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喜歡她

程海和姜穆之是什麽時候開始結下梁子,變成敵人的?丁許仔細的回想,不,應該說是姜穆之什麽時候開始挑程海的刺,故意找碴是怎麽開始的呢?

說起來應該是高一,下午放學季遠秋的生日會後。丁許想具體那天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其實并不清楚,只知道在辦公室裏幫語文老師統計完小測成績,剛走到教室門口,程海就氣鼓鼓地替自己拿了書包拽着她的胳膊跑開了。

程海踩單車載着丁許,鐵青着臉不吭聲,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後車座子上,雙手緊緊地抱着程海的書包,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直到到了她家的街口,把書包還給程海說了再見要轉身離開,程海才在背後慢聲喊了丁許的名字,說“別搭理姜穆之胡說八道,那家夥幼稚自大的要命。”看着樹影裏那張棱角分明再熟悉不過的臉,丁許突然有了無限的勇氣,她重重的點點頭。目送程海的身影消失在人流裏,和一片昏黃融為一體。不知道程海為什麽會沒頭沒腦地要提起姜穆之,她和他本身也沒有什麽交集,當時同學兩個多月了吧,位置坐得遠遠的,除了喊他交作業,連一句話也沒有多講過。

丁許站在走廊圍欄處邊吃早餐邊背單詞,教室裏也沒幾個人,丁許是每天最早到校的那一批。

“丁許……”姜穆之喊道,他背上的書包還沒來得及放進教室。

丁許捏着半個包子,用手擋住嘴巴,扭過頭,“嗯?”

“丁許,你在跟程海拍拖嗎……”

“神經病。”丁許的臉立刻漲紅起來,收拾東西轉身進了教室。

“沒跟他拍拖為什麽他要載你?你臉紅什麽?”姜穆之在身後大叫。

丁許坐在位置上心跳如雷,太陽的光線斜射進來,細小的顆粒物在空氣裏無聲地滾動、奔湧,像短促的心跳鼓動的凸點,上上下下。這就是此刻的世界嗎?這吵吵嚷嚷的人聲就是放大的羞憤嗎?她此刻的心情如何?漫卷、動蕩、細碎、憤怒、羞恥?不,此刻無解。

她在跟程海拍拖嗎?絕對沒有。程海太優秀、太完美了,她?每天傍晚就得穿着圍裙坐在水果攤兒後面看稱、挑水果、找零錢,這樣的她怎麽會和程海拍拖?

丁許埋頭讀書,把世界屏蔽掉,只留下她自己和一行行黑白相間的文字。突然聽到教室後面角落裏喧嚷起來,只見程海臉色漲紅,盯着姜穆之說,“你胡說八道什麽,找事兒不是。”

姜穆之一臉不屑,“你充什麽大頭騎士啊,丁許對你根本沒意思,我問過她了,你還自作多情個什麽勁,昨天我只說了她一句……”

話音還沒落地,程海随手抓起一本書就朝姜穆之砸過了過去,随着自己也跳出前面的桌子撲向姜穆之,驚駭得後面的同學急忙把他倆拉開。姜穆之哪裏吃過這種虧,被死死拖住還拼命掙紮,最後兩人都狼狽不堪地被叫到了班主任辦公室。丁許在衆人的目光和猜測裏尴尬得簡直要死過去了。和她一起長大的程海,連大嗓門對着別人講話都沒有過的程海,今天居然差點跟姜穆之打起來了,這恐怕要變成傳奇了吧。

程海寫了很長的檢讨,姜穆之也寫了很長的檢讨,據說這兩份檢讨的內容都與丁許有關,可最終老師也沒有喊她過去。丁許覺得很抱歉,卻不知道這份抱歉的心情是由何而起,除了更加堅定地不理會姜穆之外,連跟程海也漸漸疏遠了。這份遠離完全是出于自責、出于擔憂、出于傷心、出于想要保護程海的名譽。

