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微妙 再睡一晚

同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季尋似乎才認出他們。

旁邊剛好有人給他遞了瓶水,他咬開手套接過,仰頭喝完。空瓶丢向垃圾桶的瞬間,也就偏過頭看到了他們。

咚一聲,空瓶穩穩砸進垃圾桶。

他擰了下眉,像碰到了什麽煩心事,說:“你們怎麽在這?”

說這話的人沒什麽毛病,聽的人也覺得如常。

只不過在聽到“你們”、而不是“你”的時候,周遠朝短暫地斂了神。

“怎麽,就興你來玩,不允許我們?”周遠朝說。

不知有意無意,南栀總覺得周遠朝咬重了“我們”兩字。她去看周遠朝的眉眼,同往日一樣溫柔無瀾。

南栀沒有熟到要插話的地步。

就看着他們站在游客中心門邊,你來我往聊了幾句。季尋脾氣陰晴不定,說了幾句嫌煩,作勢要走,周遠朝沒留。

見人走遠了,周遠朝收回目光,溫聲詢問南栀:“到處轉轉再回去?”

南栀沒意見:“好啊。”

一直到酒店的接送車過來,他們才下山換衣服。

南栀喜歡到家泡澡,因此連速幹衣都沒換,只把滑雪服換成了羽絨服就飛快地上了車。車裏暖氣打得很足,她鑽進車後座,羽絨服穿上沒幾分鐘,熱得又脫了,露出裏面的黑色抓絨衛衣。

沒一會兒,周遠朝也上了車。

見兩人都來了,服務生從駕駛座轉過頭,同周遠朝商量道:“周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還要再等一個客人。也是約了這個點從雪場到酒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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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遠朝嗯了一聲:“沒事。”

這是輛7座商務車,接三個人并不過分。

南栀和周遠朝就坐在駕駛座後邊第一排,兩個獨立的位置,身後還有一排三聯座位是空的。

不出幾分鐘,司機等的第三個人出現。

在看到他之前,南栀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山上碰到一次,下了山回酒店還要再偶遇一回。

她胡亂想着,季尋已經上了車。

他已經不是剛才那身滑雪服,同樣是件黑衛衣,同她身上這件款式異曲同工。少年弓身穿過車廂,空氣微微流動,仿佛還帶着雪場的寒氣。像壓根不在意車裏有誰似的,就那麽敞開了腿腳往椅背一靠,閉眼休息。

車子緩緩啓動。

周遠朝問:“也住那?”

後排那人閉着眼,卻知道問題是問他的。聲音懶散道:“嗯,住一晚。”

車裏放了首輕音樂,音樂聲間隙。

周遠朝再次開口:“最近沒出什麽事吧?”

他問得突然,導致後排的人忽然睜開眼。

除了小叔那家上門找麻煩,最近安逸得很。在周遠朝問出的同時,季尋幾乎斷定,南栀把那天晚上的事轉達給了周遠朝。

畢竟是他女朋友,算告密麽。

不算吧。

或許他的事只是他們之間聊天調侃的談資。

目光輕飄飄掠過南栀的方向,他冷嗤:“我能出什麽事。”

周遠朝素來有涵養,說話時側過身子對着季尋。因此中間悄無聲息的那一瞥,他捕捉得輕而易舉。周遠朝笑笑,沒再說話。只不過轉身的時候看似随意地拉住了南栀的手。

南栀那會兒在看手機。

感受到另一只手心被男人的溫度包裹,她擡起頭:“怎麽了?”

“沒事。”周遠朝道,“我在想今天很晚了,趕回去也累。不如再住一天。”

外邊天色漸暗,周遠朝看着她時眉眼間有卸不下的疲倦。

于是南栀答道:“嗯,我都可以。”

回到酒店前臺,當前臺告訴他們今晚預約已滿,只留了一間空房的時候,剛剛說好的某人條件反射繃直了脊背。

之前來的時候沒想住兩晚,只預約了一個晚上。

大概是看出她的緊張,周遠朝:“沒關系,那就算了。”

“住吧。”南栀想了想,态度很堅定,“來來回回趕路,你太累了。”

前臺在等待決定,又問:“如果您需要的話,就為您保留原先周先生的這間房,可以嗎?”

“可以的。”這次南栀搶在他之前回答道。

這次回來,南栀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周遠朝單手抄在兜裏,低垂着目光看她。她紮了馬尾,後腦勺圓潤飽滿,肩線平直纖細,她是第一個讓他覺得把少女感和溫柔體貼平衡得那麽好的一個人。他覺得自己或許還不夠好,不夠配得上她。

他在電梯間俯到她耳旁說:“要是緊張,我睡在沙發上就行了。”

