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遙遙對視
正如從前柳宣所說, 當今朝堂分做新舊兩派。
新派以太後與未曾露過面的攝政王為首,這一派由于太後的緣故,親近梁人, 前不久才促成了鏖兀與梁國的和談。
舊派以太皇太後為首,太皇太後不喜梁人,也不喜由于新派扶持、才坐在王位上的赫連誅。她一心想讓擁有鏖兀純正血脈的、赫連誅的兄長赫連誠即位。
兩派紛争由來已久, 從前任鏖兀大王駕崩之後便拉開了帷幕。
整整五年,新舊兩派鬥争整五年, 勢力盤根錯節, 難以分辨,更難以根除。
赫連誅出使梁國,與阮久和親的這段日子裏, 鏖兀北邊叫做狄力的部落因為争奪水源而械鬥, 死傷無數, 請鏖兀出兵鎮壓, 并且評判是非。
狄力地緣遼闊,族人骁勇善戰, 所以在他們派人前來請求之後,攝政王蘇爾決定親自率兵前往狄力。
前線消息傳回來的時候, 太後正和阮久說話。
令官風塵仆仆, 滿頭黃沙,撲通一聲,似是體力不支, 跪倒在殿前。
“娘娘,攝政王路遇沙匪,下落不明!查幹王爺趁機反了!”
太後猛地站起身,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令官“砰”的一聲給她磕了個響頭:“娘娘, 攝政王回程途中遭遇沙匪,隊伍被沙匪沖散,攝政王下落不明!查幹王爺……”
他想了想,還是改了口:“赫連誠,假借護送梁國使臣回國,實則逃回喀卡,調兵造反了!”
喀卡?
阮久總覺得這個地名,他好像在哪裏聽過。
不等他細想,太後便重新坐下,看向他與柳宣,道:“不要緊,不是什麽大事,你們兩個先回去,沒事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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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她只慌亂了一瞬,很快就恢複了冷靜,眼神堅定,容不得人懷疑。
阮久還想霁鍪裁矗卻被柳宣拉走了。
“走吧。”
他們離開時,阮久聽見太後對那令官道:“你進來,把事情仔仔細細地再說一遍。”
殿中,太後頓了頓,又道:“調我的親衛,去太皇太後宮中,圍好了,不許太皇太後宮裏的任何人出去。”
周公公靠近她,低聲道:“娘娘,太皇太後昨日就出宮了,說是去祖廟裏祈福了。”
太後一向不關心自己這個婆婆,半個月不往來都是有的,她自然不曾留意太皇太後的去向。
太後擡頭看見阮久他們走遠了,才擡手摔了茶盞:“老東西,跑得還挺快!”
阮久與柳宣回到寝殿,阮久拉住柳宣:“诶,事情有點緊急,你先別回去了,和我待在一塊兒吧。”
柳宣點點頭,跟着他進去了:“好。”
今天赫連誅不在,反倒是烏蘭和格圖魯都在。
阮久一進去就被兩只小狗和一只小狼包圍了,柳宣得空,留心看了一眼,今天阮久寝殿外的侍衛好像變多了,巡邏的頻次也增強了不止一倍。
十三歲的大王,心裏可遠不止十三歲啊。
他心下了然,一邊暗自感嘆,一邊羨慕阮久好命,總有人想着他、偏愛他,自己是跟着沾光的。
阮久抱起兩只比較小的家夥,回頭道:“柳宣,你進來啊。”
偏偏他自己還不知道。
柳宣笑了一下,收回目光:“來了。”
兩個人在內室坐下,烏蘭端來茶水和水果,拿起小刀,搬來小凳,要在阮久腳邊坐下,給他削水果吃。
阮久道:“我今天不想吃水果,我想吃那個奶油的小點心,你去做一點好不好?”
烏蘭自然應了:“好,那我去做,王後和柳公子先坐一會兒。”
阮久晃晃腳:“好。”
柳宣失笑,他也不是很傻,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聽的。
待烏蘭走後,阮久轉頭看他,笑着道:“造反聽起來還挺可怕的,我怕吓着他。”
柳宣看着他純粹清澈的雙眼,笑容凝固。
那烏蘭跟在大王身邊,怎麽能被吓到呢?
說不準今天的事情本就在大王意料之中呢。
原來阮久還是傻的。
柳宣又笑。
“你笑什麽?難道你不覺得這種事情很可怕嗎?”
