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毛躁【二更】 幼兒園小男孩才玩的把戲……
木逾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一桌三個人,除了對面那個輕蔑地看着他。南栀姐姐沒明白過來,他的親姐木子正在快樂地跟一片生菜葉子作鬥争。
當着南栀的面,木逾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吃下悶虧。
他悶悶不樂接過綠茶,擺到一邊。
反倒是對面有人幸災樂禍:“不喝?”
“嗯……我喜歡冰的。”木逾婉拒。
“也對。”季尋像和朋友攀談似的,很自然地笑了聲,“冰的綠茶味重一些。”
南栀很少見到季尋這樣放松的狀态,氣定神閑,還帶點漫不經心。
她只以為兩個年齡相仿的弟弟在廚房裏交到了朋友。
烤盤滋滋作響。
南栀從他倆身上收回注意力,全心全意去剪烤盤上的厚五花。
她一動作,木逾立馬有眼力見兒地搶上來,乖順地說:“姐姐,我這個位置方便,我來吧。”
“嗯嗯,讓他來。”木子懶懶散散地哼氣,“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有人代勞當然好。
南栀不練舞的時候手腕上會戴一只表。表鏈金屬的,在烤盤上烘多了也變得溫熱起來。她收回手的時候,剛好從左側遞過來一張濕紙巾。
紙巾擦着手背而過,濕濕涼涼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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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季尋道。
南栀接過:“謝啦。”
南栀沒察覺到異常,可落入那對姐弟眼裏各有各的心思。
木子語調上揚,把“唔”揚成了二聲調。木逾雖然沒說話,但表情發出了同樣的聲音,不過他是四聲調。
木逾輕輕垂下眼睑,等香氣四溢,他才睜開。
厚五花三等分,第一塊給了南栀,第二塊夾到木子碗裏。到最後那塊時,他輕飄飄啊了一聲:“分錯了,少了一塊。那這塊……”
幼兒園小男孩才玩的把戲。
季尋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但木逾沒按他想的去做,反其道而行:“那給你吧,我不吃也沒關系的。”
季尋:“……”
這可真是一朵人形大綠茶。
季尋被茶了滿臉,不耐地皺起眉。
不等他露出煩躁,南栀先中了招:“那我這塊給你吧,我本來就不太愛吃五花。”
木逾連忙擺手:“不用的,姐姐。你吃吧!”
幾乎每個姐弟家庭都産生過争端。
木子情商沒有她這個弟弟高,從小到大悶虧不斷,被茶得久了自然深谙其道。她此時清醒得很,對着木逾啧了一聲:“你那塊不是還沒夾出來麽,再剪開一半不就得了?你們兩個男生一人一半,誰都不吃虧。”
木逾被嗆得沒了聲音。
他乖乖按木子的旨意分好五花,一半給季尋,一半留給自己。很默契的是,兩個男生誰都沒顯出半分愉悅的情緒來。
光吃塊五花肉就這麽多門門道道,季尋确實心煩。
他的交際圈随心所欲,對不喜歡的人向來是直接劃出圈外,從來不需要耐着性子跟對方周旋。但此刻,同性之間的勝負欲略微膨脹起來。
一口冰可樂滾下喉嚨,季尋點開多日不聯系的狐朋。
四草:【。】
大草:【偷偷伸出頭東張西望.jpg】
四草:【我被茶了】
大草:【excuse me?】
四草:【很煩,有沒有辦法對付綠茶男】
大草:【……】
三草:【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敢茶你吧?那你直接不理不就行了】
四草:【。】
對方可能從他第二個句號裏看出了無幾把語的心情。
要是能不搭理,他大概也不會特意冒頭在群裏問這個問題。畢竟上一個還沒刷過去的話題是他談沒談戀愛。
靜了好一會兒,兄弟齊心幫忙。
大草:【對付這種男人,兩種辦法】
三草:【要麽是比他還茶】
大草:【對,再不行就當面揭穿他,掀他老底,讓他無所遁形】
比他還茶是不可能的。
季尋不動聲色把手機揣回兜裏,往後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注視着餐桌前的一切。他有他自己的驕傲,向來不屑幹那些裝模作樣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他表現出食欲不振,南栀又把注意力撇了回來。
“怎麽又不吃?”她皺眉,“還是吃點兒別的?脆骨、護心肉、蝦、還是板筋?”
