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應該被抹殺,卻還活着的存在。”

珀爾看着納奧西卡臉色陰郁地提劍走近,握着短刀的手微微被汗水浸濕。倒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剛才奔跑中驚出的一聲虛汗仍未幹透。此刻鎮定下來,剛才那心悸的感覺餘韻未散。皮膚上濕冷一片,空氣附着在上面,令人心底毛骨悚然。這個地方實在是詭異非常。但納奧西卡的狀态更令人擔憂。

珀爾握着短刀警惕,以為對方會猛地持劍來個撲殺。

誰知納奧西卡卻只是提劍,慢慢地走過了他的身旁,然後又如行屍走肉般朝那扇門後的連廊走去。珀爾轉身,見納奧西卡前進的方向,看到那扇們便想起了剛才的景象。于是珀爾立即反手,一把握住了納奧西卡的右手,止住了他前進的步伐

“別去那裏”

納奧西卡回頭,表情困頓且不在狀态。珀爾見他這樣失魂落魄,然不住稍微放緩了語氣,解釋,“那裏有些不對勁。”

兩人站在原地許久未動,納奧西卡眼神平靜地看着珀爾,任自己的手被握着,

“我知道那裏。”

出乎珀爾意料,納奧西卡面無表情地點頭,“我在那裏看到了我的過去。”

珀爾吃驚的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話。納奧西卡在珀爾愣神間,抽出手臂,沒有看珀爾,徑直朝門外走去。

“我要去那裏看,我要找出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珀爾閉上嘴巴,無言以對。他的面前是四具屍體和一片血泊。這個殿堂內,祭壇的兩邊除去雕塑,還有着自上而下沿着牆壁緩緩留下的泉水。源源不斷的流水透明清涼,聲音清潤地滑落在漂着些許綠色浮萍的小池中。

水池的外面是蔓延到池邊的血液。

清的清,紅的紅,幹淨與污濁在一池之隔間,形成一種令人昏眩的對比感。

珀爾不是沒見過屍體,也并非沒殺過人。盡管告訴過自己這些不過是RPG,但殺人時的觸感是那麽真實,殺人後對人格造成的影響又是如此的明顯,如果只是自欺欺人,恐怕珀爾也無法在這裏支持這麽久的日子。接受自己的所做所為遠比要欺騙自己難,效果更是不确定的。但珀爾選擇了接受。

有句話這麽說,我們所做的,決定了我們以後将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但此刻面對這樣的場景,不知為何,本來早已學會了接受這樣場面的珀爾,卻感到惡心。精神上的惡心刺激着胃部牽動着心髒。黑白得泾渭分明的方形地板也有如旋轉般,帶動着視野變得晃動。

珀爾覺得難受,他的喉嚨在燒灼,就像有什麽正從身體內被漸漸抽出來般令人作嘔。

撲到一旁的清池,半個身子摔在池子裏,濺起一波清水,珀爾胡亂地在裏面洗了把臉。冷水擊面,身體受刺激清醒過來,皮膚上還殘留水流的刺骨冰涼,但意識卻仍舊有些混沌不清。那感受,如同靈魂和那層厚厚的軀體,還有那皮膚并非一體般隔着厚厚的隔膜。

有什麽不對勁。珀爾意識到。

但究竟是他不對勁,還是這個地方不對勁,混亂間珀爾也拿不準。這暈眩來得突然,他扶着牆壁起身,身體遵循潛意識裏做着的離開的大殿決定走向了那扇更加令人瘋狂的門。

一步一晃,一步比一步艱難。珀爾在渾身刺痛般地燒灼感中走到了那扇門邊。

門是虛掩着的,根本沒關,甚至只要輕輕一推,它就嘎吱一聲開了。

納奧西卡在連廊上一扇扇地查看着那雕花的琉璃窗,試圖在上面找出自己造成如今這種未來的原因。珀爾無法辨析此刻納奧西卡臉上的表情,也許他在着急,也許他在不解,甚至憤怒,但珀爾什麽也看不清了。視線在晃動着變得模糊,珀爾在倒下前,感到納奧西卡的臉轉向了他。

珀爾錯亂間只能祈禱,但願納奧西卡查看了半天,別是得出一個該幹掉自己的結論。

然後他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昏倒和醒來都好似只有一剎。

外面的天依舊緋紅的渾濁。珀爾側頭發現,納奧西卡的袍子正從身上滑落。他撐着上半身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靠在一旁的納奧西卡眼神空洞,見珀爾醒來,也只是側頭看了一眼,又轉過臉去。

“醒來了。”

珀爾掀開袍子坐起準備說話,然而動了動嘴角卻發現臉上像糊了一層硬皮。用手一摸,一手的紅色血痂。

“我以為你會趁我暈過去順手幹掉我,而不是甩我幾個耳光。”珀爾虛弱地開玩笑。

納奧西卡瞥了他一眼,“你暈倒前頭上在不停地流血。”停頓一下,對方用不确定地語氣補充到,“但我找不到傷口。”

珀爾聞言,忍不住又用手摸了摸滿是幹掉血皮的臉。

“血是從你的皮膚裏滲出來。”納奧西卡發言愈加驚悚。

珀爾聳聳肩,接連着的莫名其妙的事情讓他徹底淡定了,靠牆挨着納奧西卡而坐,明知自己的形象好不到哪裏去,但他卻提不起勁起身在去門的那邊洗把臉。

“你沒殺我。”珀爾有些好奇。

“你已經死了。”納奧西卡指着一個方向,“我看到了你的屍體。”

大概覺得這個發言比剛才更加難以讓人理解,納奧西卡又說,“在這個時間裏。”

珀爾幹笑兩聲,不自主地朝納奧西卡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立刻飛快且自然地移開視線。沒有人會對自己的屍體感興趣。下意識地,珀爾轉而看向那扇門,問

“願意說說,發生了什麽嗎?”

“你已經猜到了。”納奧西卡的聲音不止冷漠連口氣也不善起來。

“我只是确認一下。”珀爾笑了笑,沒有惡意那種。他的眼神和語氣都相當平靜。這令納奧西卡略有些暴躁和不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後腦抵在牆上,納奧西卡依着牆,無聲地長吐一口氣,

“我只是不明白我哪裏做錯了,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死了。”納奧西卡現在的聲音已經是相當平緩,但卻還是掩飾不住那濃濃的困惑。“他們想殺我,換一個更好的未來,我不想死,所以我先殺了他們,就這麽簡單。”

珀爾靜靜聽着,沒有發表意見,也沒有應話。納奧西卡的臉在琉璃的光下被映照成斑斓的色彩,看得人眼花缭亂。珀爾很難說,他剛才是不是暼到了納奧西卡一瞬間疲憊和失落。因為那張臉轉眼就恢複了珀爾所熟知的那個納奧西卡該有的模樣。

兩人在未來,在這條其妙的連廊中,沐浴在舊日的時光裏安靜地坐着。偶有風帶着塵土在窗外呼嘯過發出嗚嗚的響聲,也只是令這曠大的安靜更加寬廣寂寥。

珀爾将頭往身後的牆上輕輕一磕,望着那琉璃窗後顏色各異的塵土,呼出一口無奈的嘆息。

“既然你不打算殺我,我也不打算殺你,那麽我們幹脆來來談談你感興趣的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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