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文案:
林平縣的縣丞陳大柱家的二姑娘要跟京城裏的貴人,永寧侯府的世子爺定親了,等以後永寧侯爺一挂,她就要成為一品侯夫人了。林平縣裏無論有沒有頭臉人家的夫人無不酸溜溜的說,陳家那丫頭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作為這林平縣傳說中的陳二姑娘,茵娘确實覺得自己有點路上撿錢撞大彩的感覺。
其實原本跟永寧侯府結親的是茵娘的姐姐燕娘,結果燕娘被林侯夫人接去京城住了半個月,燕娘揮一揮衣袖跟着皇帝進宮當寵妃去了。林侯夫人說,既然姐姐走了,那妹妹補上吧。
于是,茵娘就這樣成了人人羨慕的未來侯夫人。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陳茵娘 ┃ 配角: ┃ 其它:
☆、大運
林平縣縣丞陳大柱家的二姑娘要跟京城裏的貴人,永寧侯府的世子爺定親了,林平縣裏下至平民,上至有頭有臉的人家(主要指家族固定資産在一千畝良田以上的富農和行政級別在縣令級以上的官員)的夫人無不酸溜溜的說,陳家那丫頭真是撞到狗屎運了。
茵娘被這枚狗屎砸得到現在還暈暈乎乎的,連陳母讓她出來見京城裏過來給她送納彩禮的貴人時都還沒清醒過來。
茵娘由着那個穿着彩線金繡華服,戴了滿頭金釵步搖的貴婦人圍着她細細打量,然後看她拿着手帕遮着嘴角笑不露齒的對她母親說着:“陳夫人怎會這般會養女兒?大姐兒養得嬌嬌豔豔連皇上都誇長得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這二姐兒也養得水靈靈跟朵花似的,想來只怕這三姐兒也是長得不差的,難道真的是這林平縣的水土養人?”
而她那原來幹脆利索的母親全程都表現得非常拘謹,連多動一下都不敢,貴婦人誇一句真會養女兒就只會答一句:“哪裏,哪裏!”
等到那貴婦人領着一群人浩浩湯湯的離開了林家,留下四十二擡以雁打頭,另還包含合觀、九子蒲、雙石、五色絲、長命縷、蒲帶、幹漆、魚、鹿、米酒以及各色绫羅綢緞的彩禮,茵娘混混沌沌的腦袋才條理清晰起來,她這是真的即将要高嫁到京城侯府去了,從一個八品的縣丞次女一躍成為一品侯府的世子夫人,等現任的侯爺挂了,再繼續高升成為侯夫人。
老天喲,這麽大的餡餅砸下來,你也不怕砸死人。
林母看着屋子裏的一堆要晃花眼的彩禮,心裏也是個愁,這麽高規格的彩禮,這嫁妝可得怎麽準備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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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娘也覺得自己是撞到狗屎運了。
其實原來跟侯府定親的是茵娘的姐姐燕娘,當然燕娘定的不是侯府的世子爺,而是世子爺的一位庶弟。可是後來,燕娘揮一揮衣袖跟着皇帝進宮當寵妃去了,于是茵娘便替補上去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在去年的某一個夜黑風高暴雨交加的白天,燕娘在上山采藥回來的途中,偶遇回鄉祭祖後返回京城途經林平縣被山匪打劫的林侯夫人。
據聞那時候劫匪已經劫完財物,準備開始劫色了,具有女俠氣質的燕娘路遇這不平,拔刀相助,立刻化身為美少女戰士,運用急智,使用了五次聲東擊西的計謀,将劫匪引開了案發地,并最後又回到案發地,将林侯夫人救回家中,并無微不至的照顧受傷的林侯夫人。
林侯夫人在陳家養好傷之後,接到林侯夫人書信來接林侯夫人回京的車馬也到了陳家,陳家人(包括燕娘自己)這才知道,原來燕娘救回來的是京城尊貴無比的侯夫人。
林侯夫人離開林平縣前,握着燕娘的手淚眼盈盈,萬分感激的說:“小姑娘,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你有沒有什麽東西想要的,只要我能辦到的,我都幫你辦到。”
燕娘原想回一句,小小事情,夫人何足挂此。
結果她話還含在嘴邊,她家原來還貪生怕死怕被劫匪報複要将在陳家的林侯夫人趕出去的爹,非常不要臉的說了一句:“你跟我女兒如此有緣,不如我們結成兒女親家?”
