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飯局 指節藤蔓似的死死扣在她手背上,……

到這個份兒上說不生氣有點難。

南栀默默捏了下拳頭,柔聲道:“嗯?”

大概是她這一聲溫柔得極具欺騙性,趙哥也跟着嗯了一聲。他很快反應過來,按住太陽穴:“又又又怎麽了?”

少年神情陰鸷:“不想合作。就這麽簡單。”

趙哥了然,轉頭對南栀道:“不好意思啊,我們gene失眠缺覺,心情不好。要不咱們改天再聊?今天你看這……”

确實,今天大概聊不出個所以然來。

南栀沒勉強。她從工作室出來第一件事是看了看時間,然後給周遠朝發了條消息:【你和季尋……有過節麽?】

她有預感,合同不會簽得很順利。

于是又問了賀濛,有沒有別家編曲備選。賀濛沒多說,就叫她有空回家拿一趟父親的筆記本。

南栀現在就有空。一小時後,人已經到了遠郊小院。

南啓平的東西都由賀濛好好保存着。

其中有一本厚重的黑色文件夾,都是工作有關。他參與工作後的每一場演出,每一個靈感,都清晰地記錄在案。

南栀仔細翻閱,才知道她平日裏所看到的付出不及本子上的百分之一。

關于《洛神》的二次編創,南啓平應該拜訪過很多編曲人。每個名字後面都有黑紅兩行小字,黑色是優點,紅色是欠缺。最後劃劃改改,偌大一張活頁紙,只剩下gene一個名字沒被劃去。

老南真的很中意這位編曲。

甚至在他的名字後面,罕見地沒寫上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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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嘆了口氣,閉着眼靠在椅背上。她在心裏默默把紅字補上:脾氣臭,耍大牌,出爾反爾,莫名其妙。

她戴上耳機,再次閉眼。

耳機裏放的是gene早期作品。舞曲,爵士,放克,搖滾,風格很廣。但很奇妙,她能聽到一些特別的東西。仿佛閉上眼就看到了星空浩瀚,戈壁無垠,冰川萬裏,流水叮咚。

還有光怪陸離的鋼鐵世界,和人聲鼎沸。

行吧。

這人确實有恃才傲物的資本。

南栀在心裏評價道。

她正想着後招,一看手機,周遠朝給她來了電話。

那頭百思不得其解,問:“我怎麽就和季尋有過節了?”

說來話長。

南栀把眼前的事跟他分析了一通。既然說開兩人先前無冤無仇,那追根溯源就得到第一次見面。在16樓的走道裏,她和周遠朝打着視頻電話,一不小心端了季尋藏身的新窩。

除開這事,要麽就是和周遠朝不對盤了。

周遠朝笑了一聲:“他就那混脾氣,不是針對你。”

“那我能簽的到合同嗎?”南栀問。

“別急,緩幾天。”那邊好像有人叫周遠朝的名字,他應了一聲,回頭,“讓我先跟他說。”

南栀哦了聲,有點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周遠朝無奈:“阿栀,你和我客氣得像外人。”他想了想,又随口感嘆,“總算讓他回工作室了。沒亂七八糟的事兒就好,別讓我兩頭忙,夠焦頭爛額的了。”

南栀想起自己搜到的那堆爛新聞,皺眉。

照季尋這個脾氣,不會少得罪人,随随便便就能編出一打□□。給他做公關還不得忙死。

“不是就在你隔壁麽,有機會幫我照顧着點兒,別出亂子就行。”周遠朝又說。

南栀頗為心疼地點頭:“好。”

而另一邊。

趙哥對這位祖宗陰晴不定的脾氣正無奈,他嘀咕了足足快個把小時。因為隔着一扇門,聲音也夠小,才沒能被列入季尋的暗殺名單。

小李小王小徐聽得耳朵都生繭了,終于被一個電話救下。

趙哥挪動辦公椅滑輪,挪到另一邊接通電話,說着說着表情忽然微妙起來。

等這個電話挂斷,他馬不停蹄轉身推開錄音室大門。

錄音室那人仰躺在沙發椅上,長腿敞得随意,帽子蓋到了臉上,大概在補眠。

趙哥輕咳幾下。

半晌,有聲音從帽子底下傳了出來。沙沙的,很是沒有耐心:“說。”

“周遠朝給我打電話了。”趙哥有點難做人,“你剛怎麽不說剛才那是周遠朝女朋友啊?不得是你遠房表嫂?就,就這麽拒絕人家了?”

底下嗤笑一聲:“隔了十八座山,跟你遠房?”

“……話也不能這麽說。就算沒有這層關系,周遠朝幫我們做公關,這個人情都不賣啊?”

趙哥是個穩妥人,人情世故打理得八面玲珑,也就碰上了這麽個老板。老板很明顯心情煩躁:“每年的公關費是他媽給誰的?”

意思是拿人錢財□□,欠了屁個人情。

趙哥自己解讀完了,“但是這個事兒吧,我覺得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不考慮。”

“別這麽快下定論嘛。”

“……”

“小祖宗?”趙哥喊,“你睡着了?”

“這幾天我住工作室,你別來上班了。”季尋磨了磨牙。

“啊?為什麽啊?”

他移開帽子一角,露出眼尾的淩厲線條:“你啰嗦。”

***

周遠朝說他能幫忙後,南栀還是想自己再努努力,努力刷刷對面那個小臭脾氣的好感。

可是接下來一段時間,她連對方人影兒都沒見着。

對面好像避之不及搬家了,連開關門聲都聽不見。

南栀對這事沒經驗,正好木子在身邊,她好奇讨教:“你在圈裏有沒有碰到過脾氣特別難搞的大咖?”

