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蘭若明一進永和宮,就看到剛從東暖閣裏出來的楚熙然和莊妃。
「皇上聖安。」
兩人齊齊地一同屈身行禮,楚熙然又接著問道:「皇上半夜來永和宮,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哼,皇後自己還不清楚?」賀蘭若明一甩袖子,冷著臉步入東暖閣,略一掃視後,表情變得更加陰郁。
只見靠窗的貴妃榻上擺著個小炕桌,桌上分別放著兩個茶碗,中間還擺著幾碟淩亂的果碟。
「皇後和莊妃真是好閑情。」賀蘭若明的雙眼冷冷瞪著楚熙然。
「難道皇上和向貴妃也想來永和宮湊個熱鬧?」楚熙然裝傻充愣的一招手,喚道:「小順子,快點給皇上和向貴妃上茶!」
「皇後!你到底知不知罪!」賀蘭若明大怒、一把掃落小炕桌上的茶碗果碟,只聽匡啷當一陣,瓷碗瓷碟砸在地上碎裂成好幾瓣,伴著未用完的點心淩亂一地。
「臣妾不知所犯何罪?」楚熙然不亢不卑地回答。
「你還有臉面問朕?楚熙然,你到底是不把朕放在眼裏,還是真把自己當女人了!」賀蘭若明擡手直指楚熙然鼻尖,滿眼盡是陰狠之意。
楚熙然聽到後半句話心裏一沈,冷下臉來盯著賀蘭若明,「皇上是來捉奸的?」
「知道最好!」
「知道?我和莊妃相聊甚歡,難免忘記時辰,難道這也是罪嗎?」
楚熙然嘲諷地一笑,又繼續道:「皇上是看到我們抱在一起了,還是我們衣裳不整地滾在榻上了?」
「身為男後,在後宮中就該知道避諱,半夜三更還和個女妃在寝室裏獨處,誰知道你們在偷偷摸摸的幹什麽!楚熙然,淫亂後宮的罪,你擔得起嗎?」
賀蘭若明越說語氣越重,原本要來問罪的得意心情被一層層莫名的怒氣籠罩,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內心燒的這把無名火究竟是從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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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楚熙然冷靜道。
一直沈默的莊妃也接著開口:「皇上,後宮裏的事向來說風就是雨,您是明君,不該輕信謠言,更不該無憑無據就來向皇後問罪。」
「連你也想造反!」賀蘭若明怒聲道。
「臣妾不敢!只是不希望皇上輕信謠言。」莊妃雙膝跪地答道。
「皇上,捕風捉影的事是當不得真的,除非皇上有證據,那臣妾也無話可說。」楚熙然依然不下跪,昂著頭挺直背脊,毫不退讓地直視著賀蘭若明。
「朕是無憑無據,朕也不能廢了你這個皇後,但是朕可以防患未然!」賀蘭若明突然靠近楚熙然,在他耳邊道:「朕問你,這東西六宮裏,除了朕以外,其他的男人是不是都是太監?」
楚熙然聞言一震,随即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向阿朵,只見對方一手撐著腰,滿臉得意地看著自己。
「為了防止穢亂宮闱的事,所以能進入後宮服侍的男人都需要淨身,使他們喪失生育能力,也就是說,太監不再是男人。朕思前想後,忽然發覺,皇後以一介男兒身處後宮之內,日日和一堆女子處在一起實是不妥,所以皇後也該淨身才對!相信各位大臣們對這個建議應該沒有理由反對!」
「賀蘭若明,你是不是瘋了!」楚熙然覺得一股冷氣由頭灌入腳底心。
「皇後,朕沒瘋,朕廢不了你,可是朕還是有辦法治你的!別說朕對你不好,就給你兩個選擇,一、你主動讓出皇後之位,二、你繼續做皇後,但必須由朕親自替你淨身!」
