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逃避 “我現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他不只是沒原則,說話做事我行我素,全憑自己喜歡。說他離經叛道也不為過。
在慢慢滲透到對方生活中去之後,南栀越來越覺得季尋是個很難捉摸的人。冷淡和不屑是他的僞裝,剝開外殼,裏面有更多不同的特質糅雜在一起,更為複雜。散漫和銳利,柔和與兇野,随性和自我。當然最本質的內核依然是他身上難掩的那股氣質,少年鋒芒畢露的傲氣。
當這樣一個捉摸不透的人說“好想被包養”時,南栀一時半會辨不了他的真實意圖。如果是玩笑,他執意逗弄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真像木子說的,沒遇見過她這樣的類型,一時好奇想要集郵?如果是認真……
南栀沉吟片刻,覺得那更不可能了。
她不說話的時候,季尋也在等她。
半晌無言,他那邊終于開了口,語氣若無其事:“怎麽那麽不經吓。”
這樣的語氣無疑是在告訴她,自己剛剛是開玩笑的。
可是這樣的玩笑一次兩次也罷,多了總是不好。
南栀垂眸看着腳尖,難得鄭重其事:“我不知道你怎麽看我,也不知道你有時候說的話是真心還是玩笑。但是我不是那種對感情不認真不負責的人。”
“我很感謝你幫忙。”南栀說,“但是你如果想找個人逗着玩兒,真的別找我,我不喜歡這樣。”
“沒想玩。”
電話那頭一字一字說得飛快但斬釘截鐵。
兩句話工夫,氣氛變得嚴肅。
他那頭的窸窣背景音也消失了。乒乓幾聲,像是開了門又關門,自己單獨進了個密閉空間。周圍安靜異常,一時間電話裏只聽得到呼吸聲。
“那你——”南栀張嘴。
“姐姐。”那頭說,“我現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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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一聲。
心口鼓鼓囊囊地炸了。
她也不是沒談過戀愛,甚至空窗期并沒有很久……可是炸了就是炸了,她聽到煙花盛開的驟響,噼裏啪啦帶着火花落滿心頭。燙得她無所适從。
尤其是他叫姐姐的時候,會讓人産生一種難以言喻的禁-忌感。
好像真在面對一個肆意熱忱、滿眼滿世界都是她的年輕弟弟。
還說不是渣男。
怎麽說的每句話都滿滿的目的性。明明就是個經驗老到的選手。
南栀背靠鏡子慢慢滑落坐下,把臉枕在臂彎冷了一會兒。
她在周遠朝那從沒習得過這類經驗。周遠朝內斂,很少說露骨的話。相應的,南栀的臉皮還是不經人事一樣薄。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在突然邁進教室的腳步聲救了她。
幾個主舞團的姑娘嘻嘻哈哈跑進來,看到裏邊有人,均是一愣。
有個跟南栀熟悉一點的姑娘打了招呼:“南栀姐,你在啊。”
“嗯。”南栀朝門口看了一眼掩住話筒,“要用教室嗎?”
“沒事沒事,你在用的話我們就申請別的。”
南栀朝幾人搖搖頭,随後挪開按住話筒的手:“我現在有事,晚點說。”
沒等電話那頭有反應,她先行挂斷。
說到底,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于是選擇逃避。
舞團小姑娘的聲音立馬圍了過來。最開始跟她打招呼的姑娘好奇打聽:“南栀姐,你要回主舞團了嗎?”
考核還沒通過,如果是以前,南栀會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矢口否認。
但這些天她變得越來越能正視自己,心态也比從前放松許多。
于是大方承認:“是想回,但還在練習。”
“徐老師也太嚴格了,你都回不來那誰還有資格跳呀。”小姑娘說,“不過現在跳舞越來越累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進來,一松懈就會被流放出去。”
旁邊有同伴輕輕咳嗽了一聲,小姑娘像被提醒到似的,立馬擺手:“南栀姐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我自己。”她幽幽嘆了口氣:“我要是有編舞的能力我就去幕後了,沒什麽不好的,還不用那麽累。”
南栀在舞團待了那麽久,對這個生态圈很熟悉。
每個字都在隐隐綽綽說她的事,她聽得太清楚了。
只不過她的脾氣也是別人達不到的境界,聽完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還不是因為喜歡,能怎麽辦。”
小姑娘撇撇嘴:“我們還追不上姐姐的境界,我們是為了KPI。今年跳了幾場,上座率達到了多少,每天都愁死了。姐姐是因為喜歡才跳的。”
——你又沒有生存需求,別來占我們主舞團珍貴的位置了啊!
“那只能感謝老南了。”南栀假裝聽不懂,溫溫柔柔地說:“他帶我入的門,還給了我這點喜歡就去任性的底氣。”
一拳打在棉花上,綿裏還藏了針。
這番來回試探讓近兩年才進主舞團、對南栀不夠熟悉的小姑娘們都明白過來,這個姐姐只是看着脾氣好,但不代表好欺負。
其實如果南栀堅持走幕後,她或許會成為鄭老師和徐老師那樣的人物。但她如果選擇回來跳舞,與這些人無疑就成了競争關系。舞團主要幾個位置都靠實力搶,多來一個有實力的,對自己的生涯就會多一份威脅。
誰都不希望這樣。
說着說着話,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
這間教室應該被預約出去了。
南栀看了眼挂鐘,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待了快三個小時了。她打了個招呼,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大方方往門外走。
一推門,外邊又來了幾個人,周盈盈落在了隊伍的最後。她見着南栀眼睛一亮,拉過她就問:“栀子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主舞團?”
