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師門
好不容易吃飽喝足了爬上了青蜀門山腰,卻被守山的小弟子掌心貼臉地給回絕了個十打二十。
秦依然被墨跡得滿身火燎,食指無禮地直指對方鼻尖,“看門弟子幹什麽啊你!送封信而已至于嗎你!”
“師父有令,恕不通行。”弟子不卑不亢,上下打量了三人幾眼,面色古怪,“更何況,這女子兇神惡煞,面色很是不善,真的是滄苒派中教出的嗎?就算有證明又能怎麽樣,誰知是不是又是哪路妖魔假扮的……”
秦依然聞言面色一橫,果斷祭出了長鞭纏狐。
守門弟子緊捏佩劍,右眼皮跳了幾跳。
一鞭出手,清幽泛起,對方沒料到她竟真的動手,躲避不及,肩膀被結結實實地挨了兩記,摔頹在地。
“你!果然是妖女!尋常大派如何用軟鞭做武器?!”
秦依然上前一步,面露狠色,軟鞭在地狠狠一甩,“我是妖女又怎麽樣?你這只弱雞!”
“我上次來青蜀門,可并非是漫山遍野的巡邏弟子。”慕延一手抓着秦依然右手使力制止她,銳鷹般的雙眸攝得地上那弟子心底一涼。
山上巡邏的幾個弟子聞見打鬥皆往這邊趕來,看到摔倒在地的同門,立刻扶他起來,臉上是清一色的不善。
“滄苒派來我青蜀門,就是來動手的嗎?”開口的是個絡腮胡男人,瞧着服飾,該是已入門好幾,是這群人為首的。
秦依然被慕延摁在身後,揮鞭,“你們出口就罵人,就是待客之道嗎?”
那被打的守山弟子驀然有些驚慌,但口風不松,一副人艱不拆的樣子,艱難地拱了拱手說道:“小輩只是一介守山弟子,掌門吩咐之事盡管做好,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請師兄師姐莫要為難。”
這話說得,把事情都一向倒地推給慕延三人。
慕延聞言也不再多說,問懷準拿來掌門手谕遞給那絡腮胡,“既然貴派不予上山,那晚輩多有打擾了。請務必将此信交與掌門,萬萬不得有誤。”
絡腮胡點頭,面色認真,“好。”
挨着慕延懷準面色有些急,近身輕道:“師兄,這……掌門可是要我們親手交給闫真掌門的……”
“無礙。”
慕延居高臨下,拍拍她的腦袋,祭出皎月。秦依然嗔笑着順勢攀上皎月,摟着慕延的腰。
慕延推她不下,也就只好由着她了。
懷準搔搔後腦勺,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緊随師兄的劍痕青天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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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懷準問了慕延,這樣做是否妥當?若是那絡腮胡不可信怎麽辦?
慕延擡眼挑眉,“否則能怎麽辦?”他安慰般拍拍懷準的肩膀。
再後來,秦依然在他身後輕呢:“其實,掌門師父信上寫的東西,已經發生了是不是?”
師叔一直是個做事嚴謹為人不茍的人。
慕延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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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滄苒派已經是四天後的事了。
秦依然有些怯怯,慕延想了想,還是先打發她去見一面岩古。
岩古已入土立碑,墓碑前坐着一個白發蒼蒼但臉上光滑細紋不多的老婦,老婦身後跟着站着兩個童子。
以前秦依然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逃避了許久,而當這一天就在自己面前時,不是淚如雨下,也不是悔恨當初,而是整顆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未來像是被無際的黑洞吞噬了一般。
父母走得早,那時候,尚還無知的她心中有的大多是對未來的恐慌與對生命的不解。
而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的師父,在她十七歲這一年,沒了。
他沒能等到她的頑劣改正,沒能好好教育她為人處事該如何圓滑,沒能幫她的未來丈夫把關,他也沒能親眼看着她披上火紅嫁衣。
“你回來了。”
“師娘……”
言玉面容與十年前無大差別,只是白發徒增了幾根,雙眼微腫泛紅,“你都沒見上你師父最後一面就私逃下山去了,快過來給你師父磕個頭。”
“是……”
秦依然壓根不敢去瞧言玉,她面色黯然,跪在蒲團上給岩古磕了三個頭。
言玉沒再說話,她也就這麽一直低着頭,跪在那兒。
