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那椅子尚有點高,她坐上去腳甚至挨不到地,仍筆直地挺着脊背:”開局吧。“

同她對弈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富貴老爺,博棋上略有小成,見了小姑娘水水靈靈,讨人喜歡得緊,還好心讓了她幾步,夜瀾乖順得道了謝,聲音綿軟清甜。

然後就殺了他片甲不留。

棋輸得慘,這富貴老爺面子上就有點挂不住了,認認真真同她争了起來,然連開幾局,都輸了個一敗塗地。

夜瀾也不貪心,只收了三千兩,還軟綿得道了聲謝,算是全他一個面子。

出了賭坊,景離思面色極臭,天色有些發黑,夜瀾要快走幾步才能跟上他。

她抓住他的袖子,伸出手:“我的镯子.”

景離思這才想起自己還緊攥着她的镯子,冰種的翡翠已經被他染了體溫,洇了汗漬,他用袖子擦了擦抓住她的腕子往上套。那镯子碧色濃厚,她的手腕又像上好的羊脂玉,相映襯的眼色極其漂亮,她掙了掙,他卻把她抓的更緊了,一并往回走。

“以後……別去了,我不告訴掌門。”她怕他不高興,在他面前從不肯喚掌門父親。

“那是你爹。”他的手緊了緊,她停了步子,“還有一件事。”

“嗯?”

“七年前,你收留我進了燕衡派,救了我一命,是與我有恩,故你今日賭坊有難,我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此番,是為還你一恩。“她淡言道,語氣寡淡如涼水。

“那收留你的,是你爹,于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磕的幾個頭,已經算償恩了,這恩報不到我頭上,你既不喜歡欠人恩情,我也不喜歡,那便講清楚,換個償法。你要我如何,我便如何。“他聽她講話,有點氣悶。

她默了一會兒,答道:“這好辦,你教我學武吧。“

父親心疼她是個姑娘家,平日裏百依百順的,連藏書閣都允了她一把鑰匙,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也是挑了好的師傅來教着,只是學武這吃苦活計,怕是婉拒了,她也是個不好意思磨着纏着的,十二歲還是個練武的好年紀,雖不清楚她為什麽要學,但她既然開口了,他自然會應着。

回途中,景離思突然憶起一件事,去年他看到了她的身子,雖然她年紀小,也未看全,但總覺得對不住她,照這個有來有往的道理,現下四下無人,也不妨叫她看回來,方不叫她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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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口要摸只魚,站在深潭前,利落得除了外衣,精赤着上身,習武的身線流暢漂亮,噴發着少年豪氣,他坦坦蕩蕩地轉過身子,卻見她的臉色頗為奇怪,有些發綠,還有些發紫,肩膀顫抖,往後退了幾步,唇色都白了幾分,扶住樹幹,“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景離思頗為挫敗,其中原因,他過了許久才知曉。

第 6 章

皇都的街市喧鬧,此時的夜瀾已非昨日的景離初。景離思盯着她興致昂揚的側顏,覺得極有意思。

幼時的她軟糯玲珑,任誰瞧見了都想抱在懷裏揉一揉,可愛的要命。未張開的五官中亦不難尋覓出日後的傾國華容。師兄弟們還聚在一起讨論過,若是張開了,那定是憐弱娟秀,目若秋水,靜時姣花照月,動時弱柳扶風般惹人疼惜的嬌顏。待她成人了,那美卻是霸道張揚,肆意豔麗,奪人眼球的嚣張,美的剛硬冰冷,絢爛灑脫,像是綻放在冰天雪地裏,用鮮血澆灌出的紅蓮,甚至極致到雌雄莫辨的地步,就比如現在男兒裝扮,那也是個恍如仙人的翩翩公子。

