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壯實的小夥記得這羅剎似的教官喜歡鲑魚,便帶他來了。來過一次後,珀爾便惦記上這個地方。
随意的氛圍,亂擺的桌子,閑聊的人們,都讓他想起來現實中的大排檔,無比懷念。
歐西納什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家殿下會喜歡上海港,但既然殿下喜歡他也樂意順着殿下的意思往海邊跑。一回生兩回熟,店鋪的老板同漁船的老板是一個人,買賣做的熱情公道。于是便認識了。他雖然是個漁夫,但只要是男人,就曾經向往過戎馬征戰意氣風發的生活。閑來無事,他會和歐西納什聊些軍旅生活和發家史。歐西納什的發家史跌宕起伏很勵志,如今的成就也不錯,惹得一群女人像聞到腥臊的蒼蠅,蜂擁而至。
大家對于這個帶着弟弟上班上崗的有為青年很是喜歡,但又不好直接表達愛意,于是就實行曲線救國政策,将注意打到了珀爾身上。知道這位大人疼弟弟,女人便順着歐西納什的意,讨好這位最不易讨好的弟弟。
這次也是如此。
珀爾看着桌上的菜,鲑魚湯,煎鲑魚,鲑魚沙拉,鲑魚餅,紅燒鲑魚,拿着叉子的手擡起又放下。這時裏琪拎着烤熟的劍魚走進店內,海鹽烤出的魚透着陣陣香氣,比桌上已經連吃幾日的菜色誘人得多。
裏琪大方地坐到珀爾一桌,将一米餘長的劍魚倒插在桌上,驕傲地說,“看你那麽想吃,給你吧。”
其實,除了奴役歐西納什這一點,裏琪妹子對珀爾并無太大惡感。珀爾也懶得和這個不動禮儀為何物的女人客氣。片魚肉,叉着吃。當然,珀爾這次片魚用的是刀。法師是很稀有的,他不想被圍觀。
同樣稀有的,還有在店鋪前十餘米處堆的像座山一樣的魚堆。
姹紫嫣紅的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燦爛奪目。許多光着膀子的男人圍在那魚堆旁,似乎打不定注意要拿這些魚怎麽辦。
“最近好奇怪,尋常的魚越來越難打,打上來的全是沒見過的魚,也不知道有毒沒毒。”裏琪順着珀爾的視線看去,聳肩解釋到。
“你剛才還邀請我們試吃……”珀爾看着裏琪提醒。
“魚嘛,有毒也就幾個部位,去掉了也就沒事,而且賣給其他人之前,我們會先給動物試吃。”裏琪笑着斜睨珀爾,眼神很不屑,“怎麽,連這都不敢試,你還是男人嗎?”
不好意思,他的Dead end有毒死這一項,他不想用他的幸運E去試自己的小命。
“裏琪,今天不用出海嗎?”
在珀爾和裏琪陷入眼神厮殺前,歐西納什擠入兩人中間将他們隔開後,回頭詢問。
裏琪見是歐西納什,目光立刻柔和了不止一點點,
“今天清晨起海上還有點風,到早上風就完全停了,帆吹不動,船也動不了,大家就趁着風停之前靠岸了。”裏琪說着覺得奇怪,垂眸思考,随即不在意地說“但是這幾天的天氣很難琢磨,大家都有點擔心,通常這個季節應該是東南風最強勁的時候。一點風也沒有的情況,我們還從未遇到過。不過,不用擔心,魚還是有的吃的”
裏琪話音剛落,忽然自海面刮來一陣強風!
勁風掀翻盤子,帶起一切輕巧的事物,摔在地上。盤子落地,碎成碎片的聲音刺激着大家的耳膜,卻沒人睜得開眼睛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強勁的海風夾雜水點和沙子打在所有人臉上,手臂上,被刮擦着産生麻麻地疼痛感。忽然,嘎吱一聲,撐起帳篷的杆子看不清的東西砸完,旋轉着朝店內飛來。
有人在耳邊發出慘叫聲,裏琪在水點裏勉強睜眼,看到的便是珀爾提着銀劍站在她面前砍掉朝她飛來的碎片的一幕。
少年迎風站在撲打而來的水點之中,手持長劍,凝神注視遠方。紅色的眼睛在一片水汽中格外明顯,卻莫名讓人心安。狂風不過刮了不到幾分鐘就停了,密集的雨點在狂風過後也不見蹤影。有人回過神來,趕緊抱着受傷的人處理傷口。從地上爬起來的人,眼神迷惘地看着海的方向,喃喃到,“發生什麽事了。”
剛還萬裏無雲的海面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霧氣輕籠着海面,天和地忽然暗沉了許多。大家迷惑不解地注視着已經看不見的海岸線,灰蒙蒙的海平面讓他們無法理解剛才是怎麽一回事。
歐西納什走到珀爾身邊,緊張地抓着珀爾,
“有沒有受傷?”
