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養心殿裏靜悄悄的,雲龍文三足熏香爐裏飄著嫋嫋青煙,賀蘭若明正側卧在榻上閉目養神,先前的不适讓他耗了些精神,萎靡得昏昏欲睡,可心裏卻有絲異樣的浮躁,竟是怎麽也不能安生。

他翻來覆去地換著姿勢,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小林子低喚道:「皇上,負責行刑的三位公公已在殿外候著。」

「傳。」賀蘭若明睜開雙眼坐直身體。

門被推開,零碎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最終停在紗帳外。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三位太監異口同聲,紛紛跪在帳前。

賀蘭若明低著頭,慢慢轉動著麽指上的玉扳指,問道:「行刑完了?」

「回皇上,五十杖,一杖不落。」

「依你們看,今兒的傷他能熬多久?」

「這個……」負責監刑的太監吞吞吐吐道:「若是普通人,敷了上好的金創藥趴著養上二、三十日能好,可若是身子骨硬朗的,敷了藥養上十來天就好也是有的。」

賀蘭若明聽到這,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先前看到的畫面,心裏又是一陣猛烈的收縮,好不容易緩過勁,卻聽到門口有人問道:「那若是無藥可敷呢?」

這聲音一聽便知是向阿朵,就見她一身紫色貴妃裝,頭上還插著金步搖,正滿臉笑意地撩起輕紗簾帳,小步走到賀蘭若明跟前坐下。

賀蘭若明習慣性地将手掌輕蓋在向阿朵的肚子上,「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能累著。」

「臣妾不累。」向阿朵嬌笑著扭過頭,掃了眼還跪在地上的三個太監道:「本宮剛才的問題,誰能回答?」

「回娘娘,若不敷藥傷口容易潰爛,而後就會發燒,如果燒一直不退,傷口又繼續惡化的話,也許……」

「也許會死嗎?」向阿朵笑得歡快,一手捂著嘴道:「瞧把你吓的,本宮會吃了你不成?放心,就沖著剛才的話,本宮也得賞你!」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回話的太監吓得連連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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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不敢的?愛妃說賞就賞!你們退下跟著小林子去領賞吧。」

「謝皇上!謝貴妃娘娘!」

待那三個太監和小林子一并退下,向阿朵便依偎進賀蘭若明的懷裏,「如果楚熙然是病死的,朝臣們也無話可說了吧?」

「那是自然。」

賀蘭若明聽到一個「死」字,心口又是有陣不适。

見他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向阿朵沈下臉色,随即道:「皇上很久沒去蘭容華那兒了,妹妹她可是念得緊,皇上今兒個就翻她的綠頭牌吧。」

「好!」賀蘭若明順從地點點頭,可身體裏的痛意卻更深。

「怎麽了?又犯疼了?」向阿朵伸出手在他胸前來回安撫,而後悄悄咬破了食指的指尖,沾在了他的嘴唇邊。

顯然已經神志不清的賀蘭若明在舔食到了向阿朵的血珠後,終於漸漸平穩下來,慢慢閉上了雙眼。

「睡吧,睡醒就不痛了。」向阿朵看著賀蘭若明靠在自己肩頭昏睡過去,原本溫柔的眼神瞬間變得淡漠,「小林子。」

「奴才在。」

「皇上乏了,你服侍他躺下。」

将賀蘭若明交給小林子後,向阿朵回了體順堂。一進屋,就見霍飛兒坐在桌邊,桌上放著一封信。

「貴妃來看,有好消息。」霍飛兒滿目欣喜,見到向阿朵也不起身相迎,只招手道,「朝中又有幾位大臣願意歸順王爺。」

向阿朵雖心裏不悅,嘴上卻也沒說什麽,坐下後拿過信仔細看了一遍,道:「這麽說只要我能生下皇子,一切就塵埃落定?」

「是一定會生下皇子!都替貴妃準備好了,不會有任何萬一!」霍飛兒拿起信紙的一角,将它放到蠟燭上點燃,「只要楚熙然不在,剩下賀蘭若熙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不足為懼,天承的江山自然就是王爺的。」

被扔進火盆裏的信紙轉眼燒成了灰燼,嗆人的煙味惹得向阿朵連連咳嗽,她用巾帕捂著鼻子起身後退,又問道:「那如果生的是女兒,能送去我們寨子養嗎?」

「論是男是女都是賀蘭若明的孩子,你覺得王爺會留下他嗎?」霍飛兒端端正正坐在位上,從袖口抽出另一封信放在桌上,「若是你想要孩子,将來還怕沒有?對了,這是大巫師給你的信,看完了記得燒掉。」

