第32章 :飛行【1】

萬萬沒想到,一夜之間竟然會發生這麽多事,淩晨四點,封季柏被推進手術室已經六個多小時,期間除卻護士和醫生進進出出,沒有其他一絲消息,據說他的傷口深,且出血過多,更重要的是封季柏遺傳了母親稀有血型,醫院的血庫中根本沒有配對,目前血源正在配送的路上……

手術室外站滿了人,都是平日裏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封家人,以及幾個便衣保镖。

除了周沆和封季柏的母親,其他兩個中年男人和一位雍容貴婦,常安一個也不認識。

常安遠遠站在走廊盡頭打開窗戶吹涼風,沒理會身後不遠處人滿為患的手術室門口,也許是察覺到他的情緒太過低落,周沆走過去輕聲寬慰他。

常安扒着窗臺往外看,也不知道在看哪裏,眼神散焦散的厲害,神情呆滞看不出情緒,嘴角還叼着一根沒點着的煙……

周沆發覺自己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或者說他根本沒聽到,在心裏嘆聲氣,擡手搭上他的肩膀。

常安轉頭看了看他,把唇角的煙取下來攢在掌心,“那孫子在哪兒”

周沆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略有隐瞞道,“已經處理了”

常安把手裏撚成粉末的香煙扔出去,語氣冰冷無情,“死了沒”

周沆苦笑一聲,“你那一腳挺狠,估計他的身子骨扛不住”

說着目光複雜看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嘆聲氣轉身走回去。

常安繼續站在窗口前吹涼風,身上薄薄的體恤早就被風吹透,涼嗖嗖的冒寒氣,雙腿已經站得有些麻木了,如果沒有撐着窗臺,多半站不住。

半個小時後,封父也趕來了,很威嚴的男人,鋒利的眉眼中有些許封季柏的神韻,比封季柏更加凜冽,更具有攻擊性,但是這位縱橫商界的父親此時也是徘徊在手術室門口,一趟一趟 ,與他相較之下,封母便平靜許多。

緊閉了三個小時的手術室內忽然開門,常安回頭去看的時候護士已經被他們圍住。

“手術大出血,病人現在很危險,請家屬确認是否需要我院繼續搶救”

常安的聽力此刻格外敏銳,聽完護士的話竟然險些将對王毅的仇恨嫁接到那個無辜女孩兒的身上,雖然她只是在走醫院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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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怎麽能接受……

不知封父說了什麽,護士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請您簽字”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常安看也不用看那是什麽東西,目送護士回到手術室,征愣許久才回過頭,盯着雪白冰冷的地板,常安生平頭一次感到無助,無措,以及幾乎淹沒呼吸的恐慌,似乎回到了聽聞母親去世的消息的時候,和那時不同的是,此刻更添了一份無法接受的抗拒。

忽然覺得,已經空洞的不堪一擊的人生框架正在緩緩坍塌……

如果封季柏死了……

常安低下頭,緩緩收回四處虛浮飄散的思緒凝神思考這個問題……

不知多久後,他隐隐約約得出一個結論。

如果封季柏死了,他只能繼續生活,但是,只是活着。

常安坐到牆邊的椅子上,疲憊的靠在牆上閉上眼睛休息,第一次這麽平靜的想了這麽多,多到他自己都在驚訝什麽時候把和他相處的點滴記得這麽清楚,甚至連他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句話,每一個浮動微妙的表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原來有些人真的會在你最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滲透你的心髒在你最毫無設防的時候在最柔軟的地方見肉生根飲血生長,平日裏根本感覺不到,直到他連根拔起就要跟你分道揚镳的時候才發現,他駐紮生長的地方,血肉模糊……

然而老天似乎是眷顧他們的,淩晨五點三十四分,封季柏被護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醫生摘下口罩說,“手術成功”

嚴謹的封家人表露喜悅的方式不過微笑耳耳,一家人随着還未醒來的封季柏進入加護病房。

周沆走在人群最後,一群人中看起來最高興的就是他了,臨進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同樣和他們守了一夜的還有一個人。

“沒事了,他一會兒就醒了”

周沆如釋重負喜氣洋洋的笑臉沒有感染常安分豪。

常安站起身朝病房看了一眼,神情依舊黯淡,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最終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拔腿往電梯方向走。

周沆連忙追上他,“诶?你幹什麽去”

“……上班”

“你不去看他了?”

