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事情還是出了差錯。
南宴出了彌撒塔之後,還沒順利摸入犁蓋的飛行器就被犁蓋的星衛發現了。一時間,所有的炮口都自動定位調節,對準了他。
曾經輝煌的彌撒星際如今一片灰敗,空氣中已經沒有了燒焦的味道。風揚起塵埃,一點一點彌散在空氣中,視線一片灰蒙。
想象中的流彈并沒有從炮口噴射而出,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空地上,與南宴面對面站着。鐵骨铮铮,一身傲氣。
來人是封擎。
南宴突然就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笑。
封擎嘴皮子動了動,終究沒說出什麽來。他拔出長劍,寒光閃到南宴的臉上,襯得他的膚色越發蒼白。
南宴見狀後撤了一步,雙手格在胸前,做成了準備戰鬥的姿勢。
戰場之上,你死我活。這是三百年前的米勒給他上的一課。因此這次的出擊,仍舊是不遺餘力,特別是對待星際叛徒的時候。
兩相交鋒,不相上下。封擎有些驚訝——看來彌撒之主也還活着。星際之內,再沒有比彌撒新主更通曉武力技能的人了。随便點撥一二,曾經一竅不通的南宴如今也能與一個歷經戰場的将軍抗衡了。
擦身而過之時,封擎低聲說道:“四點鐘方向的戰艦已經和主機切斷了聯系,要快。”
南宴驚詫地看着他。于此同時,封擎往南宴的方向祭出了一記急刀,南宴避身閃過,他後方的一艘戰艦應聲而毀。
兩人像是有了默契一樣,南宴盡力往四點鐘方向的戰艦靠攏,封擎則借着攻擊南宴的機會一艘一艘地劈斷了戰艦的啓航器。
南宴縮進戰艦之後,伸手要拉封擎上來,卻見他後退了一步,單膝下跪,以揭芒的禮儀禮見新主,“我主天星得命,早去早回。”
還未等及南宴反應,封擎就揚起手中的長劍,引向胸口,随即重重一擊。
塵埃飛揚,他忍辱負重三百年,得一如此機遇,一切願了,可以死了。
南宴的心随着他的動作猛地一沉。
他趕緊回了主駕駛艙,炮口轉向那些已經反應過來的犁蓋星衛,一擊一準,三輛戰艦已然無力回天。
耿非費盡了力氣才爬到彌撒塔的第兩百層,南宴把戰艦落在他的身側,站在甲板上朝他伸出了手,嘴角卻一絲笑意也無。
“大非。”南宴喊了喊耿非,喉嚨有些難受得發緊。
戰艦已經進入了正常的軌道。但是按照犁蓋之主的反應速度來看應該不久之後就會追上來。耿非愁眉緊鎖,接下來正是最關鍵的一步。
他随口應了應他,“怎麽了?”
南宴沉默了一陣子,最後終于說了聲,“沒什麽。”
他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最嚴峻的事情,不外乎就是這三百年。兩次面對敵軍,兩次失敗。第一次害得最愛的人受了重傷,第二次是害得最敬重的将領失去了性命。他心裏難受得想哭。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得他透不過氣來。
耿非明顯察覺到了他低落的情緒。但已然無暇安慰——犁蓋的軍隊果然很快就追了上來。
他雙手按在操縱臺的邊沿,回頭對南宴沉聲說道:“準備好了嗎?”
南宴仰了仰頭,眨掉眼裏的淚花,說:“好了。”
話音剛落,耿非就按下了火紅色的急停鍵。高速前進的戰艦瞬間減速。就在這一刻,他回身快速撲倒南宴,兩個人一起跌進深不見底的蟲洞裏。
由于前一秒戰艦的速度在最大檔,因此兩人跌出主艙的時候也具有沖量。這沖量的強度足以讓他們穿破蟲洞,進入浩瀚無邊的另一個空間裏。
随着視線漸漸明朗,呼吸越來越順暢,耿非目之所及盡是紅牆綠柳,心裏一顆大石終于落了地——他們成功了!
穿越空間是一件極其兇險的事情,星際裏的人輕易不敢嘗試。許多年前,耿非的父親用一艘保護艙把耿非送到了地球,這一次,兩個人借着扭曲的恒星引力落入了另一個空間。
耿非眼睫動了動,睜開眼來。
入目是一片明黃,珠簾玉墜,燭臺金籠,完全是陌生的景象。
眼見他睜眼醒來,一旁侍立的太監立馬迎上前來,“皇上,您可醒了?”語氣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耿非聞聲側頭,看見了一張老邁的面孔,被紗帽遮去了一頭白發,只餘鬓邊兩束垂及肩頭。他開口問道:“這是什麽地方?”聲音因久睡之故而略顯沙啞。
那老奴恭敬地回答道:“皇上可是睡得久了,這裏是乾陽宮啊!”
耿非一愣,掙起身來。
那老奴才趕忙上前來服,待他坐穩了之後,又伸手幫他提了提被子,“皇上可是肚子餓了?”
