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4章
阮久心知肚明, 赫連誅與永安那邊,總是難以兩全的。
從前赫連誅還小的時候,對他就有些莫名強烈的占有欲, 總說阮久是他的王後, 不能再管梁國的事情了。
後來被阮久兇了幾回, 才不把這話挂在嘴邊了。
現在赫連誅長大了, 自然是更不一樣了。
阮久心裏也清楚, 要是他慢慢、緩緩地跟赫連誅說,赫連誅應該會放他回去,但永遠不是現在。
現在事情太急了,魏旭斷了腿還要回永安城确認家人的安危。
他沒有時間緩緩地跟赫連誅商量了。
早在蕭明淵來鏖兀的時候,他就跟赫連誅說過了,他想回永安,和蕭明淵他們一起回去,可是赫連誅不準。
他問過赫連誅三次, 赫連誅三次都是不允準, 還明裏暗裏牽絆住他,不讓他走。
他阮久要做什麽事情, 還輪不到別人來管教。
從前如此, 現在也一樣。
當然他也有過不太堅定的時候,不得不說, 赫連誅對他還是很了解的,簡直把他的小尾巴完完全全地抓在掌心了。
若不是他心志堅定, 他可能就真要被赫連誅困死了。
在皇帳裏用午飯, 阮久用筷子扒拉着碗裏的米粒, 轉頭看見赫連誅碗裏的馕餅。
他垂眸:“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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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誅擡眼:“什麽事?”
阮久放下碗筷, 癟了癟嘴:“我想在皇帳裏多住兩天。”
赫連誅心下了然, 卻明知故問:“怎麽了?”
“馬上就是冬天了,總是住在宮裏,好沒意思。”阮久搖了搖身後并不存在的小尾巴,跟他撒嬌,“再住幾天嘛,外邊比較有意思,我明天還想去打獵。”
赫連誅明知他是有意,卻終究抵抗不住,腦子裏還沒開始想,身體就先點了點頭。
阮久朝他笑,于是他咽下想好的拒絕的話,換成一個字:“好。”
他說到做到,轉頭就去吩咐烏蘭:“去傳令,在營地裏多留兩日,讓他們做好準備。”
“是。”
阮久給赫連誅夾菜:“多吃一點。”
赫連誅看着他,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一只披着狐貍皮的小兔子,僞裝得倒是好,就是尾巴還是短短的雪白絨球尾巴。
阮久對他設計,他有一點難過,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小狐貍”的狡黠和刻意讨好拐偏了。
太可愛了。
他的王後太可愛了。
他心甘情願跳進陷阱,陪阮久玩耍,只要阮久不離開他身邊,那一切都好說。
他全都聽阮久的。
吃過午飯,阮久拖着赫連誅上榻午睡。
赫連誅平躺在榻上,一只手自己枕着,一只手給阮久枕着。他閉着眼睛,沒有睡着,時刻感受着阮久的腦袋靠在自己手臂上的重量。
他怕阮久趁自己睡着就跑了。
阮久側躺着,腦袋枕着赫連誅的手臂,微微蜷着身子,蓋着一個小毯子。
他也閉着眼睛,同樣也沒睡着。
他在思考離開的對策。
阮久懶懶地翻了個身。察覺到手臂上的重量有變化,赫連誅的身體登時僵硬了一下,他沒忍住半睜開眼睛。
幸好阮久只是翻了個身,他背對着赫連誅又睡下了。
赫連誅稍稍放下心來,在心裏安慰自己,阮久不會走的,他已經和阮久說好了,他不回去,等過幾年,自己幫他把家裏人接來尚京。
只是幾年,阮久不會等不及的。
是你多想了。
赫連誅就這樣重複着寬慰自己,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臂上的重量又是一輕。
他幾乎又是瞬間清醒過來,這回他沒有緊張兮兮地立即就睜開眼睛,他裝着自己還睡着的模樣,閉着眼睛,用其他感官感受阮久的動作。
阮久從榻上爬起來,抓了抓頭發,又理了理衣襟,确實是剛剛才睡醒的。
阮久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随後俯下身,親了一下赫連誅的唇角。
“真是拿你沒辦法。”
羽毛一般輕輕柔柔的感覺,飄來又飄走,阮久的聲音和親吻都是這樣。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股狂喜湧上赫連誅的心頭。
他愛你,他不走,他哪裏也不去,他就在這裏陪着你。
赫連誅忽然想,或許自己可以安心小憩一會兒。
不過他當然沒有睡着,因為阮久親過他之後,就下了榻。
阮久坐在床邊,穿好鞋,披上衣裳,就出去了。
帳子重新落下的時候,赫連誅迅速睜開眼睛,轉過頭,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走。
阮久好像也沒有要跑的意思,他跑出去喊了烏蘭,不知道吩咐了些什麽。
而後阮久就坐在帳篷裏吃葡萄,一直在赫連誅的視線範圍之內。
這讓赫連誅感到無比安心和滿足。
不多時,烏蘭便拿着阮久要的東西回來了。
一堆紅布,還有兩對紅燭,一壺果酒,,一對銀杯。
赫連誅不會不知道梁國的習俗。
這是梁國的婚俗。
阮久把東西拿過來之後,就把烏蘭趕出去了。他自己一個人,抱着那堆紅紗,往高處丢。
丢一次,沒挂住。
丢兩次,還沒挂住。
赫連誅隔着帳子,看着他的動作,不自覺就勾起唇角。
丢三次……
“小豬,我知道你醒了,起來幫我挂嘛。”
赫連誅剛要坐起來,阮久就抱着那團紅紗,一身紅衣,像火焰一樣、像小太陽一樣,闖進他眼裏。
他是什麽時候換上這身衣裳的?他為什麽沒看到?
