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熙然忙了一夜,歇停下來後天已微亮,正準備小憩一下,外頭又有人禀報說:「林公公求見。」
「你怎麽來了?」見小林子走進來,楚熙然眼皮一跳,問道:「難道皇上出事了?」
小林子對於太子夜晚中毒一事略有所聞,見楚熙然一臉疲憊,趕忙安撫說:「回主子,皇上沒事,只不過皇上今兒準備上朝。」
楚熙然籲了一口氣,有些為難道:「太子還未醒,本宮想守著太子。」
「主子……」小林子支吾了半天,才硬著頭皮道:「皇上是讓奴才來告訴主子,以後都不用您随同上朝,至於奏折,他看完後會差人送來永和宮。」
楚熙然眯著眼聽完,忽然冷哼道:「是不是向貴妃出的主意?」
小林子哭喪著表情說:「奴才也不知道,最近皇上都不怎麽讓奴才在跟前待著,全是向貴妃的貼身宮女伺候著,而且有傳聞……」
見小林子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楚熙然料到他是有事卻不敢說,於是招手讓他來到跟前,輕聲問:「他到底怎麽了?」
「主子,皇上性情大變,不僅日日與向貴妃纏膩在一起,還和向貴妃身邊的宮女也胡鬧得不像話,甚至還讓她們一起伺候。
「可據奴才觀察下來,皇上他的确是本人,無論五官、身形、聲音,雙腳尺寸,甚至是身上的疤痕,都沒有偏差。奴才從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伺候在他身邊,絕對不會認錯!所以奴才是真糊塗了,那明明是皇上又不像皇上,這叫奴才要怎麽才好?」
「你不必糊塗,皇上可能中了蠱。」楚熙然無奈地嘆了口氣,「或者還有別的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總之你好好守在皇上身邊,看著他點。」
「奴才知道。」
「向貴妃會留你在皇上身邊,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你要萬事小心,明裏盡量少與永和宮的人說話,每隔兩日本宮會派影衛的人和你接觸。」
「是。」
「對了,太子中毒的事他知道了嗎?」楚熙然問。
「知道了,皇上只說讓錦衣衛徹查,但并沒有要來探望太子的意思。」
Advertisement
「嗯,你傳個話給皇上,本宮讓太子搬到永和宮來暫住。你去吧,別讓皇上等久了。」
「奴才告退。」
歇息了一上午,楚熙然小睡剛起,卻聽人報說皇上帶著向貴妃在禦書房批閱奏折。
按後宮規矩,除皇後外,其他嫔妃不得幹預朝政,更不得進出禦書房,犯者輕則處以杖刑、重則處死。
楚熙然一聽之下立刻換上正服趕到禦書房,也不等人通傳,匡當一聲推開兩扇門。
門裏頭,賀蘭若明歪靠著身子正在看奏折,向阿朵依偎在他懷裏,不時遞一口湯喂一口菜,好不逍遙,哪有當初正襟危坐著批閱奏折的認真樣?