珀爾搖搖頭,他還在看着那片天空,天邊有什麽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裏琪早已經回過神來,見珀爾還難得的神情嚴肅,她戳戳珀爾的胳膊,故意說“喂喂,吓傻了?”
誰知,她剛說完,珀爾臉色就變了。
“怎麽了——”
霧氣并沒有立刻完全散去,但微微露出的一點海平線上,有一條白色的線正迅速的靠近。
“海嘯!是海嘯!”
海岸上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人們扯着嗓子轉身朝海岸的反方向跑去。
☆、SOS20
海嘯來得很快,在距離海岸還有一段路程時,所有人看清這滔天巨浪,臉上俱是一片煞白。
這個世界背景當初設定是歐洲,妹子圖華麗,建築參考英國中世紀建築一書。
英國建築沒別的,就是木質結構連成一片,頂多也就兩三層的高度。歷史上一次大火,燒了大半倫敦,現在海嘯來了,歐貝利可的帝都大半處在平原,只有皇宮屹立在半山腰上,整座城市不見得能抵擋得住這來勢洶洶浪潮。身後有人在争奪坐騎,天空傳來盅雕飛入天際時的長鳴。
大可以一走了之,珀爾心想,高敏捷如他要回到皇宮再乘坐騎離開不是問題。環視四周,已經有人癱坐在地上,神情木然地看着洶湧而來的浪潮,放棄了掙紮。珀爾低頭笑了笑,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不過,也許這樣的效果,會更好。
将存儲在空間袋中的所有高純度晶石拿出來。右手掌心朝上,晶石微微顫抖,發出微弱的光,旋轉着懸浮在珀爾四周。自海嘯出現,珀爾一直站着未動。歐西納什也未勸他離開。兩人之間的沉默,就像那暗藏洶湧的大海。海風帶着海底翻卷上來的海腥味吹來,長發在勁風下舞動,向着身後飄去。
歐西納什想讓他救歐貝利可。珀爾也有這個能力。
收攏空了的手心,拽緊,珀爾迎風笑得詭異。
“歐西納什為什麽不逃走呢?”背對着歐西納什,珀爾心情忽然異常輕松,他迎風笑問。
“因為殿下還在這裏。”歐西納什回答的異常堅定。
“那……如果我選擇逃走呢?”珀爾嘴邊露出惡質的笑,盡管知道對方看不到,但他還是忍不住。
“……”歐西納什站在珀爾身後,目光灼灼,讓珀爾有一種正被人拿槍頂着後背的錯覺,想逃也不能逃。歐西納什異常認真地說,“我相信你。”
但我不相信我自己。聽到這煽情的對白,珀爾心中自嘲。不過他倒是明白了忠犬的意思。心想,大概這就是忠犬的忠誠吧。
歐西納什是個什麽樣的人?好人算不上,歐貝利可沒有幹幹淨淨的好人,黑吃黑的事不少見。身後的人剛還有說有笑,轉眼就為了一個逃生機會你死我奪。歐西納什出生的地方,是物資匮乏的西部礦區,想必也不是個幹淨地方。但他是壞人嗎?不,他溫文有禮,謙卑恭順,這樣一個人人喜歡的人,不算是壞人。
只能說,歐西納什,是個忠于秩序的人。但他既不忠于帝國,也不忠于個人。在歐貝利可也沒有那種矯情的關系。