“依然,其實我很羨慕你。”言玉的聲音有些沙啞,幹澀的雙目又漸漸濕潤起來。她眼睛瞧着某個地方,似在發呆,又似回憶,“最後一面……誰要見他最後一面……怎麽忍心!我若不是他的妻子,我也能躲得遠遠的,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藏起來,了卻餘生。”
“可是我不行。我還要接受世人的目光,我還要邊聽別人說着‘這是喜葬’,邊強顏歡笑……依然,活了一百零一歲的人去世,為什麽就成了喜葬呢?沒有我,他明明可以活得更久更久……”
秦依然靜靜聽着,沒再說話,她也不知能再說什麽話。
言玉靜了半晌,哽咽着,繼續道:“我的大半生都是他伴我走的。他當年是最有望繼承掌門位子的人,是派中最有根骨能修成散仙的人。可是因為同我結了連理,牽挂太多……”
言玉已然泣不成聲,秦依然只得上前輕輕保住她,兩行清淚也是實在忍不住了落下。“師娘,事情已成事實,您傷心一陣……就過去吧。師父也不願看到你身心受傷的……”
“依然……幸虧你沒有,沒有見到……你師傅走的時候,他,我……嗚……我真的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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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師父是安心去世的。沒有病痛的折磨,也沒有震天的殺伐。
只是陽壽已盡,不得不走。
師父即将去世之前,他是知道已經所剩無幾了的。那天他卧榻在床,喊了秦依然過去,讓她接下去的幾年裏,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好好陪陪言玉長老……
那時候她的心裏就有些異樣與預感,翻滾再三才被她壓抑下來。
岩古那邊喊她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屋裏給師娘穿針。
言玉年紀大了,眼光不似小青年們,這事被秦依然偶然發現了,就自發給她穿起了針線來。反正閑來無事,也找不到慕延。
言玉想給岩古做個小荷包,三年前送他的那個已經有些陳舊了。
沒想到……第二天,師父就走了。
荷包剛收了最後一根線,卻永遠也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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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過世,一面不見;打傷同門,私逃下山。秦依然,你可知錯?”
“弟子聽憑掌門處置。”
哎,看來掌門還不知道我出手傷了青蜀弟子的事……
秦依然被罰去給岩古守墓三年。
站在蒼餘旁邊的慕延面露驚色,秦依然聽罰無聲退下。
“這依然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蒼餘都忍不住了,扭頭詢問慕延,“三年,她三個時辰恐怕都呆不住。”
慕延垂眸,“師父明智。”
“信送到了吧。”
“晚了一步,”慕延頓了頓,“弟子去的時候,青蜀門戒備非常森嚴,不僅不給外人進派,裏邊連防魔塔都啓了出來。”
蒼餘若有所思。
半晌,“此番她随你下山,可否闖下什麽禍端?”
“……大禍沒有。”慕延咬了咬自己舌頭。
見慣了生生死死的蒼餘忍不住感慨:“此次下山,我自是知道怪不得她。只是木已成舟,躲避不是什麽能事。人生在世,不稱意的事情那麽多……你看言玉,還不是挺過來了。”
慕延說:“依然畢竟還只是個小姑娘。這些年過得如意,岩古道長的事情對她打擊頗大。”
“你總是為她說話,我這也只是吓吓她,”蒼餘笑笑,“你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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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面沒忍心見,自家師父的後事秦依然倒是做得很乖很好。
陪師父,陪師娘,勤練功。
這日,睡到日上三竿還未醒的她,在六個時辰後,暗雲翻吐,她給師父換上晚燭,回到自己住處的院子外,揮起長鞭開始練功。
修仙派中,關于軟鞭的功夫鮮有。前陣子言玉給秦依然找了本精編金蛇鞭法(= =!),似乎是她之前學的入門篇的延伸與精進。
這日閑來無事,她就試試看看。
五月底的天氣,晚風已然不寒。秦依然沒舞多久額頭已冒出細密汗珠,拿來巾帕擦拭,仰天瞧着滿目蒼穹,竟愕然發現西邊的天際有細密的劍光不疊閃過。
“那是慕延練劍的地方吧?”她喃喃。
沒思忖多久,打定注意想要過去來一發“偶遇”,天際卻頓時紅光一閃。
再反應過來時,身後門前的磚地上,已然躺了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