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逢
男子一身銀白,背對秦依然昏躺在地。
光看着那背影,秦依然雙手不自覺握拳,下唇微抖,只覺一股熱氣由丹田直沖頭頂。
許久未收拾的指甲嵌入掌心,十指連心,刺痛讓她緩過了神。
她沒有上前去扶,甚至只看了那一眼,即刻禦劍直上雲霄。
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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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當初要趕他走?兩敗俱傷都要趕他走?
為什麽五年前把他趕走,現在又踹到我屋前來?
她以為這個人是慕延踹下來的。
慕延練劍的地方是昆侖山上一塊斷崖邊,地勢比派中其他地方都要高上好幾許,上邊溫度低,常年狂風呼嘯。
為了防止派中偶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去迎寒風舞刀弄劍,強迫症頻發的掌門特地沿着斷崖一圈設立了三焱結界,并不知從哪捧來了三個神獸石像鎮守,完了還不夠,他還将之設立為普通弟子的禁區。
于是這塊巴掌大的斷崖被一衆弟子們戲稱為“焱城”。
慕延自然不是普通弟子。
不僅如此,三焱結界正與他自身的屬性吻合。
總而言之,慕延能在未及而立之年就成為滄苒派的頂梁柱,很多原因之一便是這“焱城”的修煉功效。
這邊,介紹完畢慕延此時此刻的處境……好的,這邊我們憤怒摻雜着不解的秦依然……一頭往結界上撞了過去!
漂亮!完美的三百六十度後空翻!
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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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依然往這邊撞來時,慕延其實已經發覺,但他不知對方竟真的如此魯莽……幸虧他眼疾手快、禦劍能力一等一,接住了下落的她。
“哎,要今天在這的是璟妤,這丫頭肯定就枉死了……”
念及往事,慕延驀地臉色一凜。
原來想忘,是真的能忘記的。
秦依然醒來時候,慕延剛下了佩劍抱着她往晴碧小院走。
“師叔。”她勾着他的脖子的手緊了緊,嘴上喊了一聲。
慕延低頭,望着她淺笑,“有多急的事,直接沖上來,拿臉貼結界……要不是我反應快,你早就摔死了。”
“我早就吓死了……啊!”被他一提醒,秦依然想起自己院子裏還躺着個人,再扭頭看看和住所的距離……她立刻扭捏着跳下地,擋在慕延面前,雙手揮舞着做再見的手勢,腆着臉對慕延笑,“師叔,男女有別,況且夜這麽深了!”
慕延心裏嘀咕着“原來你也知道男女有別”還是停下了步子。
“那我就站在這裏看你走吧。”
秦依然步履那叫一個迅捷猛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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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延沒站多久就禦劍離開了。
西邊也沒再出現淩厲劍氣。
秦依然默嘆安全,飛奔至房門前。
原先的人已經不見了。
也是。要是人還在,師叔抱着她的時候怎麽可能沒先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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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嘛!”秦依然忿忿跺腳,鼻翼都忍不住酸楚。大喜過望之後心中又是一陣更加猛烈的空虛與失望。
師叔發現警告,掌門長老們嚴肅批評講理,昆侖山腳至山腰全面搜查,他都不曾離開……瞞天過海,當一切都歸于平靜時,他卻不見了。
雖說緣分不可強求,可也不能失去得不明不白啊。
後來她才重視起輕功禦劍術來。
滿目惆悵地推開房門,本就微弱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然熄滅。
北風呼呼過耳,沒重新點上燈,先轉身去關窗戶。
誰知霎那間,雙肩就這麽被緊緊箍住。他輕蹭着她的脖頸,淡淡青草香味摻雜着難忍的血腥……回憶翻江倒海,滿腔心酸苦楚。
他使勁撐起眼皮,只道了四個字,終于昏死過去。
暗啞的男聲雜着些許時日的滄桑。他說:“對不起,事出有因。”
往事如昨日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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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幾日裏,除了每日三次去給師父換燭點燭,保證燭火不滅,其餘時間秦依然幾乎都在自己屋子和藥庫裏來回跑。
晴碧小院很久之前是岩古門下大弟子住的,依山傍水好風景,後來大弟子也不知是下山還俗了還是留任了長老,反正這院子師父是收拾了下給了她住。
新晉童子宏和疑惑:“秦師姐這是怎麽了?又是扶搖仙草又是晗靈果的,這些可都是大補的藥材啊。”
“嗨,能有什麽事兒!”嘉言很是釋然,“三天半個月的,秦師妹總要折騰幾次,被罵了才罷休。習慣就好。”
正在給靈藥挑筋的嘉善跟着點頭,“我們派裏生大病的幾乎沒有,這幾年過得很是潤足。這些藥材雖然珍貴,但光放着也是浪費。換個角度來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宏和恍然大悟,縮縮脖子,小眼珠子轉得提溜:“原來是這麽個意思啊!多虧師姐讓我漲姿勢了!”
嘉言睨他,輕笑道:“不過宏和,你可別學她知道不?”
