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主 “你趕緊還給失主吧!”
南栀愣神間隙,周遠朝又發來一條。
【我給你寄回去還是,我送過去】
南栀回:【寄吧】
南栀敲完字,再次陷入深思。
可這枚手表,不是周遠朝會是誰的。
她努力回想,兩年前的事總讓她覺得撥開雲霧都見不得青天,每次去想,記憶總是會出現偏差。
右肩被彈片擦傷,灼燒感伴随着疼痛不斷襲來,血漬蜿蜒下滑。她趴在劇院座椅底下幾乎昏迷,迷蒙中感覺到有人把她拉了出來。像上了一條浮船,波濤連綿,她在船上搖搖晃晃暈暈乎乎。
其實回國後,離開不安定的環境,南栀的應激創傷好多了。
陸陸續續能想起很多事情。
就像她為什麽認定是周遠朝的東西,也正是因為補全了部分記憶。
劇院外面的天很藍,陽光很刺眼,她睜開眼就是周遠朝的下颌。
痛的嘴唇發顫,但還是看清了。
她的血弄污了對方的裏襯。眼睛哆哆嗦嗦閉上,再睜眼就是教會醫院了。
手表揣在兜裏。
時隔兩年,再要給它找主人,簡直成了天方夜譚。
這件事沒來得及深想,南栀就被不遠處的聲音拉回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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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導在叫她。
給楊茜上了幾堂舞蹈課後,似乎到了驗收的時刻。陳導想參考她的意見,問她:“這段舞叫誰主跳好,木子、還是楊茜?”
難怪楊茜這些天格外用功,一反之前給她下馬威時的姿态。只要南栀到劇組,她肯定纏着問東問西,步法和手勢拿捏得異常認真。
原來是陳導還沒把這段戲完全釘死,說是配給楊茜的,其實心裏也在斟酌。
陳導一問,楊茜臉色變得生硬。
把生殺大權交到南栀手上,很難保證她不會偏心。
楊茜還在努力:“導演,要不我和木子都給跳上一段吧,這樣也好讓南老師評價呀。”
她說的是讓南老師評價,但隐晦那一層,卻是讓在場所有人評評。
南栀沒那麽快回答,而是細細想了想這些天的成果。楊茜底子更好,只要不弄什麽幺蛾子學得自然比木子快。這一點,同在舞蹈室的三個人都心知肚明。南栀不懂拍攝,但光看舞臺效果的話……
對上陳導,她語氣認真:“楊茜吧。”
陳導點頭:“行。”
木子也早就知道她會選楊茜,隔着好幾個人朝她努努嘴。
反倒是楊茜,臉色比剛才還不自然。
她啊了一聲,面露異色:“我?”
“還是你不想上?”陳導問。
“沒有沒有,南老師說我行我就行。”楊茜終于反應過來,露出職業微笑。
楊茜被單獨叫過去聽導演講戲,木子得空蹭過來,笑眯眯的:“最近不錯啊,我看你恢複的差不多了。”
“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南栀哼氣,“難不成還要尋死覓活啊。”
“有骨氣。不愧是我家栀。”木子說,“對了啊,我家倒黴弟弟怕你一蹶不振,問你周末要不要來家裏一起燒烤。”
搬家的時候木子弟弟還幫了忙。
南栀想想,點頭:“好啊,要不然到我家?”
“行吧,我和他說。”
沒一會兒,木子也被叫走了。
南栀無所事事,繼續做她在劇組最常做的事——看道具老師整理衣服首飾。
一直到下午,女二提前下戲。
楊茜從邊上經過時湊了過來:
“哎,我問你個事兒。”她說,“你那個肩膀,怎麽回事啊?”
南栀詫異:“你怎麽知道是肩膀的?”
她在衆人面前也就跳過那麽一小段。
非專業的就算看出她力不從心,也不會那麽精準判斷到肩膀。
南栀一問,楊茜露出驕傲的神色:“我眼睛尖呗。你肩膀受傷了?肌肉勞損?還是你們舞蹈家的職業病?”
“都不是。”南栀淡淡道,“槍-傷。”
“……”
楊茜用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看過來,“……我好心問你,你還玩虛的。”
“你不信還問?”南栀反問。
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楊茜沒忍住:“真是槍傷?能看看嗎?”
她很好奇,“我還沒見過真的槍傷什麽樣。”
南栀沒有給人展示傷口的愛好。
楊茜看出來了,不再周旋,直接道:“你要不要去我爺爺那紮幾針看看?中醫世家,很靈的。癱瘓都給你紮起來。”
南栀自己也不清楚這條手臂始終使不上勁兒是恢複得不好,還是心理因素多一點。但她确實心動了,問:“真的?”