非要說的話,就是歐西納什心中有他自己的德與善。不過,這大概是希珀裏昂人無法理解的一種德與善。不似那種無差別,不求回報的仁慈。歐西納什所認同的德,是他心中的一卷标尺。這卷标尺方便他确定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标準衡量自己做出适宜的行動。相應的,他的善,也不是一個最高的境界的善,而是一種最适合的善。說的簡單些,就是這是包涵了一種付出與收獲的關系。也就是歐西納什所說的信任。
歐貝利可人民信任王軍,愛戴王軍,無條件地為王軍提供物資,為此王軍在國破家亡的時刻,為這份信任站在最前線。
而臣民信任君王,擁護君王,同理,在國家存亡的關鍵之際也應,君王也應擔負起相應的責任。
這是責任不是義務。這是秩序和規則,是等價交換。
如果王軍不能守護歐貝利可的人民,那麽以後人民便不在需要王軍的存在,如果王不能守護他的國家,那麽人民也就不再需要王。歐西納什死守的便是這一套秩序。也只有在這樣的秩序下,歐貝利可才能在私欲的惡中成長發展,否則,在希珀裏昂征讨前,歐貝利可的人們就已死于自己制造的內亂中。
秩序,是束縛着歐貝利可所有惡念的一條理性枷鎖。
所以,歐西納什當初對珀爾說請您相信我,想說的,也只是請您相信這樣一條付出與收獲對等的秩序。但無意中,歐西納什在這份邀請中摻雜了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的情愫進來。
歐貝利可的交往方式很簡單,你以什麽樣的态度待我,我便以怎樣的态度待你。看上去很合理,可誰又瞧見了這小心翼翼精于計算後的薄情寡義。越是合理,越是缺乏人情味。如果人沒有心,那麽合理便足矣,但偏偏人有心,有心就難免會因這公式化的你來我往而感到難過,感到空虛,感到寂寞。
歐西納什從底層摸滾打爬到現在的地位無不是掂量他人與被他人掂量中度過。人在彼此眼中變成物,可以衡量的物,以方便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這是合理的,也是歐西納什認同的。但卻不是幸福的。在歐貝利可要獲得真心難。因為惡受到極少的束縛,一旦被背叛就可能是萬劫不複。所以他理解珀爾的不信任,但這樣從不輕易相信人的珀爾卻讓他看到了他所渴求的東西。
那天歐西納什請求珀爾信任時,眼睛是閃閃發亮的,帶着一種由衷的期待。
珀爾是不同的。因為他對郝瑞拉斯的态度,讓歐西納什看到一中別樣的希望。郝瑞拉斯要害珀爾,珀爾卻至始至終未想過要處死郝瑞拉斯。不是信任,不是交換,而是比那更加深刻,比那更沉重的,無法說清道明的感情,這令他從心裏羨慕。
而今天歐西納什說信任,只是尋常意義上的信任。珀爾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卻能想像到忠犬君一如既往的刻板模樣。
真是浪費了一張好皮囊。珀爾輕笑。秩序和規則只有在雙方都有得益的時候才能維持下去,不知這張臉在被背叛時是一張怎樣的面孔呢?
珀爾作為BOSS,是既無善心也無道德,更不需要去遵守誰的秩序,但他有束縛着他的游戲規則。該虐的還是要虐,現在局玩大了,那就大點吧。雖然他本身并不讨厭歐西納什。
海嘯在思緒飄離間逼近,珀爾左手持劍,右手控制晶石,他輕聲問了歐西納什一句,“那你,相信他們嗎?”
