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似是故人歸
因青蜀門千裏迢迢來信告狀,掌門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這青蜀門真是奇葩。明明派中上下緊張非常,連防魔塔都啓了出來……怎麽還有心來替區區一個小弟子出頭?”
“可能他們的門訓就是‘以弟子為本’吧……真倒黴。”秦依然皺着張臉哀聲嘆氣。
晴碧小院裏,秦依然一臉委屈地坐在圓胖石凳上,手背靠着玉桌,雙手掌心向上攤着,手心嫣紅一片不說,根根藤條痕跡尚且清晰。
慕延就張着腿坐在她對面,輕輕捏着她的手埋頭給她上着藥草,嘴裏不時地碎碎念,“幸虧師父有意饒過你,讓言玉長老代替行刑。要是你真栽到了司法長老手裏……我看你這雙手還是斬了重新養吧。”
聞言,秦依然瞪眼,被捏着的那只手稍稍一抽,“喂!”
慕延閉嘴不言。
上完了藥,紗布最後打了個帥氣的結子,慕延坐在那自顧東張張西望望,秦依然嘴上不語,心頭卻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師叔,賣萌可恥。”
“……”
驀然,慕延腦袋停止打轉,烏黑的眸子死瞧着秦依然屋子的上層好一陣,吓得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半晌,他終于起身。
“好好修養,你這事可能還沒完。”
“啊?!”
都動手了還想怎麽樣啊。
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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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碧小院地方偏僻,十幾年來基本都是秦依然走出去,很少有人會走進來。
每日慕延睡到巳時上斷崖練功,到了未時下來給他的師侄上藥。然後要繼續練劍練功基本到子時為止。
慕延沒什麽想法,倒是秦依然,她只覺得自己的私生活完全暴露并且被人一一窺探着。
對于她這種近似于自我精神折磨的想法,慕延挑眉直問她是否還做了什麽虧心事。後者閃避不答或死命蒙混。“寄居”養傷的苗苗搡了搡對方帶來的、飯量菜量都不小的食盒則淡定表示:“慕延的底子和功夫,搭到清瓊派都能擠進前五十。發現我是應該的,就看他到底想不想了。”
我師叔的确很無敵這是事實啦,可是苗苗你這種咬文嚼字的人生真的真的快樂嗎?
因為是用的特級金創藥,秦依然的傷好得很快。
這天中午,慕延捏着她恢複如初的小嫩手連連贊嘆金創藥的奇效,末了他終于幹了件不錯的事。
他從衣服暗扣裏掏出了塊紅色石頭,乍一看平淡無奇,但仔細瞧瞧,石頭裏邊似有紅色的霧氣水汽缭繞,飄忽不定,仿若天上白雲一般。
秦依然一把将之握在手心,一股股源源不斷的溫婉暖意洋溢于心,那感覺奇妙無比,就若溫泉迷霧,全身上下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暢。
“別看那天你只是被三焱火燙着了。三焱火本屬陰間冥火,那可是清瓊派前任掌門從不周山采集來的火種,屬極陰極冥,對活人的魂魄有很大殺傷力。你那天摸了一下就被彈出老遠,威力可見一斑。”
“這暖魄主要是滋暖修複魂魄的,你拿去帶在身邊,人會舒服很多。”
“好寶貝!”秦依然雙手捧着暖魄放在胸前,笑盈盈的。“師叔你真慷慨!”
慕延很不客氣地點頭,“飯在這裏,我先去掌門那兒了。你傷好了明天起又可以和師兄弟們一起吃飯了,我就不給你送來了。”
“噢噢。”
慕延祭出皎月,秦依然笑嘻嘻地與他揮手告別,慕延輕輕一躍掌握方位,眼神卻沒來由地透過秦依然,望向屋子上層。
秦依然頓時一張賠笑臉連帶着揮手側頭姿勢僵在原地。
她不知道的,此時一陣陰風暗襲上層,負手立在窗前的禹文睿驀地“嘶”了一聲,眼角稍下竟忽然裂了道口子。
這般都能傷他……果真又是一個身世複雜的人。他蹭了蹭臉上溢出的血痕,眯起的雙眼表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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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文睿推說臉上的傷是被書架上掉落的書籍被劃到的,秦依然很是懷疑。
“難道你就沒有過,書翻頁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弄破皮的嗎?”
有嘛有嘛?
哎,這麽無厘頭的事……“好像有的……”她搓搓手。
“苗苗,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啦。”飯後,秦依然打開四面的窗戶,兩個人一人一只藤木雲母搖椅,外頭燦爛陽光照進來,瀉下一室溫暖。
“嗯。”
“接下來你要幹嘛去?”她探了探頭。
“你不歡迎我了?”
“怎麽可能!”
“那可真遺憾,明天我就得走。”禹文睿雙臂枕着頭,側過臉看她,卻望不見對方的表情,但那想也想得到是怎樣的。
緩了口氣,他冒險報出了行蹤,“你這我再待下去遲早會被發現,多呆無益。過幾天我會去趟青蜀門,你看着,這門派弄到最後不是滿門覆滅也是茍延殘喘……哎,你別這副表情啊,慕延那要債鬼會照顧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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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文睿摸摸秦依然的腦袋。
“那你什麽時候回青邱?”