楚熙然掃了一眼,厲聲道:「來人,将向貴妃拿下!」
「誰敢!」賀蘭若明看到楚熙然突然出現吓了一跳,但很快回過神,一手護住向阿朵。
「皇上,後宮嫔妃不得擅進禦書房的規矩,難道您忘了?」
「是朕硬要帶貴妃來的,與貴妃無幹。」賀蘭若明冷聲道:「難道皇後要罰朕嗎?」
「向貴妃既然已經入宮,就該知道宮中規矩,不管是不是皇上的決定,她都難逃責罰。況且,後宮裏所有嫔妃都歸臣妾管,臣妾不能因為皇上替貴妃開脫就特赦貴妃,這樣開了先河,以後還怎麽管理後宮?」
「你!」賀蘭若明怒指楚熙然,一張臉氣得煞紅。
「請皇上見諒!」楚熙然朝前走了幾步,揮手下令道:「将向貴妃拖出去,杖責三十大板。」
「皇上救我!」向阿朵拉著賀蘭若明哭訴,「臣妾才剛入宮,哪知這等規矩,不知者無罪啊!」
「進宮就該研讀宮規條例,不知就是你的罪!」
楚熙然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侍衛立刻沖上前,卻被賀蘭若明擋了下來。
「你們是要造反嗎!」
「皇上請讓開!」楚熙然走到賀蘭若明跟前,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從今以後,臣妾仍然會依時來禦書房與皇上一同批閱奏折,好好陪著皇上處理朝政,這一點臣妾絕不會妥協。除此之外,皇上若不想看到臣妾,大可不必來永和宮!臣妾絕不會多埋怨皇上一句!」
話說完,楚熙然突然拽住向阿朵的手腕,在賀蘭若明還沒反應過來時将她拖出來甩到一邊,喝道:「拿下!」
他一聲令下,原本待在一邊無所适從的侍衛立刻壓住了向阿朵。
「放開我!」向貴妃極力掙紮,剛尖聲嘶叫了一聲,忽然就沒聲息,居然是昏倒了。
「阿朵!」賀蘭若明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想沖上去抱住向阿朵,一擡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楚熙然,頓時怒氣橫生,想也沒想一巴掌甩到楚熙然的右頰上。
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聲讓一室的人愣然,所有的人都呆呆看著怒目而對的二人,一時竟不知所措。
就連賀蘭若明自己也愣住了,掌心隐隐傳來刺痛感,可想這一巴掌是下了狠勁,再看楚熙然紅腫的右臉,莫名的心疼鑽進五髒六腑,竟比先前看到向阿朵昏倒還要難受。
楚熙然是最先醒過來的人,感覺著臉頰火辣辣的痛意,他心裏竟然一點怒火也沒有,再看到賀蘭若明茫然地看著手掌又看了看自己,他居然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你打的是我還是你自己。」他随口一說,聲音很輕,只有他倆能聽得到。
賀蘭若明的神情先是一震,而後更加迷茫了。
「傳禦醫。」楚熙然平靜的轉過身吩咐小順子。
「恭喜皇上,向貴妃有喜了!」禦醫滿臉笑意地向賀蘭若明道喜。
「愛妃,你有喜了!」賀蘭若明高興得蹦了起來,抑制不住地大笑,連聲吩咐說:「快傳朕旨意,從今天起要小心伺候向貴妃,萬事以貴妃為先,禦醫院商讨下,開些保胎藥給貴妃服用。」
「臣遵旨。」禦醫領命後退出禦書房。
賀蘭若明這時才想起來楚熙然和一幹侍衛還在身邊,於是板下臉沈聲道:「皇後,向貴妃有了龍嗣,難道你還要杖責她嗎?貴妃和未出世的皇子若有閃失,你可擔當得起?」
「臣妾不敢。」楚熙然在聽到向阿朵有孕後眼神一滞,感覺似又回到過去,還是妃子的他在永和宮裏頭等著盼著,可最後等來的是賀蘭若明滿懷期待地告訴自己哪個妃子有了身孕。