林侯夫人噎了一下,在心裏冷冷的抽了口氣,心裏直罵他這個臭不要臉的。雖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也沒有拿他兒子來報的道理。她一共才生了兩個兒子,她還要留着跟貴族聯姻呢。
林侯夫人原想着鄉下人眼皮子淺,頂多也只會想到金銀珠寶土地田畝之類的,若他們要這些,給他們也無妨,也算還了救命之恩了,結果卻是要她兒子以身抵債。
但這麽多人看着,也不好直接反悔。林侯夫人暗暗後悔剛才不該将承諾許得太大,弄得騎虎難下。
這個時候,林侯夫人終于想起家中還有一個已經長成的庶子。
林侯夫人曾無數次遺憾當初後宅女人大戰中沒有将這些小蘿蔔頭一網打盡,留下個漏網之魚,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無比慶幸,幸虧還留下個落網之魚。
林侯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這才媚眼彎彎,用一種高貴的聲音笑着道:“陳大人真真提出的好主意,燕娘乖覺,我甚喜愛,若做了我的兒媳,我定會待之如我女。我家二兒,今年十七,雖非我所出,但聰明伶俐,從小得我和侯爺喜愛,若大人同意,等我回京商量了侯爺,便擡了聘禮來聘了燕娘來做我的兒媳婦。”
陳大老爺原來是想讓林侯夫人聘了燕娘做她的嫡親兒媳婦的,但總歸還沒異想天開,又覺得庶子也好,燕娘嫁過去也算是攀上了侯府。
陳夫人雖看不慣陳大老爺的做派,但想到自己女兒能嫁到侯府,就算是嫁庶子那也是攀高了好幾層樓的親事,在林平縣哪裏能找到這麽好的人家,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因此陳夫人雖面露尴尬,卻也沒有出聲制止。
于是林侯夫人與陳大老爺口頭約定了親事。
等回到京城,林侯夫人将此約定告訴了林侯爺,林侯爺卻嫌女方家境低,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并訓斥林侯夫人薄帶庶子。
林侯夫人連哄帶騙,最後還是以以後他們兄弟分家時将大興的一千畝田莊和京城裏三家盈利頗豐的鋪子分給庶子,并以此立了字據為條件,讓林侯爺答應了這門親事。
之後原本就應該下定的了,但林侯夫人想到陳大人的那副嘴臉,實在是不相信陳家的家教,她雖不關心庶子的媳婦,但想到若到時候燕娘娶了回來鬧了笑話,丢的還是侯府的臉。
又想着反正燕娘才十五歲,推遲個一兩年成親也沒什麽,還是将她接到京城,将規矩教導好了再談下定成親的事也不遲,免得到時候規矩出錯鬧了笑話,連累了她的兒子。
于是林侯夫人寫了一封信着人帶到了林平縣,同時将燕娘接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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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林侯夫人雖然對庶子不怎麽喜愛,但對有救命之恩的燕娘還是有些真心的,接來京城之後也是認真對待,請了麽麽來教她規矩,使了丫鬟來妥帖照顧,又給她制衣打釵。
那些衣服朱釵樣樣華麗貴重,衣服用的是羽紗彩緞,朱釵更是鑲金嵌玉,款式又新穎,即使這個時候的燕娘還不懂欣賞,卻也知道這些都是她從沒見過的好東西。原來燕娘對林侯夫人把她當皮球一樣踢給庶子是有些怨氣的,覺得她有些忘恩負義了,但見過這些東西之後,怨氣也消了一大半。
