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陌路相逢

星期五下班,萋萋最後收拾了一遍寫字臺,又站着環顧一眼這熟悉的辦公室。聖誕就在下周,明天她就要回上海準備婚禮,也在趙世傑的極力特批下,獲得了格外長的一個婚假,再次回來上班也是農歷新年後了。

外面開放式辦公間還有不少同事沒下班,她一路走出來,再次收到了不少新婚祝福。她的婚訊早已在最近一個月火速傳遍公司,由于婚禮是在上海,聖誕節又不會有長假,一般同事都不會去參加,只能趁她離開之前提前送祝福。萋萋一概笑盈盈接受,滿口答應回來就請大家吃飯。

搭乘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坐進車子裏她卻一時不知道該去哪兒。最近兩周,加班已成習慣,今天準時下班,忽然就覺得時間變多了。遲疑間,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又等鈴聲響了一會兒,才接起。

姚季恒在那頭說:“萋萋,你下班了吧?”

萋萋“嗯”了一聲。

姚季恒聽她語氣含糊,似乎沒什麽精神,笑道:“你怎麽像悶悶不樂?最後一天上班還很累?”

萋萋不得不多回了幾個字:“沒事,你打電話有什麽事?”

姚季恒早已習慣她的單刀直入,這才是溫萋萋的風格,于是放心下來,說:“我訂了餐廳,是我們上次去過的那家火鍋店,我這邊還有一點事,要等會兒才能去,你先過去點菜,餓了就先吃。”

萋萋的确前幾天就想吃火鍋,可她不記得是否在家提過,聽到他的話,怔了一下。在耳畔又傳來一聲“萋萋”時,終于反應過來,答應說:“那我先過去。”

姚季恒訂的火鍋店也是萋萋喜歡的那家,前兩周他們還來過。冬天吃火鍋的人總是格外多,這家火鍋店是地地道道的重慶火鍋,附近又有好幾所大學,所以生意素來也十分好。火鍋店門口的露天停車場一時沒有空餘的車位,萋萋只得把車停在前面不遠一個廣場的收費停車場,下車時,兩束明晃晃的車前燈照過來,又一輛車駛進來。她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車旁,等車停下。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大雪,天上還在飄着細碎的雪花,在溫暖的室內呆了一天,而剛剛車子裏的暖氣又很足,此時站在冰天雪地裏,才覺得羊絨大衣也不是那麽保暖。萋萋搓了搓手,從包裏拿出毛手套戴上。

那輛銀色的寶馬緩緩駛到她的車位旁邊停下。萋萋擡頭看清車子,詫異了一下,又覺得好笑,竟然還能停在一起。而下一刻,車門打開,她的視線看向下車來的婀娜女人,紛紛細雪下,那一頭黑色的長直發令她的意識有了幾秒的空白,漸漸才反應過來上回在醫院見面時那個女人已經不再是栗色的長卷發了。她的笑意漸漸僵硬凝固,剛剛好笑的事已經成了諷刺。

岳莺其實一樣覺得諷刺,她在車子裏頭早已看見站在車外的人,化成灰她也認得,何況是在那麽明亮的車燈下。她的手指頭緊緊在方向盤上捏了一下,片刻後又意識到這樣相遇也是一件好事,省卻了很多麻煩。可是真正下車面對面,還是難忍那一股不平,看了一眼旁邊的車子,臉上的笑也顯出一絲譏諷:“溫小姐,沒想到我們是同一款車。”

萋萋說:“車子誰都可以開。”

岳莺臉上的笑也一僵,從萋萋那句并不含任何暗示的話裏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一時又捏緊了手指。

萋萋手臂挽着包,把手縮進大衣口袋裏,轉身想要走開。她們從來不是朋友,見面也是陌路不識,最近的一次見面還是那天晚上在醫院,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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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莺卻叫住了她:“溫小姐,請等一等,我們的話還沒說完!”

萋萋并不覺得她們有什麽話好說,唯一一次不愉快的對話還是在姚季恒的別墅,而那樣的話她也不想再聽。為着基本禮貌,她停下腳步,回頭淡淡說:“你有事可以找姚季恒。”

岳莺又從這句話裏聽出了炫耀,不由冷笑一聲:“你那麽放心讓我和他一起?”

萋萋聽出來了她的挑釁,忍不住提醒:“你們早已分手。”

“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麽分手的嗎?”

“這是你們的事。”

“那如果和你有關呢?”

萋萋覺得匪夷所思:“你們分手那是多少年前?”

