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買。”
第二天一早,賀蘭若明到鎮上買了幾樣糕點,用紙包好放在籮筐裏,楚熙然陪着他将糕點送上山,悄悄放在木屋門外。
下山時,楚熙然不知是挨着凍還是起太早的緣故,咳嗽個不停,賀蘭若明心疼地幫他拍着背,碎碎念道:“清晨的山上寒得緊,你還非要跟着來,瞧瞧現在都咳成什麽樣了。”
“我沒事,回去喝幾口熱茶暖暖就好。”楚熙然靠在賀蘭若明身上,莞爾一笑道:“你別把我看得病泱泱得成不成?”
“你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等回去我就給你熬藥。”
“我餓了,先去鎮上吃點東西吧。”
“好。”
賀蘭若明一路牽着楚熙然的手,身體半遮在他身前,有意替他擋着風,直到走到山腳下,楚熙然才甩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笑道:“人多,收斂點。”
“有什麽大不了的。”賀蘭若明哀怨了一聲,搓了搓空掉的掌心,卻沒有再強求。
倆人并肩走進一家茶樓,在小二的招呼下直接上到二樓,特意挑了個屏風後的位置,不顯眼,卻靠着窗,透過半開的窗戶能眺望街上風景。
二人叫了一碟竹節卷小饅頭、一碗蜂糕、一小盤醬王瓜和一小鍋熱乎乎的銀耳羹。
按賀蘭若明的習慣,只要了這些必是不夠隆重的,不過這一路他也習慣了節儉,雖不缺銀子,但畢竟人在外,少露財、省着點花,才是上策,何況兩人也吃不下太多東西,他暗想着就挑些楚熙然愛吃的便好。
吃了一會兒,忽聽屏風那一邊有人拖着木椅坐下,一個活潑的聲音唧唧喳喳地傳了過來:“小麟子,我頭暈。”
“那再回去躺一會兒?”
“好,可是你得陪我一起睡。”
“你腦袋裏又在想什麽?大夫讓你好好養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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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養了好幾天了!”
“唉~”一聲男人的嘆氣,帶着些無奈,“總之,必須等你傷完全好了後才行!”
“那你也不能跟我分房睡啊!”原本清朗的聲音裏多了份委屈,音調也拉地又低又長。
“月寧,聽話!”
“你不愛我了!”
“月寧!”
“你就是不愛我了!”
“別鬧!”
“你真的不愛我了!”
“你輕點兒聲音!”
“你都開始嫌棄我了!”
“噗”
賀蘭若明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看好戲似地挪開屏風看着桌邊的兩個人。
“趙月寧,黑麟,果然是你們!”
“臭皇。。。嗚嗚。。。”趙月寧瞪着突然出現的賀蘭若明,剛開口就被黑麟一把捂住嘴。
“你忘了你當初怎麽整他的?”黑麟在他耳邊小聲提醒。
趙月寧只覺得背脊一涼,再看到賀蘭若明一臉笑意昂然的模樣,眼珠子提溜一轉,又看向依舊坐着的楚熙然,一股不好的念頭頓時蹿了上來。
他賠着笑,一點頭,說了聲“嘿,好巧啊!”,話音剛落,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人已經跳下窗,溜遠了。
“他這是做賊心虛吧。”楚熙然見他跟陣風似的消失在窗口,忍不住大笑。
黑麟一臉不悅,剛想追上去,卻被賀蘭若明抓住肩膀。
“其實,那六刀割得好,我得請你們喝酒!”說罷,他将黑麟的肩膀往下一按,道“我去追他,不然他也不肯回來,你先替我陪着熙然。”
沒過多久,賀蘭若明順利得帶回了一臉笑容的趙月寧。
四人相約夜裏一起喝酒,又聊了幾句就散了。
到了夜裏約定的時間,楚熙然看着月色催促道:“你不是約了他們喝酒?”
“不用去了。”賀蘭若明笑地詭異。
“為什麽?”
“你明早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又在那家茶樓相遇,這次,先到的是黑麟和趙月寧。
楚熙然一上樓就見到趙月寧的屁股底下墊了厚實的大墊子,眼睛也有些紅腫,好象哭過似的,又好象徹夜沒睡的樣子。
黑麟一見到賀蘭若明,黑着臉走上前,“這次算是扯平,再有下一次,我管你是誰,一定扒了你的皮。”
說完,黑麟抱起趙月寧準備下樓。
“唉?那什麽時候再約一約喝酒?”
