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喀卡卡卡

阮久拍拍赫連誅的腦袋:“那要是沒有小孩呢?”

赫連誅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認真道:“以後會有的。”

阮久“無情”道:“以後也沒有。”

“那……”赫連誅把腦袋埋進他懷裏,“那就沒有吧,我專心對軟啾好。”

阮久偷笑,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不是說了,五年之後再說這件事情嗎?”

“我忍不住了。”

“忍住。”阮久捏扁他的嘴, “起來。”

“哦。”

赫連誅坐起來,然後把阮久也拉起來, 幫他理了理頭發。

雖然赫連誅不讓阮久給太後送特産, 但阮久還是讓溪原當地官員給太後準備了東西,讓使臣帶回去。

都是阮久覺得好吃好玩的,大部分是梁國的東西。他覺得太後遠嫁和親, 應該會喜歡梁國的東西。

阮久還用牧草紮了一個小啾啾, 放在禮物裏面。送一個小啾啾不算特産, 其他東西都是別人送的。

這時夏天已經快過去了, 牧草開始變黃,那只小啾啾有着鵝黃色的羽毛。

送走了使者, 阮久拿着太後給他的旨意,準備去一趟喀卡。

聽說鏖兀的冬天很冷, 他想在秋天把赫連誠那裏的事情查清楚, 然後就能趕回溪原過冬。

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就啓程上路。

Advertisement

喀卡和溪原同在鏖兀與大梁的邊界處,離得很近, 一天的馬程。

草原上秋風涼爽,牧草枯黃,風吹過草地,再不是簇簇的聲音, 而是唰唰的摩擦聲。偶爾能看見土撥鼠抱着草果飛跑而過,還有開始養膘的圓滾滾的野兔從馬蹄下滾過。

阮久一揮馬鞭,馬蹄便将幹枯的牧草踏碎。

他很喜歡這個聲音。

從早上出發,途中稍作歇息,第二天早晨就到了喀卡。

喀卡不是地名,而是鏖兀周邊圍繞的十幾個游牧部落,其中一個部落的名字。

赫連誅道:“十多年前,喀卡進犯鏖兀,父王率兵擊潰他們,收服喀卡,喀卡就變成了鏖兀的第一個下屬部落。赫連誠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太皇太後為赫連誠争取到了這個部落。”

“喀卡族人好鬥好戰,脾氣火爆,太皇太後原本想以它作為支持赫連誠的最好後盾。”

“不過喀卡族人雖然戰鬥力強,卻也不服管教。好像在赫連誠死之前,他也只得到了一部分喀卡人的支持。跟着他造反的,只有一部分喀卡人。”

赫連誅勾了一下唇角:“否則喀卡人就滅族了。”

他很快就收斂好嘴角的笑意。這是有一點惡意的幸災樂禍,不能在阮久面前表現出來。

“喀卡是最靠近北邊的部落,所以冬天也最冷。他們一般從春夏時節開始游牧,秋冬時節就回到被稱作鐵桶城的甕達城,準備過冬。”

“今年他們已經回來了,赫連誠的宅邸也在甕達城裏。和去年那場戰争有關的東西,應該都在這裏。”

赫連誅的話說完,他們也正好到了“鐵桶城”前。

“鐵桶城”從外表看來固若鐵桶,城牆是用漆黑的鐵桦木刷上桐油做的,屹立高聳,如陰雲一般傾軋下來。城牆上每隔一垛,就有一個用牛角做成的號角,吹動時萬馬齊喑。

赫連誅在動身之前,就給喀卡的幾個小首領發了信,所以他們進城時,幾個小首領都在城門前等候。

赫連誅對阮久說過:“鏖兀周邊有十來個部落,除了鏖兀,我父王學漢人朝廷,将鏖兀改制,設各部官員,自立為王,統攝周邊部落。”

“其他部落還是舊制度,就像狼群一樣,有一個頭狼作為首領,再往下,有三五個小首領。首領由鏖兀任命,小首領是部落中人自己推舉的,一般都骁勇善戰。”

“赫連誠是喀卡的首領,他死之後,鏖兀還沒來得及委任新的首領,暫時由幾個小首領共同管理喀卡。”

第一次進城,阮久就看見了三個高大魁梧、神情各異的男人,他們在城門前站成一排,在車隊到來之時,低頭行禮。

及至赫連誅到了眼前,站在最前邊的男人就上前一步。

“臣文勃拜見大王、王後。”

