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兩月不朝一更可真是心計太重了……
太後離宮,将朝政交由大王處置,還給大王留了三位臣子以輔政。
她之所以敢離開尚京一年之久,自然是因為這三位臣子可靠,對她忠心耿耿。赫連誅年紀還小,就算老成又怎麽樣?他在尚京可以算是毫無根基。
一年的時間,他來不及上手朝政,更來不及建立起多麽大的、足夠與自己對抗力量,太後自己花費了好些年才做到這件事情,所以她很放心地就離開了。
赫連誅然知道自己劣勢,也知道一年的時間對他而言十分寶貴。所以太後離宮的天下午,他就在大德宮召見了這三位大臣。
然不是顯擺,迫不及待地擺弄自己來之不易權力。
那是小孩子做法,他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再等久一點,也沒有關系。
他坐在桌案前,摩挲着放在左手邊的白玉印玺,側目看着,神『色』晦暗。
随後烏蘭在門外通傳:“大王,胡哲瀚大人、綏定将軍,還有大巫都到了。”
幾十年前,先王在莊仙輔佐,對鏖兀上進行了改制,官制就是其中一項。廢鏖兀舊制,設三省六部。
但是先王唯獨保留了一個職位,大巫。
這是鏖兀信仰所在,基本每個村落,都會有一個巫師職位。統率整個鏖兀、占蔔國運、主持每年祭祀巫師,便是大巫。
旁人從來不敢直稱大巫名諱,只喊他大巫。
烏蘭打開殿門,請三位大臣進去。
這還是三位大臣頭一回與大王見面,從前他們都是去萬安宮與太後見面的。
頭一回,不知道這位大王脾氣秉『性』如何,況且這位大王被太後壓制了這麽久,恐怕積攢了好幾年的怨氣。他們既要忠于太後,又要在大王面前周旋,實在是不容易。
故此,他們第一次面對赫連誅,都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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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猶是。
他心裏清楚,其他兩個臣武将,與赫連誅都沒有過直接沖突,可是他有。
赫連誅即位之時,“不可近女”批語,就是從大巫嘴裏說出來的。
時太後不願意讓大王娶後妃,否則等大王一開竅,可能就會有後代。到時候她要再抓着朝政大權不放,就難以服衆。
于是太後花大筆錢財收買了大巫,讓他在大王即位儀式上,衆說出這個批語,徹底斷了赫連誅納妃生子路。
朝中衆臣對大巫批語深信不疑。
赫連誅身邊人都是男子,是因為這條批語,一年前與梁國和親,“和親公主”需要男子而不是女子,也是因為這個批語。
所以這個批語,直接影響了赫連誅前半輩子,還可能影響他一輩子。
大巫不确定赫連誅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記恨他,心中更加惶恐。
他走進殿中,擡起頭,看了一眼赫連誅。
赫連誅也才十四歲,生得高大,身形與尋常十七八歲少年相似。膚『色』略黑,已經長開了,眉眼已經帶了些淩厲模樣。一雙眼睛也是漆黑,目光陰恻恻的,教人不敢直視。
大巫只看了一眼,就飛快地低頭去。
他實在是心虛極了。
三位大臣在殿中央站定,向大王行禮,大巫再擡起頭時,卻看見赫連誅又換了一副笑臉。
他幾乎懷疑剛才是自己看錯了,剛才那個陰恻恻的表情。
赫連誅笑起來還有幾分稚氣:“三位大人免禮,請坐。”
首三張桌案、三個軟墊,三個人在位置上坐,還沒來得及說話,赫連誅就又開了口:“母親剛走,我就召見三位大人,是有些着急了。”
三個人忙道:“不敢,不敢。”
赫連誅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實在是我心中惶恐,才想着盡早召見三位大人。從前朝政都由母親處置,我從未親政,現在這些事情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我實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三個大臣又不敢附和,只能扯着嘴角笑笑。
“所以我想着,這一年,朝政還是全權交由三位大人處置,我對這些事情,确實一竅不通。”
三人對視一眼,雖然分辨不清他是在說客套話,還是在說真心話,總歸不能就這樣答應來。
他們連忙起身站到殿中,行禮道:“大王不可,大王是鏖兀大王,大王親政,是鏖兀百姓福氣,怎能由臣等越俎代庖?”