嫁給侯府嫡子她是不敢妄想的,就是配給庶子也是她高攀了,要是在林平縣,她要嫁的好一點頂多也就是縣令之子了,要是差一些可能就嫁到有些良田的鄉紳家裏去,哪裏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親事。更何況人都是自私的,對林侯夫人來說,她再好也比不上她的親兒子,就像對陳母來說一樣,隔壁村趙老爺家的兒子再好,人聰明會經商也喜歡她,但林母也照樣嫌他家是商戶地位低,趙夫人過來明示暗示了好幾次,陳母也當做不知道糊弄過去了。
侯府庶子那也是侯爺之子,以後分家總會有些家産,而且她聽侯府的丫鬟說過,京城裏的貴人一般都會給家裏成年的庶子捐個五品六品的功名。在燕娘的概念裏,五品六品那是非常高的官位了,她爹陳縣丞讀了二十多年的書,最後僥幸考到了最後一名,賜了個同進士出身,又拿了陳母的嫁妝去活絡,才授了個正八品的縣丞。在縣丞一位上混了差不多十年,屁股至今也沒有挪一下,正五品的官,那得多大啊!
假如自己嫁到侯府,她小意的伺候林侯夫人,看在當初她救命的情分上,日子總不會過得比在林平縣嫁人差。燕娘想通了之後,對待林侯夫人也開始真心起來,平時早晚請安,時不時的送些自己繡的小手帕小荷包之類的,麽麽教導的規矩也認認真真的學。
林侯夫人看燕娘乖覺,心中也滿意,平時對燕娘也更好了些,家中一應份例,都提到了跟家中嫡出女兒同一水平(燕娘原來的份例是照庶女的标準的)。
教導規矩的是一位年老從宮中出來奉養的于姓麽麽。一開始于麽麽還是敷衍的教導,庶子媳婦嘛,以後又不需要她來往來應酬,以後只要見人時大面不會錯就好,因此只想着教會燕娘會辨別布料衣釵,懂規矩禮儀就算完事了。
但燕娘好學,人又聰明學得快,只要是老師,就沒有不喜歡聰明又好學的學生的,于麽麽見到燕娘,簡直像看到了自己的衣缽傳人,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的本事全都教會了燕娘。平時除了規矩禮儀,穿衣戴釵,還教她制香弄藥,連一些京裏的豪門避諱,宮闱密事都講給她聽。燕娘雖不覺得這些東西對她有用,但也能領會過來,就當故事一樣聽了。
燕娘在侯府學了三個月的規矩,等到林侯夫人檢驗的時候,表現得令林侯夫人非常滿意。林侯夫人覺得燕娘規矩學得不錯,應該是要給些獎勵的,又想着小姑娘家沒有不愛玩的,燕娘在侯府關了三個月,只怕也是悶得,好,行了,就獎勵她出府去玩吧。
于是,林侯夫人安排了丫鬟小厮車馬,讓家中的一個庶女領着她出去玩。出門前還塞了燕娘五百兩銀票,讓她看中什麽就買回來。
燕娘在侯府也确實快悶壞了,有機會出來她也非常開心。
庶女領着燕娘去了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寒雲寺,寒雲寺裏面有很多擺地攤的小販,賣什麽的都有,有吃的有玩的。庶女自己平時被家裏的嫡母管得嚴,也沒什麽機會出門,現在出來了也想到處去玩的,便使了幾個丫頭小厮跟着燕娘,自己領着另外的小厮丫頭到別處去玩了。
擺地攤裏頭有賣玉石翡翠的,燕娘在哪裏挑選,原想買些回去送給林侯夫人和侯府的其他主子小姐的,也算是一份心意。
大燕朝雖然對女子的要求沒有前朝那麽嚴,但女眷出門也是要戴闱帽。這時候輕風吹過,吹起來了闱帽的薄紗,露出了燕娘若隐若現的半張臉。偏偏這般巧,大燕朝的最高統治者我們的皇帝先生正好打着微服私訪的名義出現在這寒雲寺,還偏偏面紗吹起的時候皇帝就看向燕娘的方向。
