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人本“色”
戶曹尚書專管民間上書之事,只是一芝麻小官兒,這些官兒大多都是大事不經手,小事懶過問,懂得溜須拍馬才是升官之道。于少府供職一月之久,甘維才覺職位的妙處來:張張文書如雪片,可管可不管,心情好時潤色一番即可上表朝廷,夾在中間過活,百姓朝廷兩頭全不得罪!
家中賬務交予梅掌櫃,甘維便舒舒服服落得個朝九晚五,逢到沐修,陪着各位同僚去聽聽小曲兒,喝喝茶,生活看似頗為惬意。
但是甘維,心裏藏掖着事兒,一天天兒的,眼睛看人都多了份恍惚游離。
他把事兒埋得緊,從毫舟回來的路上就打定了注意,以致于成了精的梅掌櫃都沒來得及窺探到他的那股子決然。
甘維自從正式理事,除了早晚匆匆一面,似乎多數都在外頭應酬,對付官場上的風流事也學了個七七八八。你瞧他,或是一身酒氣或是一身香氣地回來,還好不曾爛醉。
吳岢心裏想,是嘛!這才是做官的該的樣兒!從前在毫舟不是發個半天傻,再就是開個半天的衙,哪裏有官大老爺的派頭!啞巴看着都幹着急啊!
這夜,主屋隐隐傳來擊箸聲,甘維眉眼裏都是笑意,哼着首打油詩,自己喝了杯茶水潤潤嗓子又接上。吳岢砸吧嘴也聽得入巷,是現下京都裏最紅的角兒唱的戲文裏的流水板。
薛白河的場,大人必捧啊,唱聲止歇,那人謝幕之時,大人總得響亮亮地叫聲好,哪怕微薄的賞銀只能算得上那些高官的零頭,他也一次不落下。
這戲臺上的苦命鴛鴦,風流才子,落魄書生,各角各色,如戲人生,竟然讓甘維深深地着迷起來。
梅掌櫃靠主屋外牆摸着下巴聽了許久,唱得還像那麽回事兒。聽着是唱完了,便砰砰砰地敲得門直抖。
甘維手持一本時下流行的詞本,一手執箸,大大咧咧地坐着,臉頰因為幾杯薄酒微微泛紅,大聲地喊了聲“請進!”
“大人。”梅掌櫃手裏拿着疊賬本,聞見滿屋子的酒氣,知道他醉得不輕,将賬薄交予甘維,裏面記錄了各項開支,包括誰誰生子,誰誰納妾花銷的份子,以及幕僚間贽見的封票,另有份甘維自身賞錢支出,一并呈上。
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鳥,以章物也。甘維新來上任,所費自是少。
甘維掃了一眼,定住,見上頭的字跡藏頭護尾,露圭角。心中免得贊嘆聲,不愧是寶器行的掌櫃,書法和賬目都做得極好。
“請随我來。”起身左拐,即到書房,小小一段路程,教他走得晃晃悠悠。
房裏光線昏黃,長長的一張陳舊褐漆木案立在牆邊,案前的書生,正半伏着身子,手端着茶盞,右手持豪點墨,畫畢目光流連,好似那半幹的墨汁就是在他的目光下漸漸烘幹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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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維将畫換了一方,緩緩走到書案那頭,半挑起眉毛,揶揄問道:“可曾...讓掌櫃心中一動?”
畫中一女子,袅袅婷婷立于紙上,她微低螓首,雙手牽着絲帕,女子身後細柳亭軒,緩水九曲……一副含羞帶怯的姿态隔空打在人心頭。
梅掌櫃伸手輕觸,毫不吝啬溢美之詞,不看畫卻莫測地看着甘維:“呵呵......此畫經出........百年內再無人敢稱絕色。”
甘維抿了口茶水,和着梅掌櫃低低的笑聲也哈哈大笑起來。甘維忽而轉身,寬闊的雲袖随着他的動作曳出道潇灑的弧度,他像得了天大便宜的孩子般伸手指着畫兒:“梅掌櫃,您再瞅瞅?”
梅掌櫃低頭又将那畫兒打量了半響,漸漸地他那臉上呈現出種五彩斑斓的色彩,雖不言語,但也擋不住紅暈漫上他耳廓,洩露了他的那點不自在,或許還有那點惱怒。
“甘某月進五十斛,銀兩再無多得,出此下策還望兄臺莫怪吶!”酒氣作祟,讓他将不知從哪裏學得打趣的腔調說得字正腔圓,有板有眼。
這呆子,千該萬該,便不該将掌櫃畫成女子,稀裏糊塗讓梅掌櫃眼頭一亮,從此有了個讓這呆子日後叫苦不疊地想頭。你看,掌櫃眼裏含着醉的星光,拳頭握住又伸開,眯着眼終是忍不住這念想道:“在下倒有一更妙的主意!”
說罷徑直走到書案邊,就着方才的墨筆,沉腕凝視,薄唇緊抿,轉、折、提、按皆有力透紙背之感,與甘維那樣風流随意截然相反,他墨黑的長發随着手腕輕輕晃動,仿佛能看見那筆下有雄鷹盤旋于大漠,仿佛能耳聞驚濤駭浪松音陣陣。甘維被這氣勢所震撼,呆呆地立在以旁,側頭凝望,連杯中最後幾滴苦澀茶尾也含入舌尖。
良久,梅掌櫃自案上擡起身子。待到甘維再要來看,他卻一把收起,只留了神秘莫測的笑,勾着甘維的心裏癢癢的,直想一睹為快。
甘維笑呵呵地猜道:“大抵是女子?”