然後她的耳朵就一點點粉了,含苞待放。

周遠朝好心情得揚起了唇。

今晚是屬于兩個人的時光。

兩人不約而同打算去泡個溫泉,消除一整天的疲憊。溫泉中心分男湯和女湯,出來後共享一片休息區。

溫泉區水汽迷蒙,南栀熱得頭暈,很快就換上浴衣出來。

大廳不見周遠朝的身影。她要了杯橘子汽水,獨自推門而出,坐到外面走廊上。面前是一片日式庭院,小水池前點了幾盞漁火微光。比起大廳,室外冷風肅肅,但也是因為人少,顯得更安靜迷人。

南栀叼着吸管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吸着汽水。

碳酸冰涼滑過喉嚨,把她從晚上起就惴惴不安的情緒撫平了許多。

正獨自望着庭院發呆,長廊一側忽然響起腳步聲。

她以為是周遠朝,循着動靜望過去,恰好看到眉眼兇野的少年就站在光影交界處。看到她了,他沒再過來,靠着廊柱側過身。

不稍片刻,猩紅火光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因為隔着距離,風送到鼻尖時,煙氣已經被吹淡了。

南栀沒再管那頭的動靜,盤腿吹着庭院小風,時不時從發呆中醒神,再嘬兩口汽水。

一支煙的時間,腳步聲近了。

他同樣穿了浴衣,深灰色帶條紋。小臂露在外面,腳脖子也露着,連骨骼相接處都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棱角。

看他垂着眉眼的樣子,應該是在找煙灰缸。

剛巧,南栀坐的那位置,桌上就擺着一個。

煙氣從她鼻尖緩緩滑過,帶了點薄荷味。他就停在身側,撚煙蒂的手指頓在半空。就算他什麽都不說,南栀也覺得正常,可他偏偏開了口。

這是從雪場碰到起,季尋同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問:“介意?”

南栀搖頭:“不。”

于是他擰滅煙頭丢在裏面,轉身離開。

氣氛很奇怪。

這是南栀的第六感,但具體奇怪在哪兒,她說不上來。

是被排斥?被讨厭?被厭煩?

還是像對陌生人一樣推開了距離,變得生硬?

片刻後,她覺得自己想多了。

小臭脾氣不是一直都那樣麽。

南栀邊想邊慢吞吞喝完汽水,身後腳步聲又回來了。她一扭頭,發現周遠朝站在不遠處。他手裏同樣拿了瓶橘子汽水,朝她搖了搖:“喝上了?那這瓶歸我了。”

“你晚了。”南栀彎起眉眼,“我都喝完了。”

他走到身邊,用手背碰了碰她的玻璃瓶,挑眉:“還是冰的?不怕冷?”

“泡完溫泉全身都熱。”南栀答。

“哦,小栀子熱啊。”

周遠朝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一句很正常的話被男朋友解讀歪了,南栀忽然覺得不好意思,瞪他。

周遠朝絲毫不在乎她的眼神攻擊,欺身從後擁住她,低聲說:“吹一會兒風就回去吧。”

她臉有點燙,小聲應下:“好。”

兩個人貼着不免覺得熱,南栀在他懷裏窩了一會兒就打算起身。

她側過身,忽然發現周遠朝的目光停留在那截剛熄滅的煙蒂上。味道已經散了,火星也滅了。

有什麽好看的?

南栀不輕不重掐了他一把,問:“看什麽呢。”

“沒什麽。”周遠朝笑笑,“這個牌子的煙很少見。不常見人抽。”

“是嗎?”南栀對這個話題并沒有興趣,直言:“煙還有區別嗎?反正都是不好聞。”

“忘了你不喜歡了。”他好像愉悅了一點,說,“那我以後也記得少抽。”

兩瓶汽水喝完,燥熱散了不少。

南栀回去路上還打了個嗝,被周遠朝笑了許久。直到她逼迫周遠朝也打一個,這事才算過去。從樓下回房間只有短短幾十米路,南栀一進房間就說着要刷牙躲進了洗手間。

誰都沒戳穿對方的緊張。

南栀獨自對着鏡子,動作像拉了0.5倍速,不急不緩慢慢吞吞。

鏡子裏的人把長發挽到了腦後,正紅色浴衣襯得整張臉愈發唇紅齒白。從臉頰到脖頸,露在外邊的皮膚像無暇美玉。

她歪了歪頭,從玻璃縫隙往外看,周遠朝就坐在窗邊榻上,慢條斯理地翻開書。一頁,又一頁,氣定神閑。

她對着鏡子長長籲氣,這才刷起了牙。

浴室裏動靜不斷。

周遠朝在外面看似安穩,卻同樣靜不下心。頁碼一張張增加,但看進去的內容卻一點都沒變多。刷牙聲趨于平穩,他聽到間隙有手機鈴在響,裏面動靜停了一下,而後有人含着滿嘴泡沫接起電話。

他忍不住低眉,眼底藏了笑意。

短暫安靜過後,浴室門突然砰一聲被撞開。

南栀站在門口,嘴角還沾了點牙膏沫。她神情有一瞬空曠,很快被慌張填滿:“我媽出了點事,我現在得回去。”

周遠朝倏地起身。

眼底的笑意似乎在這一秒,同窗外夜風一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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