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澆地
倆兄弟回到家的時候,海母果然還沒回來。
海麟拉開燈,讓海麒借着昏暗的燈光寫作業,自己就在旁邊繼續練字,順便抽空給海麒指幾個錯別字。對此,海麒沒有任何異議,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這麽信任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弟弟了,反正,麟麟很少有做錯的時候,要不是海麟不肯,海麒早就讓他代自己寫作業了。
海母回來的時候,海麟正坐在炕上給海麒講一道數學題,海麒抓耳撓腮的有聽沒有懂,可能講的遍數多了,海麟有點沒耐心了,抓起本子就往海麒頭上敲。
兄弟倆明顯小的比大的有氣勢的相處模式讓海母差點笑出來,工作一天的勞累突然覺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娘,你回來了?!”海麟看到海母進門,忙扔下手裏的本子從炕上跳下來,“坐下歇歇吧,我去把飯從鍋裏端出來。”
“娘你坐啊!”海麒一看海麟出去,立刻把作業往一邊一推,跑到海母旁邊獻殷勤,“娘,我給你端杯水去啊!?”
“你啊!連你弟弟都趕不上,我看你們倆幹脆倒過來叫吧,你叫海麟叫哥哥!”海母調侃着笑道。
“我才不跟俺弟比呢!”海麒撇嘴,“我這是正常人,他那樣的才不是呢!”
“你那不是把咱全家都說着了嘛!都不是正常人?!”海母哭笑不得的用食指輕輕戳了一下油嘴滑舌的大兒子。
“娘~”海麒撲上來摟着海母的腰耍賴。
海母剛想說什麽,眼前一暗,燈滅了。
“娘,停電了吧!”海麟的聲音從廳堂裏傳過來,“哥,你從東屋拿根蠟燭來!”
“哦,知道了。”海麒喊了一聲,從海母身上起來摸索着打開抽屜,悉悉索索的摸了根蠟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找火柴。
“麒麒,牆上挂着的方便袋裏沒有火柴了,你到下面的鍋門洞裏拿吧。”海母也沒起來,任由兩個兒子下去忙活,“得買火柴了……”
海麒‘哦’了一聲,又摸黑打開門,走到鍋臺邊,從鍋門洞裏摸出一盒火柴點燃蠟燭,正看到海麟站在櫥櫃前看着自己。
“你在幹嘛呢?”海麒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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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點蠟燭啊!”看到屋裏亮堂起來,海麟伸手拿過醬油倒了一點在碗裏,裏面盛着倆剝了殼的雞蛋,“蠟燭放在這裏吧,你先去點上煤油燈,把笸籮端屋裏去,幹糧我都拾出來了,一會兒我就弄完了。”
“哦。”海麒在櫥櫃上滴了幾滴蠟油,把蠟燭小心的粘在上面,轉身端着笸籮進屋了。
停電是很平常的事情,這個時候農村基本上隔幾天就會停一次電,有時候一天能停一兩次,也不像現在村裏還會通知什麽的。家裏一般也不用蠟燭,蠟燭貴,停了電都是點着煤油燈讓小孩子做作業的。
母子三人圍着桌子吃一碗搗碎了的腌雞蛋外加幾碟自己腌制的鹹菜,吃的津津有味。想想以前,海麟是标準的無菜無肉不歡,如今,跟母親兄弟一起吃着鹹菜閑聊幾句也覺得很滿足。
“明天晚上得去澆麥子,正好你們倆也不上學,就去給我幫個忙吧!”海母邊吃邊看了看倆兄弟。
海麟‘嗯’一聲算是應下了,海麒撇着嘴不太樂意,但也沒說啥。
海母笑了笑,心下覺得安慰。
小兒子從小懂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他爹‘上身’過的原因,頭腦非常聰明,剛上學前班的小家夥記賬算數比他哥這個五六年級的還頂事兒;大兒子就是普通的小孩子了,愛玩愛鬧愛撒嬌,怕苦怕累怕巴掌,但兩個孩子都沒讓海母操什麽心。
吃完飯,海麒就跑出去找同村的小朋友玩去了,這時候街上還有不少孩子,停了電,點蠟燭浪費又睡不着覺,就跑出來溜達消消食。
海麟也沒阻止,他從來都不管海麒玩鬧的事兒,自己頂着個老成的芯子也就算了,海麒可是正宗的幼齒小孩子,該玩就玩該鬧就鬧才能身心健康的成長。
至于海麒沒做完的作業什麽的,嗯,海麟一邊練字一邊淡定的表示,晚上回來熬夜嘛,小孩子火氣大,熬個夜也不會有黑眼圈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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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是周六。