阮久好像一直都沒有變過,從一開始,赫連誅在永安城外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顏色,熱烈美好。
長大的赫連誅再不肯承認,自己會看他看到出神,低頭輕咳兩聲。
“什麽事?”
“幫我挂一下。”阮久鑽進帳子裏,把紅布塞到他手裏。
“挂在哪裏?”
“随便,到處都挂滿就行了。”
赫連誅應了一聲,目光卻停在他的衣襟上。
阮久低頭看了一眼,恍然明白過來:“噢,你等一下。”
他退出去,抱了一件衣裳,放到赫連誅面前:“你穿這個。”
是鏖兀的衣裳。
有點奇怪,分明阮久自己穿的是梁國的衣裳。
阮久笑着解釋道:“五年前我們成親的時候,頭一天穿的是梁國的衣裳,第二天又穿鏖兀的衣裳,我覺得還是各穿各的好,這樣才有成親的意思。”
他捧住赫連誅的臉:“不管你是梁人,還是鏖兀人。”
赫連誅偏頭,輕吻他的手腕:“知道了。”
兩個人午睡睡了許久,等赫連誅把衣裳換好,把紅布都挂上,整個帳篷都被裝點成正紅的模樣,阮久也把桌案清理出來,擺上兩支紅燭,斟滿一對銀杯。
已經是傍晚了,帳篷裏更有些昏黑,兒臂一般的紅燭,燭光透亮,将上下照得溫暖又朦胧。
赫連誅手裏的紅布都挂完了,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做。阮久上前牽住他的手,把他拉過來,按在位置上。
阮久問:“五年前,我們是不是沒有喝合卺酒?”
赫連誅點頭:“是。”
“那正好今天補上。”
阮久兩只手端起酒杯,遞到他面前。
坦誠說,赫連誅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軟啾,你不會……”
阮久仿佛沒聽見這句話:“你知道合卺酒怎麽喝嗎?”
赫連誅搖頭,阮久便握住他的手,讓他握緊酒杯,然後帶着他的手,與自己的手扣在一起。
“這樣。”
在唇齒将要碰到酒杯的時候,赫連誅難得從鋪天蓋地的迷亂之中抽身:“軟啾,你不會喝酒。”
“嗯。”阮久正經地點點頭,“所以你要幫我喝我這杯。”
阮久擡手,抵着他的酒杯杯底,讓他先把他自己的那杯喝掉。随後把自己的那一杯也遞到赫連誅面前。
“麻煩你了。”
赫連誅沒有猶豫,低頭便飲盡。
實話實說,他實在是……
招架不住。
兩個人的手分開,阮久笑着給他斟酒。
“在大梁,他們會把新郎官兒灌得爛醉。”
赫連誅看着他:“你也是新郎官。”
“嗯,但是我喝一杯就醉了,所以我得最後喝。”
酒壺很快就見了底,阮久笑吟吟的,不知道從哪裏又拿出一壺。
赫連誅節節敗退,在他的溫聲細語中步步潰敗,一杯接着一杯。
阮久要真是細作,真的學過美人計,那還得了?那還得了?