“我是真心。”赫連誅上前,一個一個把他們扶起來,“我上午翻了翻奏折,實在是看不懂,不知道該如何批複。我在溪原念了這麽多年書,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比不上三位大人在朝中主事多年。朝政上事情,還是全權交由三位大人處理,母親信任三位大人,我然也信任母親的眼光。”
他們三位哪裏敢應?盡管他們就是這樣想的,最好大王什麽事都別做,他們好好做事,等着太後回來就好了。
幾番客氣假意的推辭之後,赫連誅才和他們說定,先空一個月出來,讓他們先主事,自己再看看奏折,學一學。
說定這件事情之後,便沒有什麽可說了。
三個大臣走出大德宮時,赫連誅正拿着風筝,去找阮久。
宮牆裏傳來赫連誅聲音:“軟啾,來放風筝嘛。”
三個人對視一眼,武将綏定心思直,也不做多想,低聲道:“大王這樣就最好了,咱們也好做。”
臣胡哲瀚心思重些,卻道:“只怕是大王試探我們呢,且走着看吧。”
“大王才多大,又被養在溪原這麽多年,能懂得什麽?”
“大巫意思呢?”
兩人轉頭去看大巫,他回過神,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這幾天赫連誅都待在大德宮裏看奏章,沒怎麽出過門。
三個大臣開始還算勤勉,日日過來回禀事情,但是他們每次過來,赫連誅都不怎麽關心政事,總是和阮久一起玩耍,沒多久就打發他們走。
倒真像是個耽于玩樂大王。
如此反複十餘日,武将綏定耐心最先被消磨殆盡。
“大王就是這樣一個大王,把事情都交給我們處置,我們處置好就是了。”
他對兩個同僚說完這句話,第二天就不再過來。他自行把回禀事情日子改成了每三日一次。
赫連誅沒有任何惱怒表現,反倒在另外兩個大臣面前十分高興,因為他有更多時間和阮久一起玩耍了。
再過了幾日,胡哲瀚與大巫,都每三日才來一趟大德宮。
很快便到了三月十五,月中大朝會日子。
前一天晚上,烏蘭就從大巫那裏拿來了朝會時赫連誅要穿的朝服。
制好朝服經由大巫施法,會集日月光輝。這是鏖兀說法。其實就是架在火上,用香料熏一熏。
赫連誅只是看了一眼,就讓人把衣裳收起來了。
“明天不穿。”
阮久疑『惑』:“那你明天穿什麽去上朝?”
“我明天不上朝。”
“啊?為什麽不上朝?”
“不想去,上朝要早起。”
“你這個人。”阮久拍他背,“哪有這樣的?你也太懶了吧……”
赫連誅看着他:“大王要早起,王後就要比大王更早起床,服侍大王洗漱穿衣。”
“……”
什麽破規矩?
阮久更住,頓了頓:“我覺得不去也挺好,我們可以一起睡懶覺。”
“嗯。”赫連誅反應過來,“一起睡覺,你不跟我分開睡了。”
阮久板着臉反駁:“不是。”
自從上次赫連誅抱了阮久之後,赫連誅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惱阮久了,分明之前又不是沒抱過。
總之阮久和他分開睡了,而且态度很堅決,都已經好幾天了。
已經是春天了,阮久再怎麽蹬被子,也不會着涼了。
赫連誅沒有和他一起睡的理由了。
阮久堅決地拍拍他肩:“你已經長大了,應該自己一個人睡了。”
說完這話,他就上前挽住烏蘭的手:“烏蘭,我們走。”
這天夜裏,阮久洗漱之後,靠在枕頭上看話本,看得連眼睛都在笑。
開春之後鏖兀與大梁商路又通了,阮夫人知道阮久要看言情話本的時候,感動得直拿帕子擦眼睛,然後吩咐人給阮久弄了滿滿幾箱子話本,足夠他看好幾年。
烏蘭抱着繡簍,坐在床邊縫衣裳,阮久忽然鼓起嘴,呼呼笑了兩聲,把他吓了一跳。
他轉頭:“王後看什麽呢?”