“是。”柳宣點頭附和,“是很可怕。”
阮久摸了摸鼻尖,不知道在想什麽。
柳宣端起茶盞要飲茶,被他忽然拍桌子吓了一跳:“怎麽了?”
“我想起來,剛才那個令官說的喀卡是哪裏了。”阮久道,“之前我哥說,他不在乎和鏖兀和談的事情,因為當時與大梁開戰的不是鏖兀,而是一個叫做喀卡的部落,鏖兀不過是沒有盡到約束之責。”
柳宣無奈:“你才知道和大梁開戰的是喀卡?”
阮久摸摸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關心朝政嘛。”
“看出來了。”
“我哥騙我了,他明明知道喀卡是赫連誠的封地,而赫連誠就是鏖兀的查幹王爺。喀卡與鏖兀根本就脫不開關系。”阮久癟了癟嘴,“他當時應該很生氣的,但是他騙我了。”
“他可能只是……”柳宣不大會安慰人,“不想讓你不高興。”
“那是當然。”
他還挺自豪。
柳宣笑了笑:“你這幾天就待在寝殿裏不要出去了,外面的事情,太後娘娘會處理好的。”
“可是事情聽起來很緊急的樣子,要是……”
“赫連誠在喀卡有兵,他連夜行軍,包圍尚京,再和太皇太後裏應外合,恐怕尚京難保。”柳宣沉吟道,“為今之計,唯有迅速調動離尚京最近的軍隊,其餘人死守尚京,趕在赫連誠攻破尚京之前把他擊退。可是……”
“可是什麽?”
“娘娘方才經歷過阿史那的背叛,只怕在對旁人也疑心未消。這個調兵的人選,恐怕很難确定。”
“我……”
“你別瞎湊熱鬧。”柳宣把他按住,“你待在宮裏,就不會出事。”
與柳宣所料不差,此時太後所居的萬安宮中,太後從暗格中拿出一個木匣,打開木匣,裏面是半塊虎符。
她将虎符攥在手心,摩挲着,到手心出了汗,還是遲遲不肯下定決心。
“周榮,去請禮喋的小王爺……”連話都還沒說完,她就否定了自己,“不,去請兵馬勇士……我再想想。”
沒等她做出最後的決定,周公公就進來通報了:“娘娘,大王求見。”
聽見赫連誅來了,太後迅速将虎符放回匣子,又将匣子放回暗格。
她很防備赫連誅,他越長大,越是如此。
将東西收好了,太後才理了理衣襟,準備出去。
也是在這時,周公公才上前打開了殿門:“大王請進吧。”
太後回頭看了他一眼,只看見他十三歲稚氣未脫的模樣,她也只想看見赫連誅這副模樣。
這會讓她放心。
可是沒等她把心徹底放下,赫連誅就擡起右手,按在心口,朝她行了個禮:“母親。”
“嗯。”太後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有事?”
“事情我都聽說了。”
太後并不理會他,緩緩走到主位上,拂袖落座,低頭理清楚衣擺。
赫連誅站在殿中,仰頭看着她:“攝政王遇險,查幹王造反,尚京城危在旦夕。兒子身在王位,內心實在是惶恐,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母親有什麽安排。所以特意來詢瞿負螅如何應敵。”
他這樣說着,面上卻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意思。
太後看了他一眼:“我已經準備派人出城調兵了,你不必擔心。”
“此人必定要母後信得過的人才好,萬不能再如同阿史那一般了。”赫連誅道,“不知母親可有人選了?”
赫連誅一雙漆黑的眼眸,便是自母親處遺傳來的。
此時兩雙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對方,誰也不肯示弱,就這樣靜靜地僵持着。仿佛連殿中風吹過的聲音,都十分清晰。
太後的手掌按在桌上還冒着熱氣的熱茶上,仿佛不知疼痛,一定要從赫連誅的眼中看出一點兒什麽東西。
“你是什麽意思?”
“兒子擔心尚京城破、赫連誠造反得逞,難留兒子與母親一命。”赫連誅也那樣看着她,一字一頓,“僅此而已。”
“你到底想做什麽?!”