面紗裏半隐半現的一半臉,眉眼含秋,膚若凝脂,體态苗條,動之風流如牡丹,靜之清純似水蓮,皇帝看得心顫顫的動,半天移不開眼,口中不由自主的吟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哪家的夫人這般好福氣,養出這般好看的女兒來。”
皇帝身邊的宦官都是老人精,聽言知雅意。回宮之後立馬叫了自己的幹兒子去打聽是哪家的女兒。能當上老人精的幹兒子的都是小人精,三天不到,就打聽出來原來美人兒是永寧侯府出來的,因救了林侯夫人,林侯夫人為報恩将她配給了家中的庶出二子,又将她接來家中親身教導,順帶還将燕娘的身家背景,連她家祖上三代皆沒有犯罪記錄都查出來。
皇帝身邊的那位宦官姓李,是宮裏的總管太監。
李宦官摸着沒有胡子的下巴想了一夜,第二天讓人給林侯爺下了帖子,提了一壇底下人孝敬上來的埋了三十年的連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雪裏紅,請了林侯爺到京城最好的酒樓去吃酒。
林侯爺雖然奇怪林宦官怎麽會想起他了,但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請喝酒,連公主王爺都要給三份面子,林侯爺哪裏敢不去,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急匆匆的就去赴宴了。
二人互相奉承了一番,酒過三巡,李宦官終于切入了正題:“聽說夫人前段時間回鄉祭祖時遭了山匪,是位小娘子救了夫人,夫人為報恩,将小娘子接來了府上。”
這不是什麽秘密,林侯爺呼着酒氣,連連說是。
李宦官又道:“小娘子心善,夫人也是知恩圖報,為報恩竟将小娘子認了幹女兒,當親女兒一樣親身教養。”
林侯爺混沌了,這明明是兒媳婦,怎麽變成幹女兒了。但要将燕娘說給家裏的二小子都還只是家裏面說,因怕燕娘規矩出錯見人失禮便還沒帶她外出應酬,外面的人便也還不知道,林宦官說話他又不好反駁,便就習慣性的連連點頭說是。
李宦官繼續道:“這小娘子真是生的好,前幾天我陪萬歲爺微服出訪,在寒雲寺裏見着小娘子,連萬歲爺都說,不知是哪家夫人這般好福氣,養出這般好看的女兒來。”
林侯爺直說哪裏哪裏。
李宦官繼續講燕娘誇了一頓,直說得天上有地上無。
林侯爺更混沌了,總管您究竟想表達什麽啊?請了我出來就是為了誇一頓我府上新來的小娘子?
一直等宴散回府,林侯爺還迷迷糊糊的,回了府躲在書房裏繼續揣測林宦官的深意。直到夜深人靜,林侯爺思考得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在某一刻突然靈光一閃,終于想起,林宦官曾說了句萬歲爺說,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林侯爺立馬翻身坐起來,推醒了身邊睡着了的林侯夫人。林侯夫人半夜被人推醒,掀了被子坐起來,沒好氣的問道:“侯爺,您這麽晚了還不睡究竟想幹嘛,您體諒體諒妾身每日打理家事辛苦吧。”說完就要倒下去繼續睡。
林侯爺将她拉了起來,将今日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林侯夫人的瞌睡蟲立馬飛走,從床上跳了起來:“侯爺怎麽不早跟妾身說?”
