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6章

大王成年的第四天晚上, 王後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被豬拱出來的、狗咬出來的痕跡,疼得直哭。

大王趕忙安慰, 王後不領情, 抓起搭在床邊的衣裳, 把大王攆着打, 繞着皇帳跑。

一時間, 王後怒罵大王是“狗大王”的喊聲響遍整個營地。

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麽事情,但肯定是大王又惹王後生氣了,而且事情還不小。

侍從們憋住沒笑,這不是他們該插手的事情,他們低下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唯獨是帕勒老将軍,剛牽着馬回來,看見王後追着大王打的模樣, 仰天長笑。

阮久回頭看了一眼, 聽見他笑得這樣大聲,更生氣了, 滿腔怒火, 全都轉移到赫連誅身上。

他轉頭去看赫連誅,剛要說話, 赫連誅趁着他走神的時候,就拿過他手裏的衣裳, 把他裹起來了。

赫連誅低聲道:“走吧, 回去再打。”

阮久振振有詞:“還不是都怪你, 要不是你跑出來, 我要跑出來打……找你嗎?”

“我只是想出來給你拿點吃的……好吧, 我的錯。”赫連誅很輕松地就把他抱起來了,“腿還軟嗎?”

阮久掙紮着要從他懷裏滑下來:“不用你管!”

赫連誅小聲問道:“你自己一個人站得住嗎?”

阮久哽住,赫連誅剛才就看見他下地的時候連站都站不住了,追着他打的時候,沒穿鞋的腳丫子都在發抖。

肯定不是被赫連誅氣的,他肯定是站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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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誅把他抱緊,掀開帳篷簾子,就進去了。

還沒完全恢複的阮久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連自己最愛的烤肉都吃不了,只能喝點白粥,吃點小菜。

王後真不是人幹的事情。

阮久蓋着小毯子,張嘴含住赫連誅遞到他面前的勺子,朝邊上的小菜努了努嘴。

赫連誅會意,舀了一勺菜遞到他唇邊。

阮久慢慢地吃東西,不知道為什麽,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的嘴也很累,可能是說話說多了,也可能是親累了。

赫連誅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生怕阮久生氣。

就這樣過了許久,阮久才吃了半碗粥。

赫連誅還要再喂,阮久就搖着頭說不要了。

“再吃兩口,你不餓嗎?”

“我不餓。”阮久保持微笑,“我被你氣死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赫連誅癟了癟嘴,委屈道,“我已經做足了功課了,但是我沒想到……”

“嗯?”阮久疑惑,“你做了什麽功課?”

“就是……”赫連誅怕他聽了又生氣,只能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事前、事中、事後該做什麽,我都學了一下。”

阮久震驚:“你跟誰學的?”

“當然是跟話本學的。”赫連誅還有些小驕傲,“這是第一次,你第一次就沒有發熱,都虧了我準備得好,把你照顧得很好。”

“原來是你早有預謀!”

赫連誅沒想到,阮久還能這樣生氣。

“我錯了嘛,百密一疏,我确實做好了準備,但是我沒想到……”

後邊的話,他說得太小聲了,阮久沒怎麽聽清。

“你沒想到什麽?”

赫連誅擡頭看他:“小狗掉進了肉山裏。”

阮久停住,這不是他說過的話嗎?

赫連誅沒算到,他太喜歡阮久了,就……事中這個過程,拖得太長了。

怎麽吃都吃不夠,不就是小狗掉進了肉山麽?

阮久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麽。

該誇赫連誅認真嗎?還是誇他厲害?或者誇自己真是太有魅力了?用赫連誅的話來說,實在是太漂亮了,就讓人沒忍住。

阮久不太認為這是誇贊。

赫連誅幫他把靠着的枕頭擺好:“軟啾,我不是故意的。”

阮久看了他一眼,對上他漆黑的眼睛,竟也消了氣。

“下次……”

他原本想警告赫連誅,下次輕一點的,沒想到赫連誅才聽見這兩個字,眼睛就簇地一下亮起小火苗了。

于是阮久“無情”地改了口:“沒有下次了。”

赫連誅眼裏的小火苗又熄滅了,變成漆黑漆黑的模樣。

阮久驀地想起昨天晚上紅燭燃盡的時候,赫連誅的眼神,也是這樣黑漆漆的。

他的身體還殘存着些許本能反應,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你又生氣了?”