恍惚中他聽到賀蘭若明與他說話,這才轉過臉來看向面前的兩人,他們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刺進了楚熙然的眼裏,鼻間蔓延開酸澀,喉嚨也被梗住般無法言語,他努力吞了下口水,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恭喜皇上,恭喜向貴妃。」
「哼!」賀蘭若明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的臉上已面無血色,只有被打腫的右臉紅得觸目,心裏咯@一下,不知怎麽就覺得難受不已,他只得轉過眼不去看他,繼續道:「朕要陪愛妃回去好好休養,阿朵,我們走。」
「向貴妃的确該回宮好好休養,可是皇上現在還不能走。」楚熙然一指案頭堆成小山的折子,朗聲道:「皇上,您已經連續幾日疏於朝政,今天這折子最少也得批掉一半才行,所以還是讓貴妃自個兒先行回宮最是妥當。等晚上皇上把奏折批了,再回去看望貴妃也不遲。」
「什麽……」賀蘭若明剛想發脾氣,可看到楚熙然一雙深沈的黑眸,不知怎麽他的火氣突然就沒了,對著伺候在外的太監宮女道:「你們先送貴妃回宮,小心伺候著,要是出了事,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
幾個伺候向阿朵的太監宮女簇擁著一臉不甘的向阿朵離開,楚熙然到這時才松了一口氣,對跟在身邊的小順子道:「你們就在殿外伺候著,有事了本宮和皇上會叫你們的。」
「奴才遵旨!」
賀蘭若明看小林子有些躊躇的看著自己,無奈地揮了下手,讓他跟著小順子一起離開。
到禦書房的大門被從外頭關上,賀蘭若明瞪著眼前的楚熙然,用冰冷的語氣道:「皇後,你別以為有塊破玉佩就能為所欲為,總有一天朕會将你踹下這個後位!」
撂下一句狠話後,賀蘭若明氣鼓鼓的坐回桌案邊,随手拿起了最上邊的折子。
「臣妾就等著那一天,只希望皇上不要後悔才好。」楚熙然聳了聳肩膀,無視著賀蘭若明瞪著自己的視線,從他桌案上搬過一堆奏折,放到右邊下方他用的小桌案上,拿起一本邊看邊說:
「聽說你改了制度,現在都是由內閣先草拟處理意見,如此我們便省了很多事。所以,還是老規矩,我先看,看完扔給你批,批完了發給六部校對下辦。若是一時不能決定的,就招內閣大學士進禦書房商議,可好?」
楚熙然流利地說了一通,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照道理賀蘭若明應該覺得這将「你啊我啊」擺在嘴邊的皇後太目中無人才對,可意外地他竟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於這樣的獨處讓他對眼前的皇後有了種微妙的熟悉感。
賀蘭若明納悶地沈默了一會兒,到楚熙然視線移開眼前的折子、好奇的瞥了他一眼,他才點點頭,有些尴尬地回道:「好。」 眼看夕陽西下,再過不久就該到掌燈的時候了。
楚熙然扭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剛想把手裏的折子遞上去,卻看到賀蘭若明阖著雙眼趴在案上,一手還握著折子,像是睡著了。
他嘆了口氣,看看外頭漸漸昏黃的天色,他走到賀蘭若明身邊,拿起挂在邊上的披風替他蓋上,然後抽走他手裏的折子,疊整齊了放在一邊。
趴在案上睡著的人發出淺淺的呼吸聲,楚熙然凝視著他的側臉,眼神逐漸溫柔下來,探出手摸了摸他眼角處細微的皺紋,喃喃低語道:「一眨眼就四年了。」
剛進宮那年,他楚熙然不過十六兒郎,如今卻已是三十而立,十四年的歲月裏,熬盡了年華,也賠進了感情,再次站到這個人的身邊時,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年輕狂妄的皇帝了。
「你放心,這次我不會丢下你的。」楚熙然彎下身,雙唇擦過賀蘭若明的臉頰,又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小聲道:「不過今天的一巴掌我是會記住的,等你好了後,看我不跟你一筆一筆地算!」