阮久連忙翻身,把書皮對着烏蘭,不讓他看,自己只『露』出一雙眼睛:“不是什麽。”
烏蘭把縫衣針別在衣服上,捏住他嘴:“不許一驚一乍,等會兒我把手紮了,誰給王後做衣裳?”
“那麽晚了,就不要做衣裳了。”阮久把話本合上,放到一邊,翻了個身,滾到烏蘭身邊,“多費眼睛。”
“我不做,王後穿什麽?”
“我随便穿穿也行。”阮久趴在床上,手指扣了扣他衣袖上花紋,“烏蘭,我有一個問題問你啊。”
“王後請說。”
“要是我回了大梁,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嗎?”
烏蘭沒有猶豫:“想。”
阮久有些驚喜,擡眼道:“真啊?”
“真。”烏蘭垂眸,“本來在鏖兀就是做俘虜的,去了梁國反倒不用做奴隸。在鏖兀也是伺候王後這個小魔頭,去了梁國也一樣。”
“那……”
烏蘭把繡簍放到一邊,低頭看着他:“王後,正好我也有一個問題問你。”
阮久緊張地點點頭:“嗯,我願意……”他拍了拍自己先行一步的嘴:“不是,你說。”
“你為什麽不願意和大王一起睡了?”
一提赫連誅,阮久就坐起來了。
“他簡直是……”阮久反應過來,自己反應好像太過了,清了清嗓子,“他太黏人了,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他總是抱着我,我很熱。”
烏蘭根本不信他謊話:“去年夏天,王後也是和大王一起睡的,那時候怎麽不覺得熱?”
阮久見騙不過他,才低下頭,『摸』了『摸』脖子:“不方便了,他總是蹭來蹭去的,不小心就……”
烏蘭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王後長大了。”
阮久不太好意思,低着頭,手指描摹着被單上刺繡。
烏蘭笑道:“一年前剛見王後的時候,王後還這麽小一只呢,現在竟然還會為這種事情煩惱了?是什麽時候開始?我怎麽不知道?”
“不許說了!”
阮久惱羞成怒,伸手要捂住他嘴,烏蘭一閃身就站起來了:“本來大王還讓我來勸勸王後,讓你回去跟他一起睡的,現在看來,我不再勸了。”
阮久一激靈,比剛才更羞惱了,揪着被子:“不許跟赫連誅說!”
“好好好,不說。”烏蘭幫他把床榻前挂着帳子放下來,“我就跟大王說,王後想一個人睡大床,我也不再幫大王勸了。”
阮久瞧着他:“這還差不多。”
“行了,王後快睡吧,明天又起不來。”
烏蘭抱起繡簍,吹了蠟燭,就出去了。
只留阮久一個人。
一個人睡大床确實很舒服。
阮久抱着手、翹着腳,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想到方才烏蘭說願意跟他回大梁,就忍不住笑。
一個老婆,到手了!
