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合約 1601,狗脾氣,季尋……
南栀的脾氣并非一等一的好。
要是換個陌生人,她絕不像現在這麽平靜。但在季尋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兩年前剛遭難的自己。
情緒不穩定,脾氣古怪。
常常大喜大悲,見縫插針似的發洩。
門在面前被碰上的剎那,她一點不生氣,竟然還有心情小聲調侃了一句:“小狗脾氣。”
這話被前來迎門的木子聽見了。
木子迷惑:“啊?什麽小狗?”
南栀答:“愛發脾氣的小狗。”
“啊???”木子更迷惑了。
她還想再問,忽然想到浴室在放熱水,轉頭就把這段對話給忘了。
第二天一早,南栀把木子送回家才去舞團報到。
這會兒主舞團還在上晨課。她在練功房外站了一會兒,一回頭,發現分管舞團的鄭老師也在。
鄭老師問:“每天就在這兒站着,不進去一起?”
“強度太大,早跟不上了。”南栀同鄭老師一塊往分管舞團那邊走,也問:“您怎麽也悄悄站那,看誰呢?”
“不看誰,就看看年輕人的勁兒。”
這話是在借機說南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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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兩年南栀說不跳的時候,就被鄭老師罵過。說她糟蹋天賦,沒年輕人那股勁兒。
罵歸罵,罵完鄭老師轉頭立馬推薦她到分管舞團當指導,同時還不準她放棄主舞團的編創工作。
兩年來,鄭老師時不時在她耳朵邊上提一嘴。
南栀好脾氣地指指自己的右肩:“有心無力。”
“真無力?”鄭老師說,“有個事我可提前跟你說了,老南之前沒弄完的《洛神》獨舞,找着新的編曲方了。到時候舞團打算都交到你手裏。”
南栀微愣:“這項目不是早停了嗎?”
“你媽沒跟你說?”鄭老師也愣了,“這可是她一力促成的。”
當年南啓平相當重視《洛神》的二次編創工作。他在上面花了很多心血。編創工作沒完成,是他的、也是舞團的遺憾。
當初他總叨叨着要找新編曲,說要突破原有印象的束縛。
後來這事兒沒人推進就擱淺了,沒想到賀濛還一直在牽線。
賀濛明明……
南栀覺得不可思議,轉頭給母親賀濛打電話。
電話通了,她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倒是賀濛先問:“怎麽了?為了舞團的事?”
“嗯,媽,鄭老師說你在給《洛神》找新編曲方,你不是……”
你不是最讨厭南啓平這點了麽。
讨厭他一直投身于舞團,讨厭他很少回家,讨厭他把工作看的比什麽都重。有段時間家裏雞飛狗跳,《洛神》甚至都成了賀濛嘴裏的“小三”。
反正,就是不可能插手這件事。
南栀沒說出來,語氣卻藏不住意思。
賀濛語氣淡淡:“編曲方是我托朋友關系找到的,還沒簽合同。既然鄭老師都跟你說了,你有空跟一下。”
“簽約我也要跟?”南栀問。
“家裏還有好多你爸爸之前寫的筆記。”賀濛不理她,自顧自往下說,“他生前花了很多心血,總不能浪費。”
賀濛一不做二不休,電話結束後直接給她發了對方工作室的地址。這是南栀頭一次做常務秘書的活兒,有點懵。
她承認她确實也有遺憾。
同在舞團工作,南栀知道南啓平有多想改好這支舞。他有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編創想法。
她想過重新撿起來,但也知道賀濛不喜歡。
她和賀濛,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失去了丈夫。對待南啓平的過去,兩人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揭到對方的傷口。
能正常回到舞團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次賀濛叫她重新撿起當年的未盡事宜。
說實話,南栀高興之餘還是有點心疼。
她冷了自己好幾分鐘,才追加短信過去:【媽,肯定完成任務,放心!】
南栀信心滿滿,下午就跟鄭老師告了假。
一路循着地址找過去,最後車停在一棟工業風濃重的小樓面前。水泥牆,水泥地,周圍安靜無聲。要不是牆中間鑲了扇科技感十足的自動玻璃門,南栀還以為自己到了什麽荒郊野外的廢棄工廠。
南栀來之前打了電話預約。
可能下午就約了她一位客戶,前臺聽見聲音迎出來:“南小姐你來啦。”
整個室內空間呈開放式,裝修冷硬極簡。
從辦公區域可以直接看到藏在裏間的豪華錄音室。
前臺把她帶到唯一一處算是半開放、有隔斷的吧臺。
南栀在等待的這幾分鐘偷偷搜了搜撰曲人gene老師。
她平時只管在舞團設計舞蹈動作,想整場排練,很少涉及到産業鏈前端。底下是亂七八糟的新聞标題,南栀瞥到“債務風波”、“江郎才盡”、“違約賠償”一大串字眼。
她沒管,就點進百度百科。
裏邊一大串最佳編曲人、金曲獎編曲看得人眼花缭亂。仿佛與剛才那些醜聞說的是兩個人。
再看照片,一片空白。
于是當某個梳着锃亮油頭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面前時,南栀下意識以為就是gene老師。
不過來人自稱趙哥,是gene老師的經紀人。
可能是賀濛的朋友提前打過招呼,南栀看趙哥很有親和力,幾句下來就坦誠地告訴她最近gene老師不簽新合同。
南栀疑惑:“之前不是說就差簽約了麽。”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那位祖宗說接就接,說不接就不接。我們都沒法子轉圜。”趙哥無奈。
南栀沉吟了片刻,問:“這份合同對我們舞團很重要,我能當面和gene老師說嗎?”