「你敢!」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楚熙然環視了一眼房間,并不大的東暖閣裏只留下賀蘭若明和向阿朵帶進來的太監和禦前侍衛,一邊的莊妃早被兩個太監捂住嘴反手制住,動彈不得,而小順子不知何時也被拖了出去。
「看來,皇上是有備而來?」楚熙然譏笑地看著湊到自己臉前的賀蘭若明,「這麽妙的主意,皇上以前怎麽沒想到?難道是貴妃替皇上出謀劃策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後,你還是快選吧!」賀蘭若明的另只手掐住楚熙然的脖子,手指勒得甚緊,不帶半分猶豫。
「我怕我選了,你會後悔。」楚熙然卻溫和下來,只是眼裏卻多了一道決然,「我選第二個,你動手吧!」
「你以為朕不敢?」賀蘭若明狂笑著将楚熙然壓到牆角邊,又喚過三四個太監将他的手腳壓制住。向阿朵從一邊走了上來,遞給他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
賀蘭若明接過匕首,親了親向阿朵的臉,輕柔道:「會見血,你要不要回避?」
「臣妾不想離開皇上。」
「好,那你坐到一邊去,當心身體。」賀蘭若明留戀地撫摸了下向阿朵的臉,見她安坐到貴妃榻上後,轉身拔出銀光閃閃的匕首朝向楚熙然。
沒想到楚熙然不怒反笑,眼角彎彎地眯成月牙兒,嘆著氣搖著頭,用輕松的口吻說:「一想到你以後哭得眼淚鼻涕一把的傻樣,我就很解氣啊!」
賀蘭若明有些不解,不過很快回過神,拿著刀尖随意一挑,将楚熙然的腰帶割斷。
柔軟的腰帶落到地上,衣襟頓時朝兩邊松開,賀蘭若明使一個眼色,兩邊的太監随即拉開楚熙然的上衣,赤裸的胸膛毫無遮蔽地袒露在一室人的眼前。
「朕記得皇後以前也是皮光肉滑的,現在怎麽這般難看?」賀蘭若明的眼睛盯著楚熙然的胸膛,審視般地将他看了個遍,左手忽然按在他腹部右側一道淡色的疤痕上,鄙夷地說:「現在不僅是皮肉粗糙,還有這麽硌手的疤痕,朕可是連一丁點抱你的興趣也沒有。」
「皇上還沒看臣妾的背呢,那裏的疤痕更多,都是在戰場上用命換來的,皇上曾經還一一摸過親過,難道皇上忘了?」楚熙然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又催促道:「你不是要親手替我閹割嗎?那就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說完,他看著莊妃眨眨眼,莊妃雖憤怒,卻也只得無奈地合上雙眼。
賀蘭若明見到此景眼色一黯、雙唇微抿,伸手扯下楚熙然的褲子,一邊吼道:「朕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何時!」
楚熙然看著五官逐漸扭曲的賀蘭若明,心下一痛,釋然地閉上眼睛:「皇上動手吧。」
話剛落,他覺得頸部一涼,接著又是一陣痛意,原來是賀蘭若明為了發洩怒氣,竟拿著匕首卡在他的喉嚨處,刀刃割破皮膚,頓時血珠從傷口滲出。
「朕真想就這麽一刀割下去!」賀蘭若明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威脅般的兩道視線彷佛要活生生釘進楚熙然的身體裏。
「皇上就這麽恨我?」楚熙然睜開雙眼,眼裏依舊沒有一絲慌亂。
「是!」
「為什麽呢?」
「為什麽?」賀蘭若明迷惑地看著楚熙然,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原因。
「皇上,夜深了,快動手吧!」
向阿朵軟糯的聲音響起,賀蘭若明原本黯淡的雙眸又立刻燃燒起來,殘虐的眼光閃過,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匕首上的血珠,下令道:「壓緊他!」