阮久扭頭看去,只見這個叫做文勃的人與其餘兩人相比,年紀稍長,五十上下,卻看不出一點兒衰老的痕跡。

他頭發蓬松,帶着點兒金黃色,又夾雜着一點兒白發,長長的披散着,像是一只獅子。他臉上的線條果斷堅毅,用石頭刻出來的一般。胡須也雜着黑的、金的與白的,蓬蓬的,不像其他人一樣,用寶石穿成的鏈子紮起來,就這樣散開。

這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只獅子。

而後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也行了禮。

阮久看着,只覺得這兩個人,一個像他前幾天在草原上見過的臭鼬,臉和頭發都黑黑的,頭頂又夾一道白的——狐貍毛,這應該是他戴在頭頂的裝飾;還有一個就像幹癟的老灰兔。

這兩個人用鏖兀話說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不同部落的鏖兀話口音都有所差別,阮久又學鏖兀話沒多久,還沒聽明白,他們就已經說完了。

沒關系,反正以後會知道的。

這時那個名叫文勃的“獅子”引他們進城。

甕達城仿佛被一重陰雲籠罩,氣氛不是很好,陰沉沉的。

街道上沒有一點聲音,所有人都默默地趕着自家豢養的羊群牛群。一只剛剛被宰殺的一只小羊,躺在長木板上,剛剛斷了氣,被割破的喉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滴在木盆裏。

也是,赫連誠造反時,雖然不是全體喀卡人都有參與,但畢竟帶的是由喀卡人組成的軍隊,喀卡人死傷慘重,還不知道鏖兀會不會清算這筆賬。

這回鏖兀大王與王後毫無征兆地來到喀卡,是不是一種信號?

鏖兀對他們究竟是會網開一面,還是會趕盡殺絕?

究竟能不能安穩度過這個冬天?他們的心中都籠罩着幾重陰雲。

文勃一邊引他們進城,一邊道:“前幾日接到大王要來的消息,就開始着手打掃驿館了。聽說王後是漢人,還特意準備了漢人的擺設。”

赫連誅騎在馬上,卻問:“赫連誠的房子在哪裏?”

文勃微怔,随後指了一下城中搭得最高的房子:“禀大王,那是赫連誠的住所。”

赫連誅微微颔首:“不用麻煩去住驿館,住在他的房子裏就可以了。”

文勃心中不安,調整了一下表情,應了一聲:“是。”

赫連誠飛揚跋扈,他的宅院也極其誇張。

同樣是鐵桦木造成的堡壘,像是“鐵桶城”裏的另一座“小鐵桶城”。

大廳裏用成千上百的彩色小石頭鋪成地板,紅色綢緞做帷帳,正中的王座是純金打造的,華貴又張揚,很符合赫連誠的行事風格。

文勃道:“赫連誠死後,我們只是将他府上的人羁押起來,留等鏖兀派人處理,他的宅子還沒有動過。”

赫連誅自顧自地上前,撥了一下帷帳,垂下來的幾股金線纏成的流蘇便晃了晃。

他神色平淡:“這裏就很好,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做。”

“大王喜歡就好。大王與王後先稍作休息,晚上接風宴,我再來請大王、王後。”

赫連誅颔首:“好。”

文勃帶着人退走,只留下一些仆從伺候,烏蘭帶着他們,還有自己帶來的人,去收拾屋子。

赫連誅拉住阮久的手:“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走廊上也挂着綢緞做簾子,顏色鮮亮,應該是才換上去不久的。

阮久擡手捏了一下,滑滑的。

有點奢侈,在西北這樣風沙大、天氣惡劣的地方露天挂綢緞做帷帳,沒兩三個月就得換。

就算阮久家是開綢緞莊的,阮久也沒有這樣大膽地浪費過。

阮久感嘆道:“他好有錢啊。”

赫連誅頓了頓,最後道:“應該是太皇太後給他的。”

赫連誅的行宮和這裏,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阮久笑了一下,最後攬了一下他的肩:“你要是也想要,等回家之後,我把我爹留給我的綢緞翻出來挂上。”

赫連誅搖頭:“我不想要。”

他握緊阮久的手,帶着阮久向前走:“我也沒有來過這裏,你想先去哪裏看?”

