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6章
就算是受傷也不耽誤赫連誅長高, 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刻不停地在長高。
阮久已經需要擡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了。
真是不公平。阮久憤憤地想, 我也有鏖兀血統來着,我的眼睛都是鏖兀人特有的淺色,赫連誅的眼睛還是漢人的黑色,為什麽我就沒有長這麽高?
赫連誅再長都要頂到屋頂了!
阮久午睡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的,懷着對赫連誅的“怨恨”,使勁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這時候已經是次年五月了,赫連誅的手早就好了, 他醒得早,正給阮久打扇。
這幾天天氣很熱, 阮久午睡做夢,常常睡不安穩,覺得自己在水裏游泳。一覺醒來, 發現背後都汗濕了。
于是赫連誅只要醒來就給他扇扇風,也正是因為赫連誅在給他扇風,他才能準準地抓住赫連誅的手臂, 使勁捏一下。
不過很可惜沒能捏動, 赫連誅的手臂肌肉太硬了。
阮久不服, 哼唧了一會兒,又倒回去睡。
赫連誅捏捏他的手指, 再順着上去, 捏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倒是軟乎乎的, 摸起來很舒服。
盡管總是在打馬球, 但他還是軟乎乎的。
自從發現自己一輩子都追不上赫連誅的身高和體型之後, 他就徹底放棄了,格圖魯喊他去鍛煉,他都懶得去。
赫連誅在把阮久捏煩之前,及時收回手,繼續打扇,偶爾把玩一下他挂在脖子上的狼牙項鏈。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赫連誅某一次捏住項鏈上的狼牙時,阮久猛地睜開眼睛,張嘴要咬他:“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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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誅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絲毫沒有被抓包之後的緊張。
如果他沒有以另一聲“汪”回複阮久,那就更好了。
阮久坐起來,把項鏈收進衣領裏,還沒怎麽睡醒,就那樣低着頭坐着,兩邊臉頰潮紅,眼神也懵懵的。
赫連誅丢開扇子,湊過去要和他蹭蹭。
總結多年經驗,赫連誅早已經總結出規律來了,阮久在兩種時候是軟乎乎、予取予求的,第一種是剛睡醒的時候,赫連誅要蹭就能蹭,要親就能親,阮久還沒反應過來,也不會躲;第二種是阮久喝醉的時候,他那時候已經醉死過去了。
将近十八歲的赫連誅,已經幾乎能夠将阮久整個抱在懷裏了。
他把自己的下巴抵在阮久的肩上,用臉頰蹭他的頸側。
蹭了好一會兒,阮久也沒有什麽反應,偶爾赫連誅沒刮幹淨的胡子紮到他,他才會往回縮一下。
外面窗戶下,阮久養的一狼一狗也是這樣的動作,饅頭把米飯壓着要蹭,蹭着蹭着,就滾下臺階去了。
正巧滾到烏蘭腳邊。
烏蘭才從外面回來,繞開它們兩個,就進了房間。
他在外間敲門:“王後,毓慶殿那邊有點事情,請王後過去一趟。”
阮久這才回神,推開赫連誅,就要下榻:“來了。”
但他走不動,赫連誅的手臂還環在他的腰上。
阮久回頭,對上赫連誅的雙眼,有些無奈:“我有事情。”
赫連誅眨眨眼,一臉無辜,就是不松開手:“我知道啊。”
阮久當然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于是問道:“要親親嗎?”
“要。”赫連誅點點頭。
他就知道。
赫連誅就坐在原地不動,锢着阮久的手臂也不動。
阮久想了想,忽然湊上前,一口咬住他的喉結。
輕輕地咬了一口,他就退回去了。
赫連誅一點也不惱,微仰着頭,收回手,用指尖碰了碰阮久咬過的地方。
根本不疼,還挺舒服的。
阮久咬着牙,“惡狠狠”道:“下次再這樣,我給你整個都咬下來……”
赫連誅也在同時開了口:“軟啾,再來一次。”
阮久氣得杏眼圓睜,推了他一把:“一邊去。”
阮久怕他的狼脾氣上來了,又做出什麽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匆匆拿上衣裳,就跑走了。
赫連誅笑了一下,也起身出去了。
烏蘭在外面等着,見阮久出來了,連忙迎上前。
阮久一邊套上外裳,一邊問了一句:“怎麽了?”
