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奇遇【一更】 也不是什麽油鹽不進的姐……
南栀只露出了一丁點兒微妙的情緒,就聽到他的語氣拐了個彎。
“在想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她解脫般松了口氣:“說話大喘氣是會死人的。”
季尋垂下眼,沒說話。
他自嘲地收攏手指,想,死的明明是我。
剛才觀察她表情短短幾秒,已經傾盡了莫大的勇氣。等到了這時,季尋已經沒了脾氣。他甚至都想為自己鼓掌,什麽叫《當不可一世學會委曲求全》。
安安靜靜吃過這頓早飯。
他把提前準備好的重重關卡堆到她面前:“這些都是需要改的,你要不要先聽?”
“這麽多?”南栀不自然地瞥開眼,“我今天……還要去舞團的。”
“今天周六。”季尋冷眼提醒。
“誰說周六就不要上班了!”
靜默數秒,南栀氣焰漸弱:“你不懂我們社畜的痛。”
“以前周六都不上的。”他眉眼淡淡,“你還是在躲我。”
“我沒有!”
否認在南栀口中鐵骨铮铮,但她最終沒有再提要出門去舞團的事。只是收拾了一圈,再次申請:“那我出去跑個步總行吧?”
她指指挂鐘:“七點半了。我每天都要跑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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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尋長腿往前一抻,抵開椅子站起來:“我也去。”
知道季尋作息的人此時都會瞠目結舌。
早上十點之前見不到鬼影的散漫少爺也會有一天,在早晨七點半,理直氣壯的說:“湊巧,我也有跑步的習慣。”
南栀眼神幽幽,總覺得他是在看守犯人。而自己,就是那個處心積慮想躲一躲的壞蛋分子。
季尋平時的衣品就很休閑,随時可以起來運動。
等南栀換好運動褲出來,他已經系好鞋帶等在門邊了。或許是身形清隽,骨骼拔長,他随意站着都有股掩不住的少年氣。黑T和工裝褲顯出了衣架子特有的棱角。往門邊上一靠,散漫卻惹眼。
聽到拖鞋踢踏聲,少年偏了下頭,随即單手撐牆讓自己站直,讓出玄關那一小方空間。他先一步去開門。南栀這才發現他的頭發确實比先前要長了,即便背對她,腦後那一處刀鋒狀的疤痕也不見那麽明顯。
傷疤掩在黑發底下,好像在說,看吧,鋒利也會逐漸被柔軟包裹。
南栀覺得自己快要忘記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了。
那時候只覺得他像一塊捂不熱的臭石頭,又硬又紮手。至于現在,好歹覆了層青苔,是種別樣的柔軟。
她迎着晨風紮起長發,故意嗆他:“我一會回來還要練基本功呢,你不會也要跟着我一起吧?”
他的脾氣裹得好好的,一點不往外冒,反問:“看了收費?”
這是鐵了心要黏在她家。
南栀一點趕人的心都不敢有,錯就錯在之前借1601錄音室的是她,老去麻煩別人的也是她。狀況逆轉,她這時要是趕人顯得太不厚道了。
她現在處于自己也搞不清狀況時期。
她不知道經過這幾天沉澱,季尋到底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記得的話,他現在又是怎麽想的。後悔了?還是在堅持?
當然,南栀希望他是忘記的。因為她膽子小,性格偏乖乖女,她不想去抓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
天氣開始變熱,小區的綠樹草坪都泛起了棕榈綠的油光。
一大清早,自動澆水器正在工作,所到之處皆是水汽蒙蒙。
南栀習慣了,她沉默不言跑在前面,挑了條綠化最多的8字型小路。另一重腳步聲就在她身後幾步處,不疾不徐,輕松自在。甚至都聽不到他喘氣。
看起來過着颠三倒四生活的某人到底年輕,身體素質很在線。
緊貼在身側的腳步聲忽然叫她想起木子的渾話。年輕的弟弟,鮮活的身體。
開小差不到幾分鐘,她就遭了報應。
身後那人冷不防出聲:“這條路跑過了。”
南栀腳下一頓,再去看四周風景,确實是數十分鐘前剛經過的路。這是條8字型的花園跑道,這個8從小區這頭橫跨到那頭,中間有條交叉路會延伸到縱向的小路上去。正常繞完一個8字都會選擇去另一條縱向小路,但他提醒時,南栀已經又回到8字路上了。
南栀悶頭往前:“我就喜歡不停地跑這條路。”
“哦。”
季尋默默咬回後半句話。他沒拆穿,有時候倚在樓上抽煙,是能看到花園小徑的。他其實對她的慣常路線很熟。
剛才她應該是出神在想什麽,耳後一片紅暈。
想什麽會臉紅這事太好猜了。
季尋想起背她的時候,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身材有多好,就算只扶着他的肩保持安全距離,他還是能感覺到某個瞬間,挺翹的兩團覆在自己背上。
還有看她跳舞,每一處線條都是緊致與飽滿。
以及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腰窩,細得不堪一握,忍着那股勁兒才收得回手。這些時刻,他都曾臉紅過。只是他會用這樣那樣的借口搪塞過去。
天熱、花粉過敏、氣悶……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早起壞心思了。
思及至此,他無聲揚了下唇角。
也不是什麽油鹽不進的姐姐。
他們第二次路過8字路的交錯點時,南栀這次選擇了還沒途徑的縱向小徑。一路跑到小區正門,南栀緩下腳步,原地蹦了幾下:“你喝不喝水?”