珀爾面前,一群無力回天的漁民手足無措,跑已經來不及,躲,無處可躲。珀爾面前再無別人,指的自然是他們。
風吹的口幹舌燥,呼吸急促,歐西納什說話的聲音帶上了分幹澀,緩緩開口,他說,“我相信。”沒有理由不信。這是秩序。這是規則。
“那就為這份信任而戰吧。”得到這個回答,珀爾笑着轉身多餘的晶石抛到歐西納什手中,腳下輕點,注入魔力漂浮在半空中。百餘尺的巨浪眨眼間橫在面前,咆哮着如同猛獸作勢撲落在地。
珀爾被風吹的狂亂的發絲掃在歐西納什臉上,風中的這個笑容,深深印在歐西納什眼裏。歐西納什感到心中有什麽東西炸開,酥麻電擊的感覺沿着心髒蔓延開來,與以往不同的感覺,刺激着心跳。
歐西納什擡頭望向那個身影,毫無猶豫地追随上去。
用魔壓震碎的晶石自動在空中排成所羅門圖陣,浪潮自珀爾珀爾手觸着的地方快速凝結成冰。千裏海岸,百丈冰棱,陰霾天空下,綿延海岸的透明冰牆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珀爾黑色的身影浸在這炫目的銀光中,有些看不真切。
冰牆高百餘尺,自帝都四面八方皆能看到這幅奇異的景象。立于這雄偉壯觀的瑰麗冰牆下,衆人心中驀然騰升起的,是一種飽含贊美的敬畏。
“殿下,下一波浪潮将在十分鐘後到達。”歐西納什跳上結冰的巨浪,目測了下一波海浪的距離,回頭對珀爾說到。
珀爾點點頭,取出一塊褐色的晶石放在喉嚨處。指尖微微用力,晶石像被喉嚨處的皮膚吸收殆盡般隐沒在皮膚中。
“歐貝利可的臣民。”珀爾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傳遍帝都的上空。正在慌亂逃竄的人民仰視着那堵冰棱高牆上的黑色人影,逐漸冷靜下來。那個聲音,意外有着安定人心的奇妙作用。
“老弱婦孺,前往王軍軍營,使用那裏準備的坐騎逃往西面山峰。”珀爾聲音冷靜,有條不紊地命令,“帝都的法師現在全數聚集到海岸,晶石市場的商人将所有能用的晶石全數運到海岸線。士兵退守王宮前的駐地,誰要敢在這個時候趁亂渾水摸魚,給我殺!”這種時候敢趁亂打劫,是完全沒把王軍放在眼裏。歐貝利可雖然混賬了些,還沒允許亂到這份上。
最後三個字,說得寒氣四溢,聽到這個聲音的的人無不打了個哆嗦,然後清醒過來,趕緊按照指示說的做。你問他們為什麽這麽聽話?整個帝都,能以一人之力抵禦滔天巨浪,除了歐貝利可的王,還能有誰?
不斷有法師抵達海岸,帝都的法師統共不過三十人,到了的有二十餘人。不遠處有人乘着坐騎,身後拖着一大箱子。黑發少女坐在坐騎上,沖這邊喊,“殿下,我們給你帶晶石來了。千萬不能讓水把家門口給沖了!”
少女聲音中的輕快很容易感染他人,站在珀爾身邊的法師忍不住笑了。珀爾眯眼,發現來的竟然是熟人。雖然只是個見過一次面的熟人。萊維拖着大箱子着陸。将裝着晶石的箱子打開,顆顆都是一級晶石,萊維一擺手說,“僅此一次,免費的。”法師們也沒有客氣,直接取了跳到冰牆上,同珀爾一起等着下一波巨浪的襲擊。
“來了!”歐西納什站在結冰的浪潮上沖海岸上的人大喊。萊維少女聽後有些緊張,抓緊了車廂上的木塊。晶石旁守了一個法師。
一波一波的浪潮,似永無盡頭。不斷沖海岸拍打。一次次攔截下的冰牆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但大家繃緊的神經逐漸被似乎無休止的希冀弄得疲憊不堪,珀爾能感到魔力不斷從身體裏被抽走,意識跟着困頓起來。攔下最後一波後,确定不會再有浪潮,有人便體力不支倒下了。珀爾雖然也很想跟着倒,但這種戲碼太病嬌娘,他是苦逼的BOSS,不得不考慮形象問題。
一路硬扯着嘴角,微笑着慰問過所有前來幫忙的法師,對着驚異指着自己大喊原來是你的萊維他也只能做到淡定微笑。已經累到幾乎沒力氣多說幾句。
來到半山的王宮腳下,那裏圍滿了驚魂甫定的群衆,珀爾又做了一番安撫發言,打法了衆人回家,這才回到宮殿。歐西納什一直跟在珀爾身後,見珀爾到了宮殿揮退左右以為他還有什麽要吩咐。結果,等仆人後腳剛邁出偏殿,珀爾便一頭栽倒了地上。歐西納什吓得去扶。
珀爾雙目緊閉,呼吸有些急促。歐西納什食指壓上脈搏,确定還有跳動,才安心,他折騰間,模模糊糊聽到珀爾念叨了一句“但願值了”
珀爾想說的是,但願自己裝冷酷裝形象裝到現在可以回點值吧。歐西納什卻不知聽成了什麽,抱着珀爾的手收緊了。
翌日,歐貝利可全境傳來消息,除了帝都之外,其餘的地方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災難。四處人心惶惶,世界末日的謠言在坊間小巷流傳開來。不久之後,大洋神殿的傳聞在帝都傳開,接着,不知從哪裏傳出了只要将王獻祭便可以拜托災難的謠言,結果謠言越傳越逼真,有理有據。但據聞,王的魔力在保護帝都時消耗過多,不足以完成祭祀。于是民間又傳聞有人在四處搜羅頂級法師。