這次事件之後,丁許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坐過程海的單車,也不大好跟程海講話了。從前,程海經常來買水果,有時候是程海的媽媽,不挑剔,随意的拿,順便閑聊兩句,就再見離開了。程海有時又會帶最新的、丁許喜歡讀的雜志過來;有時熱得厲害,程海也會拿兩根老冰棍,倆人就在嗡嗡嗡的蚊子聲裏,吃得一肚子涼氣。冬天,風呼呼的刮,水果也不好賣,程海有時和媽媽一起推着單車過來,一下子買許多;或者買一杯熱奶茶給丁許暖手。尤其放寒假的時候,快過年了,一天都能忙得丁許腰都直不起來,程海說是過來買水果可總是讓丁許負責收錢,他跑前跑後搬箱、理貨、裝袋,直到把最忙的那段時間熬過去,讓丁許多少休息一會兒。程海從來沒有表現出要幫助丁許的意思,丁許也曾有過困惑,這是因為程海喜歡自己嗎?還是程海對自己的同情?知道自己孤兒寡母、日子不易?丁許的心像浸泡在濃濃的大霧裏,怎麽也看不清前路上同行的人是何模樣。程海從來沒有過任何其他示意,都是客客氣氣,聊幾句學習,幹脆利落的轉身離開,不帶一點兒拖泥帶水的粘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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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了丁許的冷落,程海晚上的時候特地跑來水果攤上找她,兩人別別扭扭、驢唇不對馬嘴地吭吭哧哧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丁許多數時候都是沉默以對,程海只好拎着一點蘋果離開了。

時間是治愈尴尬和矛盾的利器,沒過多久,程海又一如繼往、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來找丁許,他們的緊張感和不自在也慢慢消減了。而丁許本來不熟悉的姜穆之則憑借着厚臉皮和一呼百應的本領慢慢地與丁許也熟悉起來。至于程海和姜穆之,不提也罷,這兩個人如果跟對方一張嘴就像兩只炸了毛的公雞一樣,随時準備啄瞎對方的眼睛。

尤其是高二開學的時候大調位,丁許被被到了姜穆之後面的位置上時,第一個去找班主任要求調開他們的就是程海。據說,程海是以學習委員的身份去向班主任上谏,連投訴三條。第一,姜穆之太高,會擋住丁許,讓她看不清黑板,影響她學習。第二,姜穆之很愛做小動作、不能踏實安靜地坐着,尤其是自習課,很愛講話。第三,第三條程海還沒有想起來,以後觀察肯定能總結出來。

班主任聽程海說得有理,立刻就把丁許調走了。在姜穆之身後坐了連三個小時都不到,姜穆之上完洗手間回來看到林景景正坐在後面的位置上收拾東西,程海和周清正在幫丁許搬桌子,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誰,你,誰讓你坐這裏的?你怎麽坐這裏了?”姜穆之臉都白了。

“老師啊。剛剛讓調的。”景景一臉無辜。

姜穆之像急了眼的免子一樣猛地從座位上跳出來,沖向丁許新搬的座位,走到講臺上,又掉頭跑出教室,朝辦公室奔去。

不知道姜穆之跟班主任如何巧舌如簧地辯解,下一節課的課間班主任又來教室讓丁許和景景換了回去。一整個課間,他連頭也沒有擡一下,仿佛一切從未發生,從未改變。程海幫丁許搬桌子的時候跟丁許說,“沒事,等期中考試過後就會再調的,他要是擋住你或者打擾你學習了你就去找班主任。你要是不好意思去……”

“她不好意思去,你就替她去。你是她誰啊?還是國際警察啊。你這麽熱心就幫我把垃圾扔一下吧……”

程海悠悠然接過垃圾,慢慢的說:“我是她……我是這個班的班委,我要維持班級的紀律和秩序,給同學們營造好的學習環境……”

“呦呦呦,班委,好大的官兒啊,我真害怕。”姜穆之陰陽怪調的說,“你一定要瞪大眼睛盯住我啊,我沖擊市狀元就靠你了。”