嘟囔完,楚熙然輕悄悄地走出禦書房,帶著小順子回了永和宮。
楚熙然前腳剛走,賀蘭若明就睜開雙眼,右手摸著被親過的臉頰,左手卻緊攥著抽痛的心口,過了好一陣才緩和下來。
拿起一邊的涼茶一咕嚕喝到底,他深呼一口氣,腦海裏猛然想到向阿朵,趕忙朝外叫道:「小林子,回養心殿!」
養心殿座落在西六宮之南,賀蘭若明乘著軟轎出了瓊苑東門,穿過禦花園再進入瓊苑西門,順著長巷一路往前,右轉進遵義門,就到了養心殿門口。
下了軟轎,跨進養心殿,他徑直來到後殿的體順堂。
室內的圓桌上已擺滿金碟玉器,裝著各色菜肴點心,邊上還有一壺小酒。向阿朵正坐在桌邊,一見賀蘭若明進來,她連忙起身道:「恭迎皇上。」
「愛妃,快起來,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了,以後這些繁文缛節能省則省。」賀蘭若明幾步上前扶起向阿朵,眼裏滿是關切。
「皇上回來得好晚,菜都涼了。」向阿朵笑得嬌媚,纖纖玉手覆蓋在賀蘭若明的手背上,撒嬌著說:「就算臣妾不餓,臣妾肚子裏的孩子也要餓了!」
「都讓你先吃,怎麽還要等朕?」賀蘭若明憐惜懷抱住向阿朵,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說:「要是餓壞了朕的小皇子,朕可不饒你!」
「皇上怎麽知道一定是小皇子?也許是公主呢?」
「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喜歡!」
「臣妾還是希望是個公主!」向阿朵垂下眼簾。
「噢?為什麽?」
「若是個皇子,臣妾怕會日夜為其性命擔憂。」
「這是什麽話?」賀蘭若明一臉不解。
「皇上,昨夜太子中毒一事您也知道的,剛巧今日又傳出臣妾懷了龍嗣,現在這宮裏頭都說是臣妾下毒害太子,好讓自己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雖然只是些流言碎語,可是要是讓太子聽到了必定引起誤會,将來一定怨恨臣妾,要是臣妾再生個皇子,怕太子為保儲君之位,會加害臣妾的孩兒,所以臣妾寧願生個公主以保将來平安。」
「混帳!是誰在嚼舌根!朕定要徹查!」賀蘭若明大怒,砰地一下用力拍向桌面。
「別動怒,當心氣壞身子。」向阿朵輕撫著他的胸口,「只要臣妾能生個公主就好了。」
「哼!若真是個皇子又何妨?朕可以廢了太子,改立愛妃的皇子為太子!」
「皇上又說胡話了!」向阿朵嘴上這麽說,可眼神卻晶亮,讓随侍在邊的宮女太監們退了出去,才說:「皇上這話要是傳到皇後耳裏,臣妾又要有罪受了!」
「你有了身孕,他還敢拿你怎樣?」賀蘭若明不屑道。
「皇上也不想想,若皇後聽到皇上要廢太子,臣妾生下皇子後還能有好日子過嗎?況且廢立太子是何等大事,皇上怎麽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就說出來?」
賀蘭若明眼角一挑,獰笑道:「這還不簡單?」說完,他站起身親手拉開兩扇門,看著黑壓壓跪在地上的衆人,黑著臉道:「小林子。」
「奴才在。」小林子一提衣襬跑了上來,「皇上有何吩咐?」
「剛才伺候在屋裏的太監宮女,除了跟随貴妃一起進宮的貼身宮女小荷以外,其他人一律處死!」
「什麽?」小林子以為自己聽錯,驚恐地擡起頭看向賀蘭若明。
「難道你要朕重複第二次嗎?」賀蘭若明眼裏閃過一絲暴戾,「還是說,你也不想活了?」
「請皇上三思!」小林子打了個冷顫,骨碌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其他宮女太監也都吓傻了,緩了一會才明白過來皇上意思,此起彼伏地連聲呼嚷著:「求皇上開恩!」