常安停在電梯門口,“那麽多人,輪不到我”

周沆是真的無法理解此人的情緒怎麽這麽變化無常,盡管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在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伸手擋住,神色既放松又嚴肅道,“相信我,Alston想看到的絕不是那麽多人”

常安別開臉按樓層鍵,“他想看到的也不是我”

周沆笑,“你都不讓他看,怎麽知道呢”

周沆的話很奇怪,沒頭沒尾沒有邏輯,甚至有些違背現實,常安此時沒有心思去深思去分析,打車直接去公司,暈頭脹腦心不在焉一直工作到中午。

封季柏醒來的時間也在中午,一睜開眼就看到平日素不親近的兩位姑母和母親守在床邊。

用眼神示意周沆把他扶起來,封季柏靠在床頭微微垂着目光出神,隔絕三個女人殷殷切切的噓寒問暖聲,面色依舊沒有多少溫度,加上此時還有些蒼白,看起來比往常更加冷淡肅然。

随着麻藥漸漸消退,右腹的傷口開始隐隐作痛,并且逐漸加深,他也開始慢慢煩躁,鎖起眉頭眼神冷冽。

兩位姑母交換一個眼神,和封母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封母握住他的手,溫柔道,“Alston,你不該對你的姑母這麽冷淡,你大伯升為外交部長了知道嗎”

封季柏在心裏冷笑一聲,面色沉靜道,“您還有事嗎,我現在只想休息”

封母松開他的手看他片刻,款款起身,“我和你父親晚上再來,你先休息吧”

封母離開了。

周沆把門鎖上,不等他開口問便把王毅的情況全說了。

“你家老爺子真怒了,要不是太老爺子攔着,王毅準沒命,現在送到臺灣了,終生□□”

封季柏聽完沒有什麽表示,略有疲憊的阖上眼,“佳宸來過了嗎”

“來了,可把小家夥吓壞了,今早上我好說歹說才把他送到學校”

封季柏沉默片刻,微微揮手示意他出去。

周沆嬉皮笑臉的走到他床邊坐下,“你想問常安?常安不在這兒”

封季柏明察秋毫,“什麽時候走的”

“今早六點多,你一出手術室他就走了”周沆抱着隔壁一臉感嘆,“真看不出來,這小夥子挺重感情,醫生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他魂兒都快散了”說着瞥了封季柏一眼,“你往那一躺什麽都不知道,真難為他了,遭大罪了”

封季柏掀開眼側頭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周沆攤開手一臉無辜道:“我想說的就這些啊,你覺得我想說什麽”

周沆很懂得見好就收,聰明的轉移話題,“要探望你的人排到十字路口了,挑一倆個走個形式?”

封季柏再次阖上眼,“誰都不見”

話說常安,已經被張得財批評了半個多小時,針對他今早犯下的按理他一年都不會犯的工作失誤,滔滔不絕唾沫橫飛的把值機臺當成了□□臺。

常安陰着臉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随着他的音量越提越高,臉色也越來越陰冷……

“……操!”

常安猛然站起身一腳踹飛椅子,把脖子裏的員工證扯下來扔到張得財身上,大步流星走出航站樓,無視背後唏噓聲和叫罵聲。

出門打車直奔醫院,病房門前守着幾個體格壯碩的保镖,常安若無其事狀走過去,經過門口時冷不防擡腳踹開門!

封季柏回頭看向門口,深海一樣沉寂的眼神裏泛起一絲波動。

“诶诶诶!”

周沆從沙發裏跳起來,“放開他放開他”

常安把胳膊從保镖手裏扯出來,對周沆說 ,“你出來”

周沆:“……啊?”