嗯,好看地極矛盾,美地讓人敬佩,美地讓人心疼。

心緒被街旁貨郎的叫賣聲喚回,他跟在她身後,往街旁賣珠花的地方瞟了瞟,就算夜瀾為景離初時,也從未用過這麽刺的首飾,況且她此時一副公子裝扮,也用不上。

正打算往賣花的街攤處瞟一瞟,于她挑一束牡丹把玩。

卻聽不遠處一陣喧嘩,夜瀾亦往前看了看,一些民衆往前聚集,那是兵部的地方,夜瀾便皺了眉頭,随着人走,聽着群衆人語,似是與鎮安王有關。

鎮安王厲骁入京之後,夜瀾為他指派了兵部一個位高權不重的職位,是想讓他适應官場氛圍與規則,再行打算。如今他回京已經一個多月了,也到了惹麻煩的時候。

厲骁果然非一般人,當街架了板凳綁了個人按上去,下令杖殺。

下手的是厲骁舊部,棒子打得又快又很,旁邊還按着兵部侍郎楊慎思大人,楊大人身形狼狽,目眦欲裂,血紅着一雙眼睛瞪着他。

夜瀾站的遠,又不敢往前湊,但能看出被打死的那個年輕人是楊慎思的獨子,怪不得楊慎思一副要同他拼命的形容。

這是個非一般的麻煩,夜瀾吩咐着身旁的景離思:“我即刻回宮,你速去查清此時來龍去脈,務必收集證據。”

夜瀾火急火燎地趕回來議政居,急召了尚書令,祁銘墨一臉凝重地趕過來,看來此時關系重大,祁銘墨亦有所耳聞。

夜瀾嘆了口氣:“鎮安王厲骁,有本事,确實也有一副傲性子。兵部侍郎楊慎思,也是個從三品的大員,雖鎮安王位同一品,且傍軍功若幹,但也畢竟是初涉朝政,這朝中深水未曾摸清,那楊侍郎的獨子,是個管文書賬簿的小官,背景倒是厚的很,且光天化日當衆杖殺,未經刑部審議,未表吏部革職,未通君王知曉,一條命便落了刑部,吏部,禮部的面子,明日的早朝,定是熱鬧。”

祁銘墨思慮道:“依臣看,楊侍郎愛子,不過是個□□品的小官,一品親王杖殺,也算講的過去,往大了說,這也是樁人命案子,且楊侍郎畢竟也算個重臣,年近五十痛失愛子,必定不肯善罷甘休,最主要的,還是要盡快派遣相關官員徹查此事,斷個公平才好。”

“祁愛卿,鎮安王入朝時,是什麽光景,差不多得罪遍了滿朝文武,連我,也給他當衆下了面子,若是差刑部來查,是向着鎮安王,還是向着兵部侍郎?這事能往小了化,也能往大了鬧。祁愛卿不妨講一講,這兵部侍郎是什麽為人?”

祁銘墨心下了然:“殘朝舊部,貪贓枉法,以權謀私,結黨營權,不堪大用。”

夜瀾點了點頭:“楊慎思之子,官位不大,接觸的多是底層百姓,讓刑部辦差時,多往下面走走,問清官風,上面怕是楊大人打好了招呼,就讓鎮安王自己查,既立了威,便趁這個威風往下顯一顯罷。”

“是。”祁銘墨應着,“陛下極器重鎮安王。”

煦風自轉廊穿堂而過,輕拂起夜瀾的袍角,她聲音親和沉穩,”朝堂裏有這分沖勁和能力的人都太少了,他既敢這樣霸道行事,我自希望他有這能放肆的本事,做個好官不容易,能得到個好官也不容易,他像個有棱角的璞玉,我希望自己有本事打磨好他。“

朝堂今日,比以往要安靜許多。夜瀾登上皇祚之時,與祁銘墨微不可查地換了個眼神。侍監宣朝的聲音還沒停下,兵部楊侍郎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鎮安王好生放肆!竟把軍中的野性劣根帶入朝綱,一介莽夫于大庭廣衆之下草菅人命,目無王法,臣以死谏之!”話音未畢,便已經哽咽至泣不成聲。

此事影響巨大,刑部幾位領事大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附議着填了幾句鎮安王不識禮數朝規,禮部舌頭厲害,措辭嚴謹之餘還酸諷了他一把。

夜瀾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厲骁的反應,嗯……沒什麽反應……仍是衆人都不放在眼裏的欠揍模樣,要麽,是圍繞持重沉穩,但也許是……沒聽懂呢。這樣想着,夜瀾沒憋住,笑了起來。