曾經炙手可熱的職業,變成了人人緘口不語的詞彙。生怕因為這個跟祭祀扯上關系。
歐貝利可的帝都,珀爾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啃着水果。一有人來便立刻裝死。如此反複,前來探病的貴族看到如此,個個面上愁雲慘淡,不知道的人簡直以為病倒的是他們家的孩子。珀爾送走了最後一個苦着死人臉的貴族,背過身冷笑。
【全方位視角借我用一下。】珀爾熟絡地開口。
【幹什麽?】神明大人很謹慎。
【看看忠犬君。】
【……你看他幹什麽?看上人家了?】不知為什麽珀爾覺得神明大人最近心情非常好。
【你才看上人家!你全家都看上人家!】珀爾這幾日在房間裏憋得人都快發黴了,成天躺在床上,渾身都不舒爽,連帶着脾氣也不爽快。【不了解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我怎麽知道接下來怎麽做?】
全方位視角展開,找到歐西納什。哦,原來就在宮殿外圍。歐西納什正在監督侍衛軍。
侍衛軍的人領了水銀,正在小心翼翼地畫法陣。自那以後一直大災小災不斷,想想這災難終于有個頭了,大家幹起活來也幹勁十足。只有歐西納什的表情淡淡的。
以歐西納什的等級,他也算有資格同王陪葬的法師。大家偶爾會不經意将目光放在這位将軍身上,但随後很快瞥開。王病了,這個消息大家都知道,貴族偷偷囚禁了許多法師,但沒人知道那個數量夠不夠。
看着大家這麽熱火地忙着送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君主上西天,不知歐西納什是什麽感受。有沒有替他覺得不甘心或者有一絲不值得,珀爾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搖搖頭,繼續興致勃勃地打聽這群人打算怎麽将虛弱的王,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送上西天,啊不,是送去神殿。大家聽了傳聞,直覺那是有去無回的送命事。但實際這只是個傳送法陣。珀爾到了神殿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當然,這也要看他肯不肯做,不過首先還是要将人能送到那裏。
少數服從多數。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也是種理性。在沒有太多善惡感的歐貝利可不是稀罕事。不過究竟又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不相幹的人,心甘情願地赴死。
将流言散發出去的珀爾仔細瞧着屏幕中歐西納什,卻沒能從那張臉上瞧出些波瀾。他那木然的眼睛越過王宮的欄杆屋檐,望向更高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也許什麽也沒想,只是打算忠實于他的秩序,慷慨赴死罷了。
☆、SOS21
主上,求私奔~
站在窗邊,歐西納什凝視着被火燒雲映紅的王宮,他身後的桌上,放着的是已經完成了大半的法陣的草圖。
金碧輝煌的殿堂在紅豔的落日下寂靜地聳立在半山腰。只要天氣晴好,在帝都的任何一個地方,擡頭就可以見到這座美麗的宮殿。晚霞下的百尺樓臺,浸沒在一片名暖中央,卻因為那異乎尋常的幽靜讓人心生寒意。日薄西山,倦鳥歸巢,清冷靜谧本是尋常景色。但細覓之下,便是連鳥聲人跡也尋不到,整個帝都被一份極不自然的安靜深深籠罩。
聽不到歸家時一如既往的豁達喧鬧聲,躁動不安的氛圍隐藏在陰暗的角落。潛藏在黑暗中的細碎聲響悉悉索索地蔓延。
那是一種由無數低語彙聚而成的低雜聲音。
“喂,聽說了嗎?”不安而蠢蠢欲動的聲音。
“诶,你說的是天降災禍嗎?知道啊,現在誰不知道?”因為不安而稍顯煩躁的聲音略帶不耐地反問。
“不,不是,聽說最近西部礦區好像發生了山崩,整個塔布斯被淹沒了三分之二。”充滿擔憂的聲音隐藏着不為人知的誘意,慢慢将話題引向一個更加不安的方向。
“真的假的?!我家有人在那邊做游商,這可怎麽辦?”有人開始着急了。
“逃吧,往安全的地方逃,希珀裏昂四處是平原,應該會安全些吧。”稍微理性的人心存希望地提出意見。
“沒用的,希珀裏昂前幾日發生大火,與歐貝利可接壤的地方全燒成了灰燼。”
“真的要末世了嗎?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更多的人開始焦躁不安,有人自言自語般問着大家都無法解答的問題。
