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個吻

泰國的會議持續兩天, 早上九點開始晚上五點結束。紀司南獨自在賓館內,本想補覺養精蓄銳,就被那群被他的藝術細胞征服的女人拉走了。

一天時間裏, 他經歷了二十多年來從未經歷過的事情。不但被按着做了發型、美甲, 還被按在高級餐廳裏拍照片。

甜品并不是吃的, 而是拍攝的道具。她們并不缺錢,還是只點了一份甜美,輪番擺姿勢造型。紀司南被擠在中間, 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了誰的手和胳膊,那些女人談天說地,他默默聽着。

“葉小姐是第一次來泰國嗎?打算去哪逛逛?”莫莫伸手拉他, 被躲開了。

“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紀司南來過泰國很多次,都是因為商務原因,并沒有興趣閑逛。但他想到葉茯苓是第一次來, 他想陪她感受一下風土人情:“嗯,有什麽浪漫一點的地方?”

“可以看看泰拳呀,還可以逛夜市。紀先生如果有摩托車證,你們可以租一輛摩托車。後天不就是水燈節了嘛, 去放天燈很浪漫的。”三個女人七嘴八舌。

紀司南通通都記了下來。他傍晚五點在套房裏等葉茯苓回來, 想和她說這些地方,約她一起出去,可葉茯苓一直都沒回來。他等到八點鐘,沒忍住給葉茯苓打了個電話。葉茯苓接了,說和幾個老板在外面玩,讓他不用等了。

紀司南坐在外廳的沙發上,和門口的獅子雕塑對視。

他承認, 他是衆人口中所說的直男。在沒遇到葉茯苓前,他除了對耗盡心機向上爬的人心存厭惡,也不喜歡看中金錢的貪財者。後來身體交換,他自己成了弱者,才知道命運根本不公平,有些艱難不是通過努力就能度過的。他輕視別人是因為自以為是和驕傲,是因為他原本就在羅馬,所以并不知道徒步行走的苦楚。

他從前還根本不能理解女人的感性,聽旁人說起情侶之間發生的矛盾,紀司南秉持着理中客觀點,從來不覺得需要陪伴是什麽吵架的原因,他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該因他人影響自己的情緒。

現在,他和黑寶石所制的獅眼對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當一個人不曾有過真情實感,是不該妄下結論的。這份居高臨下的傲慢評判所帶來的只可能是偏見。

葉茯苓回來時,紀司南已經窩在沙發上睡着了。

“醒醒,紀總!怎麽不去床上睡?”葉茯苓用房卡打開房門,就看到紀司南蜷成一團。她蹲在旁邊,用手戳了戳他:“醒醒!”

紀司南睜開眼,見到葉茯苓臉上有紅暈,脖子上還有一個紅色的吻痕沒有擦幹淨。

他瞬間清醒了一大半:“你用我身體幹什麽去了?我不是告訴你我不能喝酒嗎?”

“我沒喝酒!人妖酒吧裏太熱了。”葉茯苓看起來很開心:“小姐姐們真好看啊。我還感悟到了新的化妝技巧。等我們換回來,我就出一期泰國妝容小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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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想,她沒來過,要帶她四處走走轉轉,她卻已經去了人妖酒吧。

葉茯苓還帶回來了香粉味,紀司南打了個噴嚏,有些生氣。

“所以你就讓別人亂摸我的身體?”紀司南嗓子有些幹,他摸着喉嚨,瞪着葉茯苓。

“是她們自己跑過來的,祝子晉那個煩人的東西給了她們好多錢,她們格外興奮。”葉茯苓快步跑到茶幾旁倒了杯水遞給紀司南。

紀司南接過水沒喝,又把水放到了一旁。

“是我的錯,紀總別生氣了嘛。”葉茯苓坐到他的身旁。

房間裏只點了小廊燈,半明半暗,如果不是面對着面看不清表情的變化。葉茯苓心虛,對他說着軟話:“我一生怕也只有這一次嘗試的機會了。”

