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為奴仆

小太子一時間看來是哄不好了。顧衣不明白梁溫怎麽身體恢複的越好,脾氣就越差,她左思右想,只得出一個結論——這小子吃飽了撐的。

每次嘴欠,都在吃了東西之後。

更讓她不理解的是,為何梁溫已然平安到了陽樂縣,卻不進城內找官府庇佑,反而願意以奴的身份繼續跟着她。

莫非陽樂縣縣令有問題?

原著中,是這位縣令将太子送回皇城,應該不是傷害太子的人。

那為什麽梁溫不願意回去?

拿小金剪剪了燭芯,屋裏頓時亮堂不少。顧衣取出梁溫的賣身契,在燈下細細研究。

賣身契落款是梁溫,用的假名,小子倒是有點心眼。

戶籍等信息,寫的都是不詳。賣身原因倒是寫的清楚,是家境落魄後,被父母以一兩銀子賣了。

奴婢賤·人,律比畜産。這是官奴賣身契上才有的印文。官奴都是犯官親眷,梁溫這種被拐被擄的奴仆,應該是民間發賣,怎麽會是官奴?

她的目光落在官府用印上。

是西讓州司獄的印。

顧衣托腮細想,似乎梁溫開始變得話多,正是在她提到讓陸恩去西讓州尋知府高盛之後。

“原來小太子這麽沉得住氣,是想暗訪良民變作官奴一事。”

“姑娘,嘟嘟囔囔說什麽呢?”香草推門進來,服侍顧衣淨面。

顧衣搖頭,沒有多說什麽。接過香草遞來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臉。她皮膚像是剝了皮的水煮蛋,又白又嫩,根本不必以粉塗面。加之她年紀尚小,平時也不刻意打扮,出門在外,她連多餘的首飾都懶得帶,頭上最多一根簪子一朵珠花。

饒是如此,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梁溫歇下了沒?”

香草道:“還沒呢。這小子也太能吃了,方才又喚廚娘給他做吃食。他嘴巴甜,模樣也好,很得廚娘喜歡,這麽晚了還給他開了竈,要煲雞湯呢。”

顧衣撇嘴。嘴巴甜?

“之前姑娘覺得奇怪,我還不覺得,現在我也覺得梁溫怪怪的。雖然老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可府裏他這般年紀的小厮,哪個像他一天嘴都不閑着?”香草給顧衣遞了漱口水,裏面摻了鹽和特質的藥粉,含上片刻,便可口幹齒淨,唇齒留香。“他的肚子就像個無底洞,我明兒倒要看看他肚子下面是不是真有個洞,吃進去的東西能掉出去?”

顧衣被她逗笑:“他可能是在人牙子手中餓壞了,過些日子說不定就好了。”

“可別把咱們姑娘吃窮了。”

顧衣本能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她有顧府,有她娘留給她的嫁妝,就是一百個梁溫,也吃不窮她。

此地到西讓州知府府邸,腳程快的話,也不過一日路程,明日或許張管事和陸恩便能帶着高盛的手令歸來。

說不定後天,就要見到女主任嬌柔了。

如果不在任嬌柔過來之前,将陸恩和梁溫打發走,她身邊就會同時存在三個惹不起的家夥,到時候她的處境會很慘。

得想個什麽法子,把自己從這三人的世界裏抽出來。她有錢有權,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豈不美滋滋?

第二日晌午,寒風稍歇,日頭暖洋洋的,給這裏貧瘠的黃土地添了層金色的薄紗。梁溫依舊讓人擡出長椅來,到院裏曬太陽。他蒙着臉睡覺,旁邊擺着一只舊矮幾,上面擱着一盤白玉糕,已然去了一半。

顧衣讓人搬了把鼓腿圓凳放在長椅旁,笑眯眯坐下,掀開梁溫臉上蓋着的絲帕。

“小梁弟弟,姐姐有件事想拜托你。”話說的溫柔又親切,任誰都看不出她心裏藏着算計。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梁溫卻半點不給面子,掀開眼皮看了眼顧衣,又懶懶散散合上,“主人,有什麽事,吩咐便是。”

“……”真記仇。

顧衣繼續奉上笑臉:“什麽主人不主人,那是姐姐跟你說的玩笑話。姐姐還說不讓你吃飯呢,真讓人餓着你了?”

梁溫“哼”一聲。

“給,這是你的賣身契。”顧衣道,“我買下的所有人,都讓他們拿着賣身契走了。你的遲遲沒給,是因為知道你身受重傷,一時半會離不開我們的照顧。我只是替你拿着,并非要讓你做我的奴仆。”

梁溫又“哼”了一聲,只是這一聲,聽在顧衣耳朵裏,可溫柔多了。

不過,他沒接遞過來的賣身契。

顧衣把賣身契放在他胸前,又掏出一個繡芙蓉金絲小錢袋,輕輕掂了掂,分量還不少。她将小錢袋也放在梁溫胸前,壓在賣身契上面。

“姐姐對你這麽好,幫姐姐個忙呗。”

梁溫撩開眼皮:“講。”

“這裏面有二十兩銀子,你尋個機會,幫我給了陸恩,當他回家的盤纏。只是要以你的名義,千萬不要說出我來。”

“你為何不自己給?”