衆人聞言突然沉默了。不約而同的目光,飛快瞥了那座聳立在半山的城堡一眼,又低下頭。
“我還不想死,哪裏有安全的地方,就沒有不會發生災禍的地方了嗎?”周圍的聲音不停地追問,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有人猶豫着開口了,眼神閃爍,低着頭,視線在腳下徘徊。
“那個……聽說……有一個辦法……”
聲音壓低再壓低,逐漸聽不到。壓抑的氛圍在寂靜的空氣中形成,像黑壓壓的天空,低沉而有令人難受。太陽的餘晖在山頭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在落下的一瞬,飄忽的光暈驟然變亮,卻像是回光返照的一閃。巴特被那陽光刺疼了眼睛,閉目,輕聲喚道
“老大……”
歐西納什回頭,巴特不知在他身後站了多久,一向幹脆爽快的大漢第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歐西納什背對着窗戶,逆着餘光,靜靜伫立,半晌,才緩緩開口,卻是相當冷淡的聲音。
“……怎麽了?”
巴特沉下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他擡頭直視歐西納什,卻一頭撞進了那一眸深紫的顏色中。看到歐西納什在黑暗中幽深卻閃亮的眼睛,巴特猛地噤聲了。他從未見過歐西納什如此銳利的眼神。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将人掂在手裏打量的目光,有着洞穿人心般的犀利。鋒芒銳利的眼神,通過對視,一下子便灼穿了巴特的心髒。不知怎地,巴特一陣心虛,連忙低頭,掩飾着大笑,說。
“老大,你要再不來,飯菜就要被我們搶完了。”想說的話,臨時又改口了。
巴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左右亂瞟,好像突然間對地板上的花紋産生了極大的興趣。歐西納什聽後,沒有像往常一樣笑着應答,而是站在原地不動,一句話也沒有說。如有實質的目光壓在巴特肩上,形成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直讓他擡不起頭。
“我知道了。”半晌,歐西納什才緩緩應到。伴随着這一聲話語,巴特松了一口氣。當他擡起頭,歐西納什已經背過身去。窗外此時已完全暗了下來,屋內屋外俱是一片黑暗。歐西納什一聲輕描淡寫的知道了聽不出情緒。近日來籠罩在帝都上空那片壓抑在此刻變得尤為明顯。巴特望着與陰影模糊成一片的熟悉背影,也只有面對着那背影,他才能擡得起頭,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鼓氣勇氣,将想要說的一鼓作氣地說出,
“老大,你逃吧。”嘴巴在開開合合,巴特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後悔,想停,也已經停不下來。
“已經有消息,抓來的法師……有一個自裁了。”巴特擔憂地小聲勸到,然而他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說,想想着塔布斯那掩埋在石堆下的三分之二的城市。将該說的說出口,卻不希望歐西納什做出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選擇。寂靜中,巴特像臨刑者等待判決般屏息等待着歐西納什的反應。
歐西納什聽了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月色輕攏,撥開雲霧,傾瀉了一地,照在窗邊人的身上。巴特見這始終沉默的背影,心中驀地騰起一股莫名的怒氣,“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麽,我叫你走!能走多遠就走多,趁着我還沒有後悔。”
“我知道了,去吃飯吧。”默默聽着巴特吼完,歐西納什只輕輕地回了一句。巴特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驟然洩氣。垂頭喪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他悶不做聲地退出房間,離開了。