“你要?”他反問。
“我不,我還有一圈跑完才喝。”南栀朝門外便利店示意,“你渴了可以先去買。”
“我也——”
季尋的不字沒出口,女人目光若有似無飄過他的唇角:“想喝就喝,我又不跑。”
不是只顧悶頭跑步麽,不是不搭理他麽。
連他嘴唇幹了都知道。
少年得意地揚起眉梢,“那你等我。”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因為跑久了才口幹舌燥。
他那點小心思……是血氣方剛的男生藏着捏着的。
來回不到兩分鐘,季尋就買了水回來了。
手裏兩瓶礦泉水,一瓶是冰的,另一瓶常溫。他習慣性把常溫那瓶遞過去:“這個溫度的,可以吧?”
出門前已經在家涼好檸檬水了,但他這麽遞過來,南栀也沒推辭,仰頭喝了幾口。晨跑這麽久,全身都是粘膩燥熱的,常溫的水入喉也該帶着涼氣。
可遞給她的那瓶似乎被某人滾燙的手心給煨暖了,幾口下去只覺得汗也壓不下去,一個勁地往外冒。南栀羨慕地看着他那瓶,瓶身浮着一層冰霧。
她拐着彎提醒:“其實我平時也會喝冰的。”
“你那個——”他表情有些古怪,一邊把玩瓶蓋一邊把目光轉向別處:“我聽說喝多了冰的,那個肚子疼。”
倘若坦蕩蕩的氛圍有一個人開始心懷鬼胎,那另一個人很快就會受到影響。此時的南栀就是如此,她也移開目光,幹巴巴地說:“哦……我還行。”
既然喝了水就不跑了,慢跑改為慢走。
兩人慢悠悠往回走,晨風溫柔地吹幹薄汗。有人忽然開口:“周……%#管你麽。”
南栀一時搞不清是他故意把名字說的太模糊,還是說的太輕,話被風吹散了。她幾乎沒聽見前三個字是什麽,發揮聯想,約莫猜到是在說周遠朝。
“不怎麽管。”她心平氣和,“我們沒事也不會談論這種話題,好吧。”
少年卻覺得這是什麽滔天大罪般冷嗤道:“作男朋友都不關心,還好分手了。”
南栀:“……”
我怎麽覺得你幸災樂禍呢。
她沒點破,但還是說:“那你可記住今天的話,未來好好待你的小女朋友。”
“我不找。”
他說着忽然靠過來。剛喝過冰水,嘴唇是潤的,連說話的氣息都帶上了黏潮水汽。微涼落在她耳邊:“我喜歡大的。”
“……”
他就是這樣敢說敢做的風格。
南栀強壓住驟然砰亂的心跳聲,把這句話聽出了好幾層意思。一層比一層讓人淩亂。帶不帶顏色的她都想過了,最後強裝鎮定:“哦。”
就因為這人的突然進攻,回家後她又自閉了。
兩人同處一室,她卻擺出姐姐的姿态做自己的事。
他時不時來問她把曲子改成什麽樣,選一版還是二版。她就公式化地聽幾遍,再回答:一/二。
到後來南栀看出點端倪來,用他曾經的話嗆過去:“你不是說不和沒有審美的人做朋友麽。幹嘛不自己決定。”
他一樣口舌利索:“你是甲方。”
兩人在過去的相處模式中颠倒過來。
進變為退,退轉為攻。
只不過攻守之間,摻雜了些從前沒有的微妙情緒。
這麽耗了一天。
晚點的時候有人來敲門。兩人都以為是點的外賣,門一響,季尋率先起身。讓外人以為家裏有個男丁也不錯,南栀并沒阻攔。
他剛拉開一條縫,聲音就先于人影鑽進了門縫。
“哎我今天好累啊。我需要一個愛的抱抱麽麽噠——”
人影跟着一起鑽了進來,張開雙臂就要撲上來,季尋眼疾手快閃開。長手長腳的男生縮在玄關一角,表情略有嫌棄:“你誰。”
這副表情終于讓南栀回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目光淩厲,滿臉不耐。不過此時當務之急是……
木子扯下口罩,一臉無語:“我去,你怎麽在這。”
她用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男生的衣着,看他穿戴整齊才稍微安下心來。視線拐到南栀身上,只剩下不懷好意:“咦,栀啊——”
木子搶在所有人之前開口:“我來的不是時候,要不然我就先走?”