夜瀾一笑,朝堂上即刻便靜了下來,諸卿心裏也都沒個底,君王的态度和反應都太過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鎮安王如何看呢?”夜瀾看向厲骁,唇角的笑還沒收盡。

“陛下帶的官能力欠佳,嘴皮子到還不錯,臣當街杖殺了個兵部的害蟲劣根,不覺何過之有。”他輕描淡寫而過。

“一派胡言!小兒兢兢業業為官,容不得匹夫辱罵!”楊侍郎額前青筋都爆了出來,恨不得卷起袖子把手裏的象牙圭拍到厲骁頭上。

“啧,臣倒不知,死的那位,是楊侍郎愛子,令郎先去,還請楊大人節哀。”祁銘墨淡言道,楊慎思的臉旋即由紅轉白。

“鎮安王,你便說說,那害蟲劣根如何犯的死罪?”夜瀾回頭再問他。

厲骁着人呈上一疊折子,夜瀾翻了翻,大抵是些零碎的貪污,攢着攢着數目大了,厲骁行伍出身,最惡這些,就地格殺了他。景離思送來的厚厚一疊文案,搶占私田,收受賄賂,濫權謀私……林林總總夠砍個頭,想到這,夜瀾拿捏了個強忍怒氣的形容:“楊大人,您倒是生了個好兒子,真是斂財的一把好手,京郊西腳良田千頃,富商下吏贈的銀子都夠砌個房了,這日子,過的比孤還快活啊。”

楊慎思的臉白了又青,直呼冤枉:“陛下何等聖明,切不可聽鎮安王一面之詞!此事确為奇冤!”

祁銘墨向前一步呈上卷宗:“鎮安王所言,句句屬實。臣已有證所呈,陛下已閱,不知楊大人所言冤在何處,臣也好奇着,楊大人此行,是為民請命,還是為了自己的小兒子,抱不平?”他的聲音清朗沉穩,在靜谧的朝堂上格外清晰。

夜瀾聽罷祁銘墨的列證,謂嘆一句“養子不教,誰人之過?”話鋒一轉,“話說北郊新辟了一處別院,極精麗雄偉,亭臺水榭無一不精致,琉璃瓦鋪的甚是漂亮,那地段,那規模,這兵部侍郎的俸祿,也不曉得要存幾年?

記得秋試春闱之時,這榜單上應沒有令郎的名字,這□□品的吏職,誰走的關系?

若孤沒算錯,再過些日子,若楊侍郎考評得當,便由吏部商議之下,晉了尚書職位呢。

話說,蓋那京郊別院時,有幾戶不肯搬,被當街打死,楊慎思,這你該是知曉的吧?“

楊慎思幾乎是癱伏在臺面上,冷汗浸濕了鬓角和袖襟,象牙圭拿着有些發抖。

“雖然按罪,一刀鍘了就好,可孤覺得,尚不解氣,就今日早朝鬧這一出,還能定個欺君之罪,先賞一頓廷杖吧,衆卿覺如何?”

廷杖,是對一個官員莫大的侮辱,基本上賞了廷杖,在吏職上就沒有什麽出路了,況且楊慎思年事略高,更是精神上的折磨與肉體上的踐踏。

前幾棍打下去,還能叫喚幾聲,再幾棍下去,血漬浸出來,沾在漢白玉的地板上,楊慎思早沒力氣叫喚了,被幾個侍衛拖下去,在地上留了長長一道蜿蜒血污。

夜瀾看向刑部:“孤于朝堂上所提之事,刑部知情否?若是知情,瞞至今日才被鎮安王揭出來,事嫌這官職太小看不上眼,還是怕開罪了楊侍郎,若是不知情,此般肆意妄為,目無王法,卿等食我夏祿,卻不分君憂,那孤,又要你們有何用呢?”