“毓慶殿那邊有個……”
阮久回頭看了一眼,看見赫連誅跟出來了,連忙拉着烏蘭往外走。
“去了再說。”
他生怕被赫連誅聽見這些事情。
赫連誅也不在意,說了一句“早點回來”,就放阮久走了。
赫連誅大概清楚是什麽事情,他十八歲的生辰還有兩個月,阮久已經在準備給他的禮物了。
阮久不想讓他知道,他便假裝不知道。
阮久好像一點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
那頭兒,阮久拉着烏蘭出了大德宮,才小聲問道:“什麽事?”
“毓慶殿那邊弄好了圖紙,請王後過去看看。”
“好。”
阮久還回頭看了一眼,烏蘭笑着道:“大王沒跟上來。”
阮久梗着脖子:“我又沒說在看他。”
他加快腳步,去了毓慶殿。
工匠們起身,向他行禮:“小公子。”
工匠是他讓兄長幫他從梁國挑選的,前幾天就到了,阮久安排他們的宮裏住下。
此時殿中擺放着他們帶來的各種材料,阮久被一個較為年長的工匠請去看看圖紙。
“小公子,您看看喜歡哪些,我們就做哪些的。”他拿出一疊圖紙擺在阮久面前,向他介紹,“這是快落蓮,這是慢落蓮,這是花千樹……”
阮久摸着鼻尖看了一會兒:“好像都挺好的,能不能都做呀?”
“那可不行,就算小公子弄了那麽多材料來,我們加班加點做出來,放出來也得放個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都放煙火,就算小公子有精神看,那尚京城的百姓還睡不睡覺了?”
阮久小聲道:“本來就是放三個晚上的。”
老工匠稍稍板起臉,佯怒道:“那也沒有多。”
“好吧。”阮久接過圖紙,“那我挑一下。”
确定好了要做哪些東西,阮久本來也想跟着做的,但是被老工匠趕出來了。
硝石羊油他怎麽能動?出事了就糟了。
阮久不能插手,只能時不時過去看看,結果也被老工匠趕走了。
他這樣老是過去,倒顯得他們總是在偷懶似的。
阮久只能想着做些其他的事情。
但是大王成年禮的事情,有禮部那邊在辦,大巫只需要替成年的大王蔔一卦就好了,王後更沒有其他的事情。
阮久實在是找不到事情做,只能抱着開飯和米飯出神。
他捋着開飯和米飯的尾巴,饅頭因為老婆被搶走了,圍在阮久身邊,不停地轉圈,前爪擦地,喉嚨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試圖讓他放開自己的老婆。
阮久以為它是吃醋了,便騰出手,也摸摸它的腦袋。
然後捋下來一手的狼毛。
阮久把滿手是毛的手遞到它面前:“你看看你,掉這麽多毛。”
阮久忽然想到了什麽,抓住饅頭的脖子,把它給抓過來。
“小豬要生日了,你貢獻一點自己的毛毛吧,乖。”
阮久養了好幾只小動物,有狼有狗,還有羊。
于是接下來這幾天,阮久就在給它們剃毛。反正已經是夏天了,它們總會掉毛的。
把狼毛狗毛,還有羊毛全部收集在一起,阮久開始做小毛氈,拿着一根針戳戳,把狼毛啜成小狼,把羊毛戳成小羊。
這也是個不錯的禮物。
阮久沉迷戳毛氈時,赫連誅也在和朝臣們商議今年七月的典禮。
大王十八歲,自然是一件大事,鏖兀百姓都在看着的事情。
典禮自然是越隆重越好,越盛大越好,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朝臣們雖然都心有疑慮,卻都不敢說。
大王和王後感情甚篤,而且大王看起來對王後一往情深,簡直是片刻都離不得。
他們要是在這時候上去勸大王納妃,開枝散葉,簡直就是找死。
可是鏖兀人十四五歲成親,基本上十五六歲就該有子嗣了,像大王這樣,過分引人注目了,還容易動搖民心。
當然也不能怪任何人,大王陰差陽錯地就有了個“不可近女”的命格,前任大巫走的時候,也沒有把這個命格給收回去。大王又那麽喜歡王後,更不可能納妃了。
朝臣們心中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提,忍不住想道,要是王後能生就好了。
赫連誅坐在書案前,擡眼看見他們一臉憂愁的模樣,冷冷道:“我只要阮久一個。”
看吧,果然如此。大臣們低頭稱是,暗自慶幸他們還沒開口。
“不許鬧到他面前。”
大臣們連連稱是,要是在大王面前說說還好,頂多被罷免官職,打一頓趕出去。要是鬧到王後面前,那就不是打一頓的事情了。
他們都不傻。
赫連誅想了想:“只要一個孩子繼承王位就好了。”
衆臣不解:“啊?大王的意思是?”