顧衣道:“我救了陸恩一次,他便非要報恩。我若再給他銀子,他更不可能走了。”

梁溫雙眼一眯,目光銳利:“你可真狡詐。你自己厭惡他,不肯施舍恩惠,借由我的手送出,那他豈不是要纏着我報恩?”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顧衣心道,反正日後你們也是一對好君臣,提前搞好關系,總沒有錯吧。

如果這兩個小子能一起離開,顧衣巴不得他們倆纏纏綿綿到天涯呢。

她一邊在心裏暗搓搓盼着兩人離開,一邊又悄悄驚嘆梁溫的敏銳。這小子看似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沒想到別人都瞧不出來她讨厭陸恩,梁溫居然看出來了。

梁溫一口回絕她的提議:“你想的太美,陸恩又不是傻子,我一個賣身奴仆,哪來的二十兩銀子給他?”

“所以才讓你尋個合适的時機。”顧衣伸手在他額前點了點,“你這小腦袋瓜子聰明的很,對付一個陸恩,應該并不難。”

“你錯了。此人可不簡單。他在人牙子手中,幾次逃跑被抓回,都能輕松推到他人身上,讓人牙子将替罪羊活活打死,他自己則絲毫無傷。如此年少,這等心機,這般狠辣,我可不願意招惹。”

梁溫側身,錢袋子和賣身契便随着他的動作掉到了地上,“這奪命的恩惠,你自己施舍吧。”

不愧是将來熬死了叔父和兄弟的君主,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伎倆。

不過,顧衣可是個小作精,沒有她辦不成的事!

“唉。”她佯作苦惱,撿起錢袋拍了拍上面的塵土,“那便罷了。其實不用我們送銀子,想來陸恩這般人物,高盛見了,定然喜歡,說不定早就奉上銀兩,派人送他家去了,哪裏用得着咱們多思多想。”

她拿着錢袋子要走,梁溫卻猛然起身,伸手搶了過來。

“方才是我不恭敬,主人的吩咐,我身為奴仆,如何能不遵從?這銀子,我會找機會給他,保證他對我感激涕零,絕對想不到姑娘你身上。”

顧衣背過身,抿嘴偷笑。

不管什麽人,有欲望就會有弱點。知道梁溫想要什麽,她就能從弱點下手,讓梁溫乖乖聽她的話。

暮色四合,炊煙升起前,張管事果然帶着陸恩等人回來了,跟着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高盛的手令。

“高大人聽說咱們遇到的困難,就寫了這手令給我,還托我向老爺和姑娘問安。”張管事道,“我們接了任姑娘,回去時,您應該親自入府拜謝才是。”

顧衣點頭。高盛雖沒有娶妻,但有個妹妹同住,她可以入府與這位高姑娘說話,表達謝意。

張管事吃了一盞熱茶,又道:“陸恩是個極機靈的,這次前往西讓州,路上出了幾個岔子,全靠他一力解決。後來入了高府,除了我,咱們帶的人都說不上話,只有陸恩面對高知府的詢問,應對有策,進退有禮,不卑不亢,言辭懇切,不但事辦的漂亮,還得了高知府的青眼,贊他後生可畏呢。哦,對了,還給了陸恩一塊玉牌,讓陸恩随時去高府尋他。”

不等顧衣誇獎,陸恩便起身抱拳,謙卑道:“張管事謬贊了。”

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顧衣奉上一個假笑:“确實不錯。”

沒想到随口敷衍的一句話,卻讓陸恩整個人激動起來,像是點點火星遇到了滿山枯葉,瞬間燒紅了半邊天。

陸恩感激地看向顧衣,躬身道:“多謝姑娘,姑娘如此看重我,小的一定好好做事,報答姑娘的恩情。”

顧衣:“……”

誰看重你了?

天色已晚,不宜再進城。張管事定了明日巳時入城,最好能在一天之內将任嬌柔接出來,早早離開多事的陽樂縣。

顧衣也是這個意思。雖然不想看到任嬌柔,不過她更想回家。

入了夜,各屋都歇下了。顧衣為明天将要被三個喂她毒藥的人圍着,而輾轉反側。她索性披衣起來,坐在窗前感受從窗縫裏擠進來的寒風。

涼意最能讓人清醒。

突然她聽見屋外有人小聲說話。

“今天是你值夜?”

是梁溫的聲音。

另一人應了一聲,正是陸恩。

顧衣頓時清醒,悄悄将耳朵貼到窗縫上,她倒要聽聽梁溫這個小機靈鬼兒打算怎麽哄陸恩離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