「皇上這是要幹麽?」向阿朵跟著走到門口,環視了一圈哀哭不絕的宮女太監,才清了清嗓道:「皇上,難道您是要在臣妾的體順堂大開殺戒嗎?傳出去,又是臣妾的不是了。」
「愛妃要替他們求饒?」
「皇上,就當臣妾替他們讨個情,将他們的命都留下吧,只不過……」向阿朵一勾嘴角,用依然甜膩溫婉的聲音說:「将他們的舌頭都割了。」
幾個宮女聽到這話已經吓昏了過去,剩下的依舊俯跪在地上,顫抖著叩謝。
「你們聽著,若本宮之後聽到些不該聽的,就不僅僅是沒有舌頭這麽簡單!小林子,你去辦吧。」向阿朵嘲笑的看了眼小林子慘白的臉色,随口說了句:「好在剛才你不在殿裏,不然你的舌頭也沒了。」
「皇上……」小林子還想替那些人求饒,誰知賀蘭若明早已不耐煩地轉身進了屋。
「唉!」小林子一咬牙,閉上眼下令道:「來人,将他們帶下去。」
「什麽?皇上下旨割了七八個宮女太監的舌頭?」楚熙然的手一抖,指間的銀筷跌到桌上滾了幾圈,「他們犯了什麽事?」
「奴才也不知道,只聽說是突然下的旨意。現在,養心殿裏是人心惶惶,生怕不當心惹到皇上、小命不保。」
「我這頭好不容易讓他重新開始批閱奏折處理朝政,沒想到一轉頭又出這種事!毫無緣由就對宮女太監施以酷刑,難道他要做暴君嗎!」
「主子,要不要去養心殿?」
「現在去也晚了!」楚熙然無奈道:「等明日批閱奏折的時候,我親自問他吧。」
「那明日的早朝主子還去嗎?」
「當然要去!以他現在陰晴不定的性格,我要不盯著他,說不定會幹出誅殺大臣的荒謬事來!」楚熙然想了想,又道:「還有琦兒中毒的事也要查清楚!你派人到景仁宮傳個話,就說本宮請莊妃晚膳後到永和宮走一趟。」
「夜裏頭傳喚別的妃嫔會不會不太好?」小順子小心提醒。
「沒事,我就是要在夜裏頭傳莊妃過來。我倒要看看,除了向阿朵,這後宮裏頭還有哪些膽敢興風作浪的家夥。」
「是。」
「對了,太子現在如何?」
「奴才剛去同順齋問過小德子,太子吃了碗粥後已經睡下。」
「陪我去看看他吧。」楚熙然說著就站了起來。
「可是主子晚膳還沒用完?」
「吃不下,撤了吧。」
「您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小順子固執地擋在楚熙然面前,「主子,好歹再吃幾口吧,就算是為了皇上您也得保重自己。」
「你這張嘴越來越厲害了,跟小林子學得一樣沒大沒小!」楚熙然想到曾經看到小林子和賀蘭若明拌嘴的情形,忍不住笑著拍了下小順子,說:「好了,我再吃一些,你也別站著,坐下來陪我一塊兒吃。」
「奴才不敢。」
「順安,少爺讓你坐下來吃飯,聽到沒?」楚熙然把眼一瞪,故作生氣的樣子。
「是是是,順安聽少爺的!」小順子搬了張板凳坐下,一邊替楚熙然布菜,一邊自己也扒拉幾口。
在小順子滿意地将自家少爺喂飽了後,才提著燈籠,陪著楚熙然來到永和宮後殿的同順齋。
太子賀蘭若熙睡得正熟,原本蒼白的臉色也變得紅潤,看來曼陀羅毒已清。
楚熙然交代了幾句,沒多久前殿就跑來一個小太監通傳,說是莊妃娘娘到了,正在西暖閣等著。
進了西暖閣,就見莊妃端正地坐在下位,楚熙然一進來她連忙起身請安:「皇後萬福!」
「離那麽遠幹麽?坐到本宮跟前來,沒那麽多規矩。」楚熙然一坐下就有人端了兩杯熱茶過來,他起蓋吹了吹,喝了一口潤潤嗓,擡眼見莊妃有些尴尬地坐在他對面,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了。
「這麽晚叫你過來的确不太适合,若你覺得不自在,就先回去吧。」
楚熙然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莊妃一直低著的腦袋這才擡起來,微紅著臉不好意思道:「皇後叫臣妾過來一定是有事,請皇後吩咐。」
「噢?不怕人說閑話?」楚熙然笑咪咪的,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正好,臣妾正想知道誰有這個膽!」