“我會的。你放心。”程海走向垃圾桶,隐忍而堅定。

丁許想,坐在姜穆之後面這段時間他也沒有故意搗亂打擾或者影響自己,除了要求丁許把桌子上清空,方便他上課時背靠牆,把一只胳膊放在丁許的桌子上以外,倒也無甚妨礙。就是課間或課堂前後桌讨論問題的時候偶爾會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小玩笑,惹得丁許或哭笑不得、或半羞半惱。如果丁許真生氣了,他又會小鹿一樣眨巴着可憐兮兮的眼睛,整個兒爬在丁許的桌子上乞求原諒。這一招最有效,丁許又怕老師、又怕同學、更怕程海一點笑意也沒有的目光和抿起來的的嘴唇,因此求爺爺告奶奶般的讓他趕緊扭過頭去,原諒他。

聽着前座的姜穆之讀詩時好聽的聲音,丁許心想如果沒有那根充滿暧昧的雪糕棒,三條平行線是不能就是友好而永恒地平行下去呢?

當時她正在水果攤上忙碌,接到編輯董老師的電話,董老師告訴丁許,她的小說将會被分為六章連載在晚報副刊欄裏。丁許接到電話快樂的無處安放,激動的拿起一個蘋果爽快的啃了一口。她投出過多少石沉大海的稿件啊,她其貌不揚、什麽才藝也不擅長、什麽運動也不會,唯有一手漂亮的文字能使她在作文課上略帶臉紅和驕傲的揚眉。想到這裏,感動的眼淚都要噴薄而出了。小說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裏創作并投出去的,開學一個月時間不到,丁許就收到了用稿通知和稿費單。

“丁許,你…這麽了?”程海站在燈影裏,期期艾艾的柔聲問道。

“我……”丁許只說出了一個字,眼淚就不可控制的爬滿了臉頰,她手忙腳亂的用手背擦眼睛,一邊笑着說“我沒事、我沒事,就是太高興了。今天我請你吃蘋果。”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稀稀落落的光線裏,任愉快的咔嚓聲回蕩在空氣中。間或輕聲的笑語讓這簡陋的小攤子也變得溫暖起來、華麗起來。

丁許并不是張揚的人,可第二天看到姜穆之刻意蜷曲匍匐在桌上的背影竟然有一種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喜悅的沖動。拿尺子戳了戳他的背,說出口的竟然是“喂,你昨天作文交了沒?”

姜穆之奇怪的看着她,“交了……怎麽了?”

“沒事……”

對視很短暫,目光趕緊紮緊,收了回去。那人也慢慢搖搖頭,從她桌子上摸走一只筆,扭了過去。

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有什麽理由告訴他自己的小說要發表了?

傍晚放學,程海一下課就催丁許收書包,“快快快,今天我回請你。”

“謝謝你,我媽……”

“我知道,幾分鐘吃個雪糕,賞個臉啊……我生物競賽拿到省賽資格了,也算為我慶祝啊。”

“那好……”

“也請我吃個雪糕呗。我雖然沒進省賽,但也由衷的為你高興,舍不得的話,我出錢……”姜穆之突然插話進來。

“五毛錢的雪糕怕您尊貴的肚子承受不起啊。”程海有點兒惱了。

“不舍得就直說,我都說了可以買單的。”姜穆之嬉皮笑臉的盯着丁許說。

程海臉色開始低沉下來,丁許不知怎麽就開始打圓場“好啦好啦,真幼稚,我請你們倆,一人一根老冰棒,吃完回家。”

程海去推單車,丁許和姜穆之等在路邊。程海遠遠看到姜穆之不知道說了什麽,丁許開始伸腳去踢他的小腿,姜穆之得意的跳開,丁許跑兩步追過去,姜穆之反倒不躲了,伸開雙臂呈擁抱的姿勢朝丁許跑過來。程海遠遠看到一腳跨上單車沖過來擋在姜穆之面前,丁許則早就剎住腳跑開了。

“你這是幹嘛!”程海怒氣沖沖。

“你不是都看見了?還用問?”

“你……”

“我怎麽了,我就是明白告訴你了,我喜歡她。”姜穆之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對程海說。

程海聽到怒濤卷雙雪的聲音,天地俱昏暗。

“快走啊,別耽誤時間了。”丁許遠遠喊道。姜穆之跑過去,“走……”

“神經病。”丁許笑罵,扭身去催怔住的程海。程海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姜穆之什麽時候開始注意丁許的呢?好像是季遠秋生日會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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