“我們就住在這間茶樓後面的客棧。”黑麟丢下一句話,抱着一臉委靡不正趙月寧下了樓,到是趙月寧,忽地轉過頭,朝着賀蘭若明死死瞪了一眼,又吐了下舌頭。
“發生什麽事了?”楚熙然一頭霧水。
賀蘭若明湊到他耳邊,笑嘻嘻說:“趙月寧受了傷,黑麟為了讓他養傷便一直沒碰他,最後還分房睡,所以我昨天追上趙月寧後送了他點春藥,讓他下在黑麟的水裏,結果。。。。。。。”
“你哪來的春藥?”
“昨天追趙月寧的半路上問杏春樓裏的媽媽買的。”
“賀蘭若明!”楚熙然哭笑不得。
“誰讓他當初騙我說你可能會醒不過來的!”賀蘭若明哼了一聲,“割我多少刀都行,就是不能拿你的命來吓我!”
“你也太會記仇了!”
“可是,這不也正合了他意嗎?你想想昨天他倆的對話。。。。。。”賀蘭若明使勁眨了眨眼。
“難怪黑麟會生氣。”
“晚上喝酒我會跟他賠不是的,不管怎麽說,我們的事,還得謝謝他們。”
“你也知道啊!”
“我賀蘭若明向來有仇必報,也一定是有恩必報!”
“怎麽報?”楚熙然瞅了他一眼,見他一臉得意,又好奇了起來,“你想幹嗎?”
“我給他們請了個喜婆。”
“若明,我們還是晚上就離開這裏吧。”
“怎麽了?”
“黑麟會殺了你的,一定會殺了你的!”
(賀蘭若明X楚熙然 番外篇完)
番外四(賀蘭若英X黑耀)
[賀蘭若英X黑耀 番外篇]
忘情蠱
回來已是三月有餘,黑耀如從未離開過苗王寨般,總是靜靜地,沒過多表情,偶爾看到熟悉的人微微一笑,很快,笑容便收斂在嘴角邊,惟獨他的滿頭白發,顯示出了與多年前的不同。
寨子裏的人都無法忘記黑耀回來的那一天,他跪在巫神的面前,當着衆族人的面,光着身子跳進了五毒缸。
五毒缸裏養着蠍子、蛇、壁虎、蜈蚣、蟾蜍這五種毒物,且每一只都是毒中之王,毒王相殘本就兇險,普通人一眨眼就能沒命,養蠱師進去也是兇多吉少的。
巫神說:[若你要回來,就進這五毒缸裏,一柱香後若你未死絕,為師的自會救你。]
黑耀就這麽一句話也沒說地進了五毒缸,好在黑麟和族長一再相勸,巫神才在半柱香的時候就将黑耀撈了起來,那時他已雙唇發紫,氣若游絲,連五個手指尖兒都滴着紫黑色的血水。
經過巫神三天三夜的治療,黑耀總算被救了回來,只是,他曾經那頭烏黑的長發已變得雪白,還有十指的指甲,也全都變成了紫黑色,甚是妖異的模樣。
“師兄”黑麟找遍山野,終於在山頭的瀑布邊找到了黑耀。
“找我有事?”黑耀赤裸着,半身浸在水中,白發如絲在水面如靈蛇浮動,若仔細看,會發覺在發絲中夾有一束赤紅色,那細長蜿蜒的身子正是黑耀常年帶在身邊的寵物赤蛇。
感應到有人靠近,赤蛇盤上黑耀的手臂,順着肩膀立起腦袋、吐着紅信作威脅狀,發現來人是黑耀後,它又懶洋洋地游回水中。
“師兄,明日我就要離開寨子了。”黑麟坐在岸邊,黑耀正背對着他,肩頭有着突兀而清晰的“英”字烙印。
黑麟雙眼一澀,只覺得有東西卡在喉嚨間,不上不下,連說話都困難起來。
“恩。”黑耀點點頭。
“師兄,你會怪我嗎?”對於黑耀進五毒缸的事,黑麟一直顯得很內疚,“你離開苗王寨後,師傅一直都很惦記你,我以為你回來後,師傅一定會手下留情,沒想到差點要了你的命,早知道。。。。。。”
“哪來的早知道?更何況,我不是活地好好的?”黑耀不以為意,“況且除了回寨子,我還能去哪?”
