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天尤津醒來後看到同枕而眠的尤安很是驚訝，還帶着一點欣喜。“表哥，我昨天一時任性開玩笑而已。”他撓撓頭憨笑，眉目卻是壓抑不住的溫暖。尤安去捏他的鼻子，笑眯眯道：“說了要一起睡的，反正小時候也一張床上過很多次。”

他微微向前探身，系得嚴實的襯衫無意被壓得露出一點白皙的脖頸，上面的啃咬痕跡清晰深刻。尤津一頓，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懶懶道：“表哥，我餓了。”“好，我去叫早點。”尤安毫無察覺地起身，尤津看着他勉強裝作正常的步伐，心裏針紮般的痛。

初到S城的時候，和尤安一起出現的是一個輪廓深邃，極其英俊的外國金發男人，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目光總是漫不經心地盯着尤安，像一頭野獸牢牢看着自己的獵物不準逃跑。他心裏驚訝之餘不免也暗自猜測，尤安雖然有心想要一直陪他照顧小童，但金發男人的臉一沉，尤安的臉上便迅速地掠過一絲厭煩與深深的驚懼。

他從來沒有想到，那個灑脫不羁的風一樣自由靈動的表哥，如今也成為了別人的禁脔。這樣類似于同病相憐的感覺讓他消退了一大半對尤安的憤恨，他近乎悲哀地想，為什麽他們表兄弟都是一樣的命運，被人操控，被人強迫。

而那金發男人雖然總是慵懶地笑，眉目卻揮之不去一股天然的肅殺淩厲，讓他很害怕，便盡量避免和他的見面，尤安也盡力将他保護在安然的生活裏。這次來A城，金發男人對他的存在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依舊笑眯眯地始終拉尤安在自己身邊。而尤安這一晚居然能陪自己入眠，他不敢去想尤安付出了什麽代價。

平複了一會心情後他面色自如地穿衣洗漱，吃了早飯後整裝待發地下樓。尤安和Nate已經在大廳的沙發上等着了，Nate正側着頭在和他說什麽話，有些不悅的樣子。尤安垂頭靜靜聽着，露出有些脆弱的脖頸和漂亮的側臉。

他輕輕蹙眉，猶豫一下後擡起些頭去吻Nate的唇，似乎又說了些什麽。Nate心情變得很愉悅，扳過他的下巴又摸又親。尤安只是臉色有些難堪，似乎在低聲哀求，Nate過了一會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他。

他們在大廳裏一個隐蔽的角落，這個時間點來往的人并不多。尤津立在樓梯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鋒利的碎片，沉默了十分鐘才若無其事地下樓。尤安看到他後好似松了一口氣，立即起身笑道：“好了我們就走吧。”尤津微笑着點點頭。

三人坐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宴會廳很大，觥籌交錯，尤津一下子仿佛進入到另一個世界，華貴而陌生。Nate和尤安低聲說了什麽後消失在人群裏，尤安轉身帶着他走到宴會廳裏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尤津心不在焉地盯着桌上酒紅色的液體，被這裏的氣氛擠壓得胸悶無措。尤安似乎明白他的緊張，低低和他說些輕松的話來緩解氣氛。尤津沒怎麽聽進去，只是目光複雜地看着溫潤微笑的尤安忽然道：“表哥，我是不是很可笑。”

尤安一怔，寵溺一笑。“不，沒有什麽可笑的事情，只看你想不想做。”“想不想做？”尤津嘲諷一笑，“難道想做便可以做，不想做便可以不做嗎？”尤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被哽了一下後散漫一笑，“雖然我根本就沒有資格來保證什麽，但是小津，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因為顧忌和猶豫而失去深愛的人。”

尤津一震，似乎努力去理解他的意思。“深愛的人。”他苦澀一笑，目光茫然。“我不知道…我本該恨他的。”尤安盯着漸漸躁動的人群微微一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小津，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嗎？”

尤津啞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目光突然直直盯着不遠處，一點一點凝固。

黑色貼身的西裝很好地體現出身材的完美，锃亮的皮鞋随着主人的步伐不疾不徐，他的面容依舊俊美，卻更加冷漠，長眉鋒利，一雙深潭般的眼睛泛着極深的寒意，即使站在你面前卻好似隔了很遠很遠。

他的左手挽着一個漂亮精致的女人，褐色濃密的卷發顯露出掩不住的妩媚，臉上洋溢着滿足而驕傲的笑容，趾高氣揚，不時歪着頭去親密地和男人說悄悄話。男人很少回答她，她卻仍舊目光癡戀地仰頭看着男人。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真是般配。