“啊?”被一語戳中心事的宏和猛地擡頭,尴尬一笑。他摸摸後腦勺,“不能麽……”
“雖然之前話是那樣說沒錯,但是尋常弟子自是不行的啊!”嘉善擰着根莖葉指着他道,“秦師妹自幼就被慕延慕師兄護得很好,來這讨要些藥草,我們必定是要給這個面子的……但是換成其他人,可就要長老和慕延師叔等的批準啦。”
“哎,你說,”嘉善腦袋忽然靈光一閃,把宏和搡開,身子往嘉言那兒湊過去,手裏搖着莖葉,笑容很是猥瑣,耳語道:“你說……是不是秦師妹把大師兄……所以才要……”
嘉言不等嘉善說整話就擡手去打她,又确認了下四下無閑人,也憋着嗓子道:“傻樣,這事我早就想到啦!不過礙于小孩子在沒和你說……瞧你還和我邀功似的……”
二人默契地同時閉嘴,頓了一會,不約而同地“哇哈哈”大笑起來。
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惡意的宏和,識相地默默蹲到了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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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我肥來啦!”秦依然左手拎着三層的紅木食盒,右手揣着個塞得鼓鼓的藍色布兜,沖着屋門大喊。
裏面的人聽見動靜,打開二樓的窗戶,雙肘靠在窗沿邊,安靜地直對她笑。
“苗苗,苗苗!”秦依然叫得起勁。
苗苗卻被她一聲比一聲大的嗓音給震得微微汗顏。
這是滄苒派的地頭,你叫得這麽響确定不會被人發現嗎?
秦依然心頭滿滿都是興奮,她連連擺手,豎起了個大拇指,露出的兩顆尖尖虎牙白光一閃:“不會的不會的。我是我師父空了兩代才收下的唯一的關門弟子,我這可是獨棟!”
還真是獨棟,方圓百裏可見的幾乎都是竹林小湖泊,只有西面一片有些空曠,過去是高聳的斷崖。
炫耀帝嘿嘿地笑。
“……好吧。”
“苗苗,好吃嗎好吃嗎?”
“……還行。”
“那你的‘……’是什麽意思?”
“……”
“啊?啊啊啊?”
苗苗撫額:“你能叫我名字嗎?”
“苗苗啊!”一臉的理所當然。
苗苗擱下筷子,面色是無奈,“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都二十三,不,二十四了……”
“哦,我十七。你比我大七歲,慕延比我大十一歲。”
苗苗不得不用筷子敲桌子讓她安靜下來,“我叫禹文睿。”
“原來你叫禹文睿。”
禹文睿這才了然,連筷子都來不及丢,“騰”地從椅子上站起,“原來你和我迂回了那麽久,原來你是不記得我名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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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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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苗苗,哦不,是禹文睿的養身時間。
他來的那晚一身的傷,都昏死過去、被一路扛着到了二樓空房裏了,他愣是大腦充血,直着腰杆子死站在燭臺前不讓秦依然點燈不讓她看。
甚至還抽着對方轉身氣鼓鼓出房間的空當兒把她拍暈了就地……不不不,與她換了個屋子睡。
雖然心有不甘,秦依然還是心疼與惱怒摻半地給他找來了所有他需要的藥材來。
而每晚上,他都要以與生俱來的技能汲取那些藥物的汁水精華,據說那比熬藥或者制成藥丸都要有效十倍不止。
看着禹文睿的精神在一天天地好轉,皮膚也慢慢緩回了尋日的紅潤,秦依然的心情也是很不錯。
就連慕延拉她去給師父墳邊方圓百裏鋤草,她也是點頭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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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延早就瞧出了些端倪,他就着地蹭過去,“最近怎麽心情很不錯?”
秦依然一手揪草,一手執着鐮刀,“嘿嘿嘿嘿……”
慕延繼續迂回:“遇見什麽好事了?”
秦依然同上狀态,“嘿嘿嘿嘿……”
不遠處跑來幾個嬌羞的炊事的女弟子,推推搡搡着好一會兒,才有一人上前開口:“見過慕師叔。不知今日,素菜主菜,師叔是想吃番茄,還是黃瓜?”
慕延一笑,如春光和煦:“番茄吧,開開胃。”
竟然和大師兄搭上了話……啊~多麽美妙的一天吶!炊事班的師妹們扭捏着走開了。
慕延繼續鋤草。
反應過來的秦依然:“啊?什麽?吃番茄?我要吃黃瓜啊黃瓜!嫩口鮮爽、脆生生的黃瓜犢子!”
慕延聞言立馬臉一橫,一記爆栗上頭,喝她:“什麽黃瓜犢子?都哪裏學來的,嫩黃瓜就嫩黃瓜……”
話痨師叔碎碎念,勤勞的小師妹埋頭鋤草。
一抹纖白由遠及近,秦依然雖再沒擡起頭,但心如鼓槌。
蒼餘板着臉,手裏捏着封皺巴巴的信件。
“秦依然,你給我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