看着刑部跪下去一批人,夜瀾指着鎮安王:“此事由刑部徹查,徹徹底底地查,鎮安王主職,

這兵部尚書之位,空着也是空着,況且剛摘了個侍郎,沒個主食的不好,厲愛卿行此職,諸愛卿以為如何?“

禮部侍郎輕笑道:“如今陛下多器重這些年輕人,怕是沒我等老朽立足之地了。”這句話往小了講,也就是一句調笑的酸話,但在朝諸位,尤其是各個老臣,在半輩子官場沉浮中早修煉出了一顆七竅玲珑心,怎麽不會多想。

夜瀾斜挑了他一眼,禮部侍郎劉逾,之前說要作妖選秀的,也是他,輕勾起一個親善的笑來:“劉大人這講的是什麽話,平白讓朝中老臣寒了心肝,這青年人是朝堂的希望,大夏的未來,孤自是要器重,理所應當,在者,吾朝老臣,是大夏的肱骨,脊梁,比如太傅大人,吏部尚書大人……”接着又點了不少人的名字,連幾個世家冗官也不遺餘力地誇了一遍,偏偏略過了劉逾的名字,笑言複問:“劉大人,你看着呢?”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駁了他的臉面。

朝散後,夜瀾私留了厲骁入議政居,入座後,夜瀾抽出他遞的文書:“此事你做的莽撞了,你送上的證據,還不足以定他死罪,今日朝會,我也想告訴你,做任何事都得有個萬全之策,就是你打仗,也要先練兵布陣設局收探吧。”

“陛下,在臣眼裏,貪污就是貪污,不論銀錢多少,敢動這個念頭,就是死。”

“……“夜瀾覺得好像也有點道理,但還是堅持循循善誘道:“刑部事情多,武斷專行萬要不得,你以後做什麽事,好歹同我商量商量,可否?“

厲骁也知今日給她添了麻煩,默然應了。

夜瀾欣然的點了頭,從牆上摘下一柄刀,刀身渾厚,刃鋒極利,雖鍛造其形古樸,卻能瞧出此刀絕非凡品,赫然是上回未送成功的吳鈎。

“本來想換柄刀給你,奈何我所有的刀,能送人的都比不過這一把名氣大,更比不上這一把珍貴,你先別推辭,你既初涉政事,行令時有了它,別人也多幾分忌憚。“話畢,親自将刀配在他腰間,”你說這個朝堂依舊如此,我也想換個風貌,且看你可肯幫我。“

厲骁自議政居出來,剛過宮門時,聽得身後一聲喚:“鎮安王留步。“回頭見尚書令祁銘墨往前行。

祁銘墨看了眼厲骁腰間新佩的刀柄上明黃的宮締,眼中沉了許:“下官本不該說些什麽,但怕厲大人不知此事之後陛下所耗心血,下官雖敬佩厲大人功勳,卻不敢恭維厲大人官風。朝堂日長,陛下既将吳鈎賜予大人,便是将大人視為臂膀,大人的處事言行,便是陛下的态度,煩請大人以後多為陛下思量。“

厲骁看了看吳鈎,抿唇道:“自然。“

第 7 章

前幾日厲骁搞出的風波剛平息下去,看着這幾日的公文少了,夜瀾同祁銘墨合計着水患之事,工部侍郎在朝上遞了折子,再加上祁銘墨的潤色,江淮一帶的災情已是十萬火急了。

朝廷國庫吃緊,也是個不争的事實。

“水患的銀錢見長不見消,而水患的災情也見長不見消。這治水之事,孤不太懂。可每年水利開支也是不少,衆卿以為呢?“夜瀾認真誠懇地環顧周圍,”國庫吃緊,衆卿怕都明白,此時正是災急,萬不可多加征稅煩憂民力。孤以為,這銀錢之事,衆卿湊一湊總是可以的,不如百官捐銀吧?“

夜瀾未等他們回話,再接着說到:“當然,孤為一國之君,此事必當身先士卒。水利耗資巨大,孤先出九萬兩黃金,剩下的,便由衆卿籌資,若再不夠,孤再以私人銀錢填補,衆卿以為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誰會沒眼色地否議,便都應了。

