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次日出陣,被磨短的三把原太刀已被遣人送回,除卻本體刀略有改短之外看不出太大差別。

剛剛成為打刀的和泉守兼定從堀川國廣那裏拿了投石刀裝,正興致勃勃的研究着這之前從未有過的裝備。

審神者站在廊下,就着長谷部手中的出陣板寫了已定的三個名字。

加州清光,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

短刀們圍在他身邊,準備看今日的出陣安排。

小夜左文字,愛染國俊。

他停着筆,正在考慮最後一人的人選,身後有人高聲喊道,“頭領!”

審神者應了一聲,看到厚藤四郎從一衆短刀中擠出來,大聲道,“頭領,讓我去吧。”他頓了頓,又說,“畢竟是宗次郎的事啊。”

聽到某個名字時,一旁的加州清光挑了挑眉,并沒吭聲。

厚藤四郎口中的“宗次郎”指的是大和守安定,他知道的。

大和守安定來本丸的時間雖然較晚,但卻幾乎是除了一期一振和岩融外,與短刀們相處的最好的一把刀。

他仿佛是學沖田總司就要學個十成十,連帶總司喜歡孩子這個習慣都要笨拙的模仿過來——即使有着“五胴”記錄,被時人稱贊“有虎徹風”的大和守安定本其實是沒有那麽好耐性的。

作為來的最晚的一把短刀,厚藤四郎來本丸時,其他的短刀早就跟大和守安定混的相熟,那日他被加州清光領着穿過庭院前往短刀部屋的時候,正看到一把打刀帶着他同宗的兄弟們玩歌留多,五虎退舉着一張歌牌笑得眉眼彎彎,一只幼虎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裏,于是那把身披藍色羽織的打刀低頭撓了撓幼虎的下巴,抱着小老虎放回了五虎退身邊。

“厚哥哥!”五虎退一擡頭看到了他,笑着招了招手,而另一人回過身打量着他,溫柔的笑起來,“厚……藤四郎麽?我的話……叫我宗次郎就好。”

盡管後來平野試圖糾正了多次,厚藤四郎卻記得總是那日笑眯眯回過身來的“宗次郎”。

加州清光後來擠兌過大和守安定,他說,“宗次郎的名字你也好意思說。”然而大和守安定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笑着看他,眼睛碧空如洗般清澈漂亮,于是加州清光只好聳聳肩說,“好吧好吧,都随你。”

這個名字此刻被提起來,竟夾雜了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隐秘欣喜,加州清光看着審神者首肯了厚藤四郎的請戰,在出陣板上加了最後一個名字。

前往池田屋的隊伍正式出發。

出了時之門的傳送,前往池田屋的路上,屬于新選組的三把刀保持緘默,似乎并沒有交談之意,小夜本就寡言,因此六人之間反而有些尴尬的沉默。

“偵查,我不擅長啊……”加州清光輕聲抱怨着,此時夜闌人靜,前往池田屋的道路上一片寂靜,他的反手握在刀柄上随時做好了拔刀準備,身居隊長之職而走在衆人之前。

前方的空氣忽而扭曲,随着一聲刀鳴,身為脇差的堀川國廣最先發現了敵人,立即出聲示警,“注意敵襲!”

“逆行陣排開,準備攻擊!”加州清光揚聲下令,手中二尺四寸的打刀寒光乍現,直向對面襲來的蛇骨砍去。

刀鋒劈開森白蛇骨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被砍中的脇差周身散發紅光,早已失去了人類的模樣,因暗堕而異化的身形較之正常脇差顯得扭曲而臃腫,随着最後一聲尖利嘶嚎而倒了下去,化為一地碎骨。

“做的不錯嘛!”和泉守兼定稱贊了一聲,手上動作毫不客氣,即使被磨短為打刀,出刀時仍有太刀般的強大氣勢,一具打刀溯行軍在刀下應聲而碎,堀川國廣持刀站在他身後,為他守衛住背後的防線。

而三把短刀在打擊與機動上也是各有所長,加之夜戰加成,第一波溯行軍很快被收拾幹淨。

緊随而來的是第二戰,敵人似乎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竭力阻止着他們繼續靠近池田屋,加州清光喊着“例行巡查!”攻破屋門時,迎面便對上了氣勢洶洶的槍,他猝不及防的受了一擊,咬牙忍住痛便要持刀奉還,身側的小夜已仗着身形靈巧從門邊沖了進來,大吼着“受我一刀”便将蛇骨破碎,而後回眸望了他一眼,抿抿嘴沒有說話。

