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前幾日他的夢中,他被夢魇束縛着,行不動,道不出,唯一證明時間還未停駐的,是飛一般的思緒。望着在月霜湖中的那個身影,他思緒如飛。

那只是一個背影,側影。他從那如血的唇和熟悉的身形,竟不能判斷,那是何人!

夢裏,他不記得她穿着何色的衣服,又幹了什麽,似乎只是他在岸上,而她在水中。

她一直維持着一手掬水的動作,視線凝在掌心裏的水上。

他似乎在那一掌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漸漸的,夢中的記憶清晰了起來,可竟是以她為中心,不斷的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每擴散一圈,湖水的顏色就深一分,湖面的高度就高一分,而等他發現那深色竟是血色時,卻已大汗淋漓的驚醒……

至始至終,她沒有回首。而那個背影,有着要璃的清麗,岚的寂寞。

“大小姐,叛徒已處置完畢。”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望,她的身後,一個黑衣人抱拳禀報道。他将目光投向那人,而她僅以餘光相應。

那個聲音,他是認得的,是铩罰。可他的思緒在聽到“大小姐”三字後就又流泉變為了泥漿,滞澀在哪裏,僅以爬行一樣的緩慢以示他的知覺未錯。意識尚在人間。

點頭,她道:“退下吧。”說話的時候,她卻一直望着他,以驚人的目力,等待他的流露。

“铩仁,該如何處置?”聽到铩罰的請示,他的心髒猛跳了一拍。

“的确,以‘铩’字為號的叛黨,這是第一例。” 她持續的望着他,“既然是那邊的人,就等此間之事結束後,再做定奪。退下。”她又說了一遍。

“大小姐……”而她揮手,“剩下的,交給你全權處理。”見他還無動作,她終是側過頭去,低呵道:“宗主已首肯的事,就不必由你再過問了吧?”

铩罰終退下,似乎也帶走了他眼底的震驚。因相隔太遠,他的臉色于她來說,并無改變。

他的心和眼,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他覺得所有的人,都在他的面前,上演着一出鬧劇。可是鬧劇,偏偏又那般自然!

畢竟是兄長,能看出他的不同。青苑見他超乎尋常的震驚和鎮定,略微思索一番于皺眉中得出答案,“你不知道麽?我以為……宗裏有很多人都直接叫她大小姐的。”頓了一下,他道出顯而易見卻令他難以接受的答案,“她是北冥悟的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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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了,而後道:“我是……北冥,岚。”

“以前,為什麽不說?”他向前邁進幾步,卻又突兀的停住。青玡想上前将他拉回來,卻被青苑攔住,以眼神暗示不可。

現在,此刻,時間,僅是屬于他與她的。

“該如何報上姓名,是我的自由,由不得你來怨怪。”她與他前進相同的步數,也停住,他從未見她穿過的白色衣裙的裙裾,飄飄悠悠。

此刻,他已被細密的雨絲浸潤,衣服像是壓在身上,發絲也冰涼的貼在臉上。而她依舊如不染纖塵的傳說,那樣靜,那樣遠,那樣清然的立在他的面前。倒像是雨和他,将她束縛在了地上。只有那如血的紅唇與這飄渺超然不相和,令她依舊妖嬈。

是否是他習慣了她的唇色?他只覺得,就只有這一樣,是她無論如何都要保留的。

“你,是要璃嗎?”

許久,她道:“不是。”

“告訴我,”他像是在勸自己,“岚,或是要璃,這只是同一個人,不同的身份。“這句話和着嘆息一起吐出,他放下了所有的堅持。只為一個答案!

“我是誰,有何重要?”

“我只是,想要答案!”

“這裏,以實力為最。”

那麽,正合他意!

“既然,你自稱岚,站在我的對面,是要與我為敵麽?”他又問道。話說完時,只有他自己知道,後牙是緊緊咬合的。

她只是挑起唇角,卻因混雜了太多而像是并不帶着任何一種情緒。正當他将此舉認為是默認時,她道:“是你,站在了我的對面。”

“好……”他攥緊拳頭,“好,好!好啊!”他突然轉身,走回,奪過一人的弓箭,右手探入懷中,迅即的取出他當回來的龍鳳彼岸花的對釵,握着金釵的手因用力而抖了一下。

“既然如此,這對釵,還給你!”