太後霍然起身。她站在臺階上,卻忽然覺得自己比赫連誅還要矮一些。
“離尚京最近的、最難驚動別人的軍隊是五羊山的駐軍。父王在時,派遣帕勒駐紮在五羊山。帕勒是指點過我武學的将軍,他認得我,若是我拿着虎符去求援,他會全力趕來。”
太後緊緊地攥着拳頭,渾身輕微顫抖。
“我不會抛下尚京不管。”赫連誅最後道,“阮久還在宮裏,我一定會回來。”
太後冷笑一聲:“你們鏖兀人、你們父子兩個眼裏都只有權力,心都是石頭做的,比冰還涼,比鐵還硬。我捂不熱,阮久也捂不熱,我不信。”
赫連誅拔出挂在腰間的匕首,擡起右手,毫不猶豫地在手心劃出一道口子。
他沒拿準力氣,劃得太深了,鮮血很快就順着傷口滑落,落在地上,在他玄色的皮靴上濺出細細小小的血花。
他丢開匕首,用左手扯開外裳衣襟,攥了一下右手,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他的心髒與血脈相連。
“我與阮久,生死相連。”
“我以鏖兀天神阿蘇陸的名義起誓。”
字字铿锵,聲聲有力。
太後張了張口,卻發自己什麽也說不出口。
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走下臺階:“你跟我來。”
正午的時候,赫連誅回了寝殿。
阮久抱着小狗上前:“你吃飯了嗎?”
他一低頭,就看見赫連誅的右手上草草包着一條白布,白布被鮮血洇透,已經濕透,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阮久被他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赫連誅擡手就把他抱進懷裏,腦袋埋在他的懷裏,不肯擡頭。
阮久懷裏的小狗趁機從他懷裏逃走,跳到地上了。
說實話,赫連誅與阮久才認識幾十天,每天也只是在一塊兒玩耍,除了同吃同住,比尋常朋友更親近些,再沒有其他什麽事情,更談不上同生共死、生死相許。
他們的感情還算不上有多深厚,只是突如其來的和親,将他二人硬生生地捆綁在了一起。
赫連誅拿他發誓,于情于理,太後不應當這麽輕易就相信他。
赫連誅自己看不見,他以天神名義起誓時,面上神色、眼中目光,除了認真與專心,再無其他。
而赫連誅自己也不知道,他當時拿阮久立下那樣重的誓言,究竟是為了兵符,還是出自真心。
倘若是為了兵符,那他未免太過分了。
倘若是真心,那他究竟是為了什麽?他不明白。
或許是兩者都有,可是孰輕孰重,孰多孰少,他仍舊不明白。
或許他只是想不到更好的拿來發誓的人,他好像只有阮久一個親近的人。
或許他只是不希望阮久離開他身邊,他喜歡和阮久待在一塊兒。
阮久站着,由他抱着,又拍拍他的腦袋:“你怎麽了?”
赫連誅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仿佛是疼哭了:“軟啾,我受傷了。”
“……”阮久頓了頓,“我看見了。”
過了一會兒,阮久拉着他在位置上坐下,柳宣拿了藥箱過來,放在他手邊:“王後。”
赫連誅看了他一眼,然後把受傷的手遞到阮久面前。
可惜阮久這個富家小公子,只懂得幫他把手上的血跡擦幹淨,再把藥粉撒在傷口上。他不知輕重,手一抖,唰地抖落下一大片藥粉,疼得赫連誅深吸一口氣。
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包紮。
然後阮久拿着白布在他的手上比劃了許久,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我自己來。”赫連誅用左手從他手裏拿過白布,自己給自己包紮。
阮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後學。”
赫連誅擡眼看他,也笑了一下。
赫連誅一面包紮,一面道:“我要離開一會兒,你就留在這裏,不要亂跑。”
阮久觯骸澳阋去哪裏?”
“去五羊山調兵。”赫連誅在他面前倒是坦誠,“赫連誠造反了,正帶着人往尚京城來。”
“你……難道沒有別的人了嗎?”
阮久在大梁,從沒見過十三歲領兵的将軍。大梁的将軍,都是四五十歲,挺着将軍肚的,像魏旭的父親魏将軍。
十三歲怎麽能帶兵呢?
“我是最合适的人選,母親也這樣覺得。”赫連誅站起身,轉身從刀架上拿起長刀,背在背上。
他回頭,看見阮久遲疑的表情,以為他是害怕,便說了一句:“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救你的。”
阮久卻摸了摸鼻尖,小聲嘀咕:“我可不想這麽快就做太後啊。”
赫連誅哽住,最後道:“才不會!”