此行的目的并非攻破池田屋,而是在時空管理局的回收部隊到達之前先行找到(可能已經暗堕的)大和守安定,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在戰鬥的間隙還要分神搜索,推進速度不由慢了些許。

再次将一波溯行軍清理幹淨後,加州清光伸手抵住了面前的最後一扇紙門——在這扇門後,便是他當年折斷的地方。

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注視着他,這兩把曾随土方歲三趕赴池田屋戰場的刀自然也知道這段舊事,沉默着等待他的決定,短刀中唯有愛染不明所以,抹了一把臉頰濺上的血跡,興奮道,“我們沖進去吧!我已經躍躍欲試啦!”

“……嗯。”加州清光應了一聲,指尖發力,狠狠拉開了面前的紙門,“你這家夥就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門的背後漆黑一片,沒有身纏蛇骨的溯行軍,也沒有大和守安定,唯有舊時濺落的血跡與側面被砍壞的木門還多年如一日的保持着原樣,角落裏站着身披染血羽織的付喪神。

那個付喪神,有着與他如出一轍的一張臉。

披着羽織的「加州清光」目光轉向他,發出桀桀冷笑,紙門在加州清光身後砰然合攏,肆意的蛇骨瞬間從對方身上蔓延而出,他聽見身後和泉守兼定大聲喊着他的名字,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轉,猩紅血色占據了整個視野,而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

再次醒來時似乎已經脫離了池田屋戰場,加州清光覺得自己陷入了沼澤一般,周圍的空氣潮濕而沉重,沒有絲毫流動,夜色如鐵幕般降落下來,築成一道堅固囚籠。

另一個「加州清光」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他獨自一人站在數百年前的京都,冷月清輝靜靜流淌,他又嗅到清淡的春櫻氣息,此時卻夾雜着奇異的血腥氣,聞起來如花腐朽。

身邊的鴨川帶來些許水腥,他環顧四周,明白自己大約是到了五條大橋附近。

和泉守兼定和其餘諸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加州清光看着面前平靜的橋,緩緩将手放在了刀上。

而後他聽見夜色中傳來的木屐聲響。

在橋的對岸,黑衣之人緩步而來,他走的閑庭信步不慌不忙,頭上的浪人笠将容貌遮了個幹淨,只看得到一截蒼白尖削的下颌,那個身形清瘦而單薄,卻挺拔如同欲出鞘的刀,随着他愈走愈近,加州清光握刀的手猝然攥緊了。

刀在鞘中低低發出低低刀鳴,他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兩人錯身而過時,對方似是不經意的擡眸望了他一眼,唇角帶着森然冷笑。

加州清光猝然被釘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如同近秋的蟬,“……大和守安定。”

随着他的開口,對方似是被什麽觸動一般,略微偏頭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加州清光的心就徹底涼下去了——那是一雙琥珀色的妖瞳,收緊成一線的瞳孔如同警醒的貓。

曾經淺蔥色的羽織似是被夜色狠狠浸透,化作了深沉墨色,唯有雪白的山紋依舊在袖口凜然綻放,而他熟悉的宛如高闊蒼穹的湖色眸子也被異化成了攝人心魄的金。

——像是後世傳說中,在沖田總司身邊招搖而過的「黑貓」。

眼前猝然炸裂一道冷光,加州清光一扭身狼狽避過,下一瞬刀光便如影随形的逼到了他的胸口,不得已抽刀回擋,雙刃相擊是發出一聲尖銳的哀鳴。

“安定!”他一邊勉力格擋,一邊大聲喊着對方的名字,打刀刀尖自他眼前劃過,如同一道淩厲的風。加州清光終于一咬牙,狠下心反手擊出,刀尖破開長風徑自挑下了對方頭上的浪人笠。

幾乎已近溶入夜色的人猝然停了動作,随着滾落在地的浪人笠而露出一張他分外熟悉的臉來。

那人一身墨色站在五條大橋中央,金色妖瞳死死鎖定在加州清光身上,百年前的月光落在他的刀上,映了一地的霜。

大和守安定,暗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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