赫連誅靠在椅背上,頗有氣勢地指了個年老的大臣:“達魯,朕記得,你前陣子剛生了個小孫子。”
被點到名字的臣子一哆嗦,連忙跪下:“大王,老臣不敢,老臣沒幾年能活了,要是到了下邊,老臣會被鏖兀的列祖列宗攆着打的,還請大王體恤老臣一把老骨頭吧。”
赫連誅的目光掃過殿中衆人,目光掃過,衆人紛紛低下頭,生怕赫連誅要把他們家的孩子給搶走。
赫連誅思忖了一會兒,這個法子好像是不太行,不太仁道,阮久肯定也不會喜歡。
于是他擺擺手,讓朝臣們都下去。
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朝臣們這才松了口氣,忙不疊退出去,先前要說的話,全部都抛到腦後了。
反正大王自己會想辦法的,他們不管了。
門扇輕輕關上,赫連誅一個人坐在殿中,正想事情。
他當然不是十三歲的赫連誅了,還以為親親就能有小孩。
赫連誅一個人想了一會兒,他一個人實在是生造不出一個孩子,想了想,還是回去找阮久去了。
他回去的時候,阮久正抱着饅頭做毛氈,做一會兒,就把東西放到它面前:“看,像不像你?像不像?”
赫連誅大步上前,把饅頭趕走,自己把阮久抱在懷裏。
于是阮久拿起毛氈,放到赫連誅的面前:“看,像不像你?”
“不像。”
“那當然了,你是小豬,怎麽會像這個?”阮久哼了一聲,繼續低頭做東西。
赫連誅抱着他,閑不住地要摸摸蹭蹭,阮久嫌他煩,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別亂動。”
赫連誅根本不聽他說話,繼續摸摸,手掌按在他的肚子上。
阮久一驚:“你做什麽?”
赫連誅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還要像小時候一樣,說那些傻話嗎?
阮久肯定會笑話他的,然後還把他當做小孩子來看。
就像他戳毛氈一樣,赫連誅也戳了戳他的肚子。
“你下午吃什麽了?”
“吃了兩個芒果,還有一堆荔枝。”阮久回味地抿了抿唇角,笑了一下,“我給你留了,在外面。”
赫連誅抱住他:“我不吃。”
“那我等會兒都吃掉,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蔫了。”
“嗯。”
阮久放下毛氈,出去拿水果吃。
鏖兀和梁國還是離得太遠,就算開了商路,那些水果也要快馬加鞭送過來,才勉強新鮮。
阮久抱着水果進來,在赫連誅面前坐下,開始給芒果剝皮。
赫連誅看着他:“軟啾,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阮久雙手捧着剛剝好的芒果,呆呆地看着他:“啊?”
“他們說,十八歲該有孩子了,我也覺得應該着手培養繼承人,所以我想……”
阮久還有些發傻:“那要我給你生一個嗎?”
赫連誅看着他,喉結上下滾了滾:“如果你想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噢。”随後阮久反應過來,“小豬,但是我不會,怎麽辦?”