海麒中午吃完飯就趴在炕上睡着了,他昨天沒做完作業,大早上四點多鐘就讓海母叫起來了,結果做一會兒睡一會兒直靠到上學也沒做完,恐怕跑到學校裏去抄別人的了,睡眠不足,活動量又大,估計上午就得困的不行了。
海麟也沒管他,晚上還得去澆地,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推着大自行車,海麟跨上小梁晃晃悠悠的就出了門。
海麟學車快,上輩子他記得就是上學前班之前就學會騎自行車了。他身體柔韌度好,平衡度也不錯,一般人自行車騎得好,腳蹬三輪就不行,老是會覺得要歪倒。海麟就沒這個問題,腳蹬三輪他直接就是上去就會了,感覺還挺簡單。
七歲的孩子,就算海麟長得比一般同齡人高點,那也沒有自行車高啊,一雙小腿跨着小梁蹬的自行車歪歪扭扭的,別人看着就心慌,一路上好多村裏人跟海麟打招呼,讓他慢着點騎,雖然海麟自己覺得挺穩。
好不容易到了自家地頭,海麟下了車子到井邊看了看,沒人放東西,便将自行車後座夾着的蛇皮袋子拿下來放在井邊,用一塊磚頭壓上,轉身騎上自行車又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地頭上挖的井一般都是周圍的戶一起挖的,或者以前別人家挖的,後來挪地不在這邊了,也算是公共的,所以用的時候大都臨着用,誰家要澆地就先在井邊放一條蛇皮袋子或者麻袋什麽的,表示有人先來看了,過會兒時間會拉着機子來澆地,澆完了就會把袋子拿走。
這就叫占井。
有時候地裏旱了,澆地的人多,一般都占不着井,所以只能選擇晚上澆地,冷也是沒辦法的。
海麟回去把占井的事跟海母說了,便也躺在炕上睡了一會兒,補補精神。
晚上,母子三人吃了飯,就用自家養的馬套上馬車拖着機子到地裏去了。
海麟家養的這匹馬是海麟出生前就有了的,海麟很喜歡它。這馬不是那種寬背的用來騎的馬,只是耕馬,但也能騎,只是騎起來硌人,長得也不算醜,頭上一大塊倒三角形的白斑,除了四個蹄子其他地方都是棕黃色的。
這匹馬在海麟家将近二十年,可惜上輩子老了的時候被大哥海麒給賣了,那時候它已經不那麽聽話了,有點任性,不愛幹活,估計後來會被宰了。農村就是這樣,不能給家裏出力的畜生就不太可能留着浪費了,就像貓狗咬了一次人就不會再留着一樣。
海母力氣很大,畢竟是從小幹慣了重活的農村婦女,她一個人就能将沉重的機子撅起來,讓兩兄弟一邊一個把輪子卸下來。三個人一起把抽水的管子下到井裏去,海母提着水桶往大桶裏打水,兩兄弟一人拎着半袋子水管吭哧吭哧的背到地裏去伸開接起來。等水管全接起來的時候,兩個人也出了一身的汗了。
海麟老遠朝海母揮揮手,示意接好了,可以開機子了。
澆到快半夜才交了一半多一點兒,這時候的夜裏很冷,尤其是澆地的時候身上至少會濕一半,就算穿着雨衣也一樣。
三個人都是又困又冷又累,海麒早就受不住了,原先看弟弟不動還挺着,後來卷水管時凍得差點哭出來,海母只得讓他到地頭上去看機子,先裹着大衣睡一會兒。
海麟也很累,身上的大軍衣頂不了多少冷氣,但他沒吱聲,只跟着海母卷管子,拆一節卷一節。他知道海母肯定更累更冷,她一直拿着水管澆地,這時候估計兩只手都凍紫了,但兩兄弟太小,也幫不上什麽忙。
“麟麟,你去睡會兒吧,管子一會兒我來卷。”海母心疼小兒子凍得通紅的小臉。
“不困。”海麟搖搖頭,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說話,畢竟是小孩子,體力有限,這會兒有點撐不住了,純粹是靠着意志在勉強。
海麟又想了想,“我坐下歇歇就行。”
海母無奈,小兒子的倔強她也沒辦法,只好由他。
海麟一屁股坐在麥苗上,疲累瞬間襲來,渾身上下都呻吟着疼痛,立刻就想躺下睡一覺。海麟捶了捶胳膊,忍着困頓努力不讓自己順從本能,一看到海母又拆了一節管子,便又站起來了。
估計淩晨三點多鐘的時候,海麟将手裏卷起來的管子裝到蛇皮袋子裏,甩着麻痛沉重的胳膊直起身,看着周圍差不多都裝上車的東西,深吸一口冷氣打了個哆嗦,終于幹完了。
趕着馬車回到家,一看表,快四點了。三個人又冷又累,反而不那麽困了,雖然一身的泥,但都沒力氣洗澡了,海麒更是往炕上一躺就想睡覺。
海麟看了看也沒叫他,到外面打了一盆水,從暖瓶裏倒進熱水端到海母面前,讓她洗洗腳再睡,海母摸了摸海麟的頭,沒說什麽。
海麟又用另一個盆先把海麒的腳也洗了,然後給他塞進昨天晚上就暖好的被窩裏才洗自己的。
三人草草收拾好剛脫衣服躺下,外面也隐隐約約響起鄰居開門到地裏幹活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