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為什麽……”北冥睜眼後見她坐在不遠處的地方,盯着自己,如此問道。
“沒有為什麽。”她道,視線終于轉移開。她未合眼的守着北冥有幾日了,此刻才放下心來。醒了就沒事了。“那一日你那般待我,我自然就這般還你的人情了。”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北冥又道:“為什麽不殺我?”
“既然你篤定,我是不會殺你的,發問作甚?”
那一日,他暈倒在她的懷中,那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讓她順着自己的心願,作出了與殺相反的決定。她救了他。
“你還會……殺我麽?”
她轉過身去,聲音平淡無瀾,“我不殺你,我,恨你。”這個問題她已然問過自己,此刻答來,沒有猶豫。
“那你回來,做什麽的呢?”
“給你收屍的。”她道,“若是我不在,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吧?”
北冥的聲音忽然一凜,“陰鹫子呢?”
他二人均是重傷,北冥悟要昏過去得早一些,可是還能有所動作,她知道,縱使倒在她的懷裏,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而陰鹫子幾乎不能動彈。
斬草除根,這是在冥昊宗內所有弟子必修的第一課。
“被我砍了頭。”她的聲音淡然無波。
“……狼,青冥呢?”忽然察覺到她身側的異樣,在睡去之前,他問道。
她閉眼,想起機縱室外新立的墳墓,想起自己曾經埋在那外層略有些紮人內層卻柔順的皮毛裏的夢和眼淚。她走出房間,走出痛苦的記憶,聲音遙遙傳來,“…… 我,只剩一個人,還有一個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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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正明,只是缺了一小塊,看得人心空落。
若靠近是因彼此的寂寞在召喚,那麽他們今夜的寂寞,此刻正在指明前路。
霧籠作輕紗,揚揚落落。
他在山下,她在山巅,兩人同時仰首,望天!
刺目的電光掠過漆籃窅暗的天際,明亮了臉龐,空白了心房!
他的五年,此時到了終點。
她的十年,此刻臨到盡頭。
他的眼中有一種結局在眼中,希望即将在握的激狂的海濤在翻湧。
她的眸內含一樣前緣無近期,情緒糾纏混雜的寂痛的暗流在流淌。
他的手指摩挲着愛劍的柄端。
她的手中輕握着娘親的遺物,是那一對紅緞帶系着的鈴铛。
一聲轟然的落雷後,鈴铛清脆的響了一聲,可是預示了什麽?
幽咽泉流于冰下,銀瓶将破,狂瀾将起!
她撐起傘,徒步向山下行去。
去,了卻一個心願。
***
雨,開始下起來了。
月白的衣衫在月白的光輝裏反而不那樣顯眼。她的周身被那細細的雨絲迷離出淡而柔和的光暈。她撐着傘,坐在娘親和北冥……父親種下的那棵樹的最高枝上。曾經,她與這棵樹同高,決定離去和再次回來的時候,她以指間、掌心感受了樹身的粗糙,以前額貼在那刻着父母名字下方的位置上,回想娘親親吻她的額頭的感覺。那對名字,那個誓言,很高很遠了,她踮着腳都夠不到。
沒有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層層的樹冠為她遮擋了不少的淩亂單調卻能定心的聲音,而雨聲也因今夜雨雲的溫柔而消逝于天地之間,如此一來,倒是倍加寂寞了。
閃電和悶雷不堪寂寞的相繼而來,而去。似是追随着彼此,而沒有一次它們全然契合。
奇異啊,月還高懸在空中,可是為了讓她不那般孤寂而留守?
她就這般一直望着天,卻又沒有看月亮,如血的紅唇一如既往的妖豔,只是失了平日裏略翹的弧度。傘上梨花的刺繡,在她的臉上印下相似形狀的灰黑陰影。
在聲息寂寞的雨中,不知等了所久,他終是來了。而後就停在離山腳,離那棵樹,離她,有百步遠的地方。于他的身後,有着黑壓壓的緩緩移動的身影,不只一個,像是結群而出的夜行生物。他們也如夜行生物一樣,是來捕食的。
她收回目光,與百步遠的他的目光交彙。他的眼睛自看清她的存在時就一直如韌絲一般纏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只是順着他的目光,望回而已。
在意過某個目光落在身上的感覺麽?也許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可是,當她将視線投向另一處,其實卻在等着某一雙眸子的凝望和情緒時,那種感覺就來了。
無論她是否接受,是否好受。目光不是攻擊,在意的時候就會全部收下。
她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由疑惑,變成震驚,最後是憤怒。那種感覺由蜻蜓的點水轉為蛇行的冰涼,最後是針刺的難過。
她撐着傘,躍下。身姿輕盈得也像是一朵梨花。
而後,她走近,僅是五步而已,卻讓方才冰冷的障壁裂了一道口子,有了說話的可能。
她望着他。而于陰影之中,他所見,還是如血紅唇!
“你是……要璃麽?”他問道。站在他身邊的青苑側過頭來,想從他臉上找出一些什麽。可是沒有。此刻,他只是自己,名字已經帶給他太多,他此刻不願是別人口中的任何一人,他只是自己。如閑聊一般的,他問出這句話。語氣淡然,她卻感到心間一顫。那不僅是她的顫抖,他的心,由慢而快的跳動着,可偏偏快又不是很快,像是鼓槌刻意放慢了速度,并不用力的敲擊在心房上。他可是為了等一個答案?
她為這不明的語氣而默然。這既不是對愛人,也不是對朋友,更不是對師父,卻也不是對敵人的語氣。而這種語氣,卻能演變成以上的任何一種!
她就沉默着,而他于那沉默之中已經捕獲了些許所需。
她,難道,真的是……要璃……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