耿非搖了搖頭。轉而問道,“這宮中可有與我一樣的久睡之人?”
那老奴一怔,悄聲提醒道:“皇上,您自稱可又錯了,當心太後娘娘又說您!”
“……”耿非咳了一聲,“無礙,無礙。”
那老奴見他如此,只又笑道:“這宮中除了與您一道摔下宮牆的小宴子有久睡之症外,可再無旁的人了。”
“他怎麽樣?”耿非狀似無意地問道,卻抽手掀開被子下了床。這個小宴子極有可能是南宴。
老奴趕緊從一旁的人形衣架上揭下外套,披在耿非肩頭,一邊說道:“卻是不知道如何了?可要老奴去瞧瞧?”
耿非原想說我與你一道去,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妥,幹脆擺擺手,“你去瞧瞧吧,有什麽情況立即回來告訴我。”
那老奴許是在皇帝身邊呆的資歷長了,見耿非的自稱仍舊沒有改過來,不由得又提醒了一聲:“陛下,您的自稱……”
耿非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悅,“朕知道了。”
那老奴見狀一躬身,踩着小步子退下了。
耿非走到鏡前,這才發現這并非他的模樣。換句話說,他是占據了這副身體了。
他的力感消失,技能難以施展。難以預測這副身體的時限。
在宇宙空間中,一副身體被占用的時間是有限的,過了這個時限,怕是誰也無力回天了。若是在時限之內他們完成了任務,找到了想找的東西,興許他還能救救這具身體。
耿非就這麽想着,踱步出了宮殿。
守在宮殿門口的丫鬟碎步上來,想攙扶他。
耿非擺了擺手,她們就乖順地到走到他身後排成兩列,耿非走到哪裏,她們就跟到哪裏,像是一條巨大的尾巴。
耿非不耐其煩,轉身沉了臉色,語氣也不大好:“你們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朕了?”
那些丫鬟全身一凜,連連齊聲告罪。
耿非捏了捏眉心,揚了揚手,讓她們退下。
這必是《歷典》上所寫的深宮大院了。
高牆深院,森冷戒嚴。皇帝果然都是孤家寡人,據那太監所說,這具身子應該是沉睡已久了,可他的蘇醒并沒有給這深宮帶來一點風浪。若不是前朝發生了巨變牽扯到這後宮,就是這後宮早已沒有了人煙。
耿非一個人獨自走着,路上遇見了許多人朝他行禮。有吃驚錯愕的,有處之泰然的,卻沒有真心歡喜的。
他又走了不遠,眼前就又一群人簇擁着一臺坐轎而來。
轎子被新漆刷成了亮紅色,十分紮眼。轎子之後又一串宮婢太監,一個一個半拱首行走,手都規規矩矩地收在籠在袖子裏,收在腹間。
及至轎子近前,耿非終于看清了轎上之人的模樣。
那婦人一對柳眉畫得深濃,眉尾卻直掃入鬓,于婉約中多了幾分淩厲。深黛紅唇,垂珠挂飾,衣着繁複,頭上一只金鳳展翅欲飛,襟上一朵牡丹開得妖冶奪目。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任憑耿非如何想也想不到,這濃妝豔抹的婦人竟是這具身體的母親,這個皇朝的太後娘娘。
“皇帝?”太後伸着戴滿護甲的手,意思是要皇帝來扶,卻不曾想耿非在這時候出了神。于是她微蹙着眉頭提醒了一聲。
耿非反應過來,趕忙伸出手,讓她搭在手背上。
“皇帝在想什麽?”太後一邊提着裙角下了轎,一邊問耿非道。
耿非感覺挺奇怪。這太後怎麽看見自己的兒子醒來卻沒有意思詫異?便也就順口搭了話:“兒在想,母後看見兒子醒來,卻是為何不覺得新奇?”
太後瞥了他一眼,“皇帝倒是好意思來問這話。”她擡了一口氣,接着說道,“皇帝爬牆的時候怎麽就沒想着哀家新奇不新奇?”
“……”耿非一時被她問住,無言以對。
太後又開口道:“皇帝現在想收心了嗎?”
“……”耿非又被問住,佯裝成小心翼翼的模樣,問道,“不知母後說的是哪方面的心思?”
“混賬!”太後怒喝了一聲,徐徐把手從耿非的手背上收了回去,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耿非,“皇帝還能有哪方面的心思需要收的?”
她的視線像是有千斤之重,耿非勉強應答:“兒臣自然是要收心思的。”
太後聞言明顯一讷,顯然是沒想到耿非會這麽說。她轉回身子往前走了幾步,聲音悠悠:“那皇帝就清理清理後宮吧。家不治,何以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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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家。整理後宮。
耿非原本以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一看到滿殿的妙齡男子,他就傻眼了。
這這這,這讓他怎麽治?
耿非瞠目結舌,看着滿殿的男妃,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這時原先伺候耿非起床的那位公公進來了,俯首在耿非身邊說了句什麽。衆男妃就見皇帝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像是盛滿了最燦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