尚京城陰雲徘徊,風雨欲來。
赫連誅帶着兩三個親衛秘密出城之後,太後就下令關閉城門,只留百餘勇士在城外掘護城溝渠。
很快就入了夜。尚京城不繁華,草原的夜晚也并不安靜,遠處有狼嚎,近處有風拂過牧草的簌簌聲。
阮久扒着柳宣,躺在床上。
他覺得不安全,所以讓柳宣陪他一起睡。不安全,指的是他自己覺得自己不安全。
烏蘭與格圖魯守在外面。
阮久再害怕,沒多久也呼呼睡着了。柳宣平躺在床上,大約是睡不着,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夜風靜谧,從窗子縫隙中吹入,吹動落在榻前的薄紗帳子。
忽然,自縫隙照進來的、投在外間窗紙上的月影緩緩被拉寬。
柳宣猛地轉頭看去,只看見一個舉着匕首的人影正慢慢朝內間靠近。
他抱着阮久,悄無聲息地往裏滾了兩圈。得虧阮久的床大。
阮久被他弄醒,剛要說話,就被他捂住了嘴。阮久看見外邊窗紙上的人影,瞬間清醒過來,四處摸了摸,想找個趁手的武器。
柳宣拿出藏在枕頭下面的匕首。他自己也覺得皇宮裏不夠安全,所以藏了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但是還沒等那刺客走進內室,格圖魯就大吼一聲,從窗子外伸出雙手,長臂一攬,把刺客拽出門外。
只聽見哐的一聲巨響,伴随着一聲慘叫,刺客應該是被格圖魯狠狠地摔在地上,就這樣摔死了。
榻上的兩個人都松了口氣,随後格圖魯與烏蘭都進來了。
烏蘭幫阮久掖好被子,把他整個人都裹好:“驚擾了王後,實在是罪該萬死。”
阮久心有餘悸:“怎麽回事?”
“太皇太後有宮門鑰匙,應當是她的人混進來了。臣與格圖魯還是就在這裏守着王後吧。”
“她還會派人過來的。”
“臣已經派人去知會太後了,太後會加強宮城守衛的。大王留下的人也足夠了,撐得到大王帶着人趕回來。”
阮久點點頭。
這時外間的血腥味彌漫到了裏邊,阮久光是聞見,臉色就白了。
格圖魯道:“我去把外面收拾好。”
烏蘭低頭看看阮久,抱住他:“王後再睡一會兒吧,烏蘭守着王後。”
阮久再眯了一會兒,然後再次被吵鬧聲吵醒。
這是天色剛剛破曉,外面仿佛亂成一片。
他睜開眼睛:“怎麽了?”
“恐怕是太皇太後的人大舉進宮,可能宮裏的侍衛也有一些是……”烏蘭松開捂着他耳朵的手,“沒關系,大德宮是牢不可破的。”
阮久遲疑道:“可是……外面還有其他人。”
“顧不上了,大王只讓我們守着王後,其他人不在命令之內。”烏蘭道,“而且,與太皇太後積怨最深的,是太後。王後才來不久。”
阮久看着他湛藍冰冷的眼睛,推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我出去看看。”
“王後?”
阮久說着就摘下挂在牆上的長弓,背上箭囊,準備出門。
阮久待在宮裏,他不知道,其實昨天夜裏,赫連誠就已經兵臨城下。
只等天一亮,就起兵攻城。
而這一切都在太皇太後的算計之中。
她也沒有出城等候赫連誠帶着人來,而是留在城中。
鏖兀人天性如此。
她厭惡自己這個兒媳十幾年,從上一次和親開始,無時無刻不在厭惡她。
她要親眼看着這個女人的覆滅,必要時,可以親自出手,了結她。
尚京城她很熟悉,兵強馬壯,奇兵突襲,赫連誠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率着軍隊,堂堂正正地從尚京城門進來。
所以還剩下半個時辰的時候,她就帶着人進了宮,到了萬安宮前。
萬安宮,殿門後,十來個弓箭手已經就位。
周公公靠在窗邊,透過窗紙,看了一眼,就匆匆回去複命:“娘娘,太皇太後就在外面。”
他話音剛落,後殿就傳來了古怪的響動,周公公警覺,擡手示意弓箭手,讓他們将箭矢的方向轉向後殿。
太後亦是回頭看去。
只見一身單衣的阮久從裏邊跑出來,一邊跑,還一邊觯骸疤後娘娘還好嗎?”
太後松了口氣:“你怎麽過來了?”
阮久跑到她面前:“我有點害怕。”
“赫連誅沒有給你安排護衛?”