他的左手固定住楚熙然的腰部,右手執匕順著胸口上的肌膚一點點劃向楚熙然的下身,留下一道彎曲延長的血紅色傷口。
火辣辣的痛從身體上蔓延開,楚熙然下意識地咬住下唇,準備迎接随後的痛楚和屈辱。
賀蘭若明向後退開一步,右手剛要用力揮下,可眼角在瞥到楚熙然身上的血跡時,手腕一抖,居然停滞住了。
映在他眼裏的楚熙然以一種狼狽而屈辱的姿勢被人張大手腳固定在牆上,淩亂的衣服挂在手臂上,下身的褲子褪到膝蓋間纏繞在一起。
最刺目的是那一條紅色的痕跡,翻滾出的血肉猙獰露出。他下意識的又後退了一步,匡當一聲匕首跌落在地上。
他捂著自己的喉嚨幹嘔不止,腦海裏的畫面一幕幕飛過,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血肉模糊,他的心随著混亂的記憶如火燒般炙痛。
「皇上?」向阿朵緊張的站了起來,上前抓住賀蘭若明的手,沒想到被立刻甩開。
「出去!全都給朕滾出去!」賀蘭若明幾乎歇斯底裏的吼道。
向阿朵的臉色僵硬,對幾個壓制住楚熙然的太監下令道:「把他帶出去!」
「誰敢碰他!」賀蘭若明紅著雙眼、箭步沖上前死死抱住楚熙然,「朕是讓你們滾!」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呼地喘著大氣,心口的絞痛和腦海裏一點點的清明死死拉鋸,只是抱著楚熙然的手臂卻怎麽也不肯松開。
「誰敢碰他!」賀蘭若明紅著雙眼、箭步沖上前死死抱住楚熙然,「朕是讓你們滾!」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呼地喘著大氣,心口的絞痛和腦海裏一點點的清明死死拉鋸,只是抱著楚熙然的手臂卻怎麽也不肯松開。
「滾!」最後一聲暴喝,一室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将眼睛看往向阿朵的身上。
「皇上,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心口又痛了?讓臣妾扶您回宮吧!」
「朕讓你們滾,沒聽到嗎?腦袋不想要了?!」
楚熙然在賀蘭若明的吼聲中回過神,可惜賀蘭若明抱得太緊,害得他無法把衣服穿起來,只能傻瞪眼看著他。
「皇上!」見一幹太監侍衛就要離開,向阿朵極不甘心。
「貴妃,你是沒聽懂朕的意思嗎?把貴妃拉出永和宮!」賀蘭若明一聲令下,原本守在門邊的侍衛走上前,一邊一個架起向阿朵往外走去。
「別碰我!」向阿朵氣得不輕,甩開兩邊的侍衛,在貼身宮女小荷的攙扶下離開了永和宮。
被放開的莊妃驚魂未定,身體還沒站穩,又被沖進門的小順子給拉了出去。
於是,東暖閣裏,只剩下半裸著的楚熙然和顫抖不止的賀蘭若明。
「你怎麽了?」見賀蘭若明額頭冒著冷汗,可身體摸上去又滾燙得厲害,楚熙然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熙然……」
沙啞的聲音擦過楚熙然的耳邊,這聲久違的親膩瞬間讓他紅了眼眶,也顧不得自己狼狽,反手抱住賀蘭若明,将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頰上,「你……」
話還沒說,眼前的人突然往後仰去,竟是昏倒了。
「若明!」楚熙然及時抓住他的胳膊向上一提,将人抱了回來,「小順子、小順子!」
「來了!」屋外的小順子和莊妃同時推門而入。
「快,傳禦醫!」
「是!」小順子得了令趕緊吩咐人去禦藥房叫人。
楚熙然抱著昏迷的賀蘭若明,可因為自己也受了傷,根本使不了力,只得喚來莊妃道:「過來幫忙!」
