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月光之書
姚季恒回來時,萋萋靠在床頭,懷裏的Ipad熒幕上頭仍舊是電影畫面,可是她的目光卻怔怔的,視線焦點并不在熒幕上,似是陷入了沉思,沒有看進去電影,連他走進來了也沒察覺。
他在床邊停住,順着她的視線,望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那只熟悉的玉镯,然後一低頭,注意力集中在了她那只裸`露在絲被外頭的紅腫腳踝上,不禁彎身小心翼翼擡起她的小腿仔細看。
萋萋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這才回過神來,望一眼他的動作,沒好氣地說:“扭傷有什麽好看的!”
他輕輕放下她的腿,“腫得像豬肉,你說好不好看?”
萋萋被這個比喻惡心到了,不由瞪眼,一點兒也不含糊地罵回去:“豬眼當然只看得見豬肉。”
姚季恒不久之前還晦暗的心情被她兩句話就撥雲見日,忍不住笑了:“好吧,算你贏了,反正你從不肯吃虧,什麽都想争個輸贏,那就當我們是豬眼和豬腿吧,這也是天生一對。”
萋萋又被噎了一下,暗諷他假大方,自覺這回雖勝尤敗,還順便娛樂了他,簡直是敗得一塌糊塗。
他又問:“你那時候是崴了腳才站在那兒不走的吧,怎麽不和我說?”
這話只有一半算是事實,但是萋萋沒打算說那另外一半原因。她明白他大概是聽自己母親說後才知道。在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問起扭傷經過,她老實交代晚上前後一共有兩次意外。
她故意反問:“說了你好背我進來嗎?”
姚季恒摸了一下她腫脹的腳踝,嘲諷:“你是逞強走進來了,現在呢?這就是高傲的下場。”低頭望見床邊的鞋子,又冷冷說:“活該,自作自受,出去玩還非得穿雙高跟鞋……”
“姚季恒,那是坡跟!”
“那也是高跟!”
萋萋和他這思想老土的古板男人沒法溝通,憋着一口悶氣幹脆指揮他去樓下廚房給她拿保鮮袋,等他回來後,一言不發伸出燙傷的右手。待他十分配合地小心為她套上保鮮袋後,她又指指紅腫的腳踝,言簡意赅地說:“我要去洗臉。”反正她的确手腿都不方便,他喜歡體貼照顧,就讓他照顧好了,不用白不用。
他二話不說一把攔腰抱起她。到了洗臉臺前,他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左腳擡起,只有完好的右腿落地。不用她繼續吩咐,他從她腋下伸出手來,拿漱口杯接水擠牙膏,末了還好心地問一句:“要我幫你刷牙嗎?”
萋萋接過他手裏的牙刷,“我怕你的豬手把我牙齒都刷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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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季恒再次忍俊不禁:“豬牙也會爛嗎?”
“你才是豬嘴裏吐不出象牙!”萋萋恨恨地把牙刷用力塞進嘴裏。
洗漱完畢,他抱她在梳妝臺前坐下,看她打開一堆瓶瓶罐罐,在臉上搽搽抹抹不停,這幾天他已對這套流程不陌生,經常早晚見她在臉上塗抹。這時在她身後細看,不由慨嘆一聲:“女人呵,就是這麽麻煩。”
萋萋在鏡子裏頭瞪他一眼:“你似乎很了解女人?”
姚季恒莫名覺得鏡子裏那浮光掠影的眼眸波光潋滟,寶光燦爛,要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情不自禁地伸手由她的一邊眉毛漸漸撫摸而下,在她耳畔輕輕說:“不,我不了解女人,但是現在我正在了解你。”
伴随着他的動作,她怎麽聽這句話都不像是正經話,一把拿開他的手,“你擋住我了。”然後用指尖撚起一點眼霜,雙手合力,一對無名指緩緩揉動化開,然後在雙眼四圍極有規律地輕柔按摩。
他只看見她柔若無骨的指頭伸展自如,曼妙流動,食指上的那枚戒指随着動作閃來閃去,燦然流光,無限風致,像是一幅潑墨山水寫意畫,令人不覺沉迷。待她動作停下,他才意識到:“你這手指頭這樣動來動去,那燙傷的皮肉不疼嗎?”