“沒有。”赫連誅癟了癟嘴,捏住他的後頸,“你好像很怕我,從前幾天開始。”

赫連誅是沒有感覺錯的,從阮久的細作身份被發現的時候開始,阮久就有點怕他。

在昨天晚上被他抓住之後,阮久對他的害怕又更上一層樓。

阮久當然是不願意承認的:“沒有。”

喜歡和害怕,當然是不抵觸的。

可是赫連誅很介意。

“你別怕我,我很乖的。”

“看不怎麽出來。”

“昨天是因為你……”赫連誅眨了眨眼睛,“你太不聽話了。”

原本憑借昨晚的交流變得稍微緩和的關系,又被這句話拉進了現實裏。

昨天晚上,赫連誅只顧着逗弄阮久了,而阮久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那件事情從來都沒有解決,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說開過。

阮久垂了垂眼睛,不情不願道:“給你灌酒下藥的事情,是我不對。”

赫連誅笑着道:“沒關系,那個藥對我沒什麽用。”

阮久再一次擡頭看向他:“我只是想回梁國。”

“我不準……”

“我不準。”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

“我就知道。”

阮久嘟囔了一句,把小毯子丢給他,自己從床榻裏扯出大毯子,躺下蓋好,翻了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兒。

他翻了個身,背對着赫連誅,閉上眼睛,枕着雙手:“你總不能每一回都把我抓回來,我總是要回去的。”

“我能。”赫連誅站在他背後,朝他露出森白的牙齒,“我能鎖你一輩子。”

阮久又睡着了,這次還是帶着眼睫上未幹的眼淚睡的。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想到了家裏人,然後讓烏蘭回宮一趟,把他放在宮裏的那個小狗布偶給拿來,他要抱着睡。

這是他從永安帶來的,從小就抱着的布偶,現在有些舊了,也不怎麽抱了,偶爾想家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看看。

他還讓烏蘭把開飯給牽過來,就系在床邊。

開飯也有點老了,總是在掉毛,反應也不如從前靈活了。

阮久不想累着它,出門的時候也不怎麽帶着它了。

可是這回出來,它卻仿佛很高興的模樣,繞在阮久床邊轉圈圈,搖着尾巴,根本停不下來。偶爾還跳上床榻,用鼻子拱拱阮久的後背。

阮久的那只小狗布偶,與它有幾分相似。

阮久抱住兩只狗,小聲道:“睡吧。”

開飯便趴在他身邊,挨着他睡覺,尾巴還在空中搖來搖去的。

阮久用腳輕輕壓住它的尾巴:“我知道你很高興,下次還會帶你出來的,快點睡吧,我好困啊。”

他聞着小狗布偶的氣味,仿佛回到永安城自己的房間裏,一早起來就能看見爹娘和哥哥。

不是他想舍棄赫連誅,實在是赫連誅太固執。

他逃又逃不走,沒跑走多久就會被赫連誅給抓住。就算真的僥幸到了永安,赫連誅也會聞着味道過來的。

他算是明白了,他根本不用擔心赫連誅。

他自己會追着味道過來的。

阮久越想越生氣,翻過身,捶了兩下赫連誅的枕頭,把開飯給吓了一跳。

他抱着開飯,把它的狗頭擺在赫連誅的枕頭上。

不錯,這樣很好。

剛才赫連誅跟他吵過架,或許算是他單方面吵架,因為赫連誅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說過話,赫連誅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麽。

阮久朝帳篷外喊了一聲:“烏蘭。”

烏蘭在外邊應道:“王後,還有什麽事情?”

“要是等會兒赫連誅回來了,請他去別的帳篷睡一晚上,沒他的位置了。”

“是。”

阮久抱着兩只小狗,閉上眼睛,調整好姿勢,很快就睡着了。

他剛睡着,赫連誅就回來了。

本該是赫連誅志得意滿的時候,偏偏阮久不高興,他也就跟着不高興。

他随手點了幾個大臣,要出去打夜獵,還沒走出半裏路,一只兔子都沒捉到,他就想回來了。

阮久一個人在皇帳裏,可能會害怕的。要是昨天晚上他太累了,現在發起熱來,把他一個人留下,那些侍從粗手粗腳的,可能都發現不了。

而且,他出來的時候,阮久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不是生氣,是難過。

兩者完全不同。

他不怕阮久生氣,阮久生氣,是可以哄好的。

可是阮久難過,阮久一難過,他也跟着難過了。

在朝政上,他習慣把棘手的問題放一放,過幾日,那些臣子自然會來找他的。

可是對阮久,他好像根本沒辦法做到晾他一會兒。

他會忍不住去想阮久,阮久那樣笨手笨腳的,要是沒他看着,說不定過一會兒就要出事。

這樣想着,赫連誅當即讓隊伍空着手,掉頭向回,他要回去陪王後了。

大臣們被人從自己的帳篷裏挖出來,陪着散了一會兒步,又要回去了。

不能違抗大王的命令,他們也只好跟着回去。

心中暗罵,鏖兀大王怕老婆,真是一絕。

赫連誅渾然不覺,帶着人回去了,下了馬,把缰繩一丢,就要進皇帳。

他還沒進去,就被守在外邊的烏蘭給攔住了。

烏蘭如今為臣,是不用時時刻刻都守在阮久身邊的,只是他總是要和阮久在一起,阮久趕也趕不走,只能随他去了。

“大王,王後讓您今晚另尋帳篷去睡。”

随行的衆臣精神一振,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

把人喊出來打獵,沒走多久又讓人回去,這是人幹的事嗎?