他晃了晃腳丫子,實在是睡不着,想了想,索『性』爬起來了。
從床帳裏鑽出去,拿了本新的話本,又抱了一個竹編圓燈籠,然後爬回床上。
圓燈籠裏點起蠟燭,怎麽晃都不會倒,簡直是阮久深夜看絕佳利器。
阮久将燈籠放在枕頭旁邊,把新的話本擺正。
這本不是娘親給他,這本是他特意讓十八去找的,十八把書找回來的時候,臉紅得很,并且在阮久面前以死相挾,次再讓他去找這種書,他就一頭撞死在阮久面前。
反正阮久不怕,次讓銅人去就是了。
他滿懷期待地翻開第一頁。
阮久捂臉,連忙把書給合上了。
把書塞到枕頭底,把蠟燭吹滅,他發誓不再翻開這本書。
但是他躺好一秒,就有些後悔了。
其實也沒有那麽難看。
阮久轉頭看了看門那邊,沒人,應該可以看看。
就看兩頁。
這樣想着,他又翻身坐起來,重新點起蠟燭,拿出話本,專心研讀。
真只看兩頁。
深夜,赫連誅一個人翻來覆去,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裏惹了阮久,阮久怎麽就不跟他一起睡了。
他把床鋪裏另一床被子團了團,抱在懷裏,準備就這樣湊合一晚上。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實在是忍不了了,索『性』一鼓作氣,起身榻,準備過去找阮久。
這時候阮久肯定已經睡着了,他悄悄溜過去,就在阮久身邊占小小的一點位置,肯定不會把阮久給吵醒。明天一早,他在阮久醒來之前離開,阮久肯定察覺不了。
赫連誅這樣想着,就輕輕地推開了阮久房門。
只看見帳子裏還亮着燈,阮久竟然還沒睡,還被他吓了一跳:“啊!”
阮久手忙腳『亂』地把話本塞進枕頭底,吹滅蠟燭。
頓了一瞬,覺得不對,又把蠟燭給點起來了。
赫連誅回身關上房門,走到床邊:“你怎麽還沒睡?”
阮久舉起燈籠,看清楚是他之後,松了口氣:“你過來幹嘛?”
“我睡不着。”赫連誅說着,就要掀開帳子,上阮久床。
“喂。”阮久按住帳子,“誰讓你上來的?”
“我睡不着嘛,軟啾。”赫連誅朝他哼哼唧唧,作撒嬌。
“真是小豬,小豬都沒有你會哼唧。”阮久看了他一眼,對上他小狗眼睛,最後還是松開手,讓他上來了,“只限今晚。”
“好的,王後。”赫連誅趕忙掀開帳子上去,生怕他一刻後悔,見阮久不停地搓手背,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阮久騰不開手,就蹬了他一腳:“還不是你,忽然過來還不敲門,吓我一跳,蠟油滴在手上了。”
“那我去給你拿『藥』。”
抹了『藥』,兩個人才吹了蠟燭睡下。
赫連誅一邊幫他吹吹手背,一邊問:“你怎麽看話本看到這麽晚?有這麽好看嗎?”
“有。”阮久把自己手收回來,“別吹了,本來那個『藥』就涼涼,越吹越涼。”
“噢。”
将要睡着時候,阮久砸吧砸吧嘴,道:“從明天開始我要早起鍛煉。”
赫連誅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去年就是這麽說的,你要鍛煉,為了長高。”
“你不懂,這次是為了我終生幸福。”阮久捏捏自己手臂,“我要練出一個寬廣厚實胸膛。”
他剛剛看話本裏就是這樣寫,寬厚胸膛能夠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赫連誅捏了捏他肩,繼續拆穿他:“你還沒我厚實。”
“……”阮久不理他,翻過身,自己抱着被子睡了。
赫連誅湊過去抱住他腰,和他一起睡。
可惜阮久鍛煉計劃在第一天就破産了。
因為夜裏看話本看得太晚,他早晨起不來。
烏蘭帶着人過來催,實在是催不動,便轉向大王:“大王,今天該上朝了。”
“今天不去。”赫連誅搖了搖阮久,“軟啾,你得起來鍛煉了,你厚實胸膛。”
“随便吧。”阮久伸了個懶腰,和他抱在一起,臉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要不你練吧,我就不練了,一樣的。”
“好啊。”赫連誅對門外道,“就說病了,不去上朝。”
烏蘭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見赫連誅是真沒有要去上朝意思,便帶着人離開了。
朝會那邊派了人來催,烏蘭也照赫連誅意思,說大王病了,今天就不去上朝了。
誰也不知道赫連誅究竟打是什麽主意。
尋常臣子或許覺得赫連誅是真病了,或許對赫連誅頗有微詞,哪有大王頭一次就不上朝?
