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場面僵持不下。

邱海卓見着指責他的百姓越來越多,怒不可遏,揚鞭厲聲道,“一群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再胡言亂語者,本公子定斬不赦!”

惡毒的聲音就像冰塊投入沸騰的油鍋……

炸鍋了!

百姓之中,有血湧之士被激起兇性,開始推搡沖撞人群。

人越來越多,扈從被打倒,避之不及的邱海卓也被幾人粗暴地拉下駿馬,按在地上狂揍。

邱海卓抱着頭慘叫,身體縮成了一團,死死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心中已是滔天怒焰,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爺何時受過如此大辱,不禁殺心大起。

糟糕!

京兆府那領頭的官員此時一個頭兩個大,場面有些失控,要是發展成群衆踩踏事件,他項上的烏紗帽定然不保!

“咚咚”的鑼鼓聲從遠處炸起,一縱披堅執銳的甲士兇神惡煞地沖了過來,見人就打,皮鞭棍棒下,哀吼連天。

長街倒了一片。

虎狼之師施暴之下,鬧事靜如鬼室。

那群甲士帶頭的人身披淺綠官袍,紋着鷺鸶補子,乃六品都官;官帽端正,身形魁梧,一雙虎目炯炯有神。

他寒着臉将萎縮在地上衣冠不整的邱海卓拉起,抱了抱拳,冷聲道,“公子可有受傷?”

“将這些狗東西都給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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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海卓看到他的服飾,知道是自家刑部的救兵。

頓時惡向膽邊生。

“抓了!”

刑部執掌典獄律令,那都官雖不喜邱海卓,但此人卻是頂頭上司的獨苗。

刑部的官兵二話不說開始拿人,老百姓紛紛抱頭鼠竄,剛才那些趁亂下黑手的壯年更是跑的快。

長街鬧哄哄的,京兆府管着京城的治安。

那京兆府的官員眼見場面再度失控,面色挂不住,上前恭手道,“方厲兄,職責所在,此事還應交給我京兆府處理為佳。”

“公子我要帶走。”

都官面無表情。

“這恐怕不妥吧……”官員蹙眉,雖然他拿邱家的大少爺沒辦法,但是京兆衙門的審訊流程還是要走下比較好。

“可有死人?”都官怒喝。

“未曾……”

“既無命案,有何不可?”都官追問。

官員讷讷無言。

邱海卓見京兆府的官員吃癟,盯着蕭君幾人,眸色兇狠,獰聲大叫道,“這幾個娘們,一個都不能放過!我要他們統統去死!”

你自己縱馬行兇,還要懲處他人?當真是纨绔子弟,不可救藥……

京兆府的官員微微心中嘆息,權衡了下各方勢力,正色道,“本官身為朝廷命官,自有處當。慕容小姐與本案無關,其餘兩名女子,緝拿回府,我自會報京兆尹大人定奪。”

這和稀泥使的漂亮,避重就輕,權貴他不得罪,平常老百姓卻是可以按律處置。

“告辭了!”

都官抱了抱拳,護着邱海卓,退去。

邱海卓擦了擦嘴角的殘血,眸光噬人: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人群漸散,京兆府的官員望着滿地狼藉,督促門人前來緝拿蕭君兩人。

慕容清雪詢問,官員将結果告知。

聽完後她心下駭然,一陣心驚肉跳。

她久在京城,又是官宦子弟,官場中什麽龌龊事沒聽說過。

這般處置,擺明了是要拼後臺實力了……

“大人,舍妹蕭君,亦是武安侯的遺女,家中排行老四。”

慕容清雪指了指蕭君,希望亮明她的身份能有些作用。

“武安侯……”那官員思索了片刻,嘆聲道,“人死如燈滅,武安侯府已然不入流,何況她區區一個庶女,與平常女子無異。”

果然沒用……

慕容清雪鳳眸變幻不定,想了想,朝那官員鄭重其事道,“大人,煌煌天威,公道人心。切不可用刑,不然……家父必是要參上一本的!”

“本官省的。”官員面皮抖了下,暗道今日運氣不好,碰上這等燙手山芋。

慕容清雪見那官員應下,暗松了一口氣,大牢裏屈打成招的事多了,而且觀那刑部侍郎公子的做派,定然不會如此草草了事。

她轉而望向懵然不知的蕭君和那女童,叮囑道,“進了京兆府,莫要逞強。一切當心,我會從中斡旋。”

“姐姐……多虧你了。”

蕭君此時也有了些後怕,她不知道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居然帶出這麽多坑坑窪窪。

不過她不後悔。

懷中的女童停止了哭泣,臉頰肉嘟嘟的,長長的睫毛撲閃着,一雙大眼睛仿佛能說話,透着純淨明亮——那是對世間的懵懂和渴望。

多麽可愛的孩子……

“珍重。”

慕容清雪深深看了蕭君一眼,轉身離開。

她喚來馬夫,報往武安侯府;自己則騎上馬,向着京城東面飛馳而去……

烈馬狂奔,慕容清雪傾城的面容寫滿了憂色。

京城的水太深了,她預感到有一張大手,正從惡魔的深淵裏探出來,勢必帶起一片血光。

如今能救蕭君的,也只有他了!