向阿朵在聽到「大巫師」三個字時,原本黯淡的眼神忽地精彩奕奕,「他可好?」

「好得很,昨兒已經進京,小王爺會想辦法安排娘娘和大巫師見面的。」

見向阿朵一臉驚喜的高興樣,霍飛兒滿意地勾起嘴角,「楚熙然那邊貴妃可得加把勁,他若不死,你我後患無窮。」

長門宮裏,楚熙然正趴在床上,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裏衣,長褲褪到大腿根處,小順子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

「主子疼嗎?叫禦醫來看看吧?」

「你以為現在咱們還請得動禦醫嗎?」楚熙然忽地倒抽口冷氣,顯然是被觸到傷口,疼得他連連咬牙,「能有藥上已是阿彌陀佛了!好在是巧力,沒傷到五髒六腑。」

說到這,楚熙然冷峻道:「杖刑只是個開始,狐貍尾巴該是時候露出來了。」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一陣吵雜的腳步聲,而後一群太監匡當一聲撞開門,沖進了屋。

小順子眼明手快地撩起一邊的被子蓋到楚熙然身上,手裏的藥瓶往袖口下一收,跑上前攔住衆人,定睛一看才發覺為首的正是向阿朵跟前的太監小福子。

小福子正得意地擡著下巴,目中無人道:「從今兒起皇後的俸祿和一切用度,與從八品更衣一樣,沒得多一件,所以,這裏多出來的東西,奴才可得按旨意收回去!」

「胡說,這都是咱們主子先前的東西,你們憑什麽收?」

「這都是永和宮的東西,可不是長門宮的,按旨意就得收!」

「你敢!」小順子咆喝道。

「讓他們收吧。」

趴在床上的楚熙然突然開口,小順子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退到一邊,眼巴巴看著一屋的東西被人搬走,就連一個茶碗都不放過,更不要提被放在雕花檀木盒裏的創傷藥。

「這個不行!」見一個太監抱著儲藥罐就要走,小順子急得沖了上去,「主子受傷,缺不得這些藥粉。」

「收走!」小福子一把将那太監推出門外,順勢擋在了小順子跟前,「皇上下旨說要收,就一個都不能落,若皇後需要傷藥,去禦醫院讨便是了。」

說完,小福子來到床邊,他瞧了楚熙然身上蓋著的墨綠色絲綢繡花錦被,斜著眼笑道:「呦,這被褥看著也不是八品更衣能用的,奴才可得收走了。」

說罷,他掐著蘭花指正要去揭那被角,卻見楚熙然冷冷掃了他一眼,「你敢!」

楚熙然的聲音不高,可眼眸裏卻透著寒光,如一把匕首直刺入人心,吓得小福子哆嗦了一下,搓著雙手一點點後退,尴尬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就滾吧,該收的你們也收了,別在這礙本宮的眼!」

楚熙然雖是趴著,可歷練出來的狠勁豈是個小太監能招架的?小福子聽了這話自然不敢再多留,招呼了衆人擡的擡,拿的拿,不一會就從長門宮撤了個幹淨。

屋裏終於恢複清靜,小順子環視著空蕩蕩的四周,憤恨道:「那幫狗仗人勢的奴才!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若是沒有人撐腰他們敢嗎?」楚熙然擡起身,不但不惱,反而笑咪咪道:「雖然知道他們遲早會動手,可真沒料到向阿朵會這麽急躁地想要先除掉我。」

小順子正半蹲在床邊,聽自家主子這麽一說,他猛地一拍腦袋,而後從袖子裏滑出先前在用的那瓶創傷藥,拿在了手上。

「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來收這個的?」

「被罰了五十杖刑罰,又無藥可敷,禦醫更是不可能來到長門宮,說到底,向阿朵就是想等我死。」

「這樣她才有機會坐上後位。」

「說對一半。」楚熙然的笑意漸漸收斂,神情也更凝重,「若我死了,太子必定被廢,等向阿朵生個皇子出來就能被封為太子。到時要是若明有個意外,太子順理成章登基。這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他們要謀反?」小順子張大嘴巴。