這個屋裏的人,南栀最照顧的當屬季尋。
南栀和木子熟,木子從不會把自己當外人。至于木逾,性格柔和,不像那匹小孤狼似的茕茕獨立。每次烤盤上放新的菜,她都會下意識問一句季尋要不要。這會兒像是在哄他,就差寫個菜單放在臉上,讓他單點了。
偏偏這人還不領情,表情總是淡淡的,“都行。”
木逾郁結得一口血沫堵在心口。
他抄起夾子,把剛才南栀說過的幾樣菜一樣一小點都放在烤盤邊緣。才若幹秒的工夫,已經恢複得心平氣和了:“姐姐,還要烤什麽嗎?”
“一點一點來吧。”南栀道,“謝謝木逾啦。”
“沒……關系的。”小少年臉皮都紅了。
季尋在旁冷眼瞧着,陰陽怪氣哼出聲。
絕了。
他發現活着确實是件好事,能不停地見證這個世界的生物多樣性。以前沒見過的,沒體驗過的,都會在某個時間找到機會回饋給你。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你還無法拒絕。
生命對誰都太他媽公平了。
季尋領會了一番新的生命感悟。
在感悟的同時,總是有條細白胳膊從右手邊伸過來,陸陸續續用肉來堆滿他的餐盤。回神的同時,面前已經小山似的疊起了。
他長期作死,腸胃不佳,吃不了那麽多油膩的。原本想推到一邊不管的,可對面射來的視線實在是存在感十足,幽幽然,深仇大恨一般。
他索性夾起還在滋滋冒着香氣的烤肉,蘸了蘸醬料。頂着那束眼神又夾回給了右邊:“太多了,你吃吧。”
“啊,謝謝。”南栀異常驚喜。
這種感覺就像你在磅礴大雨中救了條垂着尾巴的流浪狗,它是緊張的,戒備的,即便你再怎麽溫柔無害,它也不願意靠近。可是某個晴天于路邊小徑又遇到了它,它會搖着尾巴來朝你汪一聲。
被雨淋過後還沙沙的小嗓音,帶着午後曬了太陽後的慵懶。
真可愛啊。
南栀認真地咀嚼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這個好吃!”
同一盤護心肉,不都一樣麽。
季尋掃了她眼前空蕩蕩的醬料碟,把自己的推過去:“喏。”
南栀對自己身材管理很嚴格,每周一上稱,把體重精準控制在舞蹈演員最合适的區間內。而木子是女明星,同樣不能亂吃。
她倆面前的蘸料碟都是空的,手邊還各有一杯白水,随時用來涮去調味料。聚一次燒烤就是最大的奢侈了,她只是淺嘗辄止。
看南栀露出猶豫的神情,木逾搶占先機開了口:“姐姐不吃蘸料的,你不知道嗎?”
“是麽。”季尋不冷不熱地說。
不吃蘸料?
所以跟他一起吃咖喱的人是誰。早餐弄那麽豐盛的人又是誰。
到底是抵不過破戒的誘惑。
一旦嘗了第一口就很難堅持住底線,南栀又吃了一小口:“算了算了,明天多練半小時吧。”
這場小朋友之間的拉鋸戰,最終以季尋獲勝收尾。
他一副勝利者姿态睨向對面,眼神似乎在說:哦,所以呢。
落在木逾眼裏就愈發可恨了,簡直像個誘人堕落,逼人破戒的男妖精。
不要臉。
木逾青白着俊臉,只好不服輸地補了一句:“那姐姐明天運動的時候要當心受傷的地方,實在不行……多休息兩天再運動也沒關系的。”
南栀是真心想感謝下木逾的好意的。
然而剩下的人沒給她機會。
她才動了動唇,木子就打斷了:“前兩年我在劇組摔了腿怎麽就沒人管我呢,那時候有個人怎麽說來着。哦,我想起來了:反正沒斷就不是大事,要真斷了,湊合連連還能走。”
木逾氣結:“那後來天天給你推輪椅的是誰啊。”
“不知道。”木子白眼一翻,“記不起來了。”
木逾:“……”
這對姐弟的正常生态就是這樣的。
南栀見怪不怪了。
木子的殺招對木逾很管用,他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安安靜靜吃飯,布菜,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後來木子接到電話,應該是經紀人找她。
她立馬補妝出門,臨走前囑咐了木逾一句:“吃完你自己回啊,幫你栀栀姐姐收拾一下,這不用教你吧?”