話音剛落,他就彎弓搭箭,竟是以如此方式将金釵還回!瞄準的那一瞬間,箭尖所指,是被細密的雨絲模糊成柔白的迷離,只有那一雙唇是清晰的!

而她沒有動!箭速極快,可要躲還是來得即的。可她,沒有躲!箭尖擦過她的臉頰,又斷了一縷青絲,而後“啪”的一聲爆成碎片,金釵正好落入她擡起的手中。指間,有血如絲滑下。她的白衣上,就此盛開了血色的繁花。

将釵插回發間,她一步一步,漸行漸近。

而他,正在努力揮除腦海中的暴怒和脆弱。

你,為什麽不躲!為什麽不躲啊!不躲的話,我下不了殺你的心啊……

将兩人的距離縮短為一般之後,她就停在那裏,拔下腰間的酒壺,仰首,倒酒!清亮的液體如流泉一般滑入她的喉中。他所見,僅是她的側影。那般,令他心馳神往!

傘遮住蒙蒙的雨,而雨紛紛涼了他的肩頭。而此刻兩人在意的,竟只是那壺酒。

這一壺酒看來是滿的。等他将距離再次縮短為方才的一半後,她正好倒完第一口酒。他知道,酒壺裏還剩很多。

“若是五行之酒,分我一口。”他說。

“是,也不是。”她并不望着他,像是自言自語。“這不是酒,”她回首,妖嬈一笑,“是毒啊,只是多加了一味毒而已。你也,要麽?”嫣然一笑,像是醉去了。

“什麽毒?”

加入的,是她近半年的等待。而此刻,她是斷然不會說出的。“幻天,幻海,幻情毒。”她報出了這種毒的名字,而他聽後僅稍作猶豫,便道:“喝!”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時加了一點的分量。随即掩去眼底的驚訝,她道:“想喝的話,自己來拿。”

他頓了一瞬,之後忽而就如大鳥一般撲過去,衣袖帶起獵獵的風聲。幾十步的距離不多也不少,幾息之間就能消除。等他到了近前欲奪酒壺的時候,她卻忽然出手了!

雖比他突然伸出的手慢了半拍,她的傘柄準确的打在他的手腕上,抓取的方向改變之後,他自然搶不到了。他望着她,眉毛挑了一下,“不是說,要我自己拿的麽?”

“那是拿得到的情況下。”蒙眬而妖嬈的笑意再次攀上唇角,但他不确定她是否在笑。

他再次欺身欲奪,卻發現自己的行動或攻擊速度無論怎樣加快,都沒有辦法碰到她!自晉級之後,他本已對自己的實力更有信心了……不過,他現在也沒有盡全力就是。

他以拳或掌,而她以傘或避,兩人過了數十招之後,錯身分開,正好站在對方原來站着的位置上。立住的時候,傘一個旋轉,棄去諸多雨滴,又回到了她的肩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肩頭,那裏有點點殷紅,刺目。

閃電的光,令天地間瞬間亮如白晝。

“為什麽穿白衣?”他忽然覺得,衣服的顏色能讓他更好的辨認她是誰,可是等岚換上綠衣的時候,他還分辨得出來麽?

“是為了讓血染紅而穿的。”她道,話音伴着一聲驚雷,“你,或是,我的血。”

他的拳頭逐漸握緊。

“我來此,是為與你一戰。”雨聲漸大,可紛然而落的狂雜煩亂之中,他依舊聽清了她的話語。而他的拳顧發出了“咔嘣咔嘣”的聲響。

“我不想,與你為敵。”餘光中,一點寒芒在她的背後閃耀,他連想都未想就大喝道:“青玡,不要!”

而與此同時,和他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她的斷喝:“铩罰,住手!”

瞬然間,他們又錯身而過。他揚手,打飛了射向她的箭簇,而她爆開的內力,震碎了向他飛去的暗器。

“她是我的!”

“不準出手!”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在戰鬥,方才他的個人時間,已經耗盡。

回身的時候,他正好也望見她的與發絲衣衫揚起。他們,竟是同一時間,同一動作……

“清楚了?”她問他,卻并不是要答案,“我們,站在彼此的對面。”

是的,他們此刻是敵人!

“方才你可有認真與我過招了?”

“你若是認真的話,我就會認真。”她竟是要他來選擇。

許久之後,他的手緩緩而堅定的搭上了劍柄。

劍,出鞘!清泓流轉其上。

閃電和狂雷之後,雨忽而大了起來,打在身上生疼。

又是一場豪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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