仿佛鐵箍細細密密地纏在心髒上，窒息般的冰涼。尤津的目光從他一出現便牢牢地粘在了他身上，深知這是一片汪洋大海卻仍無可救藥地沉溺其中，任頭頂被海水淹沒，任呼吸被一點一點掠奪。

他被這一幕刺痛了雙眼，心裏難受得厲害，慘白了臉，踉踉跄跄地靠着牆勉強停止背脊。尤安若有所思地盯着韓嘉和成莉莉，淡淡勾起一抹微笑。

韓嘉面無表情地掃視着臺下的衆人，遇上尤津緊張又隐含着些許期盼的目光時只頓了一下便淡淡掠開。

尤津心裏一沉，腦海裏嗡嗡作響，韓嘉看他的那一眼疏離冰涼，如同他是一個陌生人。他咬着牙捂着胸口，混沌得完全聽不到臺上的人在說什麽。心一橫，他拉過尤安，低低地堅定道：“表哥，我想見韓嘉。”

尤安看着他，臉上露出笑紋。“好，我幫你。”

他帶尤津離開了大廳，從一個偏門穿過走廊走到一個空房間裏。“你在這裏先等着，我去叫他。”尤安微笑着對他道，他拘謹地僵硬着身體別扭地點點頭。尤安靜靜看着他，眼裏流露出真切的溫柔與憐惜。“小津，你會幸福的。”

尤津羞赧地擡頭看他，面容俊秀清澈，十分美好。

尤安關上房門向大廳走去，剛從偏門出現就被等在一旁的人輕巧攬住。Nate吻吻他的額頭，“處理好了？”尤安點點頭，對臺上看過來的韓嘉微微點點頭。

韓嘉面容不易察覺地松動了些，簡短結束講話後就要下臺離開。莉莉立即收緊手臂緊張道：“嘉哥哥，你去哪裏？”韓嘉不耐地冷冷道：“不過是這次合作的需要而已，你不要得寸進尺。我還有事，先走了。”

“可是一會兒還需要我們一起出現呢。”莉莉焦急道。韓嘉生生脫開她的手，大步就向偏門走去。莉莉恨恨地在原地直跺腳，咬牙切齒地冷冷一笑，“尤津，怪只怪你死心不改，還敢出現在嘉哥哥面前。”

韓嘉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直直地就向尤安走來，有些急促地低低問道：“阿尤真的想通了嗎？”他瞳孔明亮，極為期待，開心地像個孩子。尤安不禁一笑，語氣也溫和下來，“小津如果知道我是故意騙他說這是你的訂婚宴的話，不知該會有多生我的氣。”

韓嘉眉眼都溫潤開來，“謝謝你，表哥。”

“快去吧，他在那個房間裏等着你呢，你們好好聊一聊。”尤安催促他，韓嘉點點頭，轉身很快便消失在走廊。

尤安專注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發呆，下巴被某人不悅地扳過來，湛藍的眼睛無奈而寵溺。“這下子你可以放心地和我回美國了吧。”

尤安一怔，眼睫輕輕顫動，如同脆弱的蝶翅。“好。”他微微一笑。

心髒從來沒有如此劇烈地跳動着，一下一下，有力而鮮活，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膛躍出來。他步伐很快，已經迫不及待要趕去那個房間和他的阿尤見面。沒有人知道他剛才是怎樣才勉強克制住自己洶湧而出的想念和想要穿過人群抱住他的沖動。

但他實在不敢，不敢再用自己的滿腔深情和一顆完整的心去獨自碰撞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他也會痛，也會怯弱，也會絕望，也會孤單，也會疲倦。他愛着尤津，最初想要兩個人在一起，但後來他越來越無法容忍尤津厭惡排斥的表情，尤津不愛他，他知道。

只是當尤津親口說出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心驚裂痛，肝膽俱碎。

不如放棄吧，比起相互傷害，不如就此遠遠隔開，知道他幸福就好，即使這幸福不是自己給的。

但還是放不下，放不下，所以在知道他的消息後偷偷躲去看他，害怕因為他的再次拒絕而再次傷心難過。自己就像一個卑劣的偷窺者，懷揣着巨大的愛意和戰戰兢兢的惶恐只敢躲在背後眷戀那人的一舉一動，而這已經足夠甜蜜。

韓嘉忍不住揚起一抹笑意，還好尤安來找他說了尤津的一切，他才知道原來阿尤的心裏并不是沒有自己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沒有意義的。這份熾熱的愛，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備受痛苦與歡愉的折磨的。

阿尤，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等着我走到你面前吧。

他努力壓下怦怦直跳的心，顫抖着手輕輕推開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