木逾在南栀面前本來就是二十四孝好弟弟形象,木子不說他也會做。
可是家裏還多餘一個人,如果飯後他勤勤懇懇地幹活,顯得栀栀姐姐同那個不要臉像是家裏的一對男女主人,而他只是個幹活的小工。
木逾有點不服氣。
等烤盤上的菜見底,木逾邊收拾碗筷,邊意有所指,“今天姐姐出了燒烤的地方,那幹活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吧。”
他說的是我們。
說完用眼尾去睨季尋,意思是,怎麽,還不起來一起收?
季尋扶着桌沿懶洋洋站起身,他還是覺得對付這種男的,第二種方法有效。喜歡茶是吧,那就讓你茶得無所遁形。
他輕輕勾了下唇角,問:“你是不是在家也這樣?”
“什麽。”木逾疑惑。
“幹活非得吆三喝四。”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其實還有後半句——裝柔弱,裝可憐,裝懂事,為了博取那麽點小小的關注。
可惜,南栀起身的時候碰倒了水杯,丁零當啷打斷。
水嘩啦啦流了一桌,季尋離得更近,伸手就擋住了桌沿。男生的手掌很寬,抵住了瀑布似的往下低落的水珠,讓南栀身上那件奶白色上衣免受磨難。
南栀反應過來,迅速跳開一步,手忙腳亂擦桌子的時候不可避免多次觸碰了他的手。是被水潑濕了,有些發涼的手指。
他輕輕一勾手,蹭着她的掌心劃了過去。
撓癢癢似的。
而後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毛躁鬼。”
很像他平時就會說的話。
只不過放在平日裏,他語氣裏嘲諷的味道會更重一些。
慌裏慌亂的情況下,誰也沒聽出有什麽不一樣。
是南栀打翻了水,她堅持自己收拾。
于是最後變成了她收拾餐廳,兩個男生歸置廚房。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
他倆終于收拾好了,南栀此時正在客廳泡茶,她一擡頭,就看到季尋拎着兩個垃圾袋靠在廚房移門邊,似乎在等最後一撥垃圾出來。
沒多會兒,木逾拎着最後一個垃圾袋出現。大概是發覺南栀在看,木逾很勤快地搶過季尋手裏的袋子,說:“我去扔吧!”
“行啊,你去。”季尋好整以暇,“記得穿好外套。”
南栀整個就沉浸在季尋竟然會關心別人的震驚裏,她察覺到這兩個同齡人之間的羁絆在一頓燒烤中得到了靈魂的升華。
于是她也點着頭強調:“對的,穿好外套。”
外面風大,肯定冷。
木逾有些摸不透底,雖然猶猶豫豫,卻還是聽話地穿好了外套。
等他收拾妥當,季尋依然靠在移門邊,只不過一手搭在後頸懶懶散散地揉搓着,跟他說:“那就不送了。”
木逾:“……”
門哐啷一聲閉阖。
屋裏靜了下來,只剩下電視屏幕上的游戲還在不知疲倦地放着音樂。
南栀把長發束起來了,于是脖頸就顯得格外纖細,衣料底下的挺-翹也格外惹眼。她此時又坐回到了沙發上塗護手霜,動作慢條斯理,溫柔又優雅。
季尋目光越過單人沙發,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舔了舔幹燥的唇,仿佛感覺到了嗓子眼又癢又燥的熱意。弄得他想咳一聲,卻又怕引得她注意。
他最終只是隔開三四米,站在單人沙發背後:“我也回去了。”
“你今天吃飽了嗎?”
南栀聽到聲音回頭,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季尋說:“還行。”
“哦,那我知道了,你不太喜歡吃油膩的東西。”南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今天種種忽然因為她這句話就成了清晨的薄霧,風一吹立馬散了。
她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打擾地觀察他,然後在下一次,她就會讓兩人的相處模式的變得更自然和諧。是為了某個人潤物細無聲的改變。
即便此時此刻,某個人只是鄰居,弟弟,合作夥伴,或是其他。
季尋似乎聽到了耳邊劇烈轟鳴。
他的心底卷來了一場雪崩。
在這之後,來自真實世界的聲音再次把他召喚而回。不是南栀在說話,而是門在響。還有人在敲門。
季尋有種并不美好的預感,他偏了下頭:“找你的。”
南栀沒聽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的。
在她家,當然是找她的了。
她從沙發上起來,和季尋一前一後到門邊。
門一拉開,外邊是剛走了沒多久的木逾。在看到季尋的瞬間,他面上閃過一絲窘迫,不過很快,窘迫被其他情緒所替代。
這個柔柔弱弱的小男生尴尬地撓了撓鼻尖,小聲地問:“姐姐,我的車好像發動不起來了。那個……剛叫了好一會兒滴滴沒人接單。你,你方便送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