“我也不知道,先到處看看吧。”

赫連誠府裏的人早已經被扣起來了,也就沒有人指路。

他們順着走廊走出去,見過了用絹帛紮成,挂在枝頭的絹花,還見到了赫連誠的百獸園,幾只老虎有些無精打采的。

阮久咂舌,這個赫連誠在喀卡,活得簡直像是個土皇帝。

走廊盡頭,是一個房間。

阮久推門進去。

這房間極大,以正中的書案與圈椅上的虎皮為界。

左手邊三面牆上都是書架,鏖兀的羊皮卷,梁國的紙卷都有,無不例外,在書脊處用金線做了标記,方便主人随時取用。

右手邊則是十八般兵器,鏖兀人常用的長刀弓箭,足有十來種,并排擺開。梁人用的劍也有兩三柄,冷門如鐵鏈、斧錘,也都有兩三樣。

阮久覺得有點好笑。

這些書赫連誠肯定沒有全部看完,這些兵器,赫連誠肯定也不全都會使。

他這個人也太喜歡充面子了吧。

赫連誅道:“應該也是太皇太後給他安排的。”

阮久跨過門檻:“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麽東西。”

他先走到書案前,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桌上的東西也不少,紙墨筆硯,排開一堆,但是許久沒有人動過,上面都積滿了灰。紙張沒有寫過的痕跡,還是潔白如新的。

沒有什麽發現,阮久又去看了看左邊書架上的書。

阮久随手抽出一本,還沒翻開書頁,就被灰塵揚了一臉。

他把書拿遠,閉着眼睛,揮了揮手,一邊咳嗽,一邊把面前的灰塵吹散。

看來赫連誠并不喜歡看書,他肯定也不會把要緊的東西放在這裏。

阮久回頭看了一眼。

赫連誅正在右側,背對着他站着,不知手裏捧着什麽,有些失神。

阮久問了一聲:“你在幹什麽?”

赫連誅轉身,阮久才看見他他手裏拿着一柄長弓。赫連誅把東西放回去:“沒什麽。”

“我也沒看見什麽有用的東西。”阮久把書冊放回去,“這裏應該是他充門面的地方,沒什麽他自己的東西,要是能去他的房間看看就好了。”

赫連誅還有些走神,阮久上前:“怎麽了?”

赫連誅回神,癟了癟嘴,賣乖道:“累了,想睡覺。”

“好吧,那我們去找烏蘭。”阮久搓搓他的臉,拉着他要出去。

赫連誅回頭看了一眼滿屋子的兵器,眨了眨眼睛,将十分複雜的神色藏在眼底。

烏蘭帶着人,很快就收拾了一個房間出來。

“這兒房間多得很,這個還算不錯,看樣子也沒有人住過。”烏蘭道,“我就在外面,王後有事情就喊我們,我們馬上過來。”

“好。”

烏蘭出去之後,将房門也帶上了。

阮久推開琉璃窗,趴在窗臺上往外看。

赫連誠的宅子實在是太大了,從窗戶望出去,目之所及,都是從前他的領地。

阮久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就被赫連誅從身後環着腰抱走了。

“陪我睡覺。”

阮久換了衣裳,懷裏抱着枕頭,正坐在床上出神。他不困。

赫連誅蓋着毯子,躺在他身邊。

阮久低頭,與他漆黑的眼睛對上目光:“幹嘛不睡?”

赫連誅道:“睡不着了。”

阮久拍了他一下:“睡不着就起來。”

“不起來。”赫連誅翻了個身側躺着,擡起頭,把腦袋下的枕頭推開,最後把腦袋枕在阮久的腿上,“我要這樣睡。”

阮久推他:“不要,你的頭太重了!”

赫連誅抱定他不松手,耍賴道:“就要。”

阮久推不動他,只能随他去了。赫連誅閉上眼睛,調整呼吸,仿佛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又睜開眼睛。

“軟啾,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父王的事情。”

“嗯。”

“我父王也是年少繼位,十三歲。他即位的時候,鏖兀還只是西北的一個小部落,他耗費了十年的時間,讓周邊部落俯首稱臣。然後向梁國提出議和。”

“他很喜歡梁國,才會和梁國提出議和的。他把鏖兀按照梁國的樣子改造,安排官員,招納梁國的工匠,學習梁國的工藝。鏖兀皇宮也是按照梁國皇宮的樣子建的。”

“他為了迎接和親公主,還在宮裏建了一座繡樓。不過這座繡樓,前幾年被燒掉了。”

“然後就有了我。”

“我父王是天底下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赫連誅擡眼,“我很小的時候,我父王教我識字念書、騎馬射箭,他還請漢人老師叫我學漢文,他說不能忘記我還是個梁人。”