“我這不是沒領會出李總管的意思嘛。”
林侯夫人心裏直罵,你個木頭腦袋,這麽明顯的意思還要領會個一天一夜,差點壞了事了。林侯夫人連忙披了外衣,連頭都沒有打理,腳步帶風的出去使人叫了身邊的心腹麽麽進來。
林侯夫人的心腹麽麽袁麽麽原是要在身邊伺候的,因為她家裏新添了孫子,林侯夫人放了她三天假,聽到林侯夫人這個時候找她知道是急事,便也急匆匆的進了侯府。
林侯夫人見了袁麽麽,立馬吩咐:“麽麽,你現在快點去使人悄悄的快馬加鞭将今天去林平縣送庚帖的人追回來。”
袁麽麽奇道:“夫人這是為何?”
袁麽麽是從小伺候林侯夫人的,對林侯夫人絕對是忠心不二。當初林侯夫人要将燕娘配給侯府唯一的庶子,她是絕對同意的。這不僅可以防止庶子找個有力的外家,外人知道了,也只會誇林侯夫人一句知恩圖報。
林侯夫人扶着額頭頭痛道:“前幾日燕娘去逛寒雲寺,讓皇上看到了。”
袁麽麽想到燕娘那張漂亮的臉蛋,立馬意會過來,忙道:“奴婢這就去。”
侯府再大,那也不能跟皇帝搶女人。
袁麽麽走後,林侯夫人揉着腦袋繼續頭痛。也不知道使出去的人能不能追上,早知道她不該急着把親事定下來的。她看燕娘規矩學得不錯了,燕娘也十五歲到了年紀,便想着早點先将親事定下來,等世子婚事定下來快點成了親,便将燕娘和庶子的婚事也辦了。她連世子夫人的人選都定好了,就差派人媒人去說和了。
都怪侯爺,腦袋簡直是木頭樁子做的,要再差一步真将燕娘和庶子的庚帖換了将親事定了下來,皇帝雖然做不出強搶臣下媳婦的事情來,但後面幾十年你別想讓他待見永寧侯府。要知道皇帝今年才三十歲庚,離他挂掉還早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和收藏啦~~~~
☆、盤算
夜深寒意重,正是秋冬時。
樹梢上沒有月亮天上也沒有星星,永寧侯府裏寂靜得連只蟋蟀的叫聲都沒有,如此沒有詩情畫意的夜晚,實在是适合早睡。
叢景院裏站在門口守門的小丫鬟剛眯上眼睛頭就慢慢的往下垂,等到下巴快要點到胸口上時又突然的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才睜開眼睛,便看到有燭光從院子門口的抄手游廊裏傳了進來,接着便是兩個大紅的燈籠。
林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玲珑和翠珠各舉了一個大紅的燈籠,垂首低眉的走在還披頭散發只披了件外衣就出來的林侯夫人後面,跟着林侯夫人的腳步匆匆的往這邊走了過來。小丫鬟腦袋裏的瞌睡蟲立馬飛走了大半,規規矩矩的站直了身體,給林侯夫人行禮問安:“夫人安!”
林侯夫人點了點頭,問道:“燕娘睡了?”
