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像一束光
最終,兩人各退一步,楊月答應抽空請侯擇七吃個飯,侯擇七也沒再糾纏過撒嬌這個問題。
轉眼又是新的一周,楊月下了課之後擠出時間,準備約侯擇七出來吃個晚飯,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卻是一個女人接的,稱他正在洗澡。
楊月挂了電話,難免有些不悅,但也沒放在心上,第二天晚上不用排練,他難得清閑,下了課便直接回了家。
客廳裏。
安吉穿着焦糖色深V領的七分袖絲綢襯衣,下擺松垮垮的紮進包臀短裙裏,纖細白淨的脖子上挂着一條海恒珠寶私定的鎖骨鏈,一馬平川的前胸襯得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幹練骨感的勁兒。
“這是最近有意向簽約的主播資料,你一會兒過目一下,做個篩選,”安吉把文件袋裏的資料拿出來擺放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上抿了口剛沏好的綠茶,又問:“你明天去公司看不好麽?為什麽非得讓我送到家裏來?”
“其實也不是很着急,”侯擇七舒服的往沙發裏一靠,朝茶幾上的恒溫箱挑了挑眉:“這個,你要養麽?”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安吉有些半信半疑的懵了:“什麽意思?又想讓我拿去養幾天?”
“不是幾天,”侯擇七說:“以後都送你了。”
安吉一雙妩媚的鳳眼瞬間瞪圓,迸射出驚喜的光!
“真的假的?哎不是,我說你這麽貴的寵物,說送人就送人了?其實我也不是不想要啊,我就是想知道,我這……用給你錢嗎?”
侯擇七狐疑地看他一眼:“我白送你,你還想買?”
安吉滿臉都寫着:買就算了。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不是我不想要了,是家裏有個小孩不喜歡,我不差這點錢,也沒必要賣,我就是想找個好人家送了,這不想來想去,第一個就想到你了麽。”
安吉心底瞬間有種自己養了這麽多年的豬,終于會往家裏拱白菜的欣慰感,她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撲上去雙手捧住侯擇七的臉,如一個嬌豔又慈愛的大姐姐,連聲感慨。
“哎呦真是我的七七小寶貝,姐姐這麽多年來真是沒白疼你!”
話音剛落,客廳就傳來了一陣開門的聲音。
而楊月剛進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副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一個短發齊頸、鳳眼妩媚、五官立體并且渾身散發着一股超模氣息的氣質美女正緊貼着侯擇七坐在沙發上,她雙手捧着他的臉,兩人深情對視,鼻尖之間的距離甚至不超過十公分。
楊月:“……”
這是在……調情?
兩人聽到聲音,同時向門口看過來,安吉眼睛一亮,最先反應過來:“啊!你就是那個——”
“對不起,我有東西忘拿了,”楊月不等她說完,反應極快的關上門,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侯擇七:“……”
安吉:“……”
侯擇七嗤笑一聲:“看到沒?人讓你吓跑了。”
安吉有些花癡的盯着楊月離開的背影:“你弟弟有點酷。”
侯擇七拍開她的手淡淡的說:“你別想了,人家比你小十歲。”
安吉:“小十歲啊,如狼似虎的小奶狗……”
“……”
侯擇七真想給人一巴掌打清醒點。
安吉身高171cm,長腿平胸,長着一張有悖于正常男人審美的高級超模臉,表面上走的是高貴冷豔禦姐風,然而背地裏這人卻是個重度鮮肉控,一聽到別人含情脈脈的喊她姐姐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交往過的男朋友比她年齡都要小,還全部都是鮮嫩可口的小奶狗、小狼狗這一類型。
“第一次見面,不如今晚我請你弟弟吃個飯吧,順便帶上你,”安吉坐到一邊,如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
侯擇七一針見血的胡說八道:“你算了吧,人家可是等着能開得起邁凱倫和阿斯頓馬丁的老姐姐來包養他呢,你開得起麽?”
安吉:“……”
一連被楊月怼了近半個月的侯擇七看到對方語塞的模樣,頓時感覺身心舒暢,他拿起安吉帶過來的資料,大致翻了翻,目光卻突然頓在一處。
“前FIH的訓練生,為什麽會想到來我們平臺當主播?”
安吉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嘆了口氣實話實說:“你去年還在英國讀書,可能不知道吧,FIH那次連晉級全國總決賽的資格都沒拿到,今年的成績也一直都很不理想,連預選賽的排名都慘不忍睹,很多贊助商持續撤資,現在很多非正式選手都已經兩個月都沒有拿到酬勞了。”
她說完之後,又于心不忍的補了句總結:“再這樣下去,FIH戰隊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侯擇七隐去了眼底忽明忽暗的光,笑了笑:“現在的年輕人,把利益看得太重,連心都靜不下來,怎麽能打好比賽。”
“你說話也不用這麽老成吧,顯得你多老似的,”安吉哭笑不得,但話鋒一轉,又問:“你還沒滿24,技術也在巅峰狀态,就從來沒想過要複出麽?”
侯擇七反問:“我複出做什麽?救FIH于水火?”
面對安吉複雜又真摯的眼神,他故作輕松的笑了:“別了吧,我這個人一向冷血,才沒有那個情懷呢。再說了,國內電競事業蓬勃發展,跟韭菜似的,你也不想想FIH的時代早就被取代了幾茬了?”