可是他并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一個母親足以毀去所有梁人的形象。

“後來我就被送到溪原來念書,因為念書習武不能不吃苦。父王每年都來看我一次,考校我的學問和武學,我每次都做得很好。”

阮久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安靜地聽着。

只聽赫連誅繼續道:“赫連誠比我大好多歲,他是父親一次北上打獵的時候,才有的。父王一開始不知道有他這個人,後來才派人把他給接回來。”

“赫連誠的母親是牧場裏的牧羊女,是個鏖兀人,所以他也是血統純正的鏖兀人,太皇太後當時很喜歡他。”

“父王知道太皇太後喜歡他勝過我之後,有點不高興,就把他從尚京送走了,父王把他送到喀卡來,和我一樣,念書習武。”

“但是父王每年都來看我,給我做弓箭,我每年都要拉斷一張弓,每年都要換弓箭。”

阮久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怎麽會?他原以為這個宅子,是赫連誠後來自己建的,可是現在看來,赫連誠很早的時候,就在這裏了,難不成他一開始就住在這裏?

可是赫連誅呢?他為什麽會住在那種破舊簡陋的行宮裏,一住就是好幾年?

赫連誅的父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赫連誅已經不再說下去了。

他怎麽會沒有看出溪原與喀卡的差別?

他只是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想,這背後究竟埋藏着怎麽樣的深意。

只是房子的區別而已,沒有其他的證據。他不想追究,所以總是解釋說,這肯定是太皇太後給赫連誠的安排。

赫連誅閉上眼睛:“軟啾,睡一會兒嘛。”

“噢。”阮久掐住他的臉,“把你的頭挪開,我的腿都麻了。”

赫連誅索性跳起來,小狗似的把他按倒,又像小狗一樣,在他頸邊蹭了蹭:“睡覺!”

赫連誅纏着他睡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喀卡的小首領文勃派人來請。

晚上有接風宴,在文勃的府上。

阮久與赫連誅才想起來還有這件事情,匆匆起床洗漱,換衣裳。

阮久今天穿了鏖兀的衣裳,寬寬大大的袍子,烏蘭站在他身後,幫他梳頭發,給他紮一個細細長長的小小辮子,挂上瑪瑙挂飾,掩在披着的頭發裏。

赫連誅收拾好了,就撐着頭在旁邊看他。

阮久喜歡揉他的頭發:“你的頭發卷卷的,卷毛小狗。”

等兩個人都收拾好了,出去時,文勃還在外面等着。

阮久想了想,用鏖兀話跟他說了一句:“久等了。”

劉老頭說,學了鏖兀話必須,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和別人對話,這樣才有用。

文勃愣了一下,阮久還以為是自己說的鏖兀話太不标準,人家聽不懂,有點尴尬,加快腳步逃走了。

馬車在門前等着,阮久與赫連誅上了馬車,文勃也翻身上馬,隊伍開始行進。

馬車裏,赫連誅道:“我父王收服喀卡之前,他的父親就是喀卡的首領,原本他也能做喀卡的首領。”

“誰?”阮久偏了偏頭,看見那個獅子一樣的男人,明白了。

阮久又問:“那現在赫連誠死了,他會是下一任喀卡首領嗎?”

“不一定。”赫連誅捏着袖口的兔毛。

阮久拍他的手:“毛都要被你揪掉了。”

赫連誅不明意味地說了一句:“喀卡人一向不服管教。”

沒多久,馬車就停下了。

赫連誅先下了馬車,回頭去扶阮久。

早晨見過的、被阮久看做是臭鼬和老灰兔的兩個男人都候在門口,向他們行禮。

文勃一邊引他們入府,一邊道:“寒舍簡陋,大王和王後不嫌棄就好。”

阮久擡頭看了一眼,他的房子就是尋常的鏖兀房子,一點兒也看不出這是個小首領的住處。

正廳裏,阮久與赫連誅在正中主位落座。

他們一來就開席,大抵是草原上的菜色都差不多,為了照顧阮久,間雜有幾道梁國菜,阮久倒不覺得難吃,只是做得有點奇怪,一點都不像是梁國菜。

開席敬酒,赫連誅幫阮久擋開要倒酒的侍從,讓人換了葡萄汁給他喝。

赫連誅舉起酒碗,阮久舉起果汁,與坐在下首的文勃遙遙地舉了舉杯。

他們先前都不認識,席間也只是說一些客套話,阮久努力跟上,但也只是一知半解,所幸赫連誅會幫他翻譯。

酒過幾巡,那個“臭鼬”忽然站起身,從身後随從手裏接過一柄長刀。

他動作太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文勃轉頭看去,語氣斥責地喊了一聲:“匡律。”