作為劇組的藝術指導,南栀今天剛入組,木子此時正在被她無情“壓迫”。

這會兒木子累得用嘴巴出氣:“這圈子誰還沒點怪脾氣。”

“那怎麽辦?”南栀問。

“還能怎樣,能避開就避開,避不開多說說漂亮話,逢年過節工作室送送禮,都這樣。”木子說完看過來,“你們舞團?”

南栀俯身壓住木子的腿:“不是。”

“我……c,輕點輕點。”木子氣喘籲籲,“不是舞團的……就好,平時見面機會不多,不用一個勁地……虛與委蛇。啊!痛……痛痛!”

劇組臨時清空一個房間作訓練室用,木子一叫,外邊的工作人員齊齊轉頭。隔了一面玻璃牆,裏面動靜一覽無餘。

沒一會兒,場務過來敲門:“兩位老師,今天可以休息了嗎?導演說晚上一起吃個飯,正好今天南老師第一次來嘛。”

“哦,還有誰?”木子問。

場務:“就咱們導演組和制片組。”

等人一走,木子就給南栀舉起眼前例子:“你剛說很難搞的大咖,陳導就是一個。愛喝酒愛抽煙愛聚餐愛熱鬧,一周七天有五天半要留人聚餐,不喝到淩晨不讓走。他有精力,我快跟不上了,這部戲拍完我得歇他個半年。”

南栀笑:“你拍他的本子,能火得可不止半年。”

“那倒也是。”

晚上聚餐果然烏泱泱一大幫人,就在影視城邊上的小飯店。南栀今天剛來,被邀請坐到了主桌。右邊是木子,左邊空一格,再往左就是陳導。

人陸陸續續到齊,陳導出去了一趟再進來,身邊多了一人。他招呼着那人往空位上去坐。人影壓在南栀左側,她被木子抗了下肩:“哎,你看。”

南栀這才注意到身側坐了人。

日系工裝外套,口罩,漁夫帽,身材挺拔修長。舒展開手腳往那一坐,比另半桌男演員還惹眼。

兩雙眼睛對上,南栀似乎聽到有人罵了聲:操。

她眨了下眼,忽然就從這副野性十足的眼神中認出了對方。可真是巧得離譜。

南栀假裝沒認出來,慢悠悠收回目光。

然後聽到木子同她耳語:“這個絕對帥,眼睛就看得出來。誰啊,陳導帶進來的。”

木子的好奇心直到對方摘了口罩堪堪停止,在短暫的停頓後,瘋長到了極致。她一個勁在桌子底下搖南栀的手:“這不是你隔壁那個特別帶勁兒的鄰居麽,他是幹嘛的?絕了,近距離看更絕。”

“編曲的吧。”南栀模棱兩可地猜測,“應該也是你們劇組請的。”

兩人小聲交流,旁邊已經觥籌交錯起來。

南栀今天到這,幾乎沒人不知道她是舞團來的藝術指導。而她身邊這位,從坐下到開席,只和陳導說過幾句話,陳導也沒向衆人介紹他的身份,神秘得緊。

大概是他長得太有攻擊性,場子熱起來沒多久,男二就端着酒杯過來試探了。

“這位老師,第一次見。”

男二介紹完自己,擺上兩個酒瓶,一紅一白,“您喝什麽,我奉陪。”

因為派了男二做代表,那半桌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主座。

結果季尋局外人似的壓了下漁夫帽,“可樂。”

“……”

陳導鐘愛酒桌文化,這張桌上坐的都很會投其所好。男二絲毫不尴尬,反而弓身把手臂搭了下來,像拜把子似的。

“我看咱倆年紀差不多,哥,要不這樣我兩杯你一杯。”

季尋沒說話。

他又退了一步:“行,我三杯。”

那邊一個勁地加砝碼,眼看收不了場。

南栀溫聲打斷:“他可能真喝不了。剛才看這位老師進來戴着口罩,還一直在咳嗽。”

她聲音太溫柔,連謊言都被編織得像春日幻境。

“啊,這樣的話……”

男二尋了個臺階也打算放棄,結果陳導幾杯下肚氣氛高昂起來,他扭過頭頗有些不滿:“感情那都是喝出來的,白的紅的不行咱上點啤的。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他招呼服務員,“來紮啤的。”

服務員聞聲出門。

南栀再看左側,那人撥弄着手裏的可樂罐,與整個酒桌氛圍格格不入。

木子湊過來,跟她說被陳導盯上了那肯定逃不了。南栀胡亂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砰一聲,眼前驟然變黑。

包間裏爆發出陣陣驚呼。驚叫聲延綿悠長,包裹在沉悶黑夜裏。

南栀頭皮發麻,幾乎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喘息間隙,有人在黑暗中抱怨了句“燈泡怎麽炸了”。

她這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神經太緊張了,南栀安慰自己,不過是燈泡爆了而已。

她扶着座椅想慢慢往下坐,在趨于嘈雜的腳步聲中忽然聽到了幾聲急促的喘息。偏了偏頭,喘息聲又不見了。

還沒倚靠到坐凳,一片混亂中,南栀察覺到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是雙五指修長,溫度發燙的手。

指節藤蔓似的死死扣在她手背上,蠻力十足。

兩個人的手心在黑暗中貼在一起。

宛如回南天,無聲無息潮濕了整個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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