而太後留那三個大臣早就見識過赫連誅纏着阮久玩耍模樣,只當他是躲懶不來,再派人去打聽,知道赫連誅一覺睡到大中午,便更加沒了疑心。給太後寫信裏,也沒有多加提及此事。
一個貪玩的大王,總比一個有野心大王好。
就這樣,再過了半個月,到了四月初一。
又是一次朝會。
赫連誅和阮久還沒洗漱,躲在房間裏看話本,任由外面的人催促,也不肯挪窩。
小狗小狼躺了一床,明明是十分大的床鋪,卻顯得有些擁擠。
阮久挨着開飯,抱着米飯,眼睛不離話本,問赫連誅:“你還是不去?”
赫連誅搖頭:“不去。”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去?”
“再過一次,三次之後,我就去。”
“你總不能每次都裝病吧?”阮久翻過一頁,“我有點想莊仙了,明天我們去牧場看他吧?”
赫連誅笑了一聲:“好。”
他總覺得阮久很聰明,阮久什麽都知道,只是不想說破。
兩個人在城外牧場度過了接下來的半個月,同樣也躲過了四月十五朝會。
朝中官員對赫連誅這個大王已經怨聲載道,甚至有些風言風語都傳到了民間。
哪有人生病連着生一個半月?生着病,竟然還能陪着王後,跑到牧場去玩耍?
這個大王就是貪圖享樂,被梁國來的和親公子『迷』昏了頭。
一直到了第四次朝會,已經過了兩個月。
萬歲宮中,派去催促大王上朝侍從第四次敗興而歸。
衆臣見他這副模樣,不用多問,也知道,大王肯定是又稱病不朝了。
原本他們就沒見過赫連誅幾面,赫連誅在他們之間,更談不上有什麽威信,鏖兀人一向直爽,有什麽便說什麽。
一個武将模樣的人朗聲道:“大王病了這麽久,宮中太醫到底是幹什麽吃?這麽久了,連大王病都治不好?還是我等去大德宮探望大王吧。”
此話一出,即有許多大臣附和。
又有人出來打圓場:“其實前幾次朝會,在三位大人主持,也都還算順利,大王既然病着,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他是被太後留那位臣胡哲瀚推了一把,才出來說話。
可是他人微言輕,實在是壓不住憤憤翻滾群情,站在胡哲瀚身邊綏定一時惱了,怒吼一聲,把所有議論都鎮壓去:“全給我閉嘴,大王說病了就是病了……”
他早不把赫連誅放在心上,這樣的話脫口便出來了。
胡哲瀚眉心一跳。
要出事,綏定這樣一吼,哪裏像是“大王說自己病了”,分明就像是“太後指派大臣說大王病了,大王不得不稱病不朝”。
鏖兀臣子最是不服管教,雖然這幾年都是太後聽政,但也是被太後說大王年紀還小、應先在溪原念書言辭給糊弄住了。
這倒好,他這一喊,連太後指派的臣子都敢脅迫大王,直接坐實了大王受脅事實。
胡哲瀚趕忙按住綏定,讓他閉嘴。
但他隐約覺得,仿佛是在不知不覺間中了誰計策。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剛被綏定鎮壓住的大臣們,又都激憤起來。
果然,他們都将注意力從“大王躲懶”,轉到了他們身上。
“綏定大将軍這是什麽意思?太後委派你輔政,我看你近來去大德宮去得也不勤,怎麽你說大王病了,大王就該病了?”