赫連誅只來得及想這件事情。
一直到紅燭昏昏,赫連誅撐着頭,看着眼前的阮久,目光遲鈍。
阮久伸手要扶他:“我扶你去躺一會兒?”
赫連誅搖頭,阮久又問:“那你在這裏趴一會兒?”
赫連誅還是搖頭,阮久最終放棄了讓他休息的想法:“那我去喊他們給你煮一碗醒酒湯。”
這句不再是問話,不等赫連誅回答,阮久便拿過早就準備好的毯子,給他蓋上,溫聲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在赫連誅終于順他的意趴下之後,阮久親了親他的額頭。
這是他定下的小豬了,他再定了一次。
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阮久從桌子底下拖出早就準備好的衣裳和包袱,用鬥篷把自己身上的紅衣裳裹好,背上包袱,就出了帳篷。
阮久前腳剛走,後腳赫連誅就睜開眼睛,扶着額頭,坐了起來。
他還是要走。
晏寧他們在城外留了幾個人照應他,阮久之前和他們約好過一個地方。
這時阮久出了皇帳,避開侍衛,牽了馬,徑直往約好的地方跑。
一路都沒見到人,阮久不敢騎馬,怕引人注意,只是牽着馬快步地跑。
他彎着腰,躲在馬肚子後邊,因為天黑,因為緊張,還有一點兒難過,他跑錯了路,耽擱了一陣子。
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他沒見到蕭明淵安排的人,卻見到了鏖兀的士兵。
他們就像一堵鐵牆,不遠處立住,擋住了阮久的去路。
阮久牽着馬回過頭的瞬間,夜風迎面吹來,吹動赫連誅手中火把的火焰。
火星四散。
赫連誅沒帶多少人,光是他自己站在那裏,就足以讓阮久十足驚慌了。
他……他給赫連誅下了藥的,不傷身體的、一點點蒙汗藥,足夠赫連誅一覺睡到明天中午的。
他怎麽……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阮久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想要翻身上馬,卻不想匆忙之中沒握緊缰繩,又踢疼了馬匹,他随手牽來的馬匹,竟然抛下他逃走了。
阮久站在原地,看這赫連誅,再往後退了一步。
他當然看不見,赫連誅抓着火把的手,随他每後退一步,就握緊一分。此時赫連誅的手上青筋暴起。
阮久簡直欲哭無淚,他才逃出來不到一刻鐘。
直到被赫連誅用腰帶綁住雙手,像扛獵物一樣扛回去的時候,阮久還在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他明明是親眼看着赫連誅喝了酒的,他還喝了兩壺,怎麽會一點用處都沒有?
重新回到皇帳裏,赫連誅把阮久丢到他離開時坐的位置上。
“你不是去幫我拿醒酒湯嗎?醒酒湯呢?”
“我……”阮久被綁着雙手,蹬着腳往後退,被他眼底暴虐的神色吓得開始語無倫次,“沒醒酒湯了,我出去……摘菜……采藥……”
赫連誅在他面前蹲下,雙手扶住他的腦袋:“梁國與鏖兀的婚禮,都有個最要緊的事情,你沒做完這件事情就想走,怎麽能算是成親?”
“啊?”阮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事情?”
這回赫連誅一口就把他還沒愈合的唇角傷口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阮久吃痛,才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疼”,赫連誅同他分開。
“那你咬我,你咬我。”
阮久搖頭:“我不咬,我不是狗。”
赫連誅問他:“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恨我?你是不是為了給梁國報仇,才來和親的?”
赫連誅把他翻過來按住,每問他一句,就打他一下。
“我給你挑孩子的時候,你跑去找蕭明淵。”
“我在路上追你的時候,你還是去找蕭明淵。”
“我都穿着喜服在這裏等你了,你還要去找他,還要去梁國。”
“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梁國故意派來折磨我的?”
阮久平生沒被人這樣打過,就算是他爹教訓他,從來打的都是手板。
哪有……哪有……
偏偏阮久被綁着手,動彈不得,只能趴着任打,連辯解都說不清楚:“我又不是故意……我都跟你說過了……”
赫連誅捏着他的後頸,把他提起來:“你是誰的王後?”
“鏖兀……”
“我的。”赫連誅壓住他,看着他的眼睛,強調了一遍,“我的。”
四目相對的時候,阮久看見他眼底不正常的血紅。
他是不是把蒙汗藥下錯成別的什麽?
偏偏這藥還是他自己下的,阮久往後躲了躲,簡直是自食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