“師兄。。。。。。”
“莫說了,我都不記得了。”黑耀轉過身一步步走上岸,黑麟趕緊拾起曬在大岩石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黑耀穿好外袍,随意系上腰帶,看着小心翼翼站在自己面前的黑麟,忽然莞爾一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溫潤着聲音一如當年,“既然能出寨子,就好好過日子,趙家那位公子雖然鬼靈精,但人家背井離鄉地跟着你也不容易,別欺負人家。”
“他沒欺負我就不錯了。”黑麟微微紅了臉。
黑耀脫下手腕上帶着的黑石珠,遞給了黑麟,“這手珠我一直貼身帶着,能防百毒,你帶去給他戴上,就當我這師兄送他的見面禮。”
“這怎麽行,這手珠是你從小戴着的。”
“有什麽不行的?我不會再出寨子,戴不戴這手珠都沒差別,到是他那愛惹事的個性,有這東西在他身邊,你也能安心點。”
“那我就替月寧謝謝師兄。”
“和師兄客氣什麽?”黑耀将手珠塞進黑麟的掌心,“你先去跟師傅告別吧,我過會兒就來。”
“好。”
黑麟走出幾步,又轉身望了眼呆坐在岸邊的黑耀。
他是幸福的,可他的師兄呢?這個對着瀑布一動不動的人,是不是又想起了他和賀蘭若英的初識?還是如他所說般的早就忘得幹幹淨淨了?
黑耀的确是想起了他和賀蘭若英的初識,因為這對他而言,不是回憶,而且祭奠,是屬於最後一次的祭奠。
那一次的事情發生在夜深。
作為下一任巫神的人選,黑耀只可在神壇邊一處浴池裏洗澡,那裏流動的是地下水,水溫常年溫熱,水中加了草藥和香料,專為巫神淨身之物。
可黑耀打心裏不喜歡這股味道,於是他會在半夜偷偷跑到山頭的這處瀑布邊,脫光了跳進水中洗澡。
這一次,他如往常一樣在水中閉着眼,靜谧的氣息讓他很是安心,可突然間,飛鳥的翅膀越過樹梢的聲音讓他猛地一驚,張開了雙眼。
皎潔的月光将岸邊蹲着的人勾勒地清晰明了,那人笑眯眯的,一雙桃花眼裏盡是調侃的意味。
“沒想到大半夜的,本公子竟然有幸看到一幅美人出浴圖。”他的聲音軟軟的,打着轉兒鑽進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暧昧。
“你是誰?”黑耀不為所動,凝聚神息緊緊盯着對方。
“那你又是誰?”
“你再不說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哎,雖是個美人,卻還是不比女子溫柔,這麽兇巴巴的,真是可惜可惜!”
黑耀聽言,碧綠的眼裏浮現一絲不悅,而他的赤蛇早就悄無聲息地游至岸邊,靜待主人的命令。
“我再問你遍,你是誰?”
“不如等我下水與你洗個鴛鴦浴,我再告訴你。”那人說着就動手解衣,準備下水,可惜他的腳剛探入水中,就被一口咬上腳踝,他低頭一看,只見一條赤紅的小蛇搖晃着細長的身體,随着水波迅速地朝黑耀游了過去,“小心有蛇!”