常安不耐煩,“出來!”

周沆迷迷瞪瞪的去看封季柏。

封季柏淡淡道,“出去”

周沆搖頭嘆氣的出門,不忘幫他們把門關上。

常安趕走第三個人就開始慫了,一對上封季柏的眼神腦子就更亂了,憋着一口氣走到窗口又沒動靜了,垂着腦袋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悶聲道,“對不起”

封季柏一直看着他,“……為什麽道歉”

常安有些心煩的撥撥頭發,繼續用背影面對他,“當時我沒能攔住他”

封季柏的聲音很輕,“跟你沒關系,你沒有責任”

常安在心裏徘徊了一個地球的周長才下定決心轉身朝他走過去,把椅子拉到他床邊坐下,然後就……又埋頭不說話了。

封季柏想看着一個鬧別扭的孩子一樣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面有愧色垂頭不語,臉色還隐隐犯紅,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微微顫動,有點手足無措,還有那麽點……可愛。

封季柏微微揚了揚唇角,“和你沒關系,真的,不用自責”

常安還是不說話,垂着頭一動不動跟石頭似的。

封季柏缈不可聞的低低嘆聲氣,擡起沒有挂點滴的右手撫在他左耳上方的頭發上,手掌包裹耳廊上方,指縫間發絲柔軟。

稍有停頓後,封季柏垂下手,唇角笑意無奈而柔和,“你怎麽這麽善良,像一個孩子”

常安眼皮猛的一擡,然後再次石化了……

活這小半輩子,從童年有記憶開始,從來沒有人以這種方式親密的碰觸過他,包括自己的母親,似乎他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他堅強,他倔強,他的生命力如野草,他堅不可摧,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被洗腦,信以為真。

可是剛才,在封季柏面前,忽然不一樣了……

常安忽然擡頭迎上他的目光,眼裏所有的猶豫和躊躇全部褪去,只有純粹到赤誠的堅持和期望,“試試吧,我們”

這下輪到封季柏發懵了,看着他的眼睛遲遲沒有反應,連表情都紋絲不動。

這個人現在的眼神太過真摯,封季柏腦海裏的危險勁爆已經被拉響,他應該直接了當的拒絕,但是心裏的柔軟和沖動卻使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而是用那點少的可憐的理智游說敷衍,試圖騙過自己。

“你跟我,不是一路人”

常安把一萬種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沒想過他會拒絕,同時也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放肆的,放肆到無比真實。

常安目光坦誠而堅毅,“和男人接吻,我也可以......我雖然不喜歡男人,但我能接受你,”

說完傾身過去,帶着試探的輕輕貼上他的嘴唇,很快的速度,快到本人來不及深思,對方來不及反應。

封季柏只看到他傾身向前,随後眼前多了一雙近在咫尺的緊閉的雙眼,随後唇上一暖……

唇上溫度很淡很柔軟,淡到幾乎沒有溫度,是不是說明主人正在緊張忐忑呢?

封季柏築建了近三十年的壁壘防線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的層層擊垮,到最後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只是他自己……

常安一輩子沒吻過人,更別說對方是一個男人,是封季柏,這下還是撞着膽子上的,對方無動于衷沒有反應,常安稍稍退開,發現他正在看着自己,藍色眼睛裏依舊深邃的讓人看不懂……

常安這下是真有點無地自容了,窘迫的偏開頭一昧的躲避他的視線沒察覺自己的聲線都在飄浮,“成不成,你好歹給句話”

“……你是認真的?”

“……廢話,你就直說……”

話沒說完,下巴被人擡起,随後封季柏低頭吻在他的嘴唇上,也只是輕輕的碰觸,很緊密,也很溫柔。

封季柏緩緩擡眸注視着他的雙眼,“那我也是認真的”倆人距離太近,幾乎呼吸交融,常安頭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做心如擂鼓,看着他愣愣的問,“什,什麽意思”

“陪你,最後認真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喏,預言五十章內才會表白的都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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