歐西納什聽到門被合上的聲音,待腳步聲消失,才轉過身去。手指撫上草圖,幹燥冰涼的紙頁摩挲着指尖,微微發癢,歐西納什忽然非常想見珀爾。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這麽想着,他便打開窗,一躍而下。乘着夜色,一路潛行。王宮的守備愈加森嚴,每座分殿,每隔十分鐘便會有一支隊伍巡邏路過。歐西納什對每座宮殿的布置了如指掌,他毫不費力地避開大多數侍衛,避不開的也給唬了過去。
看到寝殿的雕花大門,止不住腳下的步子,歐西納什便這麽橫沖直撞地沖進寝殿。
為了掩人耳目,寝殿的護衛還是一如往常的數量。守門的侍衛見歐西納什一臉凝重,氣勢洶洶,吓得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歐西納什已經破門而入。想攔卻沒能攔住,侍衛你瞧我我瞧你,趕緊偷偷地去找管事。
歐西納什的注意力全在寝殿裏那人的身上,無暇他顧。每靠近一步,心髒便鼓動得愈加劇烈,血液上沖,不安的心跳聲敲打着耳膜。
并不是因為劇烈的奔跑導致的心跳加速,而是不安。寝殿裏沒點燈,昏暗中,無所依靠的空曠感變得明顯,歐西納什心中的不安像這夜色般迅速蔓延擴大。直到他他看到正披着黑色袍子坐在窗邊逗弄白雉的珀爾,跳動得劇烈的心髒才緩和下來。
然而安心過後,迎着掃視過來的目光,歐西納什沒了來時的激動,低頭卻是一陣心虛。他突然想起自己這麽冒冒失失地闖入,還未來得及行禮,于是連忙跪下。在埋頭掩飾自己表情的瞬間,歐西納什第一次為有這條規矩感到慶幸。
珀爾赤着足倚在窗邊,手裏抓着還未啃完的果子,僵在原地。果然,人生沒有彩排,永遠是現場直播。見歐西納什跪下,他連忙将果子塞進白雉的口中,掐着雉雞的嗓子讓它囫囵吞了下去。
法陣還沒畫好,珀爾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讓歐西納什不管不顧地在晚上出現在他的寝殿。
“有事?”扣住白雉的脖子幫它咽下咔在喉嚨的果子,珀爾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問。
歐西納什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珀爾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糾結地盯着歐西納什的發頂,也跟着一言不發。
“……殿下,和我走吧。”
終于,歐西納什擡頭。深情款款地一句,雷翻了坐等消息的珀爾。
珀爾手一抖,一揪,鳥毛沾了滿手,白雉吞下差點噎死它的果子,開始扯着嗓子大叫。珀爾風中淩亂,納尼,居然是來求私奔的!
☆、SOS22
“殿下,跟我一起走吧。”
歐西納什跪在地上,少年無喜無悲的臉龐,并未因他的請求而顯露出絲毫驚訝,也未因他的消息表露出半點憤怒。沉穩如此,實在不像那個情緒化又陰晴不定的珀爾·莫提斯。也許對方早就知道了,但是知道了還不走又不是珀爾的作風。歐西納什心中的不安再次翻湧起來,難以言喻,将近日來一直折磨他的話語說出後,并未讓他如釋重負。
他的心中感到愧疚。厭倦了公式化的你來我往,歐西納什也想為一個人不計後果不求回報地付出。因為不計後果不求回報,所以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瞻前顧後。精于計算的腹黑忠犬人士也渴望得一心一意的單純人。就像怪蜀黍永遠鐘情于小蘿莉,巨漢永遠愛幼菊一樣,反差萌總是能命中各種紅心。歐西納什心中也渴望着有一個人能彌補他心中單純的一塊。
某種意義上來說,珀爾·莫提斯很符合單純這個要求。這個純,不是甲醇的純。單純也分很多種的,一種是白得單純,一種黑得單純。前者坑隊友,後者殺四方,比起友愛程度,大多數人會偏愛白得單純。
但只要能将自己從黑純者的屠殺名單上剔除出去,從長遠來講,選擇黑得單純的機油,你會幸福到死。因為在黑得單純的人眼中,永遠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一種是活人。殘忍的單純者是很寂寞的,當他的世界只有你一個活人時,你打下的是你的,他打下的還是你的。因為黑得孤高純得傲嬌,你完全不需要主動要求,各項財富權力就自動讓渡到手中。
不過,歐西納什作為一個游戲中的成功人士,他并不需要太多的財富權利,這年頭物質生活都豐富了,人們缺的總是精神上的寄托。于是各種求機油求暖床死遍大街小巷。作為引領三次元潮流的游戲也不能免俗,果斷玩起求心靈機油的俗套把戲。歐西納什就是這之中的典型。
歐西納什是忠犬,他要求的不多,一個好主人就夠了。
歐西納什還有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