等了會兒不見莊妃上前,楚熙然只得再次扭頭朝外喊道:「你怎麽了?」
「皇後,你好歹也把衣服穿起來!」莊妃站在一邊紅著臉扭著自己的衣角。
楚熙然這才發覺自己還保持著先前衣衫不整的樣子,只得騰出一只手随手一拉,稍微攏了攏衣褲,連衣帶也沒系好又把莊妃叫了過來。
兩個人一起将賀蘭若明扶到床上,楚熙然脫力地坐在一邊,忽聽莊妃叫道:「皇後,你衣服滲血了!」
楚熙然撩開一邊衣襟,見到自己被從胸口劃到小腹的傷口再次迸裂,傷口處的血水黏著裏衣,一層層透出血跡。
「傷口裂了!」
「沒事!」楚熙然見莊妃擔心,笑著安慰道:「我當年打仗的時候,傷得比這個重得多!又不是細皮嫩肉的姑娘家,不礙事!」
「你不疼嗎?」
「如果一點血能換回他的清明,值得!」楚熙然随口一句話卻将自己愣住了,再看看莊妃也同樣疑惑的表情,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床上的賀蘭若明。
「難道真的跟我的血有關?」楚熙然自言自語。
「我們都不懂苗疆的巫蠱之術,再猜也沒用,現在只有早點将家兄找出來才能清楚。」
莊妃的話提醒了楚熙然,他一點頭說:「你立刻寫封家書給太傅,我好盡快派人去取你兄長的畫像。」
「是!」
沒多久,小順子領著禦醫進了永和宮,莊妃也回了景仁宮。
禦醫先只說皇上脈象混亂,而看他現在的情形又完全和睡著無異,許是身體疲勞所致,醒後稍加調理便可恢複。
楚熙然本也沒想過禦醫能治愈賀蘭若明,吩咐他開了點固本培元的方子,又讓他給自己上了藥包紮好傷口,便讓他退下。
小順子跟著步出東暖閣,順手掩了門,剛走出來就見小林子抹著滿頭大汗跑了進來。
「聽說皇上在永和宮?」小林子一見小順子,拉著他就問。
「你去哪了?剛才一直都沒見你!」小順子之前沒看到小林子就覺得奇怪。
「向貴妃吩咐我出宮辦事,回來晚了,還好有令牌才進得來,誰知還沒到養心殿呢,就聽說貴妃娘娘在發脾氣,這一打聽才知道皇上在這裏,就趕緊跑來了。」
「皇上今晚在這裏歇息,你我就守在外頭吧。」小順子嘿嘿一笑,輕聲将剛才的事跟小林子說了一遍。
「有這種事?」小林子眼珠子一轉,笑道:「難怪向貴妃要發脾氣!」
「今夜就好好守著主子們吧,明天還不知道會什麽樣呢!」
「是啊,我倆也好久沒一起給他們守夜了。」小林子也是一聲長嘆,回頭看了看還亮著燭光的東暖閣,長久以來的忐忑不安終於踏實下幾分。
醜時,賀蘭若明迷迷糊糊醒轉,扭頭看到半靠在身邊的楚熙然,忍不住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
淺眠的楚熙然立刻睜開雙眼,低頭注視著孩子氣地圈住自己的人,他笑了笑,問他:「醒了?」
「嗯。」賀蘭若明點點頭,說:「你也躺下吧。」
「好。」楚熙然順從地脫下外衣與賀蘭若明并排躺下。
「很久沒這麽睡在一起了。」賀蘭若明側過身,像以前那樣将一個手臂從楚熙然的頭頸下穿了過去,另一個手臂環住他的腰,使兩人緊緊貼在一起。
「你現在是我認識的賀蘭若明嗎?」
「對不起。」賀蘭若明黯下眼神,愧疚著道:「又傷了你。」
「皮肉傷而已。」楚熙然輕描淡寫而過。
「我不是說這個。」賀蘭若明低聲著說:「我是說向阿朵有孕的事,對不起。」
楚熙然眼裏的痛楚一閃,釋然道:「先不說這些,既然你現在是清醒的,我們就來說說向阿朵的事。小林說你遇刺後失蹤了,可是你怎麽會出現在苗寨?又怎麽會跟向阿朵成親?還有你最近的性情變得很奇怪,你自己知道嗎?」
「這段時間我的記憶變得很零碎,唯一記得是自己遇刺後受了重傷,再醒來已身在苗寨,是向阿朵一直照顧我,然後我發覺自己一天天喜歡上她,甚至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只要看不到她我就覺得難受。
