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耿非召見了小宴子。

兩個人一對暗號,這個喊了句“天王蓋地虎”,那個說了句“小雞炖蘑菇”,當即就确認了對方的身份。

耿非朝着他一使眼色,意思是“這滿殿的男妃怎麽處理”,南宴不動聲色地回了一記眼刀,意思是“你先把這堆人給弄走了我再和你說”。

于是耿非重新坐直了身子,伸手端過一旁的新茶,湊到嘴邊小抿了一口,轉手遞給了一旁侍立的老太監,就這麽裝了一把強調,才說:

“你們都先下去吧,”說着又深看了南宴一眼,指着他說,“你留下。”

衆人心裏一震,齊齊把目光投向南宴,像是無數柄銀針一般,紮得南宴全身難受。

眼看着南宴的臉上越來越難看,耿非一急,揚聲吩咐道:“叫你們出去你們沒聽見嗎?”

大概是這個皇帝從來沒有這麽嚴厲過,又或者從來沒有對那一位男妃這麽嚴厲過,在場衆人除了南宴,皆是讷讷不得語。

這一個個的,轉眼就又用眼神傾訴着百般的委屈。

耿非看在眼裏,頗感無奈地又捏了一把眉心。

真不知道這原身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品味,盡喜歡這些“妖媚婉轉”的人,平白地讓人起雞皮疙瘩。

別的不說,就說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個,臉上的粉也不知搽了多少,整一個大濃煙熏妝,偏生腰肢還扭得挺起勁,一點男子的氣概也無。

不過耿非這一生氣,整殿的男妃雖忸怩了大半晌,卻仍舊一一退下了。

只餘原先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濃妝豔抹的男人。只見他一福身子,一雙眼裏閃着水花,捏着聲氣說道:“皇上久睡初醒,竟一點兒也不挂念男兒了。”

這泫然欲泣的模樣,又讓耿非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南宴渾身上下仿佛散發着強大的冷氣場,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股低氣壓。他轉過身來,面色不虞,“他都叫你滾了,你沒聽見是嗎?”

“……”耿非扶額,南宴這暴脾氣,怕是會壞事。

果不其然,那男妃扭着腰過來,揚起手掌重重落下。南宴眸光如刀,驀地一閃,一個側身就把那男妃的手折到身後。

完全不理會他的“嗷嗷”叫,南宴站在他身後,與他拉開一段距離,手上卻不松勁兒,只冷冷地說道:“就憑你?”

“胡鬧!”耿非趕忙出聲阻止。

那男妃見狀,一直噙着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皇上,皇上……南兒這麽被一個下賤的人制在手裏,南兒,南兒不想活了……”

耿非垂眸想了想,最終還是讓原先那老奴來把這男妃帶下去,以度量狹小之名要他靜心思過,非召不得出。

那男妃自然是扯了嗓子叫喊,一身秦樓楚館的撒潑伎倆都使了出來,卻仍舊沒能敵得過孔武有力的宮兵。

南宴擡起眼皮子,質問道:“他既然不想活了,你給他一把匕首不就得了。還是……”他吸了一口氣,把目光移向別處,“還是,你喜歡上他了?”

耿非面無表情,頗為嚴肅,“我們占用別人的身體,就不能動別人的感情糾葛。除非真的不得已,那也只能以最小的傷害為前提進行幹涉。”

南宴轉頭深看了他一眼,看他态度的确比以往更嚴肅了幾分,才又說道:“那我們現在怎麽找‘尋龍訣’?”

耿非聞言皺起了眉頭。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具魅力,原來認真思考的男人也相去不遠。耿非原本就長得十分英氣。一雙濃眉斜插入鬓,鼻挺如山根,五官雖說不上深刻,卻也別有一番魅力所在。

南宴收回視線,想盡力安撫砰砰直跳的心。

“‘尋龍訣’既然隸屬武功秘籍,應該多在江湖流傳,當然,大內高手也不在少數,我們可以從這裏找氣。”

南宴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不過,”他眼神有些閃爍,想了許久才叮囑道:“你可別中了一些伎倆。”

耿非一挑眉,明白了“一些伎倆”大概是指“美人計”這種大招。當即笑開,在視線觸及南宴冷峻眉眼的那一剎那,趕緊塑整塑整臉部的肌肉,十分嚴肅認真地說道,“自然不會。”

南宴輕哼了一聲,“宮裏的事情我來做,你身在高位,路子廣,江湖上的事情應該能比較容易打聽到。”

耿非點了點頭。

眼見着南宴轉身就要走出殿門,耿非趕緊又把他叫了回來,目光往他的下身一掃,想問的話再舌尖打轉,沒敢問出口。

南宴的臉色又沉了幾分,重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耿非看着他那別扭的背影,嘴角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先前伺候耿非起床的那個老奴才叫福如海,目前是大內總管。

