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家的鑰匙
他牽着她的手朝樓上走,到了樓梯轉角處,停下來指給她看牆壁上的一幅油畫,說:“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畫家的作品。”
萋萋看向那幅畫。
那是一幅夕陽下的田野,橙黃色晚霞籠罩下,遠山清淡,花田裏姹紫嫣紅,朦朦胧胧卻望得見田埂上頭有人影,一個人背着另一個人,腳下卻又有星辰一地相随,新月在天照耀人間。天和地,人與人,花和月,時光和相伴。而那幅畫一角有幾個小小的字母:dw﹒qq。
她一時好奇,指着那幾個字母問:“這是畫家的名字?”
“應該只是畫上的題名,我猜是兩個人的名字縮寫……”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忽然輕笑出聲:“萋萋,後頭那兩個字母也是你名字的縮寫。”
萋萋也一愣,還真是,這小寫的字母不像英文,倒像是漢語拼音縮寫,不由萬分得意:“如果去掉頭一個字母,那完全就是我的全名,也許畫家是深情想念哪個人畫下的這幅畫。”
姚季恒忍俊不禁,附和說:“我也覺得畫家的這幅畫是對一個人的深情懷戀。”
萋萋白了他一眼,“你直說那個人不是我不就行了。”
“那也不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畢竟勉強也算是你的名字縮寫。”
萋萋定定望着畫出神,隔了一會兒才又出聲:“你為什麽喜歡他的畫?”
“以前在巴黎的一個畫展上看到了他的作品,很喜歡他的風格。他的畫很安靜,每幅畫都像是在講一個長久而深遠的故事。他本人也很低調,至今都沒有公開露過面,聽說他也是中國人。”
萋萋半是确認半是疑惑地看向他,心想:就這樣?
他頓了一下,像是回答她的期待似的,最後靜靜說:“其實,他讓我知道也有他這樣的畫家。”
筆底煙霞,心中深情,盛世繁華,日月長久。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該聽的人自然會懂得。
萋萋想到季妍的話,隐約明白了自己剛剛那一絲的猶疑,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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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在車上小睡片刻,又看了那幅畫的原因,萋萋躺在床上一時并無睡意。待到姚季恒的腳步漸漸遠去,便睜開了眼睛。
姚季恒向來很适應時差,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并無疲憊感,而且大白天兩個人躺在一起,如果睡不着覺,終究也多了一層臆想。他擔心打擾了她休息,便自覺下樓。
大雨已停,窗外天色清亮。屋子雖然有鐘點工定期來清理,一個多星期沒來,他習慣開窗透氣。清涼的空氣從窗外飄進,他更覺神清氣爽,
在客廳随意看了一圈,他一時無事,随手摸起茶幾上的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母親聞不得煙味,他也沒有什麽煙瘾,偶爾随意吸一支消遣,在波士頓他也忘了。此時,一個人靜下來,卻覺意興闌珊,任憑煙氣袅袅上升,終于漫不經心要放進嘴裏時,聞到濃郁的味道,卻遲疑了起來——這東西大概對小孩不好。
他找來煙灰缸掐滅了煙。
寂靜裏,窗外忽有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聲音停下片刻,門鈴叮咚叮咚響起。
他坐在沙發上不動,然而門外的人卻十分篤定他在,很快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門板上也傳來大力的拍打聲。
這樣下去,終究幼稚。
他并不想逃避,該來的總歸會來,只是一時無動于衷,也忍不住那一絲多年漠然裏的厭惡,終于皺眉起身,大踏步走去開門。
門一開,門外的人不由分說拉住他的手臂,“跟我去醫院!”
姚季恒用力甩開她的手,“岳莺,你應該去找醫生。”
岳莺冷笑:“你是不敢去麽?”
姚季恒冷靜地說:“岳莺,你不用刺激我,今天我沒時間去醫院,而且他需要的是醫生,我不認為他生病了和我見不見他有關系。”
岳莺的視線漫不經心瞥過他身後,忽然問:“你是真的要結婚?”
“對。”
“那你知道她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麽?還是因為你決定結婚了,她符合你結婚的條件,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她是什麽樣的女人?”
“岳莺,你知道的,诋毀旁人并不能讓你自己顯得高尚。”
“你以為她是聖女?”
“你可以走了。”
“等一等——”萋萋終于覺得是時候了,揚聲一喊,從樓梯上走下來。
姚季恒聽見她的聲音,朝身後望,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岳莺剛剛為什麽忽然岔開話題。
萋萋走過來,直接看着岳莺問:“你把話說清楚,我是什麽樣的女人?”
岳莺微笑:“這個問題溫小姐不該問我,你可以問問季恒,我想他既然決定跟你結婚,當然知道你是什麽樣的女人。”
“話是從你口裏出來的,我現在就要你說。”
“溫小姐,你是什麽樣的女人應該你自己最清楚,你反倒過來問我,這不是很奇怪麽?”
“夠了——”姚季恒握住萋萋的手,話卻是對岳莺說,“你回去,如果他真的病重了,你來找我是沒用的,作為女兒,你不妨多陪陪他。”
“可惜我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岳莺冷聲丢下這句,扭頭就走。
萋萋也用力甩開他的手。
姚季恒關上門,卻若無其事地問:“你沒睡着?”
