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漩渦 不巧,亂子已經出了
話音剛落,季尋未置一言嗤聲離開。
“怎麽了?”木子眨眼,“怎麽我一來,你鄰居就走?”
南栀想了想,“可能,不喜歡和人相處?”
“看起來也是。”木子盯着那人的背影默默念了句,“有個性的帥比真帶感。”
今天收工晚,南栀就陪木子練到了很晚。
正好也給了兩人逃離飯局的借口。
南栀白天沒尋着機會,趁晚上陪練,把當天的基本功找補了回來。
她說自己跟不上主舞團的節奏,練得卻比任何人都拼。常年被老南挑刺,她在舞蹈方面對自己格外挑剔,看不上自己的任何不完美。
直到月上樹梢,人也累得汗濕了好幾遍衣服。
今晚木子不去蹭住。
九點多,南栀才獨自駕車回家。她這輛老款Q7原先是南啓平的車,平時開得不多,也不熟悉,于是駕駛得尤其慢。
車子慢悠悠晃進小區,再下地庫。
她忽然在路燈餘晖下看到路邊有輛黑色轎車。車子不熟悉,但車上的人她見過。
彪形大漢,面生惡相。
一車除了司機下來四個,目的性很強,直直往她住的那棟樓去。
南栀有瞬間猶豫,大腦還沒開始運作,腳下已經先一步踩緊油門沖下車庫。輪胎磨得叽咕直響,車子一歪,猛地斜停在樓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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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兩邊電梯都穩穩停在負一樓時,她才覺得自己腦細胞回籠了一些。
兩邊大門同時敞開,她把一側電梯按到頂樓,飛速轉進另一側,按下十六。
層數緩緩上跳。
從負一跳到一,再從一跳到二。樓道裏逐漸逼近的嘈雜似乎被甩到了身後。南栀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想到去口袋裏摸手機。
手在口袋裏頓了頓。
她忽然想起好像沒季尋的電話。
那,就先打給趙哥。電梯從下到上,再從上到下,一個來回的時間夠她兩通電話了。
主意已定。
南栀摸完上衣口袋再去摸褲子口袋,指尖觸感空空落落。
手機呢?
她原地愣了幾秒,陡然回神。車鑰匙,家門鑰匙,手機,包,都在車裏。
電梯叮一聲停在16樓。
南栀暫且顧不上其他,用鞋卡住電梯門,奔向1601。這次不是敲門,是用盡全力狂拍。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她時不時回頭,不停眯眼看電梯面板。
27……24……15……8……1……
1……3……8……14……
眼看電梯逼近16,南栀緊張地手心爬滿了汗。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趁電梯還沒上來掉頭就走。這個念頭滋生的下一秒,1601的門終于打卡。
“你——”
南栀連人帶魂撞進門內,把來人的話都壓回了嗓子眼。
砰一聲,大門在身後重重閉合。
季尋壓下想罵人的沖動:“……你。”
“噓——”
南栀在唇邊比一根手指,迅速回身趴在門上看貓眼。
走廊上似乎響起腳步聲。
她盡量放輕動作,極其緩慢地關上貓眼,而後轉過身,又極其緩慢地指指外面,再指指他,最後手掌朝下平放在頸邊往外一拉。
危,懂?
氣氛沉默。
季尋垂眼看她,第一次這麽近相視,他甚至都來不及躲開視線,大腦在這之前先一步做出了判斷。
她似乎是真的有急事相告,氣喘不勻,長外套也垮了一半。
不是下午那身裝扮,牛仔褲換成了練舞時的短裙,底下一雙連體大襪,腿又長又直。腳尖沾了灰,漂亮卻狼狽。
“你鞋呢。”季尋覺得煩。
南栀低頭一看,自己正踩在一塊小羊毛墊上。對方似乎對她踩髒了墊子的行為非常不滿。她默默往旁邊挪了一小步:“用來卡電梯門了。”
“……”
這會兒面前站着的要是趙哥,季尋絕對會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然後問,你他媽卡電梯門做什麽。
他動了動唇,最後沒說話。
兩人誰都沒再開口,靜靜聽着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重。
有人喘着粗氣問:“就這家?”
“沒錯,就是這個地址。”
“去,敲門。把人叫出來。”
砰砰砰持續悶響,砸門聲越來越大。
南栀離門遠了一步,用氣音問:“怎麽辦,打物業還是報警?”
啪嗒一聲,地上多了雙男士拖鞋。
季尋垂着眼,淡淡說:“你怎麽不先問問外面那些是什麽人。”
“不像好人。”南栀想了想,如此回答。她本來還想說之前在小區門口不是撞見過一次麽,結果話到嘴邊,被他噎了回去。
季尋:“萬一我們是一夥呢。”
南栀:“……”
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人還從彪形大漢的車上下來過。
她憋氣的幾秒,外面有人粗着嗓子喊:
“大哥,裏面沒動靜。是不是不在家?”
