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享樂主義
“你從哪兒學會的抽煙?”邢泱問,語氣中充滿困惑,似乎他只關注這個。
邵峙行狠狠吸了一口,小聲嘟哝:“你管我。”雖然嘴硬,但他還是将煙頭摁滅丢進垃圾桶。他感到委屈,心髒被突如其來的酸澀攫住,他深吸一口氣,掩飾性地揉眼睛,不想在邢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緒,哪怕他眼眶泛紅,指尖被眼淚濡濕。
邢泱挑起眉毛,聲音輕佻上揚:“好,我不管。”他與邵峙行擦肩而過,摁下車鑰匙,白色的普拉多發出一聲解鎖的鳴叫。他感受到邵峙行的難過,硬下心腸強行忽略。他想讓邵峙行堅強起來,至少習慣孤獨,邵峙行理應有個同行的朋友,但不該是站在對立面的邢泱。
邵峙行抓住邢泱的手腕,悶悶地吐出一句:“你騙我。”他失落地垂下腦袋,惶然望向某一個角落,讷讷地重複一遍,“你故意騙我。”他想罵邢泱,坐地鐵的時候他已經打好腹稿,從邏輯順序到內容到語序,無一不全,可惜一句也沒用上。
邢泱被對方扽了一下,停住腳步。他看向邵峙行,奇異的心軟,這有些不同尋常,他極少心軟,特別是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反悔的幾率幾乎為零。可他就是心軟了,這完全沒有道理,他曾毫不猶豫地推人擋槍、撺掇對賭協議,做盡落井下石的事,他以為自己長了顆石頭心。然而現在,他卻心軟了。
邢泱嘆氣:“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有長進。”邵峙行固執地争辯,“我快要升職了。”
“哦?”邢泱轉過身,面對邵峙行,“什麽時候?”
“下周吧,都怪你。”邵峙行說,他沮喪地塌下肩膀,向前一步拱進邢泱頸間,“你騙我,升職鐵定黃了。”他何其敏銳,瞬間便察覺到邢泱的松動,他說,“就趴一會兒,你別推開我。”
邢泱本就沒打算躲,他任邵峙行靠近自己,擡起手摸摸對方柔軟的發,毫無誠意地道歉:“啊,對不起。”
邵峙行沉默一會兒,小聲說:“不是你的錯。”
他頓了頓,接着說: “是我被證據沖昏了頭。”
邢泱不說話了,他很少有說不出話的時刻,心尖仿佛懸着一根調皮的絨羽,一下一下地撓着,撓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他雙手環住邵峙行的腰,輕輕拍拍對方的脊背,像安撫一只情緒低落的野生動物。
毫無疑問的是,邢泱十分、特別、非常欣賞邵峙行,他甚至可以将這份欣賞乘以十,可是然後呢?然後怎麽做?
邢泱松垮地摟住邵峙行,直挺挺地站在地下車庫的立柱陰影下,他想要邵峙行做喜歡的事,他想要邵峙行有安全感,他想要邵峙行快樂。
但快樂是個更加虛無缥缈的指标,什麽是快樂?怎麽定義快樂的範圍?邢泱想不明白,索性将問題放到一邊,運用他最擅長的技能——只看當下,一次解決一個問題。
邢泱聲音柔軟,哄小孩一樣哄騙邵峙行:“……那我請你吃飯?”
邵峙行誠實地說,“我想吃海鮮。”
邢泱縱容道:“請你吃大閘蟹。”
“還有。”邵峙行說,“年前我找了好多電影。”
邢泱想起争吵前的微信對話,他讓邵峙行多選幾部電影過年看,于是說:“吃完去你那看。”
“還有。”邵峙行欲言又止。
邢泱會意,輕笑一聲:“車裏有套,放心。”
邵峙行安靜了,緋紅悄悄爬上耳尖。他站直身體,湊過去親了邢泱一下。
邢泱表情古怪:“你好像也沒那麽看重升職?”