紀司南看着她,知道她在跟他扮可憐。這是綠茶寶典的基本招式,示弱、扮可憐、裝哭。他雖然不能融會貫通,但還是了解的。

“後天我們就換回來了。說實話,成為紀總的日子真的很開心。我可以去人妖酒吧喝花酒,可以教其他主播做事,可以跑得比劫匪快當上昌州市十大傑出青年。我在陸陸學校裝逼,開了一直騷擾我的李奇。”葉茯苓把鞋脫了,坐上沙發,和紀司南并肩而坐:“就好像上天也覺得虧欠我,讓我做了一場夢。也讓我含着金湯匙,拿着黑金卡一次,讓我看看有錢人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說過的話都會被認同,做的事更容易被追捧。我幾乎不用費什麽力氣,就還清了債款,有了昌州市最貴的房子,裝修房子的錢。階級真的很難跨越。”

不開心的紀司南沒忍住補充了一句:“這是金融學中的馬太效應。”

“我不知道什麽馬太效應。”葉茯苓靠在沙發裏,望着茶幾上昂貴的茶具:“我體驗到的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夢醒以後,我和紀總會越走越遠,我真心希望希望我和紀總都能變得更好。”

她本來只是想賣個可憐,不知為何竟然真情實感起來。葉茯苓只感覺自己的鼻子發酸,她一直像是一只蚌,藏着心裏很柔軟的內核和光彩奪目的珍珠,将凹凸不平的硬殼示人。從前沒有人了解過她,她也不想讓人了解她分毫,直到紀司南代替她成了那只蚌。

他看到蚌裏的一切,看到了那顆珍珠,也真心稱贊那顆珍珠的美好。現在所有東西都要回歸原點,她決定再次合上自己的蚌殼,順着海水的方向離開。

“你說拿我當朋友,又一直喊我紀總。”紀司南聽着她說完話,只覺得更加委屈和生氣:“這明明就不是夢,哪裏來的夢醒這一說,你又為什麽一定就覺得我們會越走越遠呢?”

“會的。”葉茯苓篤定。

“你總說我是傲慢的人,你比我傲慢一百倍。”紀司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看到她嘴角有淡淡的口紅印,手攥得更緊了:“你親別人了?你用我身體親別人了?”

“我沒有!”葉茯苓掙紮開:“有性感的小姐姐要親我,我躲開了,我怎麽可能用你的身體亂來!”

葉茯苓感覺手腕有些疼,她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自己的手腕有白色的劃痕,又看到紀司南竟然做了指甲:“而且我去人妖酒吧也不是為了維持你的人設、跟那些老板溝通交流嗎?就算那些人妖親到了我,也不是我主動願意的。你不是也沒告訴我就做了指甲?”

兩個人此時就像是幼兒園裏打架的小朋友,明明是小事,此時誰也不讓着誰。

照理說,按照葉茯苓的情商,是斷然不會讓這種事情出現的。也許是夜晚讓人情緒激動,也許是她剛從泰國最喧嚣放肆的地方回來,也許是她心裏也有幾分不舍,葉茯苓難得有表達的欲望。

“講道理,我做指甲和去人妖酒吧被人妖親是一個性質的嗎?”紀司南被她氣笑了:“照你這麽說,我打着維持你人設的大旗,是不是也可以去親別人了?”

“我沒有親別人。”葉茯苓破罐破摔:“而且你說的就更離譜了,你要是覺得有必要,你就自便啊。”

她話音剛落,感覺自己的領帶被紀司南死死拉住。紀司南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氣,她頭腦有些當機,一瞬間還以為紀司南要勒死她。

下一秒,她被牽着向前。二人的頭碰到了一起,葉茯苓感覺到撞擊腦門的疼痛,還未等疼痛緩解,一個冰冰涼涼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處。

那個吻如同蜻蜓點水。蜻蜓很快離開了水面,但帶起了無法迅速消散的片片漣漪。

葉茯苓看着紀司南,徹底傻住了,

這個吻和二人在萬都城消防通道裏的吻不同。雖然這兩個吻有着共同性——都伴随着疼痛而來。可上次的吻完全就是意外,即使有尴尬,二人還是能忘記插曲,正常相處;這次的吻是沖動也好、上頭也好,伴随着的卻是實打實的感情,無法忽略。

