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消失掉的十年

消失掉的十年

“我不要你立刻給我答案,我是談戀愛了,也跟別人上過床了。可是,你一回來,我就什麽都不顧了。錯過的十年太痛苦了,你不知道這十年的時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夜半醒來,睜開眼想到我的世界裏沒有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的再也睡不下去了。一想到這風、這雨、這明月再也沒有辦法跟你一起來經歷來分享,我就從骨子裏覺得絕望,絕望到只想閉上眼睛,再也不要醒來。別人都說我程海穩重、成熟、沒有人知道夜半的時候我變成一頭發了瘋的狗,嚎的紅了眼也沒有人能來拯救,天一亮,我又得人模狗樣的披上人皮,去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找到你,我才還了魂。我不要你立刻給答案我,你好好想想,再說。”

胡仙真低着頭,看了看姜穆之,她看姜穆之幹什麽?她也不知道。姜穆之一臉茫然,看着她和程海,說,我們不是說好了,要講講各自的故事嗎?為什麽開始表白了?我迫不及待的想介紹一下我人生裏的女朋友們了。我和程海不一樣,程海癡情、鐘情,我是一天換三個女朋友,我沒那麽多的精力去浪費感情。因為我被欺騙了、被抛棄了、被傷害了,我害怕。幹脆先下手為強的甩別人,雖然我名聲渣了,但是我不痛苦了。經過這十年,我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自己。你說呢?胡仙真,人的一生是不是得先學會保護自己?否則,深夜哭成傻逼、醉的吐到膽汁都出來了,也沒有人來同情和安慰,你說,圖什麽呢?還是當個渣男活得舒服。你千萬別再喜歡我了,過不了三天。我可能就想換人了,你知道我們醫院的小護士吧。半夜值班都想往我的值班室裏跑呢。”

半晌沒人說話,胡仙真說“那既然這樣,大家就坐下慢慢聊吧。也聽一聽我是怎麽從丁許變成胡仙真的吧。廚房的小冰箱裏放了啤酒。問問題的人主動去取喝一罐。”

姜穆之二話不說的沖進廚房,他打開那個小冰箱。簡直驚呆了,整個冰箱裏塞的全是啤酒,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備一冰箱啤酒是做什麽。他抱出來了幾罐,仰頭灌下去,說:“你為什麽存那麽多啤酒?”

“回到羊城,你覺得我還能睡的着嗎?啤酒不就是高興了喝兩罐,不高興了,喝兩罐的事。人生裏當然是不高興的事情多了。翻翻漫長的通訊錄就好像翻過一一個世紀一樣的枯寂。電話主動響起,接通,卻又開始了興高采烈的表演,忘了失意。”

“換我問你。”胡仙真打開了一罐啤酒,程海摁住了她的手,“你今晚喝的夠多了,我替你喝吧。”

姜穆之冷笑,“你替她喝了我就不回答了。”

胡仙真一口氣喝完,“你恨我嗎?”

姜穆之愣住了,這個問題既複雜又簡單,可以一句話說完,也可以講很久,但此時,他卻無法當着程海的面講出來。這份感情太私人了,私人到不能被第三個人知道。“我選擇不回答。”他冷冷地說。

“那我們就當好朋友一樣,握一下手吧。”胡仙真說。

姜穆之艱難的伸出了手,這算什麽?拒絕?泰然?普通朋友的交情?他開始莫名的煩躁。

程海默默打開啤酒,“胡仙真,當着姜穆之的面,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剛見到你時問過你的那個問題了嗎?”

程海找到她時,又是憤怒又是激動,抱住她不停的問,你為什麽走了,為什麽在這個地方?她只是流着淚搖頭,程海別問了,她說。等我想解釋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胡仙真也猛的又打開一罐,拉環滋啦響了一聲,她不知道從何說起。

姜穆之也喝了一罐,問了一句,“你當初不吭不響的就走了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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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因為我媽媽肺癌晚期,把我送走到舅舅家,她在羊城自殺了。”

驚天動地,程海和姜穆之看看對方,看着沉靜的,毫無波瀾的丁許——胡仙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麽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寒假剛放假,我媽媽就說要我去瑤城的舅舅家。其實我很困惑,我們多年不來往了,而且過年生意最忙,為什麽要我突然過去。媽媽卻說正是因為不來往所以舅舅邀請了,就要過去。我一過去沒有兩天就收到了媽媽的最後一封信。信裏告訴我,接到信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舅舅會撫養我。

我無法回來,我害怕大家同情的目光,我害怕成為孤兒,我更害怕這個沒有了我媽媽的城市。我在舅舅家,休學了一年,這一年裏我想了很多種解脫的辦法,最後還是活了下來。腕上的刀痕,就是我試圖自殺的時候被發現搶救的痕跡。舅舅家在農場裏,我也就在農場呆了下來。你們說,在那樣的情況下,我無親無倦,我該怎麽辦?休學一年後我決定在那裏讀下去,舅舅幫我辦了插班的學籍,并給我改了名字。胡是我媽媽和舅舅的姓,表哥叫胡仙霖,我就叫胡仙真了,這是我自己的主張,說真的我羨慕胡仙真,真希望自己就是胡仙真啊。可惜我改了名字,卻改不了人生。我害怕回到熟悉的群體裏,害怕看到別人幸福的笑臉。