“是。夫人可是要叫醒燕小姐,我這就去将彩陶姐姐叫起來。”
因燕娘在永寧侯府畢竟還算客居,家裏的丫鬟婆子為了将燕娘與侯府裏正經的小姐區分開來,又不好直接叫陳小姐,這樣顯得生疏不恭敬,便折中取了名字中的一字喊做燕小姐。
林侯夫人擺了擺手,道:“她睡着便不要吵醒她了,你将彩陶叫出來。”
小丫鬟忙應了,走到門上輕輕扣了三下,聲音兩聲急一聲緩,即是讓內室值夜的丫鬟出來的意思。不多會,一個穿了青色比甲面容清秀的丫鬟輕聲開門出來,小聲的問守門的丫鬟什麽事情,這正是丫鬟彩陶。彩陶剛問完,接着眼光掠過院子,便看到了挺挺而立在院子中間神色凝重的林侯夫人,心中吓了一跳,連忙福禮問安。
林侯夫人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出了院門,玲珑會意的給彩陶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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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榮院裏,兩邊紅色的蠟燭在燭臺上靜靜的燃着,燈芯噼噼啪啪的發出聲音,火焰越竄越高,将整個廳堂都照得亮铮铮的。玲珑和翠珠将所有的丫鬟都使了下去,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門口。
大廳的上首,林侯夫人坐在鋪着大紅撒花錦蓉簟的榻上,左手捧着一只汝窯填白蓋碗,右手拿着蓋子随意的佛了佛茶葉急急的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碗放到榻上左手邊的一張雕漆幾上。
彩陶低眉順眼的站在下首,心中忐忑不安。
彩陶是林侯夫人拔過來伺候燕娘的有三個丫鬟之一,另外兩個叫彩朱、彩瓷,但彩朱、彩瓷都是從小在府裏長大的,規矩得不像話,做事答話都是一板一眼的,且隐隐有些看不起燕娘的感覺,燕娘并不是很喜歡。只有彩陶是剛剛從莊子上提拔上來的,與燕娘比較談得來,有時候兩人談一下花花草草都能談一整天,因此燕娘也跟彩陶最為親近。
林侯夫人拿手指在小幾畫了好幾個圈,才對着彩陶問道:“平時燕娘在院子裏,都做些什麽?”
卻是有些明知故問的問題,自從将燕娘接來,自是有人将燕娘的每日作息報告給林侯夫人的,這樣監督也不是為了做什麽,只是侯門裏的夫人,總喜歡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覺。
“于麽麽上課的時候便在屋子裏學規矩,下了課便會做做針線,有時候也會練一下字。”
“二少爺有沒有去看過燕娘?”
彩陶更加忐忑了,總有一種林侯夫人想發落人,找了個坑讓她跳的感覺,但撒謊她也是不敢的。
“有,燕小姐剛來的時候二少爺爬到牆上看了一回,後來被燕小姐發現,二少爺吓得從牆上掉了下來,後來頭也不回的跑了,沒有與燕小姐說上過話。”
“有送過東西嗎?比如說玉佩、簪子之類的。”
“前幾天二少爺送了一只小貓來。”
“燕娘回了什麽禮?”
“是一盆從家裏花房裏挑的玉蘭花。”
“沒有帕子、荷包之類的?”
“沒有。”
林侯夫人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是個聰明謹慎的孩子啊。雖說跟庶子的婚事是鐵板子釘釘的事了,但一天沒有把親事定下來,卻能謹守男女大防。這萬一就像現在這樣婚事不成了,也不會有被人說嘴失禮的地方,我當日不過送了一盆花,還是在他家的花房裏挑的,誰還能說她私相授受不成。
可惜了,這麽聰明的孩子卻要送進宮裏給天家糟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麽聰明的孩子,想來福氣也不會淺了,萬一就一直得皇上看重呢。永寧侯府自老侯爺去世後,雖還不至于落敗,但林侯爺無德無才,她再辛苦籌謀,家裏沒有出息的男人支撐,都擋不住家裏一日比一日式微。她的世子雖然出息,但年紀還輕還沒歷練出來。