「但願是我杞人憂天。」

小順子抓了抓腦袋,疑惑道:「奴才糊塗了,既然他們要謀反,為何還要故意引主子回宮?主子不在宮中他們豈不是更容易行事?又或者,在我們回宮的半路上派人截殺,不是更省事?」

「你別忘了,我是當今皇上親封的皇後,即使我不回宮,後位仍舊是屬於我的,若是皇上有個萬一,無論哪個太子登基,我都是太後。況且,我身為楚家後代,又手握龍鳳雞心佩,能随時調遣各營人馬,偏偏還藏身在江南隐姓埋名,所以他們懼我,只得使計将我引回宮中來個甕中捉鼈,才好永絕後患。」

聽到這,小順子恍然大悟,有些擔憂道:「那主子豈不是很危險?」

「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定要警惕,絕不能走錯一步。」

夜半,風起,長門宮年久失修的木門被吹得嘎吱嘎吱響,在黑夜裏聽來格外詭異。

楚熙然向來淺眠,又因著傷痛更是無法安寝,迷迷糊糊間感覺一陣冷風吹了進來,他猛地睜開雙眼,一手摸進枕頭下取出防身用的短匕,一手推了把睡在床邊的小順子。

小順子醒後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挺身護在楚熙然身前,緊緊握著一直藏匿在袖口裏的小刀。

就在二人疑惑之際,室內的燭光瞬間被人點亮,透過微弱的橙光,楚熙然看清了站在三步距離外的人影。

準确說在他面前的是兩個人,這兩人一前一後,一矮一高,一個稍瘦一個壯碩,若仔細看去,前面一人是江南人士的打扮,而後面一人的衣著卻有些奇怪。

「你們是誰?」楚熙然的視線在二人身上掃過,最終定格在前面一人的面容上。

「趙月寧。」

自稱為趙月寧的男子朝前跨了一步,楚熙然這才真正看清他的五官。

只見他一張肉嘟嘟的娃娃臉上刻著和趙月茹七分相像的五官,只是左臉側面上有一小道疤痕,破壞了原本清秀的臉蛋。

「你是趙月寧?」

「不然你以為我是誰?」趙月寧噘著嘴不樂道:「我妹說你找我救命,我以為你看到我應該會感動流涕,誰知道居然會懷疑我!真是傷人心啊!我要走了,你家那口子的蠱你自己解吧!」

「等等!」見趙月寧說走就走,楚熙然倒是給唬了一跳,誰知還沒等他起身上前,一直站在趙月寧身後的男子忽然拎著他衣領又将人給甩了回來。

「月寧,現在不是玩的時候。」那男人随之走近,一張黝黑的臉上是深刻的五官,一看就是異族人。

「你是?」楚熙然披上外衣走下床。

「雖然我家黑麟很帥,可你也沒必要靠那麽近吧?」趙月寧跟個八腳章魚似的抱住黑麟,一雙眼瞪著楚熙然,滿是不樂,「去去去,退後十步。」

「月寧,別鬧了,下來。」黑麟露出一個無奈又縱容的微笑:「千裏迢迢趕到京城,不是來玩的,好好說話。」

「知道啦!」趙月寧不情不願地松開手,任由黑麟幫他拉整衣服,這才收起一臉吊兒郎當的模樣,正了正容再次道,「我叫趙月寧,是趙月茹的哥哥,至於我身邊這個男人叫黑麟,他是苗王寨巫神的徒弟,也就是下一任的巫神。我們是來幫你的,當然,酬勞問題事後我會跟你算!」

「按我收到的消息,你們至少還要三四天才能到。」

「你這人疑心病怎麽那麽重?」趙月寧一聳肩,拉過黑麟的手臂道:「是這個人說想早點到,我們才日夜趕程的!」

「這次牽涉到我們苗王寨裏的人,我已經追查他很久了,聽說他最近也到了京城。」

「你指的是教向阿朵蠱術的大巫師?」楚熙然詫異道。

「準确說,他是我師兄,不過已經被驅除出族。」黑麟點點頭,又道:「我有一個條件,這個人我必須帶回去給族長和師傅處置。」

「好!」楚熙然的視線落在黑麟腰間別著的犬型玉雕吊墜上,他曾聽莊妃趙月茹提到過這個吊墜,現下親眼看到,才算安下心來。

「就目前所知,那個白癡皇帝肯定是中了桃花蠱,但有沒有中其他的蠱術或者符咒還不能确定,我們必須親眼看到他的人,但這個不用你費心,我們自有辦法接近他。不過,你要準備三樣東西,分別是他的頭發、指甲和血水。」