論治大王,那還是王後擅長。

給他們出了口氣。

只有赫連誅冷下臉色:“怎麽回事?”

烏蘭實話實說:“王後說,沒大王的位置了。”

赫連誅蹙眉:“他和誰一起……”

罷了,他自己進去看。

于是赫連誅快步走進帳篷,然後看見阮久抱着開飯睡得正香,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阮久雙眼眼眶還是紅的,帶着眼淚,還打濕了開飯的皮毛,看着就怪可憐的。

倘若是昨天,赫連誅就知道,他是被自己捉弄哭的。

可是今天,赫連誅忽然不知道,他是為什麽哭的了。

為家裏人嗎?

他都說了,阮家人不會有事的,他已經派人看着了,為什麽阮久還是一次一次地要回去?

他都派人看着了,肯定不會出事的,阮久總不會連他都信不過他吧?

一定要親自見一面才會放心嗎?

赫連誅也不管到底有沒有位置了,就在榻邊的地上坐下。

反正他不去別的地方。

赫連誅一向很有精神,白天陪阮久睡了一會兒,晚上就毫無困意。

本來想讓侍從把奏章拿來,他守着阮久批會兒奏章,又害怕燭光吵醒阮久,就什麽都沒拿,只是這樣坐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放下來的簾子裏投進月光,淡淡地照在地上。

赫連誅撐着頭,借着月光,看着熟睡的阮久。

看着看着,不知不覺便意有所動。

赫連誅不吝承認,對他來說,阮久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他這人又沒什麽朋友,家裏人一個比一個瘋魔,前赴後繼地倒在奔赴王座的路上。

他就是喜歡阮久,天底下他最喜歡阮久。

多年來不算愉快的經歷告訴他,剛到手的兵符會被拿走,剛打下來的城池随時可能易主。只有鎖在身邊的,才是留得最長久的。

況且,他把阮久當做最要緊的人,把整顆心都放在他身上,阮久未必同樣對他。

阮久心裏裝着很多人,他身上的變數太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不見。

赫連誅是個求穩妥、又自私的人。

大約是看穿了他的本質,沒睡着的開飯睜着一雙眼睛,豎着一雙耳朵,緊緊地盯着他,就怕他對阮久做些不好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榻上的阮久哼哼了一聲。

他沒有睜開眼睛,也就沒有看見赫連誅也在。

阮久不用睜眼,光聽開飯的呼吸聲,就知道它也沒睡。

阮久把它摟進懷裏:“你也沒睡?”

開飯“嗚”了一聲,蹭蹭他的下巴。

阮久蹭回去:“你又在掉毛了。”

阮久抱着它,在床上撒了會兒歡,把床上被褥都蹬亂了.

阮久抱着小狗,輕聲同它說秘密:“我夢見爹娘了,還有哥哥。”

“你還記得嗎?”

“就是那個總是打我手板的中年胖子,還有總是給你喂飯的漂亮娘親,還有那個漂亮哥哥,就是和我長得有點像的。”

阮久閉着眼睛,摸了摸它頸上的毛毛。

“我夢見我在永安城外打馬球,剛要和蕭明淵他們去客滿樓吃飯的時候,我爹派‘十八銅人’來喊我回去。”

“我爹發現我藏在枕頭底下的地圖了,他發現我要去少林寺學武功,說要打斷我的狗腿。打到一半,我娘就出來把我救下來了。”

“我躺在床上哭,然後我哥就來了,他說去少林寺的話,就不能喝酒了。喝酒我倒是不在乎,我本來就不喝酒。”

“但是我哥又說,如果去了少林寺,也不能吃肉了,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

“然後我在養傷的時候,腿腳不便,就沒有出門。蕭明淵他們過來看我,還學我走路。”

“氣死我了。”

阮久咯吱咯吱地磨牙,按住開飯的腦袋,作勢要咬開飯的耳朵,卻不知道抓住了什麽東西。

他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誰,手就被反握住了。

“你要是想現在就回去的話……”那個人語氣淡淡,“可以回去。”

阮久愣愣的,沒說話。

“我可以陪你回去。”

當然天上不會掉餡餅,赫連誅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用三個親親來換。”

真是無禮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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