燕娘進宮,她母家無勢,她能依靠的只有永寧侯府,倘若她能得帝寵,以後生了皇子,卻也是能讓永寧侯府依靠的。看來,還是要讓燕娘與永寧侯府的牽絆更深一層才行。
林侯夫人細細盤算了一遍,才繼續對彩陶道:“聽清楚了,燕娘到府裏來是因為我為了報救命之恩才接來的,跟二少爺沒有任何關系。”
彩陶暗暗有些吃驚,雖說因為沒有定親不好往外傳,但叢景院裏伺候燕娘的丫鬟婆子心知肚明燕娘以後是要做二少奶奶的,怎麽跟二少爺又沒關系了。彩陶心裏雖吃驚,但丫鬟的素養卻讓她臉上不懂聲色,只規規矩矩的答是。
“要是讓我知道府裏誰長舌傳出什麽不規矩的話來,”林侯夫人的眼光冷飕飕的射過來:“小心你們的舌頭。”
彩陶吓得一顫一顫的,直接跪下來磕頭道:“奴婢不敢。”
這種眼光太熟悉了,每當林侯夫人要處置府裏不規矩的丫鬟姨娘時,就會露出這種眼光。
“起來吧,好好伺候燕娘,以後自有你的前程。”
“是。”
“以後要是二少爺再送東西,不要交給燕娘了,直接送到我這邊來。”
“是。”
“回去吧,免得燕娘醒了找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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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李宦官再次請了林侯爺到寶祥閣裏去喝酒。席上二人互捧了幾句之後,李宦官又說道:“說起來,再過兩日便是宮裏淑妃娘娘的生辰了,前幾日皇上還跟我說,宮裏太沉悶了些,該好好将娘娘的生辰辦辦,将外命婦們也請進來,也好讓宮裏熱鬧熱鬧。”
這次林侯爺腦筋總算清楚了些,忙附和道:“前幾日我家夫人還跟我說,許久沒有進宮給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請安了,正想帶了燕妮進宮去給各位娘娘請安呢。只是我家夫人又怕燕妮不懂規矩,沖撞了宮裏的貴人。”
李總管滿意的點點頭,道:“讓夫人帶了來就是,宮裏無論是各位娘娘還是皇上,都不是規矩嚴苛之人。”
二人再繼續喝了幾杯,便就各自回了各找爹媽。
等回到侯府,正巧看到燕娘從棠榮院裏出來。燕娘上前給林侯爺屈膝請安,動作行雲流水,裙擺帶風,環佩不響,标準自然,俨然已有京中貴女的風範了。
林侯爺細細打量了燕娘幾眼,柳葉眉,鵝蛋臉,凝脂膚,楚宮腰,果真是美人啊。直到身後的小厮咳嗽提醒,林侯爺才收回眼光,道:“是燕娘啊,用過晚飯沒有?”
“用過了,剛才跟夫人一起用的。”
“哦,那你去忙吧。”
“是。”
燕娘實在有些不喜歡林侯爺打量她的眼光,就像她是一件已經賣出高價的貨物似的,眼睛裏閃閃發着光。
說起來,這幾天府裏的人對她都是怪怪的,雖然大家都極度表現得自然,但她生來敏感,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就比如說平時跟她最要好的丫鬟彩陶,最近好似一直都在躲着她,也不愛往她跟前湊了,就算在她跟前伺候,目光也是閃閃爍爍的。
又比如說林侯夫人,這幾天對她殷勤得不像話。當然也不是平時林侯夫人對她不照顧,但卻總是隔了一層,但這幾天林侯夫人不僅經常将她叫到她院子裏吃飯,還叫了家裏針線房的人來給她量體裁衣,據聞還要拿一種非常珍貴的蟬翼紗來給她做衣服,另外還叫了珍翠坊的人來給她打首飾,平時還時不時的拉着她的手就感情奔沸,說一些:“燕娘真是又聰明又懂事,真真招人喜歡,我一直以來就想要個像你這樣的女兒,只是可惜,我自生了三兒之後就壞了身子再沒得生養。我若能有個像你這樣的女兒,拿什麽來換我也不肯的。”
再比如教導她的于麽麽,以前跟她講的一般都是後宅裏面的事情,但這幾日卻只講一些宮闱密事,還喜歡分析現在宮裏各位娘娘的性子。