“……他很少來這邊。而且脾氣可能有點難搞。”
趙哥這話算是委婉拒絕了。
南栀在心裏默默盤算,還沒立即放棄。
她剛想開口,就聽到不遠處玻璃門響了一聲,前臺驚喜地提高嗓音:“您來了?”
回應前臺的是一聲漫不經心的“嗯”。
這邊趙哥變了張臉,喜不自勝地站起身:“稍等,好像那位祖宗來了。”
他走兩步,停住,又回頭:“這事我先跟他商量商量,他那人脾氣真的不太好。你先喝點水,多坐會兒。”
“好。”南栀點頭。
腳步聲停在了隔斷後。
南栀聽到趙哥的聲調突然變得浮誇起來:“哎喲我的親祖宗,你還記得你有個工作室啊。”
“滾蛋。”來人低罵一聲,嗓音含混。
“正好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呗。”趙哥說,“咱們之前答應給人編一曲,當時沒來得及簽合約。現在人家還想繼續合作,你看前面都答應了,就……簽了吧?”
那人毫不留情打斷:“忘了,不簽。”
南栀低頭抿了口茶,對脾氣不好這四個字有了具象化見解。
果然有資本的人才會恃才傲物,這語氣聽着就差沒明明白白告訴對方:爺我不爽,全給爺滾。
不過聲音聽着,有些許耳熟。
南栀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號人物,趙哥叫她稍安勿躁,她就真安安靜靜待在隔斷後邊喝茶。
趙哥開口勸說:“怎麽就忘了呢,這合同你肯定有印象。之前介紹人跟你說過的,就青年舞團那個《洛神》。《洛神》,你記得吧?”
洛神……
時隔許久,确實還有印象。
季尋記起趙哥第一次說起這件事時的情形。那時候他還沒決定要不要接,結果他爸季致學來勁兒了,說年輕時候追求母親,就是寫了一首贊美洛神的詩。
後來這首詩被當成了定情信物。
“多有意義啊。”季致學勸說,“你媽是出了名的美人,正合适。寫完我借花獻佛送你媽去。”
年少時季尋拒絕:“不寫,要臉。”
“創作天賦還不是遺傳了我的。我年輕時候寫詩那叫一個——”
“不,寫。”少年嗖嗖冒起了冷氣。
驟然回想起往事,季尋神情陰翳下來,只是語氣卻平緩許多:“誰來簽的?”
“青年舞團的人呗。”趙哥聽見轉機,立馬答,“那位老師現在就在裏邊,我帶你見見?”
兩人繞過隔斷過來。
南栀這才看到,傳說中那位獲獎無數的gene老師會那麽年輕。颀長挺拔,肩線平直,有股少年人的清瘦感。
他頭上扣一頂棒球帽,黑色沖鋒衣的拉鏈拉到了最頂,遮住小半張臉,愈發顯得皮膚冷感。
兩雙眼睛對上。
南栀忽然就從那副獨一無二的眼神中認出了對方。
1601,狗脾氣,季尋。
“這位就是現在的負責人,南栀小姐。”趙哥笑眯眯地介紹。
顯然對方也認出她來了,臉色沉沉。
南栀心想,昨天算是說開了吧?
兩人不是舊識,也無仇無怨。
有周遠朝在中間,還算沾親帶故帶點兒關系。既然都是熟人,這事應該不難吧?
南栀溫聲打招呼:“這麽巧。”
“哦?你們認識?”趙哥意外。
南栀剛張嘴,那邊就冷冷道:“不認識。”
南栀:“……”
行吧,不認識就不認識,反正是來談工作的。
她保持住得體笑容:“不算認識,久仰大名而已。不如我們直接看看合同吧?”
趙哥打圓場:“對對對,先談合同。”
“不用看了。”
南栀眼睜睜看着臭脾氣少年突然轉變态度,生硬道:“我不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