“A姐,我這個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說這都已經過去三年了,我現在複出,誰買我的賬?誰還認識我?”
橫豎都是他的理,安吉根本說不過他。
“得了,這都是你的事情,我無權幹涉,只要你自己心裏過得去這個坎兒,就随便你吧。”
安吉喝了口早就冷掉的綠茶,拎起背包和夢寐已久的黑大壯說:“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改天有空把你弟弟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哦~”
侯擇七:“……”
匆匆趕下樓的楊月其實并沒有忘拿什麽東西,他走的急,手機鑰匙都忘了帶,只能漫無目的的在小區裏溜達。
進門時看到的場景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突然就想到了昨天的那通電話,以及剛住進來的那天侯擇七不讓他帶女朋友回家過夜,還口口聲聲的強調自己是血氣方剛的單身狗,這讓楊月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鄙夷。
哼,這種人。
果然寧願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他的破嘴。
另一邊,接收到鄙視信號的侯擇七,莫名其妙的就打了個噴嚏。
送走安吉,他轉頭就瞥到了鞋櫃上的手機、鑰匙和背包,想到小孩剛剛被吓跑的樣子,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他随便套了簡單的t恤和休閑褲,決定下樓找人,走前還貼心的幫人捎上了手機。
楊月并沒走多遠,侯擇七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花園的一片空地上,買了根火腿腸掰碎了喂流浪貓。
生活在高檔小區的貓咪比其他流浪貓看上去富态的多,皮毛都是油光水滑的,也不怎麽懼生人,楊月就一邊喂,一邊輕輕的去揉它柔軟的頭頂,直到一雙筆直的長腿停在自己面前,他的目光才順着看上去。
“喜歡貓?”
侯擇七穿了簡單的T恤和九分休閑褲,露出了骨骼分明的腳踝,頭發抓的很随意,透着幾分懶洋洋的帥氣。
“還行吧,”楊月不鹹不淡的應着:“你怎麽下來了?”
“來看看我家小孩是不是迷路了。”
侯擇七看楊月揉貓的手頓了頓,淩厲的目光朝他瞪過來,立馬改了口:“順便去物業交下電費,一起嗎?”
楊月一向不喜歡虧欠家裏人情,他剛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有成年,就已經知道到處找私人培訓機構去代課打工了,他受夠了集體住宿的生活,自己搬出來租房住的時候,哪怕再難再累也沒有花過季婉瑜的一分錢。
可如今他陰差陽錯的進了豪門,房子住了家裏的,水電費再不自己負責,心裏就着實有些過意不去了,想到這,他便點頭站起來。
長時間蹲在地上讓他的腿有些發麻,起身的時候身體一晃,就要往前栽去,吓跑了腳邊的貓咪。
侯擇七反應很快,伸手扶穩險些撞進自己懷裏的人。
俊眉一挑:“怎麽?投懷送抱?”
楊月不輕不重的推了他一把:“你一天不貧嘴會死?”
侯擇七笑了笑,轉身帶路。
日漸西斜,天邊的晚霞将他高挑挺拔的背影鍍上一層赤紅的金邊,顯得整個人光輝奪目。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從前面傳過來。
“我好歹是你哥哥,你偶爾撒個嬌,我會很高興。”
“……”
兒時有關于哥哥的記憶一瞬間如洶湧的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一點點的從腳踝蔓延到脖頸,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一點點攀升、纏繞、最後緊緊扼住了楊月的喉嚨,讓他的話硬生生哽在喉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的眼神在侯擇七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暗淡了下來……
不是的。
他印象中的哥哥,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是季婉瑜未婚先孕的孩子,從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他的童年永遠充斥着兩個哥哥的白眼和謾罵,他是他們口中的災星、掃把星。
楊家家庭教育嚴格古板,他小時候被打被罵被欺淩,都是家常便飯,違反家規要挨罰,以下犯上要挨罰,時不時的去給哥哥們當跑腿,事情完成的不好就要劈頭蓋臉挨一頓罵。
在他的人生裏,“哥哥”這個詞,就像是猙獰的夢魇,讓他噩夢纏身,夜不能寐,磨牙嗜血般的日日夜夜折磨了他十幾年。
長兄如父,他大哥自小練習拳擊,脾氣暴躁,打人兇狠,所有兄弟凡是有一點讓他不順心,他都要暴跳如雷,每當他暴怒着将自己拖進漆黑潮濕的閣樓時,都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他二哥性格陰翳,是個十足的笑面虎,表面對他嚴慈相濟,背地裏卻不斷對他施加精神折磨,甚至在他九歲那年失手将他推下公園的假山,讓他險些淹死在混着冰碴的水潭裏。
在他的生命裏,“哥哥”就像鬼魅,像惡魔,每一次提起,都會帶給他窒息般的痛苦和折磨。
他一直都不曾有過真正的哥哥,直到此刻,眼前的人在一個逆着光的傍晚,留下了一個鍍着晚霞的背影,對他說——我好歹是你哥哥,你偶爾撒個嬌,我會很高興。
那感覺就像是穿過千山萬水只為他而來的一束光,刺破黑壓壓的雲層,明晃晃的照進了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