你們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消失掉的。是那段時間,我已經失了魂了。現在已經過去十年了,想起那段時間,我依然難過。只能逼迫自己不去想,就這樣一天天的熬了出來。

我不像你們倆,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去喜歡過誰,就是一心想要好好讀書,等畢業了回到瑤城,做一個中學教師,陪着農場、還有農場裏的南國哥哥一起老去。我不想戀愛、不想結婚、也不想有孩子。因為生命太難預測,誰知道人生會有多長?我對生命徹底的懷疑了呢。害怕自己明天就會死掉,如果愛了,那另一個人該多痛苦?所以,寧可自私的孤單着、拒絕着。

遇到過很好的人,也遇到過很渣的人,都不重要了。

好了。你們肯定都在猜測、在怨恨我為什麽一聲不響的離開,現在我講完了。因為這個世界對我太不友好了,我無力抗争,只能逃避。”

胡仙真慢慢的講完,冷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沒有悲傷也沒有高興。

姜穆之手裏的啤酒罐一點點的變形,被擠成一團,他用雙手捂住了臉。

“南國是誰?”程海問。

“南國是農場的工作人員,在那裏很照顧我。他也有很坎坷的身世,給了我最黑暗時光裏最大的幫助。你不是見過他嗎?比我們大幾歲的哥哥。你去我們農場的時候見過他。高高瘦瘦的個頭兒,不太愛講話。”

“他是少數民族人嗎?”

“好像不是吧。”

“能跟我講一講他嗎?”

“講什麽?他平時不大愛說話。就是每天檢查農場的安全,負責農場的後勤物資,後來還有農場的住宿、餐飲這些。牛羊家禽的飼料、疫苗接種等等,一般都由他負責去市區聯系、采買。我剛去的時候他只是負責農場安全,後來農場擴大經營,那裏的旅游業發展的很好,我們農場也開始多項營業,不光是牧業了,他就開始慢慢學着做其他的了。他學習能力很強,我經常看到他很晚還在酒店的大堂邊負責登記,邊學習。”

“他有女朋友,有家人沒有?”程海問。

“他是不是把你當成女朋友了?”姜穆之追了一句。

“神經病。他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家人。有過一個妹妹,和我差不多大他說的。出了事,死了。據說他當時在酒吧,妹妹去找他,他讓她先回去,結果她沒有回去,在酒吧被人下了藥,□□了。回到家就精神恍惚,因此抑郁了。沒有多久,自己跳了海。他很自責,覺得自己沒用看好妹妹,就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去過。”

“你确定他說的是妹妹?不是弟弟?”

“當然确定,這件事是我被困在地窩子裏的時候他跟我講的。當時,我應該是秋天,我已經在那裏呆了□□個月了吧。我的精神狀态也才有緩解,牽着馬馱着疫苗去送到山腳下的農場去。回來的路上烏雲遮住了整個草原,雷聲驚跑了馬。我拼命的去追馬,結果沒有追到馬自己也淋的透濕,臨時找了個牧民的地窩子,躲在裏頭。眼看天要黑了,我的電話也沒有信號,我恐懼的縮成一團,聽着地面呼呼啦啦的雨聲和嗚嗚的風聲,也越來越冷。草原上夜裏的溫度低的話能在零下十幾度,我以為自己要凍死在這偏僻的地窩子裏了。誰知道南國哥哥穿着雨衣,拿着手電筒找來了。

原來馬已經回到農場,我卻沒有回去他一看到那匹我牽出去的馬就知道我肯定出事了。立刻就出來尋我了。外面雨大風大,他給我拿來了衣服,并且搜集了地窩子裏剩餘的幹柴生了一堆火,我們倆就這樣在地窩子裏整整呆了一夜……”

“他什麽都沒有做嗎?還是……”姜穆之急了。

“神經病,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到處發情,下半身操縱了你的人生嗎?

那晚我在地窩子裏狠狠的哭了一場。感覺在農場的這段時光像一場曠世隔絕的噩夢。他說,人就是這樣,沒有誰能永遠陪着你。他告訴了我他妹妹的事情,說他可憐的妹妹,只比他小一歲,卻遭遇了這樣的不幸,整天躲在屋裏,精神恍惚,見到男人就大叫哭,連他也不認識了。我們兩個分享了自己的苦難,心好像一下子就貼近了。他鼓勵我要好好活着,努力的活着。如果沒有那個夜晚的談話,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雨停了,我們走出黑乎乎的地窩子,一下子被正欲東升的太陽震撼了,整個草場平靜如初,絲毫沒有經歷一夜狂風暴雨襲擊的痕跡。

他說,你看看,這就是人生。什麽都應該過去,太陽照常升起。努力吧,小姑娘。”

姜穆之喝下了一罐啤酒,“他們讓你努力,你就感動、就充滿鬥志、就有精神有力量了,我也跟你說過幾百遍的加油啊,努力啊,你怎麽那麽麻木,沒有記住我讓你去加油?”

“這你就冤枉我了。他們對我說加油說努力是要和我一起加油和努力的意思。是他們的人生也和我一樣充滿了挫折,我們說的努力是戰友,是同行者。你不一樣,你說的加油是讓我一個人去加油,因為你的人生不需要加油。”

姜穆之一把甩掉了手裏的啤酒罐,哐當當的響聲格外刺耳。“你要發瘋回家發好吧。”胡仙真冷冷的說,“少爺脾氣沒人慣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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