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4章
檐下挂着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 燭光明明滅滅。
阮久皺着眉,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為什麽要生氣?”
蕭明淵實在是難以開口,擺了擺手:“算了算了。”
阮久捶了他一下:“你到底想說什麽, 快點說啊,幹什麽支支吾吾的?你是忽然變口吃了嗎?”
蕭明淵要被他氣死了, 抱着手,偏頭看着旁邊, 低聲道:“我……先皇的事情。”
“噢。”阮久上下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那是他的事情,我又沒跟你生氣。”
蕭明淵眨了眨眼睛, 看向他:“那我和魏旭、晏寧進城的時候,你都沒來。”
阮久哽住:“當時……”
當時他還趴在床上起不來。
“當時天太晚了, 我都睡下了。”
“哪有你這樣的?天太晚了就不來。”蕭明淵語氣埋怨,“我倒是一早就派了人來通知你, 結果我和他們兩個等了一夜, 你都沒過來。”
“可是小豬說, 他把你們派來的人打發走了。”
“回來的人是說不用等, 我們想着你可能還是會過來, 還巴巴地等了你一晚上。”
“我……”阮久無語, “好好好,我的錯, 我的錯。”
“結果你第二天進宮,就……”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們的。”阮久抱着手,“我一直以為……我是看到那個密室之後, 才……”
“你哥說你哭了好幾天, 我們都沒敢去找你。那件事情, 我很抱歉。”蕭明淵低頭,“我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
阮久笑了一下:“我僞裝技術很好的,你怎麽發現得了?”他拍拍蕭明淵的手臂:“我沒對你生氣,你往後做個好皇帝就行了,快進去吧,外邊好冷啊。”
蕭明淵有些猶豫:“你覺得我能做個好皇帝?”
“是啊。”阮久道,“我不這樣想,之前叫你去争做什麽?你肯定可以做個好皇帝的。”
“行……”蕭明淵點了點頭。
蕭明淵話還沒完,阮久就跑走了。一邊跑,還一邊喊:“最後一片烤鴨留給我!”
蕭明淵罵了一聲,也沖上去,把阮久按到自己身後:“留給我!”
四個人吃了好些東西,除了阮久之外的三個人還喝了不少酒。
撤了桌子,四個人橫七豎八地倒在榻上,蓋着一個大毯子。
唯一一個沒喝酒的阮久抱着枕頭,時刻留意着他們是不是要吐了。
當然不是要照顧他們,是要在他們吐之前,及時把他們踹下床。
阮久撐着頭,眯着眼睛,将睡未睡的時候,晏寧道:“小久,你要不要回去了?”
阮久搖了搖頭:“你們都不走,我回去幹什麽?”
魏旭笑了一下:“你不是有家室嘛?還和我們在這裏鬼混,等會兒鏖兀大王就……”
他話還沒完,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門。
“阮小公子,外邊來了一輛馬車,說是來接您的。”
魏旭與晏寧大笑,起哄道:“來了來了。”
阮久丢開枕頭,從榻上爬起來:“啊?這才多早啊?”
蕭明淵笑了一聲:“你出去,讓他也進來喝一點啊。”
阮久踢了他一腳:“還喝?他等會兒進來了,得把你們三個都喝倒。”
“屁嘞。”
阮久掀開毯子,把自己被踢到床底的鞋子找出來,準備走了:“我先走了,你們別再喝了,收拾一下回去吧。”
蕭明淵道:“我們今晚都在魏旭房裏睡。”
“啊?”阮久有點猶豫了,轉身要向回,“那我也……”
“你還是快回去吧,成了家的阮久就是不一樣了。”晏寧喝醉了,話也格外多,“光是出來吃頓飯,就早早地過來接了,你要是還留下來睡,讓他空手回去,不得直接進來要人了?”
晏寧推了他一把,又朝他擺了擺手:“去吧。”
阮久最後朝他們舉起手,輪流拍了一下醉鬼們的後背,就離開了。
走出去關上門時,阮久還聽見他們在房間裏一邊笑,一邊說話。
“不知道他們誰在上邊。”這是晏寧的聲音。
魏旭道:“赫連誅比阮久高一個頭呢。”
“是噢,阮久好像也打不過赫連誅,人家是鏖兀大王。”
“那阮久還是鏖兀王後。”
“他是後來才過去的,赫連誅做鏖兀大王都快十年了,肯定比不過……”
話音未落,阮久就從外面把門給打開,探出腦袋,朝他們“嗷嗚”一聲。
“一個個都是皇帝、将軍,還有禦史了,還說這種事情。”
三個人靠在榻上,朝他傻笑。
阮久把門扇一甩,轉身就跑了。
冷風從門裏灌進來,三個人面面相觑。
魏旭問:“誰去關一下門?”