還比如說她院子裏除了彩陶、彩朱、彩瓷之外的丫鬟婆子,就因為她屋裏的茶水有一天涼了沒換,就莫名其妙的全被林侯夫人以伺候不周的罪名全部發配到莊子上去了,就連她求情都沒用的。
種種跡象都透着不平常,只是她對身邊的丫鬟都不信任,也不好指使她們去打聽。後來又想,最壞不過是侯府反悔不想她嫁過來她回到林平縣去,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更何況她在侯府搜刮到這麽多的朱釵首飾,就當是到京城旅游了一遭,也沒什麽虧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陰謀
燕娘拿了針線在繡了半朵梅花的花棚上剛插了兩針,便心情郁悶的丢了針線。
這些日子以來燕娘的心情總是莫名的煩躁,具體來說應該是自那日林侯夫人跟她要帶她進宮給淑妃娘娘賀壽開始就會莫名的煩躁,明明覺得身邊的很多東西都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甚至還不能查,那種郁悶的感覺,真不是用博大精深的漢語詞彙就可以形容的了的。
按理說能夠進去皇宮,對于像燕娘這樣從鄉下來的,是想也想不來的好事,她應該很高興很激動才是,甚至應該不亞于一個乞丐突然有天有人跟他說他可以到白宮裏面去住一晚。但事實上,她就是覺得很郁悶。
燕娘開始想家了,想陳母,想她妹妹茵娘和萍娘,甚至連她一直以來看不大起的陳爹都有些想了。應該說燕娘自來到京城的第二個月開始就想家了,只是在最近幾天想的程度到了最峰值。
燕娘躺在床上數着細紗帳上的粉色梅花紋,心中偷偷的想。其實京城也沒有什麽的好的,這裏的人個個都規矩大,連丫鬟都跟牽線木偶似的,走路邁大了不行,邁小了也不行,吃的東西雖然都是山珍海味,但喜歡的菜不能吃超過三口,不喜歡的菜也不能不吃,這麽的壓抑自己,也不知道京城裏的這些人是怎麽活過來的,還不如在林平縣呢,還可以自由自在的。
燕娘這樣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燕娘遵照林侯夫人的吩咐,盛裝打扮了一番。穿了上次用白色蟬翼紗做的束腰長紗裙,袖子和裙子的瀾邊用淡粉色的絲線勾了幾朵梅花,款式跟她上次穿了去寒雲寺的有些相似,但這件穿起來更加顯得身材輕盈婀娜。頭上梳了單螺髻,插了珠花。
林侯夫人看着遠遠從穿堂那邊走來的燕娘,滿意的點了點頭。過去牽了燕娘的手,笑着道:“我們快點去吧,去的慢了總是不好的。”
二人讓丫鬟扶着上了馬車,車子便咕嚕咕嚕的走了出去。過了大概兩盞茶的功夫,車子停了下來。四周傳來車馬得得的聲音,夾雜着的還有一些女眷的聲音。
燕娘悄悄地拉開車上簾子的一條縫,從裏面偷偷看出去,外面車馬排了長長的一條隊,最前面的車馬,裏面的女眷扶着宮女的手下來,然後由着內侍引着從宮門的側門進去。
燕娘覺得沒什麽好看的,便放下簾子,回過頭來看到林侯夫人正微笑的看着她。從于麽麽哪裏學來的的規矩可知,這樣的行為對女子來說是及其不合适的,燕娘便低着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侯夫人仿佛知道了她的尴尬,溫和的道:“女孩子家愛熱鬧,這樣偶爾看一下,倒也無傷大雅,想看便看吧。”
林侯夫人雖這樣說,但燕娘卻不好意思再看的,于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好。
等到永寧侯府的車馬到了宮門前,燕娘和林侯夫人也被宮女扶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小宦官尖着嗓子給林侯夫人行禮道:“夫人,您可來了,我們總管剛才還念叨着您呢。”
小宦官給林侯夫人行完禮,又轉過頭來細細的打量燕娘。
燕娘覺得她最近敏感的過了頭了,變得有些神經質,見誰看她都覺得他們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