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滄苒派自蒼餘祖師父那一代起,便有偃術流傳下來。

偃術,通俗些就是古代的機械師,精通于創造、操縱甚至附靈各種成型的器械,為己所用。不過偃師在世俗人眼中都不太好,大多會被歸為神魔鬼怪、奇門異術一類,故相對于修仙門道而言,偃師的數量稍顯珍稀,且他們大都對偃術投入非常狂熱的感情,居所一般都隐匿于市井或深山獨居。

曾有短短數十年偃師數量到達過高峰,可由于當時門派中的人力物力十分有限,千年手記古跡非常難尋,并且偃師一門相較于修仙問道需要更多的天賦與創造力,所以一直到慕延長成為止,偃師一門漸漸敗落。而如今派中剩下會偃術的,僅僅只局限于那幾位閉關修行于竹林深處的年邁的長老們。連蒼餘也只會說,不怎麽會做了。

門派守家的太上長老其一便是給那木頭做的偃甲鳥附上靈符,嵌入傳音石與尋路軟玉,才給遠在青蜀門的蒼餘捎上口信的。

傳信這活,單獨派上一個弟子總比一只信鳥來得不可預料得多。蒼餘當時讓慕延去請動那幾位太上長老出山照料,其主要就是看上了他們這般出神入化的偃甲技巧。

剛給慕延去了淤血接了骨動了大手術的蒼餘這時候在慕延屋裏坐着品茶,偃甲鳥撲騰着古銅色混金短翅破窗而入,飛落在蒼餘手臂上。小東西嘴巴尖尖的與一般飛鳥無異,體态還比一般飛鳥得大。就連它黑棕色的兩顆綠豆般大小的眼珠子都會時不時地左顧右盼恍惚一下,當真是惟妙惟肖。

蒼餘起初還有些驚訝,心念一動說了句密語解了偃甲鳥裏傳音石的小封印,只有飽經滄桑又內力渾厚的垂暮老者才擁有的聲音緩緩在這安靜的房屋裏傳喚開來。

“蒼餘掌門,爾徒璟妤,就是受到魔劍避方劍靈侵體的那位女弟子,這些渾身劇痛抽搐,天天日夜不能寐,命數不久已。吾等見其實在可憐,就喂了龍涎露為其續命。門中一切太平,望蒼餘掌門放心。”

這短短兩段話,看似簡短實則非常的漫長。待到蒼餘聽完,他本捋着胡須的左手忽的下墜,無精打采地落在腿上。

慕華也在場,他心中雖是一驚,手上擠毛巾的速度一緩。

見風使舵,他還是沒膽量開口問。

師父的臉色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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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老人喜歡回憶,誰說不是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無心練功的時候,任是慕延、蒼餘這種修為與定力的人都不能對曾經的憾事完全抛卻。更無用遑論對就在他身邊服侍着走動着的愛徒璟妤了。

璟妤和慕延都是他一手帶大的,二人感情深厚,悟性同高,在他眼中堪堪門當戶對,金玉良緣。

說實話,蒼餘對慕延和秦依然的贊識度都沒有對他們的十分之一。

可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紅顏薄命吧。

誰能料到,魔族放怪物大肆入侵,甚至利用了上古神獸白矖之力,到頭來,為的,卻僅僅只是璟妤一條人命與慕延十年的消沉。

後來,璟妤歸來,蒼餘雖說并未有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但還是上了頭。即便知道來者不善,但還是處處都念着她的好。

歸根結底,他還是老了。沒法像慕延一樣有了寄托、只要對自己對別人夠狠心便能轉移目标。

他不行啊,真的不行啊,那可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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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延之前英勇無比:擋房梁、護師侄、只身一人巧用甘露珰大傷蓮魅……其實在被擡到翠竹園後經過蒼餘一番外敷內養移花接木,其肉體上真的是十分痛苦的。

他有幾次簡直都痛暈過去了,接着過不了多久又再被痛醒。周而複始,半掩的窗戶裏溜進來的微風都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冒冷汗,房內房外偶爾的進出與慕華做事時刻意壓到最低的動作與噪音在他耳朵裏聽來都是巨讨厭的雜音噪音,嗡嗡嗡嗡嗡。

慕延幾乎就是癱瘓在床上,腿不能蹬脖不能動,更別提什麽側身睡覺了。他就一直這麽熬着,實在腦袋漲得厲害就輕聲哼哼幾下,一口怨氣全往自己肚子裏咽,誰讓他浪、他逞能呗!

不過雖然是兩敗俱傷,不過長遠來看,他還是打出了風采打出了一定的優勢的,給個贊!

他阿Q一般矛盾的情感一直持續到那偃甲鳥開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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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慕華還是忍不住,問了。這段時間以來,心裏存放的疑慮實在太多,他雖自認在師父面前自己并沒有大師兄那般恩寵,但他還是冒死問出了口。

蒼餘,蒼餘雖然面如菜色,但在他心中,其實每一個弟子都沒有什麽高低之分。

我給你們同樣的機會,同樣的愛護,同樣的本事,而只有能力,是你們自己的。

他從手邊端了剛倒的一杯茶放在旁邊的位子上。

慕華知其意,尊敬地坐下。

原來,十一年前璟妤被魔族人抓去,而後音信全無。魔族共有七柄上古魔劍,皆已形成劍靈,分散落手于魔族七位至高無上的長老手上。

避方劍即是其中一柄。古書中皆有記載:避方劍較其他幾柄魔氣微弱,煞氣極強!而年過百歲的太上長老們與魔族多有接觸,他們不大會認錯。璟妤在深夜子時,身上有壓抑不了的煞氣溢出,直上雲霄。雖然有蔽魔石替她掩蓋,但畢竟沒有逃過慕延和蒼餘的眼睛。

蒼餘的聲音有些顫抖與悲怆:你不知道吧?璟妤的雙手無法接觸活物。觸樹皆枯,碰生則死。

話及于此,慕華已經忍不了了,他低聲驚嘆,情不自禁地羨慕道:“慕延師兄的造詣簡直已經到達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呀,我只當是奇怪,卻對此一絲一毫也沒察覺,慕延師兄竟能與師父一道感受!”

蒼餘聞到他說的,聲音頓了頓。他垂目三思,望向他的渾濁又清明的雙目帶着異樣的“你懂個毛線!”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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