“動動指頭有什麽關系,眼霜不擦好才是大問題。”
姚季恒皺眉咂舌:“有什麽大問題?一天不擦眼霜你眼睛上不會多一道皺紋。”
萋萋冷哼一聲,懶得和他理論,反正他是男人根本就不懂,繼續施施然擦晚霜和精華液。
他繼續一臉奇怪地不恥下問:“擦得這麽仔細有用嗎?”
萋萋一本正經地建議:“你這麽好奇,要不你親自來試試?”
抱她回床上的路上,他摸了摸她柔嫩的臉頰,實話實說:“我感覺沒什麽不同,剛剛洗臉時也是這樣的。”
“那怎麽會一樣!”萋萋覺得簡直是在對牛彈琴,白忙活一場了。
把她放在床上,她要繼續看電影。他在床頭墊好枕頭,又幫她打開Ipad,點開她指明在桌面的電影,看到片名時露出一絲笑意,這才去浴室洗澡。
還是剛剛那一部老片,萋萋已經看了大半,這回才把視線定在熒幕上頭有一搭沒一搭繼續看起來了後頭的部分。
姚季恒自然沒她那麽麻煩,沐浴洗漱只用了一刻鐘,邊走出浴室邊擦頭發。扔下毛巾後,也只簡單擦了晚霜。一派極簡主義。他上床的時候,電影已漸進尾聲了。她目不轉睛地望着熒幕,只聽到窸窸窣窣響聲後,熟悉的男人氣息靠近,帶着沐浴後的幹淨清爽。
他望了一眼熒幕,攬過她的肩,把Ipad朝兩人中間移一點,徑自決定:“我們一起看。”
萋萋眼睛仍舊盯着熒幕,卻問:“你沒看過?”
姚季恒笑:“你怎麽知道我看過?”
“這部老電影上映的時候不正是你最好的年華嗎?”
“那時候你幾歲?”
“反正比你小九歲。”
“你那時候還是小女孩,不過現在還不是要嫁給我,還跟我一起看老電影。”
萋萋不理他的得意,專注看電影。
畫面上頭是一望無際的金黃沙漠,凹凸起伏的沙丘,沙浪堆積,如同恒久的時光荒野。那裏是否有屬于衆生的月光之書。
一架飛機掠過沙漠的上空,低空緩緩飛行,漸漸落地。
他遵守對愛人的承諾,回到沙漠裏的泳者之洞。因為戰争,卻已經晚了三年。
可是,他還是一步一步走進他抱她進來的泳者之洞。用手指一點一點刻下她的音容笑貌。
最後他抱着愛人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出泳者之洞,迎風而立,失聲痛哭。
她在留給他的信裏寫:“我知道你會回來把我抱起,迎風而立。我已別無所求,只想與你漫步天國,和我們的朋友一起,去一個沒有地圖的樂土。”
于是他走向了那架即将讓他的身體燃燒的飛機。
伴着一個行将就木的枯竭男人最後的回憶終結,他的生命走到盡頭。電影結束。
床頭一時靜默。半晌後,姚季恒關掉Ipad,抽出她身後的枕頭,低聲說:“睡覺吧。”
萋萋慢慢躺下來。他在她身旁躺下,調整了一番睡姿,忽然叫了一聲:“萋萋——”
他的聲音就在耳畔,呼出的熱氣一直蔓延到她臉頰上。她幾乎感覺得到頰畔汗毛的吹拂,下意識縮了一下。他卻已經探頭過來。她瞪大眼愕然地看着他的臉靠近,他似乎覺得她這樣子很好笑,輕笑了一聲,然後灼熱的雙唇瞬間落在了她的唇上。
萋萋反應過來後,不服氣地掙了兩下,可是帶着“半殘廢”的手腿,到底無法行動自如,而他又強硬地俯身下來壓在她胸前,蠻橫地抵住她急切吮吻。最後她只得在他背上重重捶了一下洩氣,也就由他了。
姚季恒起初其實只想吻吻她,在夜深人靜的床上這樣與她緊挨一起,真切地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帶着柔軟的芬芳,還有她的發絲拂在他的臉上,麻麻癢癢,騷動一點一點蕩漾開來,蔓延至全身上下,身體每一個毛孔都能感覺到她。他控制不住要做點什麽,碰碰她。愛欲的閘門一打開,原本清淨的身體一觸即發、蠢蠢欲動,接近她,身體就像一個空虛已久的無底深淵,變得冷寂而幹渴,只有那把啓動的鑰匙才能填補。
可是真正碰到了她的唇瓣,他卻又不滿足,長久吮吸,深入輾轉,纏着她和自己嬉戲。終于從她嘴裏退出來,又繼續沿着她的下巴朝下吻去。
她呼出一口氣,不由警惕,重重提醒:“姚季恒,我腿傷了……”
他嘆口氣,聲音低啞如呓語,在她脖頸處喃喃說:“我知道,你動不了……”
可是他的嘴和手又是在做什麽!萋萋氣極,語氣不由帶上三分不屑七分極度懷疑,忍不住嘲諷:“姚季恒,我沒你想得那麽嬌弱!問題是——今天晚上你還能嗎?”