趙月寧說完,就見黑麟從包袱裏取出三個小葫蘆瓶,三個瓶子的瓶身都是黑色,描著金色圖騰,不過半根指頭的大小。

黑麟将三個葫蘆瓶遞給楚熙然,補充道:「這三個葫蘆瓶裏都裝了符水,一個裝三四根頭發,一個裝指甲一小截,最後一個,你要取他一滴血混到瓶中即可。」

「我有幾天的時間?」

「越快越好。」

趙月寧還沒說完,黑麟突然出手捂住他的嘴,楚熙然也同時警覺,和黑麟交換了眼神後,黑麟一點頭,揮掌滅了燭光,一室四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只見黑暗中一個人影悄悄摸進屋內,黑麟嗖地一下躍到他身邊,眼看就要抓著那人肩膀,卻見他一溜肩,竟躲了過去。

一道白光閃過,那人亮出了匕首,眼看就要沖著黑麟殺來,趙月寧卻在此時點亮了燭火。

「你是誰?」楚熙然不知何時已沖上前,單手執匕立於黑衣人的跟前,這才發覺這人竟比他矮了一個腦袋,「你是女的?」

「他們是誰?」果然是女子的聲音。

「你這人奇怪了,我們先問你的,你倒反來問我們了?」趙月寧從黑麟肩後探出腦袋打量著黑衣人,啧啧兩聲後道:「身材倒是不錯,爺我也是憐香惜玉之人,你就自己招了吧。」

那黑衣女子的眼神在趙月寧和黑麟的身上轉了一圈,問道:「你是趙月寧?」

說完,她也不顧趙月寧的驚訝,收回手裏的匕首,突然轉身朝楚熙然跪下,「屬下暗衛影心,參見主子。」

「暗衛?」這回連楚熙然都莫名其妙了,「你到底是誰?」

黑衣女子拉下面罩,擡起頭,一張端莊秀麗的臉龐在燭火的照耀下清晰地呈於衆人眼前。

「蘇念瑤?」饒是楚熙然也大吃一驚,實在無法将這個身手矯健的女子和總是柔柔弱弱的蘇美人想到一塊。

「蘇念瑤是屬下本名,主子可以叫屬下影心。」

「你怎麽會是暗衛?」

「我和哥哥蘇致遠是孤兒,當年差點餓死街頭,幸得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所救,從此便一明一暗效忠皇上。」

「若本宮沒記錯,你是明治九年入宮的。」

「是,正是明治九年秋的選秀,也是主子被封為皇後的那一年。屬下本是被編派入影衛的,但那一年選秀前,皇上卻給了屬下暗衛的令牌,讓屬下進宮保護主子安全。所以,屬下是只屬於皇後的暗衛。」

「難怪當時一有風吹草動他都能曉得。」楚熙然收回匕首交給了身邊的小順子,而後苦笑著道:「保護嗎?還不如說是監視來得恰當吧?」

「保護嗎?還不如說是監視來得恰當吧?」

「主子……」

影心急於辯解,卻被楚熙然揮了揮手打斷,「你起來,別跪著了。」

「你這人怎麽那麽奇怪,人家都說了是保護,你還要一個勁瞎猜,猜完了又難過!你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難怪老是愁眉苦臉的樣!」

趙月寧的下巴依舊搭在黑麟的肩膀上,皺著鼻子一臉不屑,「你要是真覺得他疑你,你也疑他,就別來求著我救人,一拍兩散多好,他生也好死也罷,與你何幹?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簡簡單單的事,真不知道你們天天在委屈些什麽,像我和小麟就從來沒那麽多狗屁事!」

「你是你,我們主子是我們主子,能一樣嗎?」小順子氣呼呼道。

「怎麽啦?看不起我們家小麟子?他可是下一代巫神!身分多尊貴你知道嗎?可他還不是跟著我跑了!你以為我們很輕松嗎?」

「閉嘴!」

黑麟瞥了眼趙月寧,他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讨好似的挂在了黑麟身上。

「原來是私奔的。」楚熙然倒是被逗笑了,見趙月寧紅了臉,他才轉向影心道:「你放心,他的苦心我也明白。」

影心聞言,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藥瓶放到桌上,「為以防萬一,皇上在屬下這兒留了些上好的創傷藥備著,比一般的藥好用,而且有鎮痛和愈合傷疤的作用。今兒屬下聽說皇後這裏出了事,還被搜了宮,才會半夜來送藥的。」