「而我對你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好像被人蒙上好幾層紙,什麽都看不清也記不清。直到今天我差點對你下手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很多以前的事,這才清醒過來。」
「那時候是不是心口很痛?」楚熙然追問。
「是,每次一想起和你有關的事,心口就絞疼得厲害,腦袋裏也發脹難忍。」
「現在還痛嗎?」
「現在沒事,難道已經好了?」
「你應該是中了蠱,絕不可能輕易恢複,我擔心你過幾個時辰後又會變回之前的樣子。」
「那為什麽現在就沒事?」
「要是能知道就好了。」楚熙然嘆了一口氣,本想把莊妃兄長的事說出來,可看著賀蘭若明的情形并不穩定,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的。」
賀蘭若明将臉埋進楚熙然的頸項間,只一會兒,楚熙然就感覺到幾滴溫熱的濕意,他回抱著對方,聲音也沙啞幾分,「你又怎麽了?」
「這四年我一直在等,每過一年我就對自己說,沒關系,下一年你就會回來的。但另一面,我又告訴自己,所有的等待都是奢望,從你走的那天起我就該明白你不會再回頭,我從未想過還能這麽抱著你。」
「我也沒想過自己會回來,可是小林子告訴我你出事的時候,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回來。」
「我好像還差你一句話。」
「嗯?」楚熙然低下頭,正撞進賀蘭若明一雙含著淚的黑眸中,兩人靜靜對視著,十多年的光陰在眼前一一而過,愛也好恨也罷,所有的感情凝結在最後分離的畫面上,而所有的恩怨在四年的隔斷中逐漸淡去,只剩下對彼此的思念。
「很高興你回宮,朕的皇後!」賀蘭若明的手撫摸著眼前這張成熟的男子面容,四年的想念化成手裏的溫度,舍不得離開,「熙然,我很想你。」
「我知道。」楚熙然驕傲地一點頭,可一雙眼裏已泛起淚光,「我就知道,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應該是這句才對!」
楚熙然的淚順著眼角滑落,跌在賀蘭若明的手臂上,滾燙的溫度讓他心裏抽疼,終於擡起身,吻住了心心念念的人。
口舌交纏間,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情欲在身體裏翻騰,彼此只想用身體的溫度去确認曾經的失去和現在的得到。
兩人的衣衫淩亂地落在地上,粗喘的氣息在昏暗暧昧的房間裏若有似無地響起,楚熙然緊緊攀住賀蘭若明的身體,許久沒有承受進入的地方猶如被利刃劈進,但他依然忘情地迎合著身上的人,任由失控的眼淚落入被褥間隐沒。
楚熙然再睜眼的時候,外頭的天色已微亮。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才發覺身上的被子沒蓋好,露出大半個身體在外頭,而身邊的人早已沒了蹤影,他摸了摸邊上被褥的溫度,入手是一片冰涼。
扶著酸軟的腰坐起身,拿被子裹嚴實了自己,他才朝門外叫道:「小順子。」
小順子應聲推門進來,手裏還捧著一盆熱水。
「小順子,他什麽時候走的?」
「天沒亮就忽然說要走,搞得奴才和小林子都莫名其妙。」小順子将手裏的帕子擰幹後遞給楚熙然。
楚熙然沒有接,只是皺了下眉,「我想洗身,你讓他們多燒點熱水進來。」
小順子搖頭說,「主子,你身上還有傷,這幾天是不能碰水的,還是讓奴才給您擦身吧。」