……

京兆府。

京兆尹剛從聖上的禦書房回來,捏着眉心心力交瘁。

本是四十多歲數的人,須發皆白,看着極老。京兆尹,離天子太近,各種矛盾錯綜複雜,人際關系盤根錯節。

朝堂中結黨營私,各抱地勢,鈎心鬥角。

治理這一塊地方相當不易,他作為京畿地方行政最高長官,雖位高權重,卻左右不是人。

而臨近慶典,他壓力更是劇增,身上的擔子着實沉重了不少。

好不容易聽完聖訓,屁股剛想坐下喝杯參茶解解乏,就見麾下的內吏官低着頭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內吏官也顧不上行禮,拱手謹聲道,“大人!今日鬧市發生大案,屬下唯恐處置不當,特來禀報……”

接着,就将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包括了他的諸多顧慮和推測。

“唉……”

京兆尹嘆了一聲濁氣,淩厲的眸光上下跳躍。

“左相本就是本官的師長,當年我以榜眼得位,卻只是被安排在國子監任一散官閑職。若無相爺提攜,也無本官的今日。”

京兆尹背負雙手,凝眉問道,“武安侯的那庶女,你可有用刑?”

“不曾,下官不敢定奪……”內吏官恭敬地躬着身。

“做的好。這趟渾水,就交由他人吧。”

京兆尹沉吟良久,提起毛筆,在案宗中刻下朱字批文:交于刑部,連同罪犯一并交接!

內吏官擦拭着額頭的冷汗,凝視塵埃落定的案宗,久久無言……

刑部大牢。

蕭君饑腸辘辘地坐在破爛草席上,嘴裏叼着草莖,背靠着冰涼的牆壁。

從被押回京兆府的大牢後,便無人管她;而後又被蒙着頭套,不知道送到哪裏了。

這裏的牢獄更加陰森,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腐蝕濕冷的味道。

還有死老鼠味……

過了數個時辰。

天氣漸冷。

蕭君蜷縮着,用手抱住腿,也不知道那女童怎麽樣了……

“好餓……”

蕭君的肚子發出咕咕的響聲,她蹙着眉,召喚系統——沒有反應。

她忽然想起了還珠格格裏的小燕子。

也想到了古龍小說裏的陸小鳳。

還有射雕英雄傳裏的郭靖和郭襄……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我雖不是大俠,卻也胸懷正義。

嫉惡如仇的人,都是有好下場的吧。

她暗暗地想着,終是太過饑寒,閉眼睡去。

……

武安侯府正廳,燈火通明。

尖銳的喝罵聲四起,蕭震浩、蕭莞兒以及周氏等人俱都面如炭黑。

蕭老夫人望着一衆如市井流氓般叫罵的徒子徒孫,厲喝道,“雞飛狗跳的!成何體統!”

“祖母!”

蕭震浩面色蒼白,神色激動地高聲道,“蕭君這死丫頭這下可是闖了潑天大禍了!必将連累我們武安侯府所有族人!我曾聽好友說過,邱海卓那是京城臭名昭著的官二代,殺人如麻,沒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得罪他,我們侯府上下勢必不得安寧!”

“是啊祖母。”

蕭莞兒一臉潮紅,憤懑不平地大叫,“蕭君這個賤種!逞什麽強!現在好了,我們都要被她害死!我早說就應該叫她滾出我們侯府,沒的眼界的傻玩意,得罪了相爺,我們統統都沒好日子過!”

“母親大人吶……”

周氏慘呼一聲,流着眼淚,恨恨道,“我家老二可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讀書人,日日寒窗苦讀,只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蕭君這庶女得罪了左相家的寶貝外孫,我那孩子哪還有仕途可言呢……母親,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長房,将蕭君驅逐出家吧……”

“你們……你們……”

蕭老夫人搖搖欲墜,手指微顫着,“君兒行俠仗義,不顧生命安危,救下幼女,你們只字不提。自私自利,是非不分……不想着想方設法營救她,卻……卻……”

“祖母!蕭君那是愚不可及!官宦子弟誰會去管那尋常老百姓的死活啊!如今,我們要考慮的是武安侯府的安危啊!我提議,将蕭君逐出武安侯府,斷絕所有關系,從族譜上剔除,這樣,我們才不會受牽連!”

“是啊,我等附議!請祖母成全!”

黑壓壓的正廳跪了一地人。

蕭老夫人氣極,突感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聚星塔。

慕容清雪心急如焚地走來走去,她坐立不安——國師尚在宮中,還未回來。

此刻已然過去了數個時辰。

也不知道蕭君下場如何了……

等待的時間裏,她早已通過記事臺,翻看了關于刑部侍郎嫡子邱海卓的檔宗。

當真是遍體生寒。

此人少有惡名,無惡不作,魚肉鄉裏。

犯下的案件不計其數,連坑殺他人全家的罪牍都能擺平……

刑部侍郎雖然只是官居四品,卻在刑法這塊有很大的發言權,更令人悚然的是,他的母親乃寧貴妃的嫡妹,亦是當朝左相的二女兒。

犯過命案,心狠手辣,且是睚眦必報的性格,外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君得罪此人,實乃翻身!

雖然蕭君并無過錯,但是就官場的做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撺掇幾個證人,暗地裏僞造證據,再栽髒嫁禍……搞不好,要流放千裏甚至性命堪憂!

慕容清雪越想越是心悸,姣好的面容漸漸發白。

她雖和蕭君認識才不過兩日,卻是意想不到的投緣,何況蕭君心地善良,活潑可愛,更難得是有一片赤子之心,俠義心腸,這很符合慕容清雪這等将門之後對好友的認同點。

她還那麽年輕,決不能就因為做了好事,就蒙冤而死!

……

……

“慕容清雪,你怎麽來了?”

冷寂的聲音響起。

慕容清雪從沉思中霍然擡頭,便看到國師葉夢星俊美無雙的清冷臉龐。

他手握書卷,長身鶴立,正負着雙手眺望滿天夜幕。

“國師哥哥,救救蕭君吧!”

慕容清雪哀切地叫了一聲,如看到救星。

“她?那個渾女子怎麽了?”

年輕的國師驀然轉身,如夜星般璀璨的墨眸頓綻出攝人魂魄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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