“有啊,烏蘭說大德宮牢不可破。但是烏蘭還說,太後娘娘與太皇太後結怨最深,我看見太皇太後帶着人過來了,就……”
“他沒叮囑你,不用管我,讓我自生自滅?”
“啊?”阮久一愣,“沒有啊。”
太後嘆了口氣,只聽阮久又道:“我爹說,太後娘娘也是來鏖兀和親的,我應該和太後娘娘共同進退,我不應該過來嗎?”
太後皺眉,阮老爺這話倒是沒說錯,她是因為同為“和親公主”的緣故,對阮久照顧些,但是什麽叫做“共同進退”?
他和自己共同進退,赫連誅不得氣死?
這話應當是阮久自己胡亂想出來的吧?
他是真的不懂。
太後最後還是朝他招了招手:“來吧,來我這裏。”她搓了搓阮久臉上沾着的髒東西:“這是怎麽弄的?”
“到處都被圍起來了,只有靠圍牆那邊有個小廚房,上面有個煙囪。”阮久一摸鼻尖,就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印子,“我從那邊爬進來的。”
“唉,小花貓。”太後看了一眼周公公,“帶他去後邊洗洗臉。”
周公公會意,上前帶走阮久:“王後,事情還不急,咱們先把臉洗幹淨了再說。”
就在他二人轉身進入後殿的瞬間,從外邊射進來的箭矢沖破窗上門上貼着的明紙,最近的箭矢,落在太後腳邊兩三步的距離。
她擡手下令:“開門,放箭。”
殿門打開,十來個弓箭手拿出盾牌,迅速還擊。
隔着兩邊對壘,太後與太皇太後遙遙對視一眼。
這樣消磨下去,倒也不是辦法,太皇太後推開弓箭手,走到陣前,随手給了一個弓箭手一巴掌:“我來看看兒媳,你們打打殺殺的,這是做什麽?”
這時遠遠地、城門外傳來震天動地的呼喊聲,是赫連誠開始攻城了。
她勝券在握地走進殿中,刻薄的目光在太後臉上轉過幾圈。她試圖在太後臉上看到一點驚慌,可惜沒有。
兩人對視良久,都沒能在對方臉上看出其他的意味。
而後太後揮退衆人,獨自起身,在太監的攙扶下,來到太皇太後面前,向她霭病
太皇太後沒有答應,擡手讓侍從端來盛着鸩酒、白绫與毒藥的木托盤。
她幹瘦的手指,像是鷹爪一般,死死地掐住太後的肩膀:“我聽人說,梁國的自盡手段就是這幾樣,你自己選。”
這時候,阮久正扒在後殿偷看,太皇太後看見他,繼續道:“巧了,他也在這裏,省得我走兩趟。”她的聲音陰森冰冷:“你選一樣,剩下的,留給那個王後。”
她們說的是鏖兀話,阮久聽不懂,只覺得氣氛劍拔弩張,握緊了手裏的弓箭。
太後回頭看了阮久一眼,周公公便将人帶回去了:“小公子,別看外面。”
殿中,太後擡手就将托盤掀翻,鸩酒白绫灑了一地。
她同樣也捏住太皇太後的肩,手上青筋暴起:“你以為你贏定了嗎?”
她靠近太皇太後耳邊,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你以為赫連誠是前任大王的兒子嗎?你好像忘記了,赫連誠五歲之前流落在牧場,是我這個好母親派人把他接回來的。他是誰?究竟是誰的兒子?你想過嗎?”
“你想讓鏖兀血脈繼承王位。在你是想讓、有着我大梁一半血脈、也有鏖兀皇室一半血脈的赫連誅繼續做大王,還是想讓赫連誠這個、連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的、野種、即位?”
太皇太後幹枯的臉出一絲裂縫,她渾濁的眼珠動了一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梁國公主。
“你……毒婦,毒婦……”
跟随太皇太後的弓箭手迅速上前,将兩人團團包圍。
太皇太後恍惚了一瞬,不想在這裏多做停留,耽誤時間,迅速拔腿離開。
“去城樓上。”
“臣妾恭送太皇太後。”太後搖頭大笑,讓侍從把殿門關上,轉頭走到後殿。
她握了握阮久抓着弓箭的手:“好孩子,天底下有好人也有壞人。咱們也去城樓上看看,赫連誅該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家子狼人
太後對軟啾:乖寶,麻麻打壞人
太後對自己兒子:……你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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