「難怪總覺得有點疼。」想到賀蘭若明昨夜幾次三番想和他隔開點距離,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怕碰著自己的傷口,楚熙然嘴角上揚幾分,一邊拎起被子檢查身前的傷口,一邊問小順子說:「他昨天走的時候,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這個……」小順子支支吾吾的。
「說!」楚熙然見小順子的表情就知道一定不會是好事。
「皇上天沒亮就沖出來帶小林子跑了,嘴裏還一直咒罵著。」
「哦?他罵了什麽?」
小順子頭一低,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顯得有些尴尬:「皇上說,他說……他說『真惡心』,然後就嚷著要回養心殿。」
「小順子,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你以為我會難過?」楚熙然不以為意地笑道:「比這更難過的,我幾年前都輪番挨受過了,這點算什麽?」
他心裏通透,倒是一點也不覺得什麽,繼續寬慰小順子說:「若這是他的真心話,我立刻打包東西走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犯不著在這受他的氣;可你我都知,他現在說的話做的事根本不是他本意,你還跟他較什麽真?」
說到這,楚熙然突地打了個噴嚏,小順子見著趕緊上前道:「主子當心生病,奴才先幫您擦身穿衣,其他的晚點再問吧。」
這一日的早朝,楚熙然自然沒有去成,等到下午身體沒那麽酸疼了,他才帶著人趕往禦書房。
屏退左右,一室安靜中帶著點異樣的波動,楚熙然略所有感地一擡眼,就看到賀蘭若明倉促地低下了頭。
又過了一陣,賀蘭若明困頓地用左手手肘撐著下巴,斜眼偷偷看向楚熙然,滿肚子疑惑昨夜怎麽會睡在永和宮呢?而且醒來的時候,自己的手臂還搭在皇後的腰上,皇後更是整個人窩在他懷裏?想著想著,他的眼神又落到楚熙然松開的領口下。
入夏的天氣讓屋子有些悶熱,楚熙然專注在奏折上,沒注意到自己随手幾下拉扯就将領口拉得松松垮垮,露出鎖骨處幾點紫紅色吻痕。
賀蘭若明莫名其妙地就看入了神,眼皮子下的這個男皇後論姿色樣貌并不出衆,年紀頗大,一身凜然正氣下也絲毫未見男色媚主的輕佻,怎麽看都是清爽的男子,自己怎會立他為後呢?可自己的眼睛就跟膠著似的不願離開,順著他的鎖骨移到沾著薄汗的頭頸,再是下巴、鼻尖和微蹙的眉心。
「皇上,看夠了沒?」楚熙然終於擡起頭,伸了個懶腰後,也學著賀蘭若明的姿勢撐著腦袋斜坐在椅子上,「你手裏的奏折拿倒了。」
賀蘭若明仔細一瞧右手舉著的奏折本,果然是倒了,趕緊扔到一邊,又随便抽了本出來。
「我臉上是開花了還是結果了?能讓皇上瞧上老半天?」楚熙然調侃地問他。
賀蘭若明別扭地轉過臉,裝做無意地問:「朕昨晚怎麽會在永和宮?」
「皇上忘了?」楚熙然心裏多少有點失落。
「記不太清了。」
賀蘭若明話還沒說完,卻聽外頭小林子道:「皇上,向貴妃求見。」
「愛妃?宣!」
「等一下,難道皇上又忘了嫔妃不能擅入禦書房的規矩了?」楚熙然厲聲道。
「皇後,臣妾求見皇上是為了太子被下毒一案。臣妾已查到兇手,求皇上定奪!」
向貴妃人未到,聲音先破門而入,随後雙門被從外頭推開,只見她上身著紫色貴妃裝,罩著一層金絲紗袍,下身長長的紫紅色裙襬拖地,頭上梳著雙刀髻、側面斜插一支金步搖,一身豔麗襯出一張嬌俏美豔的臉蛋,看起來倒比楚熙然這個皇後還要氣勢十足。
「臣妾給皇上皇後請安。」
向阿朵微微欠身,立刻就被賀蘭若明拉著手扶了起來。