“不在家就他媽在這守,老子就不信他不回。”
南栀這才把腳鑽進大號拖鞋裏,擡頭。
用眼神問他:這是一夥?
她和季尋交流次數不多,一旦不說話,兩人就尬在了玄關口。
原本最多最多,她就是想捎個信兒。至于季尋和外面那夥人怎麽發展,一點都不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
但陰差陽錯,她被堵在了門裏邊,一下子從事外掉進了漩渦。
這會兒頂着砸門聲,她第一時間竟然想到了周遠朝說的——有機會幫我照顧着點兒,別出亂子就行。
不巧,亂子已經出了。
南栀忽然想起那些八卦新聞,用口型問:“你借錢了?”
“……”
“高利貸?”
他還是那副一貫的表情。
不知煩躁多一點,還是譏諷多一點,反問:“欠了又怎麽樣?我說,你是真的喜歡管別人閑事,還是——”
“什麽?”南栀疑惑。
“喜歡管我。”
那真是沒事給自己找事,才會喜歡管他。
南栀在心裏又給他多添了一筆,事兒簍子。
比起一張嘴就被他嘲,她更願意優先解決眼前的事。她看着眼前這個顯然還是弟弟的男生,語重心長道:“管不管我都在裏邊了,手機呢。”
“……”
季尋轉身,從客廳茶幾上撈起什麽随手一揚。
手機在空中抛出一道抛物線飛了過來。
南栀手忙腳亂接住,用眼神警告他:輕點兒,外面聽到動靜怎麽辦。
她摁亮屏幕,小聲提醒:“密碼。”
“180315。”
18.03.15……
手指隔空頓住,停了下來。南栀看似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但總有那麽一個日期,在她心裏成了刻骨銘心的存在。
周圍很少再有人提起,乍然說起都足夠讓人驚心。
卻還有人時時刻刻,每天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
南栀怔愣的表情被盡收眼底。
有人狀似不耐煩地嘶了一聲,她驀地回神。手機解開鎖來到主界面,黑色底圖上還有個觸目驚心的紅色大鎖,左上角顯示飛行模式。
她試着按了幾下屏幕,所有app标識同裝飾一樣沒有絲毫反應。
她皺了下眉:“你這……什麽啊。”
季尋似乎突然想起什麽,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嘴角:“如你所見,鎖了。”
“啊?那能打電話嗎?”
“不能。”
南栀提着一口氣:“……這怎麽解鎖?”
“到點自動解。”
“幾點?”她問。
季尋答:“明早八點。”
南栀:“……”
長久的沉默之後,南栀的好脾氣到了臨界點:“有病吧,這都什麽!”
外邊突然乍起:
“老大,裏面好像有聲音。他媽的他人是不是在家?!”
“什麽什麽聲音,老子沒聽見。你聽見繼續砸,我歇會。”
南栀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甚至忘了數秒鐘前180315這個日期。她離門遠了幾步,腿一松也沉進了他對側沙發裏,表情生動。
到了這會兒,按照煩躁守恒定律,季尋反倒平靜得仿佛尼斯湖水面。
他破天荒地願意解釋:“一個小插件,特意叫人安的。”
“……”
“防摸魚。”
這是第一次聽到,他同她說話的語氣帶了點和朋友說話時的漫不經心。只是現在話題不對,場合不對,哪哪都不對。
南栀半撐額頭,敞開了問:“現在怎麽辦吧。”
她把主動權抛了出去。
意思很明顯,你惹的事情,你主場。
季尋早就見怪不怪了,神态随性不羁。
“兩個辦法。一,你現在從這兒正大光明出去,他們找的是我,對你沒興趣。二,幹坐着,等明早八點,該打物業打物業,該報警報警。”
配上他特有的、這副拽上天的語氣,是個人都會覺得他欠得活該,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南栀毫不猶豫,點頭:“好,等吧。”
季尋:“……”
他忍了半晌,反問:“我們熟嗎。”
熟到你把鞋都跑丢了,就為了來告訴我有人上門找麻煩?
熟到被人堵在門裏邊第一時間想的不是賣隊友脫身?
熟到跟一個處處不給你好臉色的人坦蕩蕩待到第二天早晨?
明明幾個小時前,在劇組,有人口風堅定地告訴旁人——不熟。
既然不熟,憑什麽做這些多餘的事。
所謂的平靜會那麽輕易就被打破。他突然氣到發笑,在這剎那竟然能無縫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來。
于是抓了兩把頭發,脾氣上頭:“我回去工作,別來煩我。”
身後沒人答話,也許是答了他沒聽到。
耳機推上耳廓,音樂聲瞬間覆蓋住了噪音。他回到工作間,坐下。
剛安穩沒多久,工作間的門被推開一絲小縫。
季尋推開耳機木着臉望過去。
“請問,我能借一下你家的洗手間嗎?”
“……”
“哦,不能啊。”南栀解讀了他的微表情。
耳機挂在後頸處,還能聽到震耳欲聾的喧嚣。
在兩首歌之間的間隙,他聽到自己咬牙道:“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