燈光下,紀司南凝視着葉茯苓的眼睛,出奇冷靜:“我覺得有必要,別人親了我我覺得髒,總要覆蓋住。”

“你!”葉茯苓擡起手,那手停在半空中半分鐘,然後落在了她自己的臉上。

她張了半天嘴,沒能說出來話,脫了外衣跑到床上躺着去了。紀司南躺在床的另一端,二人中間隔着被子無話。

“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葉茯苓扶着額頭,感覺到一絲燙意。

“你不是一向如此嗎?”紀司南聲音喑啞:“什麽都可以當沒發生過。”

“你倒是還學會陰陽怪氣了?真就要走茶藝這條路嗎?”葉茯苓翻過身,對他怒目而視。

她倒是提醒了紀司南,紀司南還真就認真想了想,然後放緩了聲音:“好哥哥,我不是故意......”

“行了吧你!”葉茯苓踹了他一腳。

“沒發生過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看泰拳、去夜市。”紀司南發現講道理是沒有什麽用的:“發生過你就給我一個回應。說你對我沒有一分一秒的心動,說你覺得我很讨厭,說我們經歷過的所有事等換回來的一瞬間你就都忘記了。我絕不會再糾纏你。”

有的人就是河裏的一葉小舟,你越撩撥水,它越離你越遠。你就一定要走下河裏,全身都濕透,實實在在抓住小舟的一角,将它拉到身邊。

“你真當我不會生氣?”葉茯苓迅速坐了起來把枕頭扔到紀司南那邊。

紀司南一把接住乳膠枕,也坐了起來:“如果沒發生過你又為什麽要生氣呢?”

葉茯苓被他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她認識的紀司南,是個不善言辭的直男。直男好騙又固執,她往往說上兩句好話,就能讓他陷入沉默。可他認真起來,沉默的卻是她自己。

她想要像紀司南說得那樣,對他說他很讨厭、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但那些話哽在喉嚨裏,她吐不出來。

......

第二夜,輪到葉茯苓無法入睡。第二天的會議她幾乎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主辦方的人都看出他有些不适,頻頻來問他是否有什麽需要。

好在她中午睡了一會兒,在傍晚祝子晉拉她再戰人妖酒吧的時候,她才有掙紮的力氣:“我不去了,太累了。”

“好哥哥,來嘛,昨晚玩得不愉快嗎?”

說到昨晚,葉茯苓就打了個冷顫:“我要和葉小姐看泰拳比賽。”

“那個葉小姐兇巴巴的,有什麽好的,我給你介紹個更好的怎麽樣?”祝子晉上下打量她,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道:“比如,我......”

“倒也不必。”葉茯苓沒心情跟他繞彎彎。

“我沒說完啊,我公司很多好看的小姑娘呢。”祝子晉不肯放過她:“我們昨天多開心啊,好哥哥我舍不得你。這樣吧,我和莫莫跟你們一起去看泰拳怎麽樣?”

“不怎麽樣。”葉茯苓拳頭硬了。

“我覺得這個主意挺好的。”祝子晉說道。

會議就在酒店內部的會議廳裏召開,vip電梯也就那麽一個,她躲祝子晉都躲不開。祝子晉一路都尾随着她,葉茯苓本想着鑽到酒店套房裏不出來了,結果紀司南已經拿好了出門的包,就站在門口等她。

前有狼後有虎,葉茯苓恨得牙根癢癢,一把抓住身後祝子晉的胳膊。

“走啊,一起去啊。”她報複性攬上了祝子晉的肩膀。

葉茯苓清楚看到,紀司南愣了一下,然後臉色變得極差。

祝子晉也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一直對他處處躲避的紀總怎麽就突然和他親熱了起來。他樂見其成,也想攬“紀總”的肩膀。

“放開!”紀司南沖到二人面前,把二人分開。

他将葉茯苓一把拉到身後,對着祝子晉露出了獠牙:“她是我的,再碰,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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