「向貴妃查到毒害太子的兇手了?」楚熙然有些吃驚地看著向阿朵,不知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是。」向阿朵眼眸一轉,對身邊的小荷說:「把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一身狼狽的貴嫔穆雲被幾個太監押進禦書房。
楚熙然疑惑地看著穆雲,只見她趴在地上,披頭散發、渾身是傷,原本的潑辣勁消失殆盡,只剩下低微的嗚咽聲。
「怎麽回事?」楚熙然心下頗為震怒。
「皇上,這是穆貴妃的認罪書,請過目。」向阿朵從小荷手上接過一紙認罪書,遞到賀蘭若明手裏,「貴嫔對於下毒謀害太子,并企圖嫁禍給臣妾一事已供認不諱。」
「後宮向來不能濫用私刑,即使貴嫔有罪,貴妃也理應向本宮禀報,等本宮斷定!」楚熙然走到向阿朵跟前,嚴聲喝道:「向貴妃,你眼裏還有本宮嗎?」
「此事關系太子安危,是臣妾心急了,望皇後恕罪。況且查處太子中毒一案皇上也有跟臣妾提過,臣妾不過是想幫皇上皇後分憂而已。」向貴妃也不示弱,反而咄咄相逼地對賀蘭若明道:「皇上,穆貴妃謀害太子一事實乃惡毒之極,請皇上賜她死罪。」
穆雲聽到「死罪」二字早已哭得死去活來,嘶啞著聲音不停喊著:「臣妾是冤枉的!求皇上明查!」
楚熙然也是一驚,別有深意地看了向阿朵一眼。
先不說他和莊妃懷疑的人是霍飛兒而非穆雲,就算真是她謀害太子,也不能随意下旨處死。畢竟穆雲身後是整個穆氏一門,她爺爺奉國大将軍穆碩雖已老邁,但在軍中尚有威信,且門下子弟遍及各地,想當初賀蘭若明會立穆雲為貴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若穆雲入宮兩年就死在宮裏,疼愛她的穆老将軍豈能不怨?這裏頭千絲萬縷的關系哪是那麽簡單的?
想到這,他忽然有些同情起穆雲。當年那個作為楚家唯一子嗣卻不得不入宮的自己,和如今穆雲在宮中的處境倒有幾分相近,唯一的不同是,穆老将軍已沒有實權,所以皇上要的是籠絡他;而自己的父親握著足以謀反的兵權,所以皇上留不得他。
思緒一扯遠,楚熙然埋在心裏多年的酸楚又再次沖上心頭,看賀蘭若明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怨責。
一邊的賀蘭若明瞧著楚熙然忽然悲戚的神情,心裏莫名堵得慌,煩躁著一揮手下令道:「賜穆貴嫔死罪。」
「且慢!」楚熙然站出來,半跪在賀蘭若明跟前道:「貴嫔毒害太子,的确該當死罪,但是幸在太子已無大礙。臣妾鬥膽,求皇上看在穆老将軍戰功赫赫的分上,饒穆雲性命。不然穆老将軍白發人送黑發人,皇上怎麽忍心?群臣又将如何看待皇上?」
「皇後未免太過仁慈,謀害太子都能活命的話,那這後宮豈不大亂?」向阿朵狠厲道。
「貴妃,別忘了你将為人母,就當是為你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積點德。況且,這事自有皇上和本宮定奪,輪不到你插嘴!」楚熙然看著一臉猶豫的賀蘭若明,重複道:「皇上,難道您不想為您和貴妃未出世的孩子積點福嗎?」
賀蘭若明看看這頭,又看看那頭,剛想開口,卻被楚熙然的聲音蓋過。
「傳本宮懿旨,穆貴嫔謀害太子,本應處死,念其祖父穆碩為天承征戰多年戎馬一生,特赦穆雲死罪,将其貶為更衣,關入冷宮。」
「謝皇上皇後不殺之恩。」穆雲軟下身子,趴在地上哭著拜謝,随後就被人架著雙臂拖出了禦書房。
向阿朵此刻早已氣得滿臉發青,冷哼一聲後甩手離開,賀蘭若明急得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剩下一桌子未批的奏折,看得楚熙然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