岳莺直言:“那時可能跟你沒關系,但現在和你有關系。”

然而她不知道,萋萋最反感的就是被女人冠上的各種莫須有罪名,一切男人的錯最後都會有女人來背負。

她冷笑:“就因為我要和他結婚?”

岳莺也笑:“你也可以這樣想,如果聽完了我的話,你還是決定和他結婚的話。”

萋萋頓了一下。

岳莺知道自己抓到了重點,又不輕不重地說:“你也不想這樣結婚吧?”

更諷刺的是,岳莺也在同一家火鍋店訂位了。岳莺提議到前面那家自己訂位的火鍋店坐坐時,萋萋擡腳就走。

比起外面的寒冷,火鍋店裏又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大廳裏人聲沸沸,一路煙熏火燎熱氣騰騰。坐下後,萋萋才後知後覺地記起第一次見對面的女人時也是在這家火鍋店,那個女人袅袅婷婷地忽然出現在眼前。

岳莺當着她的面打了一個電話,只簡單說了一句:“我忽然不想吃火鍋了,下次再一起吃飯。”

萋萋慢條斯理地取下手套,放進包裏。

岳莺挂斷電話,端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一杯推給她,一杯留給自己。萋萋低頭看着面前淡綠色的茶水,不喝也不說話。

岳莺也沒喝水,仿佛只是借由倒茶那個動作延遲一下時間。頓了頓,她不緩不慢地說:“這些話我本來想留着去上海再說,但是今天既然遇見你,婚禮前一天說和現在說也沒多大不同。”

萋萋仍舊不答話。

岳莺或許不了解很多婚禮前夕的女人想法,因為她沒有遇着那樣切身感受的機會,可是面前女人的心思她卻能體會出那麽一點,連她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麽偏偏是她。這兩個多月從各方搜集到的資料已經讓她對溫萋萋這個女人不陌生。她也奇怪,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們也是如此的相似,比如偏愛同一款車,喜歡同樣的火鍋店。當然,不僅僅如此,還有同一個男人。

她握着茶杯,繼續說:“我十六歲去美國讀大學,和季恒出國時同樣的年齡,但我去的是他母親的學校,一個月後,我在季教授的家裏見到了季恒……”

萋萋打斷她:“你們的過去我沒興趣知道。”

“那不是過去。”

萋萋從這堅定的答話裏聽出來了執着,雖然覺得可笑,同為女人,卻欣賞她的勇氣,于是沉默。

岳莺未嘗不明白自己的開場白太長了,停下來喝了一口茶水,壓下那些在自己心裏從來沒有過去的珍貴寶藏,終于直奔主題:“你知道季恒的母親活不久了嗎?”

萋萋一愣。

岳莺得意一笑:“我爸爸趕着死在了她前面,以為這樣就會得到原諒,可是他不知道那個女人在他死了也沒有回來,她眼裏早就只有自己的兒子。季恒也一樣,他只愛他自己和他母親。他母親要死了,想在死前看見他結婚過正常的家庭生活,他就找一個女人結婚。”

萋萋不再平靜,忽然憤怒了起來:“這是你的想法。”

岳莺仍然在笑:“你當然可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不是這樣,這是我在幻想。還有一個原因,他父親,不,應該說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那位姚先生死前也留下了一份特殊的遺囑,那份遺囑上寫明如果季恒在兩年之內結婚生孩子就會順利得到他留下的一切,否則就不配姓姚。姚先生知道自己妻子的身體,想在死前幫她完成最後的心願。溫小姐,你總不會以為這也是我在幻想吧?”

岳莺停了停,最後又笑了,這一次卻像是苦笑:“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這些話是自己的臆想,但我不認為我這些話有哪裏不對,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我承認我從來不是一個甘願認輸的人,而且對象是他才認識幾個月的你,我覺得滑稽可笑。我比你更了解他,他喜歡數字的邏輯嚴密,什麽都要有原則,什麽都要有固定的模式,準時起床,準時上班,連吃飯也要遵守原則,空腹喝酒不對,睡前喝咖啡更不對,飲食要清淡,重辣重油膩不健康,在他看來生活就要像數字一樣條理分明規則清晰。一個這樣一成不變的男人最後卻向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女人求婚,就像那時候知道我爸爸是誰,他也可以毫不猶豫馬上和我分手。”

萋萋沒有答話,徑直起身,木椅在她的推動下發出一聲響亮的摩擦地面聲。然而岳莺看着對面女人快步離去的背影,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剛剛的話起到了最好的作用。她慢慢地把杯子裏的茶水喝盡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半晌後,她又拿起手機打電話,仍然只是簡單的一句:“我們到此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白天有事,加夜班寫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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