“所以我說,我去挑一個差不多的孩子回來。”
阮久點點頭:“那也行。”
他想給赫連誅吃一口芒果,但好像還有些發傻,自己拿着芒果啃了一口,把空空的手遞到他面前。
赫連誅被他的傻裏傻氣可愛到了,握住他的手,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我不納妃,絕不納妃,也不想要孩子。”
阮久恢複生氣,把手收回來:“你倒是敢。”他又咬了一口果肉:“實不相瞞,要是你說你要娶別人,我這時候已經在盤算跑路了。”
赫連誅委屈道:“軟啾怎麽這樣想我?”
“繼承人的事情,當然比較重要。”阮久低了低頭,“你把鏖兀排在最前面,也很正常。”
認識他好幾年了,阮久當然知道赫連誅的脾氣。
總沒有傻到真的以為他就是一只小狗。
從前在溪原,他就知道赫連誅這個人瘋得厲害了,他是天生的大王,草原的主人,他像一匹狼一樣,守衛着自己的領地,絕不肯讓別人觸及自己的利益,也絕不肯退讓犧牲自己的利益。
他能走到現在這一步,靠的就是骨子裏一股瘋勁。
阮久剛才确實有些緊張,緊張到整個人都愣愣的。
要是赫連誅為了穩定局勢,說要納妃,還要他體諒,他絕不體諒。
他立馬穿上大巫的衣裳,給赫連誅蔔卦,昭告天下,就說赫連誅不行,生不了孩子。
哼,還敢欺負他。
赫連誅伸出手,用手指幫他抹去嘴角的果汁:“軟啾,你不是在吃肉,別那麽用力。”
阮久朝他龇牙,赫連誅連忙點頭:“我知道,就算是吃我的肉,也不用那麽使勁。”
阮久收起一口白牙,還算他識相。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七月,赫連誅的生辰将近。
這天,赫連誅召集的皇室宗親都帶着自家的孩子過來了,赫連誅過去看看,原本要待上阮久一起,但是阮久不去,已經沒幾天了,他的毛氈已經快做好了。
于是赫連誅獨自去看看那些孩子,阮久一個人留在宮裏,把做好的毛氈擺在綠色的毯子上,就像是一個小草原。
阮久趴在毯子上,高高興興地做禮物時,烏蘭忽然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王後。”
“啊?”阮久從毯子上站起來,把針線放好,“怎麽了?”
“王後,你看這個。”
烏蘭拿出一塊染血的玉佩,阮久接過去看了一眼,很快就想起來了。
阮久登時緊張起來:“這是蕭明淵的東西,他的東西怎麽會在你這裏?你從哪裏得來的?上邊怎麽還有血?”
“是梁國派來的使者帶來的,說一定要交到王後手裏。”
“人呢?”
“就在外面等着。”
阮久擡腳就要出去,烏蘭問道:“王後要去見他嗎?要派人把大王也請回來嗎?”
阮久腳步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麽,搖頭道:“不要,先不要告訴他。”
梁國派來的使者早已經狼狽不堪,臉上身上都是傷,雖然已經簡單地處理過了,但看起來還是十分駭人。
像是逃出來的。
一見阮久,他就從椅子上滑下來,給阮久跪下了。
“小公子,小公子,救救我們殿下吧。”
阮久認得他,他是蕭明淵身邊的侍衛。
阮久把他扶起來:“怎麽回事?”
“英王謀反,挾持陛下,把持朝政,對幾個兄弟趕盡殺絕,殿下帶着魏公子與晏公子,還有十幾個親信倉皇出逃,原想北上西北統兵,卻在涼州被英王派來的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殿下身陷圍困,難以自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派小的帶着信物,來求求小公子。小的快馬加鞭,不敢延誤。”
他跪在阮久面前,砰砰地磕頭,才幾下便把腦袋給磕破了:“求小公子救救殿下,求小公子救救殿下。”
那侍衛以為他是顧忌什麽,不敢應允。
可阮久當然不是在猶豫,他只是在思考對策。
他把人給扶起來,下定決心:“走吧,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