“你不信還問?”楊茜原話陰陽怪氣回去,又生硬地補了一句:“不是因為你幫我拿下這場戲。是收錢的。”
楊茜加了她好友,私下給她發地址。
“你約的時候說是我叫你去的,不然等到明年你也不一定約的上。”
“好。”南栀莞爾,“謝了。”
“……都說了收錢的。”她強調。
楊茜其實也沒那麽難相處。說了兩句後揮退助理,架着南栀往舞蹈室走:“那南老師今天能不能多上會兒課啊,雲間轉腰太難了。”
“能,你不嫌累的話。”
給楊茜和木子兩人輪流上課,南栀累到晚上才回家。
下午周遠朝給她寄的同城快遞很早就到了,她叫物業幫忙送到了十六樓電梯口。這會兒箱子就安安靜靜在門口擺着。那麽小一枚手表,他裏裏外外包了好幾層。
南栀取了東西進門,一層層劃開包裝。
手表就安安穩穩躺在絲絨墊上,黑色表盤,指針和時刻是銀灰的,泛着金屬特有的冷光,兩色配在一起很能彰顯高級感。從這玩意兒非得寄到瑞士才能找到配件起,南栀就知道它必然價值不菲。
坐在地板上想了一會兒,南栀抱着僥幸心理聯系上鐘表師傅。
時隔數月,對方竟然還記得她。
南栀想,也就是這只表足夠特殊、足夠折騰人,才能讓人印象深刻。
她有些不好意思,“您知道這只表什麽來歷麽,也沒有牌子logo,我網上查很久都找不見這樣的。”
“私人訂制的沒牌兒。”師傅說,“我早知道不是你的。”
“您怎麽知道?”南栀樂了。
“表殼裏邊有名字啊,你登記的和那裏邊不一樣。”師傅想了想,又說,“不過當時我以為你是幫朋友修表。沒想到你一點兒不知道。”
南栀一愣,翻到表盤反面。
外圈金屬邊,中間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齒輪卡着齒輪,精密機械在随秒一格一格運行。她對着燈光仔細地看,确實看到金屬邊緣好像有一行手工刻制的小字。
師傅在電話那頭說:“姑娘,你不會是偷來的吧?那我可奉勸你趕緊送回去,這裏邊有個功能你可能還不知道。”
南栀臉都燙了:“啊,我不是。”
“看見右邊有個小圓子點了嗎,找根筆,把那個圓點點進去。”
南栀手頭剛好有根筆,聽着師傅說話就戳了進去。
噠一聲輕響。
師傅問:“點了沒?”
“點了。”南栀隔空點頭。
“那你趕緊還給失主吧,那是個GPS,人家很快就能找上門來。”
南栀:“……”
盡管她一再解釋,師傅咬定她偷了人家的表。
南栀挂掉電話一陣無語,但短暫的無奈過後忽然福至心靈。既然有GPS,是不是失主很快就能找上門來?
手表就能物歸原主了?
但,為什麽當時會出現在她兜裏……
或許找到失主就能知道了。
南栀沒幹等着,試圖翻來覆去地去尋找更多信息。直到她找來放大鏡,對着剛才那行模模糊糊的小字一照……
最先是數字08.20,看起來像是個日期。
一般會把日期刻在手表上的,是生日?戀愛紀念日?結婚紀念日?
0820之後換成了大寫的英文字母——XUN。
南栀輕而易舉拼了出來,覺得像拼音。
而後空開一格,又有兩個字——JI。
XUN JI是什麽東西?
熏雞?勳績?迅疾?這什麽瓜皮名字。
南栀嘆了口氣,撐着太陽穴慢慢揉捏。
數秒後,她倏地站了起來。
如果是名字的話,英文裏邊會習慣先寫名再姓氏,那麽……
南栀在心裏拼了一遍,僵在原地。
2018年,同是那場災難的受害者,同樣也有可能把手表遺落的人。
她剛巧認識一個。
季尋。
***
放在吧臺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和平常的消息提示音不一樣,是一串綿長的水珠氣泡音。
這聲音已經很長時間沒響過了,以至于季尋有那麽一瞬間腦子是空的,還以為又是哪發來的垃圾短信。
他不耐煩地戴上耳機,鼠标咔咔咔點着音軌。
幾秒後,脊背忽然僵直。
他想起來了。
這串特殊的氣泡音設置的是手表GPS啓動的提示。
手表早就丢失了。
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枚普通的表,某年生日送自己的禮物,貴了點,沒其他特殊的意義。他懶得再去問和尋。
然而這一聲氣泡音的突然響起,像一根堅韌不斷的魚線,穿針引線連接起了過去與現在。他推開耳機起身,在距離吧臺幾步外頓住了腳步。
不知道這算不算近鄉情更怯。
凝視許久,季尋還是沒能完全忽視這場連結。
畢竟與手表相通的APP本身還存在就是個無法割舍過去的證據。每次換新手機它都無一例外幸存了下來。
消息提醒是一個很簡單的小程序發出的。
一打開就是雷達界面,亮起的綠點一閃一閃,仿佛在隔空招手。季尋點進位置信息,綠點的跳動倏地變得頻繁起來。
飛快的,迫不及待的,像是倦鳥歸巢。
紅字不斷提醒着位置變化。
二十五米。
十五米。
五米。
綠色一點觸手可及,他下意識望向大門。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