梅掌櫃搖了搖頭,不置一詞。
甘維雖然好奇,見梅掌櫃面上薄紅,甘維抿着唇笑得壞,自以為看頭男人都有的那點心思,爽快道:“可!可!君子成之美,且不強人所難。”說罷又嘿嘿笑:“........梅大掌櫃,甘某畫上的這位,若裱上沿街叫賣,不知........能換幾枚銅錢......”說着便蔫蔫地扶着桌子順到地上了。。
果真是醉透了,高大的身影罩住他,一把将人拽到懷裏來,抱着這攤廋,尖,硬的骨頭,完成了一年未見的某種念想,手隴着他的發際線,露出清淡的一張臉。
“勉勉強強。”再怎麽長,也沒好賣相,還得等着他來開張。
伸手自懷中又掏出自己的那幅,仔細去看,畫中女子側面站立,穿着當時京都最流行的曲裾深衣。深衣通體窄緊,款款曳地,束腰窄裙,無不勾出女子的娉婷體态,再加低領內若隐若現的斑斓裏衣,顯得女子挺拔、纖細、白皙的脖頸越發出挑。
長發只作了寥寥幾筆,勾出輪廓,中間俱是空白,只因那頭如青緞筆直垂下細軟發絲用水墨實在難描。畫中人肌膚白皙,仿佛浸透了水色,閃着蒼白的光。
此間女子左邊雲袖半卷小臂,左手端茶盞,右手執畫卷,眼神戲谑,嘴角微翹,怡然自得沒半點扭捏,一股驚悸颠倒的風流躍然紙上。
忽然洶湧而至的陌生情潮讓他暗暗咬緊牙關。
梅掌櫃的畫功很好,做珍寶商的那會兒,常将些名畫兒的贗品跟真貨混上,做足了以假亂真!這麽多年,不僅手中的刀越發的光潤,筆在手下也一樣傳神得很。
這下倒好,光顧着賭口氣,把那樣兒上不了臺面的人畫成這般自找罪受!!學什麽畫餅充饑!?
手不自禁地輕輕地摁住自己的胯間,那團熱度和猙獰力道他這年歲已不陌生,雙手微微攥起,燈火尤自閃爍,隐隐撲來的熱氣燎得他口幹舌燥,擡手猛灌了幾口涼茶水,頂個屁用!水也似立即被渾身的燥熱蒸發了,熱氣從的他的口鼻裏溢出,梅掌櫃又把自己整成了條即将幹涸的魚,口裏噴着白煙兒......數不清第幾次了。
墨畫兒上的人嘴角微微翹着,似乎将他這狼狽模樣盡收眼底,他的喘息一點點急促起來,滲出的津液濕了深色的襦褲,和那淺白相反的顏色,一樣的款式。他慌忙去擦拭那沁出的濕跡,剛撥開觸上,一掌腥濡濕氣慢慢暈出。
軍營裏的爺們兒事罷都愛吼上一嗓子——子孫湯,有爹沒娘,無處安放!!
梅掌櫃也愛這粗俗的話兒,每次來事兒,先是他的眉目,會漸漸收去淩厲,變得濕沉沉的,後是他的耳根脖頸漸次堆紅,泛着薄薄一層汗水,那當口他緊抿薄唇側着頸子想,來真的,那呆子受不受得住,會不會死命地哭喊掙紮?
這樣一問,怎麽擋得住滿腦子春情開枝散葉、勃然生長、遮天蔽日!濃密的念想下,那呆子在他身下嘶喊哭叫,半個身子陷入要吃人的血色泥淖裏,那單薄瘦弱一折就要斷了脆生生甜滋滋的白藕片般的身軀如何能滿足得了泥淖裏那頭餓極了的兇獸,他鐵定會弓着身子逃走,逃的時候會咬着蒼白唇,嘶嘶地吸氣,催發它更多噬人的獸性,他一路留下的那帶着腥味兒殷紅刺眼的處子血,肯定會把那頭野獸饞瘋的,這樣一來,你以為他還逃得了嗎?就算他把嗓子叫出血來,也掙脫不了它啦!
綠油油的的葉子堆積成丘,埋住了最原始的瘋狂,春情催發的大樹被這狂風驟雨打得只剩下禿枝!那野獸終于餍足了,放過了那可憐兮兮滿目含淚渾身狼藉的呆子,也放過了他。
他氣喘籲籲地靠椅背上,如此一通發洩,居然就讓他由一個對情/事懵懂的少年長成血氣方剛的男子,跨過了無數孤枕難眠的夜晚,成了今日的梅掌櫃。
沒想到他做官後能有樣學樣捧戲子,也未曾料到他敢将他這副皮相肖想成女子,不是不氣,可是對着那禁不住打也禁不住罵的小身板,你能發作嗎?
不能!他稍微用力将那些微妙往他那顆腦袋裏灌,他就能噎得臉紅耳赤,不定還給你全部吐出來你信不信?
天涯何處無芳草,作何守着這顆不落種的歪脖子樹吊死,松手算球!
守了八個年頭,擱誰誰舍得松手啊?!
八個年頭,擱常人,對着笨頭笨腦沒骨頭,連正眼不給你一個,保不準還叫不出你全名的呆子,你能守得來嗎!!不能!
所以說,能守下來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你還指望你能勸得回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