「和本宮想得一樣!」
「咦?」莊妃雙眸一閃,頓時明白了楚熙然的意思,嫣然一笑道:「皇後說的是。」
「本宮問你,對太子中毒一事可有看法?」楚熙然終於問上了正題。
莊妃剛一張嘴卻又閉上了,随後用食指沾過面前的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霍」字,最後又迅速抹掉。
楚熙然沈思了一會,才揮手說:「小順子守在門口,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一屋四五個太監一眨眼就退出了屋。
「說吧。」楚熙然歪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一手懶懶地撐起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不過是姿态神情的轉變,一瞬間就讓他之前端著的皇後架子消失一空,整一吊兒郎當的大男人。
莊妃愣了愣,又一次意識到自己夜深正跟一個男人在這後宮獨處,臉燒得更紅了。
「怎麽不說了?」楚熙然越看莊妃越覺得好玩,聲調也親切了幾分。
「太子先前因為對向貴妃出言不遜而被皇上怒罰,太子一旦出事,自然第一個就會懷疑是向貴妃所為。但若是皇上,卻會認為是有人意圖栽贓嫁禍貴妃,那被懷疑的人自然就是嚣張跋扈并曾向皇後建議賜死貴妃的麗嫔。以臣妾這些年對後宮各嫔妃的認識,能如此細心周密不露半點痕跡,又意圖一石二鳥的,只有她能做到。」
「那為什麽你确定不是貴嫔做的?」
「貴嫔沖動,沒那麽好心計,況且這事若真是她做的,只會惹火上身,她再蠢也不至於如此。」
「難道就不會是其他人了?」
「與臣妾同年入宮的良妃和施婕妤都是安分之人,至於惠妃和蘇美人,相信皇後也都了解,不用臣妾多說。」
「你少說了一個人?」楚熙然緩緩道。
「誰?」
「還有莊妃你自己。」楚熙然看到莊妃傻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麽吃驚幹什麽?你也是皇上的妃子,而且替皇上生育了一位公主,在本宮未回宮的這些年裏,你一直是六宮之首,而且你心思慎密又聰慧過人,雖然上次口口聲聲說只将皇上視為知己、又尊敬本宮,但本宮又怎能單憑你一面之詞信你呢?」
莊妃突然站起身跪下,毫不畏懼地看著楚熙然道:「皇後可還記得納蘭琦?」
「納蘭?本宮記得。」對於那個有恩於自己的女子,他又怎能忘記?在這後宮裏,納蘭和沈卿君就像兩道暖流,一直溫暖著他的心。
「她是我表姐。我從小喪母,小時候一直由姑母帶著,表姐很疼我,教我女紅、畫畫、寫字,我也把她當作親姐姐一樣。我記得她入宮那年我才八歲,很是舍不得。後來聽說表姐被封為貴妃,我真的替她開心。
「可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卻傳出她自請進大慈庵為尼的消息。我瞞著爹跑去大慈庵問表姐,她才将她入宮前後的事告訴我。表姐說,她最放不下的是太子,然後就是皇後您。
「明治十二年,我接到入宮選秀的旨意,那時我就想,一定要進宮看一看姐姐口中的那個人,也要替姐姐守護住她唯一的孩兒。所以,就算皇後不相信臣妾,臣妾也絕無可能加害太子。」
「你是納蘭的表妹?」楚熙然想到在大慈庵裏為尼的納蘭琦,心裏又是一陣苦澀難言,「她可好?」
「進宮後臣妾就沒能去探望她了。不過據家父說,表姐過得很好。」
「太子知道嗎?」
「太子不知,皇上為避免太子傷心,一直騙他生母已死。」
「嗯。」楚熙然點點頭,俯身扶起莊妃,說:「你起來吧,本宮就算不信任何人,也會信納蘭。你既然是她的表妹,本宮就把你當自己人了。你上次應該就同本宮說明,今天也不至於把你吓著。」