周盈盈音色很亮,一下子蓋過了其他窸窣細語。
她沒管,大膽表态:“我太想你回了,一千個一萬個歡迎。”
“那我——”南栀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再努力努力。”
有周盈盈打圓場,停留在南栀身上的目光少了許多。
等南栀走了,才有人對着周盈盈陰陽怪氣:“你就這麽希望她回來啊?小心她搶了你的C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徐老師兇誰就是看好誰……”
周盈盈伶牙俐齒地回敬:“怕被人搶不就是覺得自己技不如人?”
“你倒是心大。”
那人最終嗫嚅了下,沒再說別的。
南栀簡單洗漱完回到分管舞團辦公室。
她離開的這三個多小時,鄭老師一直坐在位置上研究《洛神》的新編舞。南栀初交的這版編舞絕大多數靈感來自于南啓平的筆記本,他有很多未完成的想法都詳細記錄了下來。都說父女連心,南栀幾乎都能猜準南啓平當初的設想。她在一些銜接上融入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形成了新的這一版。
鄭老師看她回來,暫停了手裏的視頻:“晚上等徐老師有空,我再拿去跟她探讨探讨。你在這方面的才華跟你爸一樣,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很新穎,舞臺表現形式也很好。”
南栀不敢居功,笑:“那還是老南的功勞更大一些。”
“謙虛了啊。”鄭老師問,“你自己跳過一遍了嗎,銜接怎麽樣?”
視頻是南栀拜托周盈盈錄的。
整段舞蹈幾乎是改一點,就跟周盈盈講一點。以這樣的方式進行到前兩天改完初版。流暢度可能并沒有契合得那麽好。
南栀自己自然也跳過,只不過還沒有自大到錄自己的視頻來當展示教材。
既然鄭老師問了,她就坦然回答:“跳過,我覺得沒什麽問題。”
“那來一段我看看現場?”
要說整個舞團除了南栀自己,誰最希望她回主舞團,那應該就是鄭老師了。就算她不說南栀也知道,鄭老師是對自己沒選擇的那條路還心有希冀。當初選擇在最風光的時候離開舞臺,事後也會想,如果當時沒離開繼續跳下去了會怎樣。南栀成了她對未知的映射。
曾經懷揣夢想的人若是輸在不夠勇敢,就會想,能把夢繼續傳遞下去也好。
南栀對鄭老師提的要求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在一樓多功能大廳,就是之前考核的位置,南栀認認真真完整跳了一遍。到最後一個動作收尾,她都做到了完美沉浸,沒再被分心。
包括期間,鄭老師效仿上回故意弄出響動,南栀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她完美控腿落地,鞠了一躬。
鄭老師起身鼓掌:“明明是可以回主舞團的狀态了,老徐太嚴格。”
“上次是我自己,心态還沒調整過來。”南栀道。
“沒關系,好事多磨。”鄭老師面露喜色,“什麽時候再抽個時間,我讓老徐一起來看看。”
“還有,我覺得你這個項目不該讓出去。”鄭老師說,“雖然盈盈練的時間也不多,看得出有很大的上升空間。但我還是希望你親自跳。到時候《洛神》競争上崗的時候,你必須得去争一争。你身上有種別人都無法演繹的韌勁兒。自己沒看出來?”
“我有麽。”
“你當然有了。”鄭老師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她,“你對自己的認知還不夠深刻。”
南栀不好意思地抵了下額頭,明明她一直在逃避,從舞臺逃避到幕後。包括碰到感情上的事,也會習慣性閃躲。
她能有什麽韌勁啊……
南栀以為自己身上所有不服輸的那股勁兒已經随着時間慢慢褪去了,就像她的脾氣一樣,越來越沒有沖動,越來越找不到棱角。
“行了啊。”鄭老師拍拍南栀的肩,“別再給我謙虛。”
她跟南栀滅了燈,并肩往外走。
路過一樓大廳,鄭老師眼尖:“你還約了人呢啊?那我先上去了。”
南栀本來在想心事,順着鄭老師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一樓大廳站了個人。那人穿了件純色T恤,兩肋之間印了一串很招搖的英文字母,意外地配他張揚的氣質。他扣了頂日式漁夫帽,帽檐陰影遮到山根處,以至于露在外面的皮膚看起來格外冷白無暇。
她突然就想起那人半天人說過的話
——沒想玩,我現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現在真人站在眼前,這句話就被他身上的氣質同化了,特別幹淨特別凜冽。南栀幾乎就信了。
她剛才一直在走神,不知道季尋站在那看了多久。
他的視線淡淡的,沒給人壓迫,仿佛只是無意間落在她身上一樣。南栀卻如坐針氈。她覺得此時該打個招呼,又想跟着鄭老師直接上樓。
躊躇間,他已經大步走到了面前,肋前那排刺繡的英文字母也就晃到了眼前:F*ck me。
怎麽會有人穿這樣的衣服。
南栀別開眼:“你怎麽來了啊。”
不是才打過電話麽。能不能給點冷靜時間啊。不準再說亂七八糟的話,再說我就——就就——
她剛剛有個明顯的小動作,是想跟着鄭老師往樓梯跑的。
季尋看到了,他不太爽。
于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表情倨傲語氣卻委屈:“你比我長的那四歲,是不是都長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