她知道南栀必然不會放她走,事實結果也是如此。
南栀已經緊張兮兮一天了,急需有個人出現中和下屋內的奇妙氣氛。
她眼巴巴地望着木子:“你早說要來,我去接你。”
“我就是順路經過,突然不想回家就來了。”木子無視了給她開門的男生,氣憤填膺地說:“那件事想來想去還是氣,你說我怎麽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撬——”因着有外人在場,她突然剎車,在嘴邊囫囵了一下:“牆角。”
“他圖什麽啊!”木子道,“老娘不漂亮嗎?老娘資源不多嗎?”
南栀同仇敵忾:“他瞎。還渣。”
屋裏唯一一位男士默默回到茶幾前,戴上耳機,視線目不斜視落在電腦屏幕上,擺出一副絲毫不感興趣并且不會偷聽的模樣。
見狀,木子輕聲:“他怎麽在這?”
“工作交流。”南栀用氣音回敬,“你別多想。”
話題繼續切換回撬牆角。
木子聲音又大了起來:“實在氣不過,我找人把你說的那洋娃娃搞了回來。拆不了狗男女,我拆了狗男女的定情信物還不行麽。”
她說着從包裏取出一個娃娃,正是那天南栀看到擺在梳妝臺上的那個。
南栀詫異:“這你都能弄到?”
“有什麽弄不到的,他那個劇組啊還不是我推的。”
木子氣勢洶洶,一副要用剪刀剪爛娃娃的架勢。
她的火爆脾氣其實就是紙老虎,做不到真的去給爆料號提供素材讓昔日戀人難堪。最終兜兜轉轉,只能拿個娃娃出氣。
看木子舉着洋娃娃比劃了幾番,南栀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認真辨別,倏地開口:“你別動,把娃娃擺桌上讓我看看。”
“怎麽了?”木子雖然面露疑惑,卻還是聽話擺正。
半晌,南栀若有所思:“你不覺得……這個洋娃娃有點像你嗎。”
“我操。”
木子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就把娃娃丢了出去。洋娃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落在茶幾那頭,翻滾幾圈打住。
天上飛來個東西,季尋不會沒看到。
他摘了耳機望過去:“做什麽。”
從季尋的角度看過去,客廳兩個女人表情各異。他不明所以,又問了一句:“怎麽了。”
南栀盯着地上那個娃娃,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這次換季尋變臉,忍不住罵了聲操。
也是這一聲操,讓季尋發現,有些女人的膽小體現在她的感情觀上和對待新鮮事物的态度上,而對于這些神神鬼鬼她反而大膽的很。
此時已過傍晚,天邊已經被靛藍吞噬。
在他覺得汗毛直立的時候,她反倒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哇了一聲:“原來你怕這個。”
季尋:“……”
南栀沒再管季尋的反應,蹲到娃娃面前拎起來看了看。
她的判斷沒有錯,從第一次看到娃娃起就覺得不太舒服的原因找到了,五官氣質太像木子,簡直就是有人拿着她的照片一比一做的。
原本南栀以為洋娃娃是女生送給木子男朋友的,這麽看起來,說不定是她男朋友自己訂制的。只不過訂制一個和女朋友一模一樣的娃娃,并不是什麽值得欣賞的興趣愛好。
南栀摸了一圈,忽然在這枚精致的娃娃身上摸到一條線頭。
粗劣的手工技藝在這個娃娃身上違和感極強。
輕輕一扯,線頭随之松開。小洋娃娃像被開了膛破了肚,從華麗的衣料底下露出一團破布。仔細分辨,破布上是一串日期。
這次連南栀的臉色都變了。
擰着眉看向木子:“……你的生日。”
長相相似的仿真娃娃,再加上生日。
給人帶來了極大的不舒适感。
木子臉色鐵青:“我以前聽說過,圈裏有人會養小人。”
有個不靠譜說法,據說養小人要麽旺人要麽害人。養自己的自然是旺自己,至于養別人的,那多半沒什麽好事。當然,越是親近關系才越奏效。
木子把曾經聽到的圈內聽聞簡單說了說,而後怒從心起:“我說我最近怎麽這麽不順,這是養蠱吧?荀奇然他媽的有病吧,我和他什麽深仇大恨要這麽玩我?!”
木子氣不過,掏出手機就想找這位前男友。
手機掏到一半,她突然人間清醒:“我不找他,我得找他公司老板。他不是要資源麽,不從源頭給他切斷來路,我不甘。”
南栀插不上手,只是表情一直都不好看。
數秒後,木子自言自語道:“讓我想想,找誰跟他老板牽個線。”
之前種種季尋都沒出聲。
直到此刻,他才開口:“我認識,我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