匡律徑直走到正中,聲若洪鐘:“臣願為大王、王後舞刀助興。”

赫連誅拿起酒樽,抿了一口,算是默許了。

匡律當即後撤一步,擺出起陣的架勢來。他怒喝一聲,猝不及防,連烏蘭都被吓了一跳。

赫連誅卻連動都不動一下,繼續飲酒。倒是匡律喊的時候,阮久下意識掐了他一下,把他掐得一激靈。

長刀揮舞時,每一下都帶起風來,呼呼作響。

有好幾次,刀尖帶起的風都飛到了赫連誅面前,将他的頭發與衣領邊緣的兔毛吹動了,他去還是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動也不動,仿佛酒樽裏的酒永遠也喝不完。

才不過幾招,赫連誅放下酒樽時,文勃也拍了一下桌案。

“夠了。”他原本面色陰沉,但很快又調整過來,看向赫連誅,“大王,他酒量奇差,應當是有些醉了,在發酒瘋,我讓人把他帶下去休息。”

赫連誅仍舊不置可否。

文勃擡手,幾個随從便上前,要把人給請下去。

但是“臭鼬”一揮長刀,無人敢近身。

赫連誅捏緊酒樽,這時才開了口:“我看他确實醉得不輕。”

話音剛落,赫連誅手指微動,原本在他手裏握着的酒樽就從桌上飛了出去,避開胡亂飛舞的長刀,準準地擊中了“臭鼬”的左腿膝蓋。

他忍不住左腿一軟,險些就這樣跪了下去。

幾個随從一擁而上,将他手裏的長刀奪過來,又制住他的手腳。

赫連誅看向文勃:“他應該聽你的話,你帶他下去。”

文勃低頭:“是。”

赫連誅最後道:“麻煩再給我一個酒杯。”

“是。”文勃的聲音忍不住有些顫抖。

幾個随從把“臭鼬”給拉下去,文勃讓人拿了新的酒樽給赫連誅,道了一聲“失陪”,也跟着下去了。

他們走後,阮久忽然看見地上掉着一個像小白老鼠的東西,走過去看了一眼。

出了大廳,一直走出去好遠,文勃才讓人把“臭鼬”給放下來。

“臭鼬”分明沒醉,反倒還清醒得很,掙開人,喊了一聲:“大哥!”

文勃一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想幹什麽?”

“大哥,小大王要來的時候,咱們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殺了小大王,咱們反了。”他倒是委屈,“我看大哥遲遲不動手,我才想着借舞刀的名義,幫大哥一把。”

文勃質問道:“誰跟你說好了?”

“喀卡歸順鏖兀,這麽多年,鏖兀那邊先是派了個赫連誠來做首領,現在赫連誠死了,還是帶着我們那麽多喀卡人一起去死。這筆賬咱們沒跟赫連家算,也就算了,他們倒還要跟我們算賬?”

“反正造反的帽子,赫連誠已經扣給咱們了。大哥,咱們直接就反了吧?”

“這麽些年,也該輪到大哥你做首領了。喀卡首領本來就是大哥的,咱們現在殺了小大王和小王後,給尚京那邊點顏色看看,喀卡人也肯定士氣大振。到時候大哥你帶兵,咱們把‘鐵桶城’一關,只管固守不出。”

“只要熬到了冬天,就算鏖兀派兵,喀卡也能把他們給凍死。”

“到了春天,咱們就……”

文勃怒斥道:“你住嘴!”

“臭鼬”一噎,梗着脖子繼續道:“只要到了春天,喀卡緩過來了,就不用再受鏖兀的鳥氣了。再過三年,我保準帶着兵,給大哥把尚京給打……”

文勃勃然大怒:“我讓你住嘴!”

他按着“臭鼬”的腦袋,讓他扭頭去看旁邊。

小王後?

他……他什麽時候跟過來的?

他應該聽不懂鏖兀話吧?

阮久朝“臭鼬”伸出手,遞給他什麽東西,用不太熟練的鏖兀話道:“你頭上的白毛毛掉了。”

“臭鼬”下意識摸了摸頭頂。

是哦,我頭頂的白毛毛掉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馴服草原人小妙招

小豬:可以先按兵不動,然後不聲不響地……

軟啾:我抓住他的本體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