“怕不是你們借着太後不在的時候,仗着大王年幼,欺上瞞,意圖謀反吧?”
胡哲瀚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認下也不是,不認下也不是。認下了,他們三人是謀朝篡位;不認下,被他們句句撇清太後,可就不太幹淨了。
鏖兀實在是民風淳樸,朝堂之上,兩邊罵戰不休,太後留親信竟然還落了風。
混『亂』之中,一個年輕的小吏竟拖着一把凳子,趁『亂』跑到了最前面。
胡哲瀚心道不妙,要讓人上前比他給拉來,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小吏把凳子放好,爬上去,站在高處,朗聲道:“諸位靜一靜,且聽我說。其中內情我知道,大王确實無病,但大王也是不得不稱病不上朝。”
底大臣竊竊私語:“那是誰?”
“我乃禮部尚書的代筆小吏,比不上諸位大臣位高權重,但我前幾日在收拾尚書大人的書房時,發現了一封奏章。”他從袖中拿出一封奏章,舉得高高,“這是大王批複,有關三月春祭奏章。”
三月春祭,應是禮部『操』辦,大巫主持祭祀,現在都五月了,都過去多久了?
衆臣面面相觑。
“大王批複,事事認真,字字認真。可是這封奏章,卻被丢在廢紙堆裏。”那小吏環視過衆人,“我等臣子如此輕慢大王,大王豈能不稱病上朝?”
禮部尚書是太後的人,與胡哲瀚有些交情。胡哲瀚上前要把小吏給拉來:“你說這封奏章是在禮部找到的,有什麽證據?怕不是……”
小吏翻開奏章:“禮部簽收奏章印章好好地印在上邊,分明就是大王宮中批複奏章之後,送去禮部,禮部不管不顧,如此輕慢。大王在奏章上說,今年是我鏖兀立國整五十年,今年的春祭應更加盛大一些,可是禮部,竟是連大王吩咐都不聽了。”
“若是再去六部找找,說不定到處都能看見大王批複奏章呢?可是誰把大王批複放在心上了?說不定你胡哲瀚,就連大巫那兒都有一兩封呢,你們可曾看到過?”
“胡哲瀚,你可是太後留,輔佐大王大臣。大王批複被棄如廢紙,你非但不維護大王,反倒處處維護禮部,是何意思?難不成……”
難不成這就是理政大臣胡哲瀚意思?
再難不成,這就是太後的意思?或許太後根本就不想讓大王主政?
衆臣忍不住順着他引導聯想。
“胡哲瀚你這山野間『亂』拱『亂』撞豪豬!”
随着一句經典鏖兀粗口的開場,兩邊人又開始吵了起來,群情激奮,已經抄起家夥來了。
胡哲瀚動了動嘴唇,他不明白,事情怎麽就……
明明這兩個月都很好的,他們理政,大王撒手不管,他以為這是他們兩邊的默契,可是……事情怎麽就變成他們脅迫大王了?
殿中再次陷入混『亂』,不知道過了多久,綏定刷的一聲抽刀出鞘:“都給我……”
他話還沒說完,殿門前就傳來了一聲。
“衆卿這是在做什麽?”
胡哲瀚擡頭看去,只見赫連誅就站在殿門前,一身鏖兀傳統首領袍服。
他長得太快,兩個月前做衣裳,就已經短了一截。
原本站在凳子上小吏下來了。
赫連誅看了他一眼,再看向胡哲瀚,道:“原本我是病了,但是聽說你們吵起來了,特意過來看看。”
他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裏像是病了模樣?
胡哲瀚心中有一個聲音道,完了,事情辦砸了。
赫連誅前兩個月不上朝,是因為他知道,前兩個月,就算他上了朝,他也根本做不了什麽事情。
他這時候再來,把自己不上朝原因都推到他們身上,底臣子們對他,可就是無有不遵了。
胡哲瀚心沉了去,倘若這一切真是大王設計,那他可真是心計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