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TWO
張煜倫跟夏文堯算是從小就認識了吧，六歲，小學一年級。雖然沒有從一出生就認識，不過張煜倫感覺也沒差別，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記憶也差不多是從五六歲才開始的；因此也可以說，夏文堯從他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出現，直到現在。
那時候，張煜倫被老師安排跟夏文堯坐同桌。小時候的夏文堯生的白淨可愛，小臉帶着嬰兒肥，柔軟的頭發剪得不長不短整整齊齊，說話輕聲細語的，以至于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張煜倫都一直以為自己的小同桌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直到發校服的那一天，張煜倫才發現夏文堯拿到的是跟自己一樣的校服，而不是女孩子的襯衣和裙子。
具體的情況張煜倫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當時還傻乎乎地問夏文堯是不是拿錯衣服了，夏文堯聽了也一愣，拿着衣服看來看去，問他哪裏不對。然後他就指着前排女同學的裙裝說，你看她們的都是裙子，你的不是，你的跟我一樣。夏文堯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疑惑地說，可是老師應該不會發錯吧。
張煜倫一聽更确定地說：“你看他們都是同桌兩人一個是褲子一個是裙子啊！”夏文堯四下看看，好像真是這麽回事兒！立馬舉手找老師要換衣服。
後來老師哭笑不得地解釋了半天，說什麽你是男孩子不能穿裙子之類的。夏文堯擡頭看着老師天真地說：“可是老師，媽媽經常給我穿裙子。”
“對啊，老師，她不是女孩子麽！”張煜倫在一旁幫腔，好像不幫夏文堯換到裙子就不罷休。
“不對，他是男孩子！”老師哭笑不得。
“不對，她不是。”張煜倫不依不饒地說。
如此幾番下來，老師無奈地把夏文堯喊到辦公室進行思想教育。果然，脫離了張煜倫的胡攪蠻纏，老師很快讓夏文堯認清了自己不能穿裙子這一事實。
後來，張煜倫眼睜睜地看着夏文堯穿着跟自己一樣的校服上學放學，那感覺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就好像自己穿了裙子一樣。過了差不多兩年，到了小學三年級，張煜倫才完全接受了夏文堯其實是個男孩子這一事實。
不過······
不過還是感覺哪裏怪怪的！體育課上，張煜倫看着跟一群女孩子一起跳皮筋跳方格扔沙包的夏文堯，不禁深深覺得，是老師哪裏搞錯了吧？！
而且，夏文堯特別愛哭！張煜倫對此表示很無語。打預防針要哭，體育課崴到腳了要哭，甚至連寫錯題了都要哭。張煜倫都不知道夏文堯哪來的那麽多眼淚，總怕他哭着哭着有一天把眼淚哭幹了怎麽辦。這些都無所謂，關鍵是他哭的時候喜歡往人懷裏蹭！誰在他旁邊他就蹭到誰懷裏哭，看得張煜倫很不爽。
“你以後哭的時候別老往別人懷裏蹭！”某天張煜倫終于忍不住提醒道。
“為···為什麽？”剛哭完的夏文堯眼睛和鼻尖兒都粉粉的，看起來像小兔子。
“因為，因為很讨厭啊。”張煜倫迎着夏文堯濕漉漉的目光，明顯底氣不足，不過還是硬着頭皮說：“你把鼻涕眼淚都蹭到別人身上，你說誰能不讨厭？”
“我不會把鼻涕蹭到別人身上！”夏文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淚又開始在眼睛裏打轉，哽咽着說：“我，我有紙巾···”話音未落淚珠子就啪噠啪噠地掉下來了，跟下大雨一樣，然後一低頭蹭到張煜倫懷裏去了，張煜倫僵硬地拍着他的背，感覺他這一哭就蹭到別人懷裏去的毛病好像治不好了。
其實也不能算是沒治好，張煜倫絕望的發現，夏文堯開始一哭就往自己懷裏蹭，倆人同班又同桌，離得再遠也不會超過一分鐘路程，因此就時不時出現一奇怪的場景：夏文堯哭了，夏文堯哭着找張煜倫，夏文堯蹭到張煜倫懷裏繼續哭。
太丢臉了！張煜倫無比憤恨，他為此不知道被幾個好哥們兒嘲笑過多少次了，不過還是絲毫找不到解決辦法，後來從夏文堯無意中透露的只言片語中他推測，這孩子在家一哭就會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等等等等長輩奔過來抱住他，所以哭的時候沒人抱就不習慣了。得出這一結論的張煜倫簡直不能更無語：看吧，溺愛毀一生的好例子！
四年級上學期的時候，張煜倫的爸媽開始吵架，連帶着他也整天開始走神。好幾次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都是身旁的夏文堯在提醒他。那時候張煜倫覺得，有這麽個同桌真不錯。夏文堯上課越來越認真，作業也越來越認真，因為張煜倫總是有不會寫的題來問他，不知不覺地，夏文堯就逼着自己把一切都弄懂，免得張煜倫問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了四年級下學期，班上弄了個圖書角。張煜倫中午放學不愛回家，喜歡趴在桌子上睡覺，夏文堯發現了，問他為什麽不回家，張煜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他爸媽都不住以前的那房子裏，就他一個人，他一回去就想哭。