蕭明淵捂住腦袋:“嘶,朕忽然有點頭疼,朕要睡一會兒。”
時候确實不早了。
阮久一從魏府裏出來,就看見門前停着一輛馬車,赫連誅就站在馬車邊等他。
阮久快步朝他跑去,一腦袋紮進他懷裏。
像小狗洗臉一樣,阮久上下蹭了蹭他的衣襟。
赫連誅低頭聞了聞他的發頂:“你喝酒了?”
“沒有,是他們喝的。”阮久把自己的衣袖舉起來,在他面前揮了揮,把沾染上的酒氣吹給他,“蕭明淵差一點就吐在我身上了,幸好我及時把他踢開了。”
阮久問他:“等很久了嗎?”
“沒有。”
“你吃飯了嗎?”
“吃了。”
阮久表示懷疑:“真的?”
“真的。”赫連誅點頭,“爹娘說,你不在,我就心不在焉的,給我弄了很多吃的。”
阮久又問:“真的嗎?”
赫連誅加強語氣:“真的吃了。”
“不是,我是問你,我不在,你就心不在焉的,這個是不是真的?”
赫連誅點點頭:“是。”
阮久笑了一下,牽住他的手:“走吧,回家了。”
原本他們這幾天就要回去了,不想這幾天開始,永安城開始下大雪了。
想來更北邊的地方,天氣也不會更好。
雪□□軍困難,恐怕要在路上耽擱更久,于是他們索性把回去的日子推遲了,在永安城裏過了年,等開春了再回去。
赫連誅過了在永安城的第一個年節,阮久拉着他四處亂跑,陪着他在永安瘋玩了一整個年節。
開春之後,就算再不舍,他們也得回去了。
和從前阮久去和親一樣,在城門前送行。
但這回又和上次和親不同,這回阮久和家裏人說多少話,都不會有人來催他。
阮久安慰好了娘親,又和兄長抱了一下,最後和父親說了好久好久的話,才走到蕭明淵那邊。
蕭明淵有些無奈,伸手端起太監端上來的兩個酒杯:“我以為我要等到天黑。”
他低頭看了看兩個酒杯,把裝着清水的那個遞給他。
阮久頭一次和親時,他腦子一片混沌,既悲傷又恐懼,若不是咬着牙緊繃着,都快哭出聲來了。
這回倒是不同了,一點都不一樣了。
阮久接過酒杯,同蕭明淵碰了碰杯。
蕭明淵笑了笑,借着遮掩,低聲同他說:“你要是現在反悔,我和晏寧、魏旭,馬上扛着你就跑。”
阮久也沒忍住笑了。
這是五年前和親,他們三個送他到鏖兀,又送他去鏖兀皇宮時,在他耳邊悄悄說的話。
蕭明淵現在說來,當然是在說玩笑話了。
阮久把酒杯還給他:“走了,我家裏這邊還要拜托你多照顧。”
蕭明淵颔首:“那是自然。”
阮久告別永安城的所有人,與赫連誅一起上了馬車。
他掀開馬車簾子看時,永安城還在原地,一如從前。
和他五年前去和親的時候一模一樣,就像是他再一次和親了一樣,還是那些人在城門前送他離開,他和赫連誅一起去鏖兀。
赫連誅抱着手,悠悠道:“都已經看不見了。”
阮久回頭,重新在位置上坐好,拍了他一下:“就看就看。”
赫連誅又弄他,強硬道:“看我。”
阮久用雙手捂住眼睛:“不看。”
赫連誅不說話了,阮久怕他生氣,便張開手指,從指縫裏悄悄看他。
倒是沒什麽表情,但是赫連誅生氣和不生氣都是一個樣子,阮久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
赫連誅早已發現他在看自己了,卻刻意湊過去看他:“軟啾,你哭了?”
阮久放下雙手:“沒有!”
赫連誅語氣平靜地陳述事實:“五年前去鏖兀,你就哭了。”
阮久反駁:“也沒有!”
赫連誅捧住他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你看我。”
阮久笑了笑:“五年前就在看了,以後有的是時候看。”
當時他太害怕了,早已經記不清楚了,五年前和親的時候,淚眼朦胧裏,他到底有沒有在看赫連誅。
他只記得,當時有一陣風,從西北邊吹來,夾雜着牧草的清香、小羊羔的奶香,還有一點點野狼的血腥味。
五年前的阮久絕對想不到,他會被野狼叼進狼窩裏,和那匹野狼一起,走遍鏖兀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