“你希望我看重?”邵峙行問。
邢泱想了想,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做娛記,但你是一名優秀的記者。無論在哪個賽道,你都應該是最厲害的那一個。”他松開邵峙行,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系上安全帶,“你就當娛樂圈是個試煉場,每個人都是騙子。有的人技巧高超、巧舌如簧,你去拆穿這樣的人,難道沒有成就感嗎?”
時隔兩個月,再坐到副駕駛的位置,邵峙行有些懷念地環顧四周,單手拉扯安全帶系好,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把這份工作當做練手?”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停下。”邢泱說,“不要因為不喜歡不認同就停下,在你沒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你必須做到最好。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而不是停滞不前的人。”
邵峙行若有所思,他轉頭,黑黝黝的眼珠盯着邢泱:“可如果我這麽做,必須站在你的對立面,成為你的對手。”
“所以呢?”邢泱向左打方向盤駛出車庫,“我很期待。”
“我害怕我會……”失去你。邵峙行緩慢地說,邢泱打斷他的話:“只要你需要我,我永遠在這裏。我沒那麽幼稚,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跟你置氣。你做你應該做的,如果你能把我搞失業,我就賴在你家不走。”
邢泱被自己說的話逗樂,他繼續說:“我還挺好奇被人包養是種什麽的感覺。我不在乎你出軌,錢給夠我可以自娛自樂,絕不打擾你。”他鼓鼓腮幫子,一副我很乖的表情。
“……”邵峙行皺起眉毛,不明白話題怎麽突然拐到了出軌和包養上。
邢泱一路開上高架橋,問:“你過年回家了嗎?”
“沒有。”邵峙行說。
“那你去幹嘛了?”邢泱問。
“在出租屋。”邵峙行說,“生你的氣。”
“……”邢泱愣了下,啞然失笑,“你現在消氣了?”
“沒有。”邵峙行說,比起生邢泱的氣,他更想念邢泱的擁抱。但他不會直說,邢泱聽到絕對會翹尾巴,然後更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邢泱瞥了一眼邵峙行,他手指頭癢,于是捏捏對方的耳垂:“要幾只大閘蟹你才能消氣?”
“四只。”邵峙行一板一眼地回答,“要最大的大閘蟹。”
“好的。”邢泱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汽車爬上高架橋,周五的北京異常擁堵,邢泱踩下剎車,望着前方長長的車隊,臉上挂不住笑容。他無聊地敲打方向盤,沒話找話地問沉悶的小記者:“你有多想我?”
“我不想你。”邵峙行扭頭看向窗外,留給邢泱一個帶着情緒的後腦勺。
“那好吧,虧我還時常……”邢泱故意停頓,營造一種将說未說的假象,果然邵峙行轉過頭期待地看向邢泱,等待他說出“想起你”這種膩膩歪歪的話。
邢泱繼續說:“……想着怎麽坑你。”
邵峙行:“……”
為了北京倡導的文明朝陽口號和安全行駛的标語,邵峙行決定不給交警同志找事做。他勉強打消腦海中盤旋一個多月的“揍邢泱一頓”的危險想法,換成日後多給邢泱找事讓他加班,加通宵。
邢泱後頸的汗毛莫名立正,他拍一下邵峙行的額頭:“瞎合計什麽呢?”
“我就想想,想也不行嗎?”邵峙行勇敢起義反抗暴政。
暴君邢泱說:“不行,不準想。”
邵峙行不跟他正面起沖突,他打開手機,問:“你想看什麽電影?”
“你找了什麽電影?”邢泱問。
“十幾部。”邵峙行說,“科幻和刑偵多些。”
“不用照顧我的口味。”邢泱說,他電影看得雜,什麽都看。邵峙行浏覽過他的豆瓣主頁,竟能從一堆雜七雜八的片名中找出邢泱的喜好。
“我也喜歡看這兩種類型。”邵峙行語氣輕快,為找到兩人之間稀少的共同點而高興。
路口的信號燈變成綠色,車隊緩慢向前挪動,邢泱操縱汽車向前滑,他無所謂地說:“挑你喜歡的看,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