萋萋冷笑:“那麽吵我睡得着麽?再說睡着了不就什麽也聽不見了。”
她其實是被門鈴聲給叫起來的,以為他不在,便下樓,到了樓梯口,卻正好看見他開門。所以,她從頭到尾都在場,只是他背對着她,沒發現而已。
姚季恒頓了頓,說:“萋萋,要和你結婚的是我,岳莺的話你不用介意……”
“姚季恒,誰跟你說我在乎她說了什麽?她誰也不是憑什麽來說我?我是什麽樣的女人跟她沒關系!”
姚季恒沉默不語。這樣豎起滿身冰冷防護罩的她也是那個他熟悉的桀骜不馴的溫萋萋,他雖然心下不喜,可這也是他認識的溫萋萋。
原本說好的晚飯後去接黑醜,被萋萋提前。姚季恒沒有意見,在她拿起包包跨在肩上時,他也跟着拿起車鑰匙。
一路上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冰冷的氣氛一直延續到寵物店。
黑醜的喵叫聲傳來,萋萋的臉上才有了一絲柔和。她從店員手裏接過黑醜,摸了摸它的頭,“怎麽瘦了?”
店員立即叫苦:“我們一直喂的都是您帶來的貓食,可是它就不好好吃,吃幾口就逮着碗一腿蹬翻,檢查了也沒病,出去遛彎也特愛跑,就是沒什麽胃口,您看這貓食還剩下一半……”
黑醜喵喵叫。
站在萋萋身邊的姚季恒不由對上黑醜那目光炯炯的大黑眼,這一瞧神采奕奕,倒沒覺得哪兒瘦了多少,本來就是一只大胖貓,少了點肉不是更健康點兒麽?當然,這話他謹慎地放在心裏沒說,只是适時地替店員說了一句公道話:“可能是不适應環境。”
萋萋瞟了他一眼,低頭摸着黑醜的毛發安撫。
黑醜跟着主人耀武揚威地離開了寵物店,出門的時候還喵喵叫了幾聲。回到家以後,它仍然賴在萋萋身上不肯離開,腦袋直拱着她的胸口。萋萋心裏最後那一絲殘餘的憤怒也被它溫暖的身體拱走,突然醒悟過來自己根本沒必要為岳莺的話生氣——她和姚季恒的婚姻本來就是建立在條件和利益之上,她是什麽樣的女人也跟別人沒關系,管別人說什麽,他們都是和她不相幹的人。她低頭碰了碰黑醜的臉,只有它和她相依相伴。
姚季恒看得一陣怪異,雖然知道這只黑貓在她心裏非同尋常,可是這樣臉挨臉……
他忽然想起來問:“黑醜是公還是母?”雖然他也可以自己提起黑醜的尾巴分辨,但介于黑醜對他不善的态度,還是直接獲得答案比較好。
萋萋小心翼翼把黑醜放地上,頭也不擡地答:“女的,不過你放心,黑醜已經做了絕育手術,以後不會有很多小貓。”
她以為他是在擔心這?姚季恒不管她的曲解,怪異地問:“那它不會發春?”
黑醜盤踞在萋萋腳邊“喵喵”叫。
萋萋終于皺眉看他一眼,“你思想怎麽這麽龌龊?”
“這是貓的正常生理渴求,哪裏龌龊了?我只是想做了絕育手術也只能管絕育,應該管不了他春天求偶。”
萋萋冷冷說:“黑醜沒有需求。”
姚季恒被噎了一下:“你不是它,你怎麽知道它不需要?”
“不是誰都和你一樣的。”
姚季恒徹底無語。
萋萋不想出去吃晚飯,他在她廚房看了看,冰箱裏基本也沒有可吃的食物了,于是只得叫了快餐外賣。晚飯後,萋萋去了一次卧室,出來後,什麽也沒說,也将一串鑰匙遞給了他。
姚季恒接過鑰匙,未嘗不明白這是因為他已給了她鑰匙,可是拿着這串鑰匙卻仍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擁有并不屬于自己房子的鑰匙,仿佛她這套小小的單身公寓以後也是他的家。
在他還猶自陷入這種無法言說的感覺裏時,卻聽見她的聲音響起:“這幾天你不用來了。”
他起初沒有明白,下意識問:“你有事?”
“我身體不方便,今晚你也不用留下。”
姚季恒怔了一下,突然覺得手裏的鑰匙簡直是一種無聲的譏諷。他捏緊鑰匙,一言不發,冷冷望着她。
萋萋說完話,徑自低頭收拾茶幾上的披薩盒子。黑醜繞着茶幾喵喵叫,她将一塊吃剩的披薩夾給它。黑醜咬着披薩歡快地啃起來。
他幽深冰冷的雙眸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終于起身大步朝門口走去。打開門要邁步而出之時,手心裏門把摩擦鑰匙的一陣鈍痛傳來,他才頭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素來溫和儒雅風度翩翩的姚季恒怒氣勃發而出,摔門拂袖而去,關門的聲音吓得黑醜一個顫抖,還沒啃完的披薩掉到了地上。一直到那“砰”的一聲靜下來後,黑醜才奔到門邊,朝着門“喵喵”叫。
萋萋沒有擡頭,只是不緊不慢地将晚餐的殘羹冷炙扔進垃圾桶,順手撿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