姚季恒頓時覺得自己完全是好心過頭了。原想連着幾天了,他雖然一點兒不累,尤其是現在很想再做點什麽,可是她也該需要休息了。然而那句她輕飄飄吐出的羞辱極了的輕蔑話證明,對這個女人就不能太憐惜,她哪裏知道感恩圖報,只會順杆子朝上爬,順便還非得狠狠踩你一腳。
原本的那絲顧慮蕩然無存,他微微用力在她脖子上咬一口,抓住她的左手朝自己身下探去,再次用事實證明:“感覺到了嗎?”
萋萋被那溫度吓到了,掙紮着直縮手:“……你……龌龊!”
他抓緊她的手不放,“這就龌龊了?那等一會兒你又該罵什麽……”
伴着她氣極一掐,他未盡的話化作一聲濃重的喘息。情潮翻滾升起之際,她氣焰嚣張的挑釁猶如變相的引誘挑逗,越顯撩撥,他強烈的身體反應已經超出自己的控制,狂湧着要奔騰而出。
他很快握住她的手腕按壓在枕畔,熱切的欲望已經自己尋到了最好的出口抵上。隔着衣服,她也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蓄勢待發,猶自掙紮說:“我的腿……”
他在她耳邊呢喃一句:“我會小心的,你不要動那只腿……”
他的确小心了,除卻極盡纏綿的愛撫,連姿勢都費盡心機。吻得她神思恍惚之際,側身半壓在她身上,勾起她完好的右腿,挺身進占。與前幾回初入後迫不及待的攻城掠地不同,這一次,他也耐性十足,溫柔得不可思議,一點一點地沒入,及至全部被她容納。她聽見他嘆息了一聲,像是滿足,又像是纾解,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頰畔。有一會兒,他只是停在她的裏面,如同已經占領此地的主人一樣,怡然自得,不急着粗暴沖撞,只是享受片刻的安寧。
萋萋忽然推着他的肩,氣惱地喊:“姚季恒,出去——”
“小心腿。”
他按住她不安分想朝後縮的腰,才開始那最原始亘古的律動。男性堅硬而灼熱的身體在她身上起起伏伏,她頭昏腦漲地随他浮起浮沉。
平息後,他仍舊在她裏面停留了很久,然後才放下她的腿,緩緩抽身而出。這一場緩慢而細致的歡愛終于結束。萋萋唯剩下的那只還能活動自如的腿已經酸麻得無力再動,腰也痛,臉上都是汗,過了這麽久,汗水已經冷卻,被汗濕的發絲冰涼地貼在頰畔,十分不舒服,可是她無力伸手拂開。
他起身看了看她扭傷的腿,确認沒有被不小心傷到,下床進浴室拿來了一條熱毛巾,撥開她臉上的發絲,細細地擦起她的臉,然後又是脖頸。
萋萋躺着不動,任他清理。他重又回到床上時,她的頭歪在枕側,已經閉上了眼睛。他關掉卧室的大燈,只留了一盞床頭壁燈,挨着她躺下來,調整了一番姿勢,考慮到她的傷腿傷手,只輕輕把手環在腰上。
萋萋在朦胧的光線裏睜開眼睛,視線緩緩對上了床頭櫃上擱着的那只翡翠玉镯。夜色裏,玉色瑩瑩,直映入她的眼底。她睜着眼睛久久地望着。
姚季恒早已閉上了眼睛。朦朦胧胧要入睡的時候,他聽見她問:“姚季恒,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結婚嗎?”
他咕哝一聲:“我不是早就跟你求婚了嗎?”
她沒有說話。他等着她回答,漸漸卻睡着了,忘了後來她有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