「正缺好藥呢,謝了!」小順子樂滋滋地收了藥瓶,打開一聞,一股薄荷味裏竟摻雜著鎮定寧神的花香,好聞極了,「呦,奴才記得這藥,當年皇上給咱們主子用的就是這種,主子那時一身傷就靠它才養好的……」

小順子猛地收了口,他想起來那正是楚老将軍被斬後的事,那時賀蘭若明的決然,和發生在永和宮裏慘烈的一幕是楚熙然心裏永遠的傷。

「我也記得這味道,當真是那藥,也只有他有。」楚熙然倒是不以為然。

「我說,你們叽叽歪歪的有完沒完了?」趙月寧在一邊打著哈欠,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我們先回去歇著了,過三日後會再來,希望到時你能把那三樣東西準備齊了!記得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弄到!不然後果自負。」

他一說完,黑麟便攔腰将他抱起,而後颔首一點算是打了招呼,随後幾個躍身跳出長門宮,眨眼消失在了黑幕裏。

「他是鬼嗎?」小順子看呆了。

「他不是鬼,他是至高無上的巫神後裔。」影月不知何時飄然落地,依舊戴著他的青銅面具,「主子,已經查到了。」

楚熙然的雙眸瞬間晶亮,嘴角不自覺上揚。

「不管是大巫師還是霍正,他們都只為一個人效力,那個人就是先皇的胞兄││前代廢太子賀蘭嘉德。」

「賀蘭嘉德?他記得早在二十五年前被貶為庶民後,不就銷聲匿跡了嗎?」

賀蘭嘉德是先皇同母所出的胞兄,出生時就被立為了太子,後因流連煙花之地而被廢。先皇即位後,他被封為了王爺,可惜一直心懷不軌,最終被貶為庶民流放西北一帶,甚至有傳聞說他早已死在沙漠裏,怎麽會跟苗寨的人扯上關系?

「據查,賀蘭嘉德改名換姓後偷潛入湘西一帶,成了來往江南與湘西的大商人,一直從事珠寶及皮草生意,幾十年累積下來,也算是富賈一方。還有傳聞說他與湘西一帶土匪勾結,早已在那裏安營紮寨,可以說那裏是賀蘭嘉德的老窩。之前湘西一帶鬧水災,赈災銀兩被官員貪污克扣一事,正是他在幕後主使。」

「謀反?篡位?那個老家夥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那麽想不開?」

「賀蘭嘉德有個野心勃勃的兒子,叫賀蘭若英,比皇上年長兩歲,為人狠毒奸詐,是道上有名的奸商,不少老實的商人都吃過他的虧,名聲很不好。」

「看來真正的幕後主使應該是賀蘭若英。」楚熙然深思片刻,又問道:「可查出朝中還有誰與他們勾結?」

「至少已經有三成的文官與霍正接觸過,但還不能确定哪些已經是他們的人。」

「三成?」楚熙然眯起眼,看著跳動的燭火出神一陣,轉頭看向影心:「依你的觀察,後宮有哪些嫔妃最近與霍飛兒或者向阿朵走得近的?你把名單記下給影月,讓他去查。」

「是。」

等影月和影心都離開,已是接近寅時,楚熙然受了杖刑又如此折騰了一宿,只覺得身乏力竭。小順子見他臉色蒼白,趕緊扶著他走到床邊。

「主子,您趴著,奴才給您上藥吧。」小順子拿起影心帶來的藥瓶。

「不用。」楚熙然搖搖頭,「現在還不是上藥的時候。」

「不上藥?」

「去打點冷水進來。」

「大半夜的要冷水做什麽?」小順子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還記得那會兒我是怎麽讓自己病了許久都沒好的嗎?」楚熙然趴在床上微微一笑,眼裏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主子,您現在還受著傷,不能亂來。」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對自己狠心點,怎麽能讓人上套呢?」楚熙然眼神一變,撫著那塊漢白玉龍鳳雞心佩厲聲道:「他們等著我死呢,我怎麽可以不演場好戲給他們瞧瞧!」

當天清晨,楚熙然傷口感染,發了高燒。到了隔日,在無禦醫看治又無藥可用的狀況下,病情惡化,傳到後宮各個角落的消息更是花樣百出,有說他陷入昏迷遲遲不醒,有說他出氣多入氣少,還有更大膽的,直接說他再撐個幾日就要完了。