那之後夏文堯索性中午也不回家，坐在位子上看從圖書角拿的書。張煜倫一看有人陪自己，索性也不睡覺了，可夏文堯只看書，拒絕其他一切娛樂活動，張煜倫沒辦法也只能跟着他看書。張煜倫不愛看書，看着看着就無聊了，目光就落在夏文堯按着書頁的手上，有點嬰兒肥，看起來肉肉的軟軟的，索性直接把下巴擱上去，離着書太近自然沒法看清了，幹脆死皮賴臉地讓夏文堯給他念，大中午的教室裏沒人，夏文堯小聲地念着，聲音軟軟的，不多時張煜倫就腦袋一歪睡着了。
五年級的時候，有人說張煜倫總是纏着一個女生天天欺負她弄得人家沒法正常上課了，還有更離奇的版本是張煜倫追女孩沒成惱怒之下開始恐吓，老師找了張煜倫，學校也找了張煜倫，夏文堯看着旁邊空了好幾天的座位，好幾天上課都心不在焉。幾天後張煜倫終于出現了，那天放學夏文堯正斟酌着要怎麽開口去問，卻聽見張煜倫趴在桌子上悶聲說：“他們都在瞎說，你信我。”
夏文堯愣了愣，伸手拍拍張煜倫毛茸茸的腦袋，說：“好啊，我信你。”
“我只是把她喊出來，跟她說讓她跟她媽不要來找我爸，她就開始哭，一直哭，她媽搶了我爸，我爸要她不要我了，我媽也不要我了。”張煜倫把頭埋在臂彎裏小聲說。
“你別瞎說了。”夏文堯輕聲道，他有些不明白，爸爸媽媽怎麽會不要孩子呢？爸爸媽媽難道不是世上最好的人麽？
“你也不相信我？！”張煜倫猛地擡起頭，怒氣沖沖的神情吓了夏文堯一跳，然而微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他的難過。
“我信你，我是說，你爸媽不會不要你的。”夏文堯耐心地解釋着，大概是喜歡跟女生玩的緣故，他一向脾氣好心思細，輕而易舉地看出了張煜倫在生氣什麽難過什麽。
“你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就是不要我了，沒人要我了！”張煜倫嚷嚷道。引得附近放學收拾書包的同學忍不住都看他兩眼。
“誰說的，你少瞎想。”夏文堯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又開始收拾張煜倫的。
“堯堯你還在磨蹭什麽？快走吧！”幾個女生來找夏文堯一起走，夏文堯看了看張煜倫，抱歉地沖幾個女孩笑笑，說：“你們先走吧。”
幾個女孩兒走了，張煜倫繼續坐在位子上生氣。
“你想在位子上坐到明天早晨上課麽？”夏文堯輕輕推了推張煜倫，無奈道。
“你怎麽不跟她們一起走？”張煜倫沒好氣地問。
“因為你不開心啊。”
“我不開心關你什麽事？”張煜倫毫不領情，“回家找你爸媽去，你又不像我一樣沒人要。”
“誰說你沒人要的？”夏文堯倒是沒生氣，反而笑眯眯地說：“這不是還有我呢嘛？我要，就當撿了個寵物好了。”
“寵物？！······”張煜倫被生生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微笑着的夏文堯。
“對呀，寵物。我一直想養寵物的，可是我媽媽不讓。”
“······算你狠。”張煜倫愣了半天才故作兇狠地說出這麽一句，不過夏文堯知道，他這算是稍微開心了一點。
不過在那之後，張煜倫漸漸地開始上課睡覺說話看漫畫，夏文堯說過他幾次，不過卻也不怎麽管用，後來有那麽幾次，夏文堯看着旁邊空空蕩蕩的座位，渾渾噩噩地上了好幾節課，他不知道張煜倫去幹嘛，張煜倫回來也只是笑着撓撓頭，什麽也不說。有人問起之前那個女生的事，張煜倫也不作解釋，反倒跟人聊起來怎麽追女生來，最後總是故作深沉地嘆口氣搖搖頭。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班主任突發奇想把他倆的位子給調開了。說起來也挺奇怪的，別人的位子都是每個星期換一次，同桌也每個星期都換，就他倆這同桌一坐就是五年，最近也不知道班主任抽什麽風，把這對五年的老同桌給調開了。
調座位的時候，張煜倫只在搬走前問了夏文堯句：“是不是你？”夏文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然後張煜倫就搬起桌子走了，到了最後一排一個人坐。
起初的時候，張煜倫會盯着前排夏文堯的背影發呆，夏文堯上課的時候總是坐的很端正，腦後的碎發服服帖帖，校服的領子也整整齊齊，老師提問的時候總是會第一時間舉起左手，夏文堯的手很好看，張煜倫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無所事事地想着。日複一日地，張煜倫發現，自己看着夏文堯背影的時間越來越長，夏文堯，卻似乎再沒有面對着自己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