“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回去。”
“我被禁足了。沒事就來看看我。”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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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于是就這麽躺在搖椅上悠閑且惬意地度過了整個下午。
時光荏苒,靜谧美好。
暮色沉沉,秦依然醒過來時候,身上蓋了條毛毯,旁邊早就沒了禹文睿的影子。
似是故人歸,猶如故人歸。
似是;猶如。
屋裏有些沉悶。
秦依然推開南邊的窗,璀璨的銀河星空忽明忽暗,稀薄的雲層拂過圓月,朦胧而氤氲。西邊偶有零星劍氣劃破夜空,皎月應着圓月,光芒大盛。
一招對上,互退三步,二人都有些喘息。
禹文睿故作潇灑地端端肩膀,撣去一身月色,掀掀嘴皮子道:“魔族詭計多端,修仙門派将遭大秧。”
慕延輕笑,稍帶鄙夷:“難道你們九尾族,已經堕落到要和人結盟了不成?”
禹文睿望着慕延,雙眸剎那間寶藍陰狠。
他轉過身,面對着空谷斷崖,晚風将他腦後的青絲淩亂吹起,他的聲音冰涼,“反正也瞞不了你們幾個長老掌門多時,我可以提前告訴你。第一,九尾族目前的确出現了極大的分歧,但入侵青蜀門的絕對不是我們;第二,你該守好秦依然。”
“這關依然什麽事?”秦依然這孩子雖然筋骨仙緣很不錯,但凡是都是半吊子的個性,禦劍之術也是在岩古垂暮才有所精進。法術之類的就更別提了——連她的師父教她的都是半吊子功夫,她不至于吊車尾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沒有人生來就是被埋汰的。”
抓之不及,禹文睿說完就化成天邊一束暗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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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餘對于禹文睿一事十分淡定,通篇只道了句“走了便好”。
一直說到秦依然這個丫頭的身上來,蒼餘的話才多了一些。
“這個丫頭自幼鮮有人管教,你也是因為小時候的事情對她諸般忍讓。十幾年過去了,到現在還一直寵着,這是會出事的。你看這次,對方是同道中人,出手本就不該,還用武器,還下手這麽重!”
十三年前,白桦村,作為掌門親傳弟子,猶猶豫豫,他不敢施手去拉她。
這虧得是對方性命無憂。若是場景是那懸崖峭壁,他也不敢伸手去救助,那是多麽諷刺的事情。
因為這件事,他總覺得心裏愧疚,想要彌補。不都是對她的,多半是對他自己。
“師父息怒。岩古道長生前收她為徒的時候年事已高,門中弟子既單薄又多男性,有些方面……的确是會照料不周的。”
“哼,還有你,我還沒說你呢。什麽叫‘大禍沒有’?出手傷人不是大禍,那得把人家打死了擡着屍體到滄苒大門前來吊喪才算大禍?!”蒼餘稍一震袖,面色一橫。“你要貼着她我也沒辦法,但是總得分分好壞吧?到底是害了她還是對她好,你也老大不小了。”
慕延幾乎是立馬屈膝。
“好了好了,你也別跪了,”蒼餘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更何況面前這個幾乎是自己這輩子最得意的門生。慕延膝頭都沒着地就又被拖了起來,“青蜀門這次頗有關門打狗的意思,家醜不外揚,我們幹脆也先袖手旁觀。趁這幾個日子裏,你給我去好好端正一下秦依然這丫頭的品性。我們滄苒雖然不是數一數二,但好在門中弟子品行人緣很是正直不錯。一言不合就動手傷人這事,萬萬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弟子遵命!”
慕延披着一身月光出了烜容殿。
“今日是四月二十四。”
毫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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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也就是秦依然進滄苒派的第一個年頭,也就是慕延十六歲的時候。
那時候轟動了整個滄苒派的事件,即是派中出現了真假兩個慕延。
他們模樣一樣,穿着一樣,聲音一樣,就連生平遭遇都是如出一轍。
不是易容,根本揪不下來。
那麽非妖即魔。
全派有弟子二千,到最後,僅有岩古道長和一位與慕延同時進派的師姐一眼就認了出來。
十二個長老連帶掌門共十三個人還是留不住那只魔。
那天,花好月圓夜,鏡湖垂柳畔。美人兮,嫣然在側。
“慕師兄,喊我璟妤就好。”這是同他青梅竹馬,卻一直被他忽略的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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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料峭,一地綠草。天際隐隐翻出了魚肚白,饒是仲春,黎明的山風還是刮得人臉頰生疼。
“十一年了。”慕延立在一塊石碑前,輕聲喃喃,“你過得好嗎?是立刻就轉入輪回了,還是守在輪回井邊呢。”
“十一年了。你呢?是另有佳人在懷,還是打算繼承掌門衣缽呢。”
恍然轉身,徒然幽香。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日更我要日更我要幹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