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昭至
穆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說完這句話,兩邊都是沉默。
穆夕歸靠在社團活動室的牆上,整個後背都是寒意,她眨了眨眼,平靜的表情被撕裂,嘴角用力彎了彎:“挺好的。你想清楚了嗎?”
“我想了很久,這是對彼此最好的解脫。可是我擔心你,晚晚,你會不會……?”
“媽媽,我沒事的,”穆夕歸從背後靠牆的姿勢換到側身站着,面朝走廊盡頭的窗戶,又一次重複,“我沒事的。”
太陽已經下山,夜幕降臨前天空的顏色泛着深紫色,薄薄的月亮像透明的紙片一樣貼在深紫色的畫布上,莫名有些蕭索。
穆媽媽說話小心翼翼,溫聲勸着穆夕歸:“晚晚,這是遲早的事情,你也知道,你爸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能再過下去了。”
“我知道,”穆夕歸站直身子,往窗邊走,低垂着眸子,額前的稀零碎發擋住神色,“我早知道有這麽一天。”
“只要你做好決定,不用管我。”她頓了頓,“媽媽,我會支持你的。”
挂了電話,穆夕歸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手機沾上手掌的溫度,邊緣硌得手心一片通紅。
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這樣的結果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不是嗎?
她一遍一遍勸着自己要接受事實,可只要一想起來,整個人腦子都很亂。
想着活動室裏還有人在等她,穆夕歸收拾好情緒,轉身回去。
陳昭至正坐在琴凳上給人回語音消息,笑意連連:“賭注不大,就賭你的頭。穩住第一的寶座,頭就是你的;穩不住,頭就砍下來給我當球踢。”
即使是零碎的信息,穆夕歸也知道這是在給他妹妹發語音。
他們關系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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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父母也給自己留一個兄弟姐妹,有些東西就不用她一個人承擔地這麽辛苦了吧。
不行,要真是有個陪伴的親人存在,這種痛苦豈不是他也要承受。
算了,還是自己來吧。
穆夕歸把手機調成靜音,重新坐在琴凳上,對陳昭至說道:“我好了,可以開始了。”
陳昭至放下手機,側頭看了她一眼,轉開的眼睛又回到她臉上,放在琴鍵上的手遲遲不落。
本應該開始的主旋律沒起調,穆夕歸覺得疑惑,轉頭看他。
她聽到陳昭至問:“誰欺負你了?”
和穆夕歸相處的這些天,陳昭至已經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管在任何時候,處理事情都是絕對的冷靜,看人的時候,眼神都透着名為睿智的光,現在眼底的無力和沮喪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剛才只是覺得穆夕歸臉色不好,這才多看了兩眼,一對上視線,陳昭至就皺了眉。
“說話,是誰欺負你了?”陳昭至盯着她,問,“是不是陸岩?”
穆夕歸鼻子泛起酸意,笑意蒼白:“他還沒這本事。”
在陳昭至繼續追問前,她收回視線,停在琴鍵上,“家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沒什麽的。”
熟悉穆夕歸的人都知道,她這兩天狀态不是很好。
做事情比以前更加拼命,上課精神百分百、組織活動精神百分百、室友聚會精神百分百……像是個只會做事、一點都感受不到疲憊的機器人。
室友們格外心疼她,每次問起她的情況,穆夕歸總會笑着回答“沒事”,而後繼續将整個人埋進工作和學習。
三個人想了一圈,最終還是羅妙給張百新發了消息,拜托他問問秘書陳昭至,穆夕歸究竟是怎麽了。
張百新把消息一起轉給了陳昭至,讓他自己看。
說實話,陳昭至近期跟穆夕歸相處的時間也很少,除了晚上會去音樂社團活動室練琴外,其餘的時間都被穆夕歸分派給了小會長,由小會長帶着他準備活動。
陳昭至對這件事也非常奇怪,可這還是不太好開口問,幾次打在聊天框裏的消息都被他删掉,還是憋在了心裏。
要不是羅妙托張百新過來詢問,陳昭至都要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麽事情惹了穆夕歸不高興,這才要遠離。
好像是從……那天接了個電話起,人就不太對勁了。
陳昭至想這她那天說過的話,大概是家裏“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麽的,左不過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種麻煩事兒。可看穆夕歸這樣子,這件事絕不像她說的這麽輕松。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節晚會,穆夕歸的狀态還是沒恢複過來,平時就沉默寡言,現在說話更少。
好像生怕自己做錯什麽,幹什麽事情都要小心翼翼,要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做事情,才能感覺心安。
“到時候別緊張,按照平時的練習,肯定是沒問題的。”
陳昭至一遍一遍安慰着她。
穆夕歸只是淡淡地:“我盡力。”
又回到了開始時拒人于千裏之外冷冷清清的模樣。
很快就到了彩排時間,陳昭至穿了身西裝,在宿舍樓下等換好衣服的穆夕歸下來。
這條裙子是陳昭至給她找的,品牌是公司一直合作的老夥伴,帶着她去量了尺寸,量身訂做。
穆夕歸倒是沒什麽太大反應,拿到裙子時只說會還給他,其他的再沒多說。
對裙子的來歷和過程絲毫不關心,多餘的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陳昭至知道她這兩天心情不好,也由着她,準備等正式的中秋節晚會結束之後,再和她聊聊。
看見白色的裙擺,陳昭至直直擡頭,一時之間愣了。
這裙子剛做好時,設計師還說這裙子很挑人,雖是單獨設計,上身的效果因人而異。
要是設計師在場,估計能興奮地上天。能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如此完美的展現,任誰都會很欣慰。
胸口是中V領,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好看的鎖骨;袖子是中袖設計,從肩部開始接上白紗,荷葉式的設計随意更多;腰間是收腰式,下面的裙擺不大,垂直的設計內斂有範兒。
果然滿足了陳昭至開始時給設計師提的要求——低調、好看。
“你穿這個,很美。”陳昭至說完,還順道誇誇自己,“果然是我找的設計師,就是厲害。”
穆夕歸:“……”
從沒見過如此自戀之人。
但總算是露了個真心的笑。
“笑了就好啊,”陳昭至和她一起往禮堂走,“笑了就什麽事兒都沒了。”
穆夕歸看了他一眼,又彎了彎唇角。
“最近壓力挺大。”陳昭至說道,“明晚去爬山?”