「上回是第一次見皇後,總有些緊張,況且也怕皇後以為我是藉故親近。」
「你的優點是考慮周密,缺點是太過周密,反而拖泥帶水。」
「皇後……」
「沒人的時候不必叫皇後,聽著別扭,我以前也管納蘭叫姐姐的,你要願意,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這不太好吧。」莊妃畢竟才二十二歲,見楚熙然突然間對自己親近許多,心下難免害羞,扭捏著不願叫。
「罷了,給你點時間習慣。」楚熙然仔細一看莊妃,這才發覺她的雙眼的确和納蘭很像,難怪自己總忍不住想逗她。
「夜深了,你先回宮吧。」
「是,皇後也早點休息。」莊妃略一欠身就要退出。
「趙月茹,下一次記得要改口!」楚熙然調侃的話語剛落,走到門檻邊的莊妃腳下一磕,腦袋差點撞到門板上,再聽到楚熙然哈哈的大笑聲,她飛也似的逃出了西暖閣。
站在門口的小順子詫異地将臉探進屋內,問道:「主子,莊妃娘娘怎麽了?」
「小順子,我突然有胃口了,弄些點心進來!」
「嗳,好!」
皇後夜見莊妃的消息在第二天一早傳遍後宮,而且被描述得繪聲繪色。
有的說是皇後在西暖閣裏調戲莊妃娘娘,莊妃不堪侮辱逃出永和宮;有的說是莊妃娘娘勾引皇後不成,羞怒之下奔出永和宮;更離譜的是說皇後自回宮後就開始勾搭莊妃娘娘,兩人淫亂後宮已有一段時日。
等消息傳到楚熙然的耳裏,他只是嘿嘿一笑,讓影衛暗地裏将傳布消息的名單記錄下來。
另一頭,莊妃也很快聽到這些閑言碎語,她僅僅冷哼一聲,而後反倒往永和宮跑得更勤快了。
就這樣過了三日,這一天楚熙然陪著賀蘭若明上朝,下午兩人又一塊在禦書房批閱折子,誰知才沒過一兩個時辰,貴妃宮中就有人來報,說貴妃身體不适,於是賀蘭若明立刻抛下手裏的折子,頭也沒回地就奔向了養心殿。
楚熙然看著他的背影離去,無奈地搖了搖頭,整理好桌前的折子放到一邊,只得回永和宮。
陪著太子賀蘭若熙練習了一會劍法,父子倆一起用了晚膳,等太子回到同順齋裏後,莊妃又帶著貼身宮女跑來了永和宮。
「臣妾給皇後請安。」莊妃走進東暖閣,見楚熙然一身幹淨簡潔的男子便裝,眼前先是一亮,随後笑道:「皇後這身打扮要是被別人看到,可又有閑話說了。」
楚熙然放下手裏的書,揮退了一房的太監,笑咪咪地看著莊妃道:「月茹啊,你今天準備好改口了嗎?」
「皇後這不是為難臣妾嗎?」
「這點你就不如納蘭了,他當年可是熙然熙然地挂在嘴上,一點都不見生分!」楚熙然不滿地嘀咕。
「又拿表姐來說我!」莊妃已經習慣了楚熙然的調侃,漸漸也随意起來,往貴妃榻的另一邊坐下,随手翻了幾頁楚熙然在看的書。
「你怎麽在看這種書?」楚熙然在看的正是關於苗疆巫蠱之術的書籍,在後宮裏頭是被嚴禁的。
「皇上回宮後,你可覺得他有異樣?」
「皇後的意思是?」莊妃的目光在那幾本書上轉了一圈,随即斂聲說:「難道是和巫蠱有關?」
「皇上中的是桃花蠱,而且我懷疑他還被施了別的巫術!」
「其實我也懷疑過皇上是不是中了蠱毒,畢竟向貴妃來自苗寨。」莊妃想了想,道:「對於這方面我是不太懂,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幫忙。」
「誰?」
「家兄趙月寧。他從小性格古怪,愛讀一些奇怪的書籍,大了後更喜愛結交各類江湖人士,最後還離家出走,氣得爹說要與他斷絕父子關系。
「前年因為爹爹得了重病,他回過一次京城,皇上特赦讓我回家省親,所以我見到了兄長,他身邊有個形影不離的好友,正是蠱苗寨裏出來的巫師。只不過我爹病好後,他們又離開了京城,現在也不知道在何處。」
「可有你兄長的畫像?」
「有。」
楚熙然興奮道:「那就好辦,只要他活著,我一定将他挖出來。」
就在這時,小順子忽然闖了進來,對著楚熙然叫道:「主子,皇上和貴妃快到永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