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此過了兩個星期，尤津下課後照例牽着關關的手走到校門口等關斐，韓嘉立在不遠處默默凝望着他。

這些天關斐每天都會來接關關，卻因為工作而晚到，尤津便陪關關一起等他。每天兩人都會閑聊幾句，關斐說話風趣又适度，尤津很喜歡和他聊天，兩人的關系也漸漸熟稔。

而韓嘉始終默不作聲地注視着他們。

關斐沒幾天就留意到韓嘉的存在，他疑惑地問尤津那是誰，尤津只說不知道，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關斐便知趣地沒有再多問。

這天他牽着關關的手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猶豫一下，看了一眼韓嘉，欲言又止。

尤津向來敏感，便問他怎麽了。關斐輕嘆一口氣有些尴尬，“我想你的那位朋友可能誤會我們的關系了。”尤津一怔，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關斐笑着輕描淡寫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前幾天你的朋友來找過我，讓我離你遠一點。”

“什麽？”尤津驚訝地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惱怒，卻壓抑下來臉色不太好地笑笑道歉，“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關斐溫和一笑，“沒什麽，只是你們有什麽誤會的話還是盡快解開的好，畢竟我也不想我們的友誼被你的朋友誤會。”

尤津點點頭，目送着車子離開後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轉身直直就向韓嘉走去。

韓嘉似乎沒有預料到他的主動前來，臉上湧出夾雜着錯愕的欣喜，想要迎上去卻又躊躇地硬生生止住腳步，只能一眼不眨地盯着尤津走到他面前。“阿尤……”他溢出的欣喜沒有澆滅尤津愈來愈旺盛的怒氣，反倒讓尤津愈發氣憤。

“韓嘉，你夠了，打擾我的生活不夠，還去威脅我的朋友？”尤津氣極反笑，目光裏滿載着沉甸甸的冰冷與嘲諷，“你到底想要怎麽樣，非得毀了我的生活才甘心嗎!”

韓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極其緩慢地掉落到地上，他沉默片刻後看着尤津的眼睛輕聲道：“我只是很想你，想要保護你，照顧你。”他眼神微變，露出一絲淩厲的寒光，“我怕你有危險才去調查關斐，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他不是好人？那你是好人？你用如此肮髒的手段脅迫我呆在你身邊，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韓嘉，你當真是厚顏無恥。”尤津一字一頓，他語氣裏的怨恨太過明顯，讓韓嘉忍不住變了神色。

他微微痛苦地看着尤津，似乎心髒被肆意地攥起來，痛到窒息。

尤津一愣，似乎被他濃濃的悲傷感染，有些不忍地別開頭，咬牙硬着心腸低低道：“韓嘉，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離開我的身邊？”

韓嘉猛地一震，瞳孔驟縮，痙攣般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垂下頭，像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般極輕柔地攬住他，把頭埋在他脖頸，悶悶開口。

“阿尤，我愛你。”

表白來得太突然，尤津瞪大眼睛全身僵硬，死死盯着對面漸漸沉淪灰暗的天色，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變得遲鈍，世界隔絕了所有的聲音，他只聽得到這簡單的陌生的五個字不斷放大，一點一點擊潰他心裏建起的銅牆鐵壁。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飄渺而勉強，卻又極其殘忍。

“韓嘉，可是我不愛你。”

他緊緊閉上眼睛，催眠般漠然重複。

“我永遠也不會愛你。”

脖頸處淌過冰涼的液體，尤津心頭一驚，不敢去想這是什麽，兩只手攥成拳頭放在身體兩側，克制住想要去回抱住韓嘉的心軟沖動。

在他猶豫要不要伸手推開韓嘉的時候，韓嘉已經慢慢松開了他，他的臉色極白，目光卻漆黑得發亮，猶如一道無聲尖銳的閃電，直直擊中人柔軟的心裏。

“好，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他微微一笑，笑容卻淡薄稀疏，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層兀自裂開，讓人想要去觸摸卻被無情阻擋。

“你保重。”韓嘉簡短道，目光極其緩慢細膩地經過他的每一寸面容，仿佛用将這最後一眼刻在自己的骨血裏，然後轉身離開。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似乎沒有什麽能夠讓這個高貴優秀的男人擊潰。可尤津脖頸處的痕跡還沒有幹，他怔怔地看着韓嘉遠離的背影，忽然發覺從來沒有過，他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看過韓嘉的背影。

他從最開始就對這個人抱着極深的偏見與厭惡，不願去探究關于他的一切。而韓嘉一向很寵他，總是默默立在他身後專注地看着他離開。

韓嘉生得很高，肩膀寬闊得可以輕易地給予人懷抱與寵愛。但在斜斜的暮色裏，尤津盯着穿着黑色襯衫的他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那身影十分的蒼涼孤寂，覆着化不開的無言悲傷，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生命。

明明是自己最恨的人，明明是曾經多麽拼命地想要離開他。

明明。

他慢慢蹲下來蜷縮住自己，世界仿佛轟然崩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