穆夕歸怕是自己聽錯,又問:“晚上?”
“傍晚去爬,晚上住在山上。”
陳昭至看着她,“去不去?”生怕她拒絕,拿出慣用的套路,“好學姐,就一起去吧。”
穆夕歸想了想,點頭。
簡單地收拾了東西,給老師請了一天假連着後面的周末,陳昭至和穆夕歸去了和B市相鄰的岳城市。
岳城這座城市,雖是在幹燥的北方,景致卻好的不像話,有山有水,是個南北美食荟萃之地。
因為家離得近,陳昭至小時候經常和家人一起驅車來這裏旅游,時間一長,哪條巷子有什麽美食、去各個景點的路,他都清楚得很。
既然是散心,人員衆多嘈雜的B市就不太合适,又記着林佳樂的話要“創造機會”,陳昭至随口一提,說完又怕她不答應,誰知穆夕歸一口就應了下來,可算是省了不少事。
到岳城時是下午三點,外頭很熱,兩人先打了個車去岳城山,在山腳下找了家便利店,避暑聊天,等天暗一些再往上走。
陳昭至手裏拿了杯咖啡,瞅着她手裏的豆漿,好似隔着幾十厘米的距離都能聞到他所謂的豆子腥氣,伸手捂了捂鼻子:“你真的沒覺得豆漿裏有豆子的腥氣嗎?”
穆夕歸轉頭:“沒有。”
陳昭至:“你細品?”
穆夕歸喝了口豆漿,皺着眉。
就在陳昭至以為她要說出和他一樣的感受時,只聽穆夕歸說道:“這豆漿沒有學校門口的好喝。”
陳昭至:“……”
說一句你贊同我會死嗎。
看出陳昭至的挫敗,穆夕歸笑了笑,把面前的豆漿推到一邊等涼,笑道:“你倒是很有閑情逸趣。”
活動前別人都緊張得不行,你帶着人出來爬山?
陳昭至嘆氣:“這還不是被我妹妹忽悠過來的?”
他一本正經地扯謊,“就,我妹妹說這個季節的岳城山很美,就來了。”
穆夕歸知道這兩天的确是被家裏的事情弄得有些神經質,她一直認定人只要忙碌起來就沒有煩心事,這才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填滿。
室友也問過她累不累。
累啊。
心裏的累要比身體承受的多多了。
或許是陳昭至的詢問無比真誠,穆夕歸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很多,直接就答應了。
“這大概是我活這麽大,最放縱的一次了。”
穆夕歸撐着下巴去看窗外,“謝謝你。”
陳昭至突然被她說謝謝,一時之間還真沒反應過來,而後笑着問:“長這麽大,沒做過什麽任性的事情嗎?”
穆夕歸想了想,說道:“大概是,高考結束後,一個人去了趟日本?”
她捂着臉笑了笑,“其實去那裏就是為了買個清水寺的鈴铛。”
陳昭至笑:“怎麽傻乎乎的,不會找代購嗎?”
“那個時候啊,我都把自己埋在書裏了,哪知道有代購這個職業?還是自己去買最好,還能在那裏玩一圈,挺好的。”
在便利店坐了一會兒,太陽落山時,陳昭至帶着穆夕歸往山上走。
他對這邊極為熟悉,走哪條道最短最快,大概走上去要多長時間,他都心知肚明。
穆夕歸跟着他走,心裏莫名安定。
“你就這麽跟我走了……”陳昭至在臺階盡頭停下來,回頭等她,“不怕被我賣到山溝溝裏去嗎?”
穆夕歸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只往前走:“那你會嗎?”
陳昭至跟上她:“你猜猜看?”
秉承着對學弟為人的信任,穆夕歸搖頭:“你不會。”
“我當然不會,”陳昭至勾唇,“畢竟和豬肉的價格比起來,你差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面無表情·陳小昭·賣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