向阿朵聽到這消息時早就樂得合不攏嘴,倒是一邊的霍飛兒面帶迷惑之色。

「會不會太順利了點?」

「你在懷疑什麽?怕他裝病?」向阿朵捂著帕子掩嘴一笑,「你放心,這點我早就想過了,晌午過後我會和皇上一起帶著禦醫去看他,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你去看不就行了?還要帶著皇上?」

「哎,姐姐難道忘了嗎?先前就下過旨意,除了皇上誰也不能靠近長門宮,我若自己去了,萬一他楚熙然有個意外,別人還不得說是我謀害的?所以得皇上在場,我去的才天經地義,要有個萬一,也好辦!」說到這,向阿朵忽然笑了起來,斜身湊到霍飛兒跟前,用手指抹了抹脖子道:「不如這次去就直接……」

「不行!」霍飛兒放下手裏的花片,輕聲道:「謀害皇後是死罪,別忘了這宮裏還有一撥忠心的人,首先錦衣衛就不好惹,還有三千營的,好多都是楚家以前的部下,再加上朝堂上還有些不能利誘的老臣子在,我們可不能弄巧成拙!為了将來能名正言順地讓王爺輔政,咱們得步步為營,千萬不能操之過急!」

「也好,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向阿朵倒是無所謂,在她心裏,現在的楚熙然對她而言不過是被拔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聽說當年慕容世家的權勢可謂是只手遮天,都能被他輕易連根拔掉,你當真以為他是好對付的?我們還是小心為妙!」霍飛兒倒是小心。

雖說已是夏入秋的季節,可午後這段時光尤其燥熱,更何況沒有任何消暑之物的長門宮。

小順子拿著一把普通百姓用的芭蕉扇坐在床邊替楚熙然扇著,一邊用沾著冷水的帕子擦著他滾燙的額頭,心裏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主子,這麽個熬法不是辦法。」

「不能熬也要熬。」楚熙然趴躺在床榻上,臉色白如紙,額頭和脖頸沾滿汗水,虛弱得連聲音都是輕飄飄的。

小順子還想勸,只聽外頭的大門猛地被人推開,吓得他措手不及。

「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這回小順子倒是認出了小林子的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又看到了小林子身後跟著的禦醫。

「王禦醫,你倒是替朕好好瞧瞧,朕的皇後是不是真的不行了?」賀蘭若明一擡手,立刻跳出兩個小太監沖上前拖開小順子,他這才慢悠悠晃到床邊,看了眼趴著的楚熙然,「朕的皇後怎麽不起來給朕行禮呢?太不懂規矩了。」

「臣妾病重,起不了身,還請皇上恕罪。」

楚熙然這一開口,聲音竟啞得有些撕裂,倒讓賀蘭若明吓著了,他退回一步,微微低下頭仔細看了看楚熙然的臉,誰知這麽一瞧心裏又莫名慌張難受,彷佛有巨石壓在胸口讓他不得喘息。

「皇上怎麽了?」向阿朵站在門口無意靠近,可一見著賀蘭若明表情異樣,趕緊走上前,握住他微微發抖的手心,「皇上,還是讓王禦醫先給皇後看看吧。」

「嗯!」賀蘭若明茫然地點頭,可一雙眼卻緊緊盯著楚熙然不曾離開。

王禦醫生替楚熙然把了脈,又看了他紅腫的傷口,只是連連搖頭。

「如何?」向阿朵也不避諱,直接開口就問。

「傷口已經感染,再拖幾日怕是會潰爛,那就更難治了。最要命的是皇後的高燒不退,已經傷了身子,若再不好好用藥調理……怕是……而且這環境也不适合養傷。」王禦醫一邊回答一邊抹著冷汗。

「得了,你先退下吧。」

「什麽?」王禦醫剛想坐下來寫藥方,一聽這話倒是傻了。

「叫你下去,沒聽到嗎?」向阿朵放開賀蘭若明走到王禦醫身邊,「別人若是問你,就說已經給皇後開過藥,明白嗎?」

「可是……這……」王禦醫求救地看向賀蘭若明。

「按貴妃的意思做。」賀蘭若明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不耐煩道。

「臣遵旨。」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原本就膽小怕事的王禦醫立刻閉上嘴,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是皇上存心要皇後的命。想到這,他心裏突突直打鼓,一雙腿打著哆嗦,好不容易退出長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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