他顧不得自己被咬,撲上前想抓住赤蛇,沒想到小腿已急速被毒液麻痹,一個沒站穩狠狠紮進水中,再到他想爬起來時,才發覺半身都已不能動彈了。
黑耀靜靜看着他,心底有絲疑惑,直到對方倒在水中沒了動靜,他才上岸抓起衣服套上,可就在同時,他的視線停在了腳邊一枚通體透白的玉佩上。
他見過這個玉佩,是在今日到訪苗王寨的貴客湘王賀蘭嘉德的腰間上,他還記得族長說過小王爺因有事耽擱,要晚些才會到寨子裏,為此還特意讓人做了準備。
黑耀預感到不妙,趕緊揀起玉佩細看,果見上頭刻着“賀蘭”兩字,那倒在水中的人一定就是湘王唯一的兒子──賀蘭若英。
黑耀急忙跳回水中,撈起賀蘭若英,拿食指探了下他的鼻息,确認還有呼吸後,趕緊将人拉上岸,拿出解藥塞進了賀蘭若英的口中。
只可惜賀蘭若英已昏迷,脈向也卻越來越弱,黑耀一撇嘴,有些不情願地彎下身,卷起他的褲管,用嘴将傷口處的黑血吸出再吐掉,連續幾次,直到吐出的血是紅色的,他才用袖口抹了抹嘴,又拿出一顆解藥,嚼碎了敷在傷口處,撕下一塊裏衣的布料将傷口包紮好。
一連串動作做完,黑耀的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幹脆坐在地上,撐着下巴看着尚未清醒的賀蘭若英。
早聽聞這湘王的兒子貌似潘安,桃花債不少,只是一直沒成親,謠傳他是眼界過高,也有說早年還在京城時,王爺就替他訂下了娃娃親。衆說紛纭,孰真孰假自不是世人可知的,只是這賀蘭若英的風流之名也跟着越傳越遠。
黑耀等了一會兒,見賀蘭若英遲遲不醒,心裏不免有些擔憂,若他真有個萬一,族長要怎麽跟湘王交代?
他正皺眉,卻聽一聲輕微的呻吟,躺着的人不知何時拉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
黑耀被他這個動作吓了一跳,猛得縮回手。
他自小無父無母,被師傅收養後自然就成了下一代巫神的人選,所以寨子裏的人只是敬畏他卻不敢輕易接近他,而身邊唯一會親近他的人只有小師弟黑麟。
這還是第一次,除了師傅和師弟外,有人會觸碰到他的肌膚。
“喂,醒醒!”見賀蘭若英又沒了反應,黑耀幹脆伸出腳小力踢了他兩下。
“恩?”賀蘭若英終於睜開雙眼,轉過頭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黑耀,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立即大叫起來:“水裏有蛇,你沒事。。。。。。”,他的話音在看到黑耀懷裏的赤蛇後停住了。
“這是我的蛇。”黑耀碧綠的眼裏毫無歉意,反倒多了分驕傲的意味,“你無理在先,它會咬你也是合情合理,現下我救回你一命,我們算是扯平了。”
“你可知我是誰?”賀蘭若英到也不生氣,只是小心翼翼得朝後退了些距離。
“小王爺。”
“你知道還敢這麽與我說話?”
“為何不敢?”
“那你是誰?”
“苗王寨下一任巫神──黑耀。”
“黑耀?本小王記住了。”賀蘭若英說着,眼神移到了自己被包紮好的腳踝處,“剛才替我吸出毒液的是你?”
“是。”
“看來我們沒有扯平啊。”賀蘭若英盯着黑耀嘴邊還未擦幹淨的血跡,揚起嘴角一笑,“既然你救我一命,我就以身相許了,黑耀,你可願意做我賀蘭若英的男妻?”
回憶如珠鏈,稍一用力,!一下便被扯斷,一顆顆散落在地,再也串不回原來的模樣。
黑耀睜開雙眼,看着眼前流瀉而下的瀑布,深深吸了口氣。
那個說要以身相許的人騙了他那麽多年,現在也已是一捧黃土,再也看不見摸不着了。只是每每想起這些年的日日夜夜,還是會心痛到無以加複。
他還記得那人在法場最後的一個眼神,堅定的,殘忍的,一如他這些年來的所做做為,他想,他是真的不懂他,又或者真的太懂他了。
在獄中時,他以為他昏迷不醒,便一字一句的忏悔,輕如雨絲落地,無聲無息。
“黑耀,好好活着,就當我從未出現過。”
好好活着,這便是他的殘忍。
既然你要做戲,我便陪你,一如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出的深情,分不清真假就不再分,你說不愛我也就信,你說好好活着,我便咬着牙再不回頭。
黑耀攤開掌心,毫不猶豫地将一粒紫色的藥丸吞進了肚。
這一顆東西吃下去,前塵往事再不會出現賀蘭若英的影子,他還是他,苗王寨的下一任巫神──黑耀。他從未離開過寨子,他也從未遇見過賀蘭若英。
師傅說,這東西叫忘情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