耿非厚着臉皮向他打聽了自己的往事,終于在他戰戰兢兢的回答中知道了一些這具身體的信息。

原來這具身體之所以會從牆上摔下來,是因為他在偶然之中喜歡上了丞相之孫戴逸。要說這個戴逸,聽說也的确是形容俊美,貌賽潘安。這具身體一見到他,魂兒都丢了一半,左思右想輾轉反側,最後一拍大腿,大半夜的就架着梯子要爬牆,出宮見“美人”了。

若說好男色是這具身體的缺點,那麽軟弱就是這具身體性格上的一個天坑。從這具身體出生以來,抗争得最強烈的一次,不過就是把剛才在殿上哭哭啼啼的那個男妃納進宮一事了。

這麽多年以來,太後垂簾,把持朝政,天下婦人地位卻是不升反降,國運頹衰,邊境也出于危亡之際。

人啊,形形色·色。耿非算是開眼了。

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卸了全身的力,懶洋洋地問那個垂首而立的海公公,“那你聽說過‘尋龍訣’嗎?”

出乎耿非的意料,那海公公一聽“尋龍訣”三個字,立馬就軟了膝蓋,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皇上,皇上,着三個字可提不得啊!”

耿非一愣,心裏的詫異一點一點堆積了起來,面上卻假裝纨绔,“朕乃真龍天子,這三個字有什麽說不得的?”

那海公公擡起眼皮,一雙眼睛卻不似老人的渾濁,只讓人覺得晶亮。他湊近了來,“皇上,這可真是說不得的。若是被太後娘娘知道了,這又得去守靈了呀!”

“……”耿非端正了身子,更湊近了些,嘶着聲音問道,“為什麽呀?”

海公公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意識到冒犯天顏了,趕忙又低下頭,把嘴湊近了耿非的耳邊,“先皇就是練尋龍訣才走火入魔的。”

耿非恍然大悟。

正當此時,一個小太監在殿前賊頭賊腦地往裏瞧。

海公公餘光瞥見了,虎了臉一喝,“你在那兒做什麽?”

耿非沒回過神來,被他那高亢尖利的聲音吓了一跳。驚魂稍定之餘,心裏就想,這具身體原先到底是怎麽生活的?整座皇宮幾乎沒人把他放在眼裏,就連忠心不二的海公公,也并非完全敬重他——在皇帝身邊都不懂得控制音量以免驚駕。

門口那小太監蹑手蹑腳地進來,仿佛一用力踩就會踩壞腳下的黑色流光大理石一般。

這小太監倒是懂禮數,依卑仆之禮見了聖駕,平身之後也只是垂首而立,絲毫不敢直視天顏。

耿非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何事?”

那小太監擡眼掃了海公公一眼。

但就恰恰是這一眼,海公公就一掃拂塵,指着他的鼻子張嘴就罵,“狗一樣的東西,雜家給你面子讓你觐見聖駕,你倒是會反客為主,想遣雜家出去了?”

滿殿靜默。

半晌,耿非才重重咳了一聲。

大太監給小太監面子?說小太監反客為主?海公公這臉還挺大,他一九五之尊還坐這兒呢,竟就讓人給“反客為主”了。

那海公公顯然不是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耀武揚威,一轉身就上來,指着那小太監要告上一狀。

耿非沉了臉色,眼神也不再如先時閑話那般帶着笑意,“你要說什麽?”他直接忽略了海公公,視線投向下面惶惶跪着的小太監,“朕在這兒,自然是朕說了算!”

那小太監背上直冒冷汗,一聽見這句話,心裏就想,您要是真能說了算那就好了。又想着趕緊完事兒趕緊撤,撿條命要緊。

于是哆哆嗦嗦把事情講了。

耿非一拍桌案,猛地站了起來,疾聲喝道:“你說什麽?”

小太監身子一震,一顆心差點給吓碎了,卻又不得不吊着膽子再說一遍。

“小……小宴子被,被太後娘娘捆去了。他,他說小的須得來與皇上通、通……”還沒等他從牙縫裏摳出一個“報”字來,耿非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

海公公趕緊跟上,經過那小太監時還不忘給他一腳,啐道:“癡心妄想的狗東西!”

那小太監掙紮着起來,心裏早已悔不堪言。早知道如此通報這事如此兇險,他也就不逮着能在皇上和海公公面前露臉的機會來了。這下可好,一得罪就是兩個!這往後在宮裏的日子,可不好混了……

耿非大步走着,心裏把事情想了個明白。

按照南宴的能力,是絕不會被太後捆去的。雖說他在星際裏,武力技能難以排上名號,但在這裏應付一些人卻是綽綽有餘。能被捆去,只能說明一個原因,南宴把話聽進去了。耿非叫他莫要破壞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和每一個人的命運,他也就順其自然不加抗争了。

至于太後為什麽捆他,想必是他在詢問“尋龍訣”的過程當中被太後聞見風聲了。按照海公公說,這可是宮裏的禁忌,一個皇帝都說不得,一個小太監,那就更不能長舌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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