夜瀾笑意已深:“衆卿心系蒼生,實屬吾大夏百姓之福,亦屬孤之幸。當然,籌銀之事,怎好讓諸位大人自己送過來,孤指派皇城禁衛入各府邸集資,由鎮安王督辦,其實,捐多少都是心意,都是衆卿為天下蒼生的牽挂,孤怎舍得讓衆卿為難。“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百官面色各異,夜瀾參量着極為有趣。

今日的早朝,結束的頗為愉快,夜瀾點了祁銘墨,厲骁入議政居參事。

夜瀾在議政居解了冠帶,疾筆寫了幾道文書:“我平日最恨那士族弄權,高官貪腐,這是個貪官集財的好機會,也是我們好好肅清官場邪風的好機會。“說罷,瞟了厲骁一眼。

她晃一晃墨玉的鎮紙:“離思,你自江湖奔赴至朝堂,那些老臣自恃身份,文的罵不過,武的打不起,你便用江湖的痞氣,好好料理。“又在百官名錄上畫了幾個圈,”這幾個人好好榨一榨,能出不少油。“

祁銘墨思慮許久,終猶豫開口道:“陛下,九萬兩黃金,畢竟不是個小數目。“

“廢皇集了不少好東西,我偷偷瞞着到黑市上炒炒價賣掉就好了,我沒有後宮,吃不了多少錢。“夜瀾笑着搖搖頭,接着看工部的水利單子。

祁銘墨卻沉了聲音,讓皇帝憂心這錢利之事本就是這做臣子的極大失職,更遑論要淪落至變賣貢物,他撩袍下跪,聲音有點顫抖:“是臣失職。“

這一跪把夜瀾吓得不清,往後退了兩步才把他攙起來:“你這是做個甚,鎮安王還杵在一邊呢,多大的人了,你且乖些……“

這一番話讓祁銘墨醞釀出的悲凄心緒恍然煙消,漲紅了一張俊臉,抿了抿唇,沒說話。厲骁倒在一邊哼了聲:“陛下倒是器重景大人,孰知,這差事的油水可不少。“

景離思甚驚奇地看他一眼,“嘁“的一聲将臉別過去,夜瀾不知該如何解釋江湖第一門派燕衡是如何財大氣粗,僅景離思名下的江湖生意中,這難倒了滿朝文武的水利錢,不過是他每年進項的零頭。

況且夜瀾也是個護短的人,聲音也跟着不客氣:“你說我不該信任景離思,那我又憑什麽來信任你呢?厲骁,若是看不慣我任人唯親,那就拿出景離思不堪大任的證據,別以為只有你有一張嘴巴。“

厲骁唇角微揚,歇了聲音。

京都的官員宅邸大多隔得遠,景離思先挑了禮部侍郎劉逾的宅子,高坐主位,笑得如狐貍一般,緩緩摩挲着案前梨花坑的茶具,腰間禦賜金牌明晃晃地閃人眼睛。

劉逾仗着皮厚,苦艾艾地說沒錢。

“沒錢?好辦,弟兄們,撿好的拿!“景離思一拍桌沿,身後訓練有素的侍衛便抄着麻袋開始裝,從外居的靈璧石擺件到花架上的汝窯瓷,連書房頂層藏着的兩罐老君眉都沒漏掉。

“劉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至此,下官必求聖上讨個褒獎。“順便從桌角翻了塊抹布,好讓他好好擦擦鼻涕眼淚。

後幾家景離思便客氣了點,僅在客廳瞟了瞟,看着估了數收。

與此同時,工部的李尚書就更有意思了。

明顯是收到風聲,知曉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般的皇帝親衛奔赴而來,門肆破敗到李府的匾額都飄飄悠悠落了個釘子。

景離思哼了聲,暗暗朝身後人使了眼色

“這家大人生活不容易,弟兄們進去都客氣些,招子給我放利落些。”

進了屋,景離思也不拘着什麽,撩起長袍往長條木凳上一坐,就這陶碗喝粗茶,看着李尚書一身打補丁的麻布衣裳,憋笑道:“李大人的俸祿,尚不至于過活地如此清貧吧。”

“家中人丁多,倒教景大人看笑話了。”

“笑話不必,接下來李大人怕是要鬧更大的笑話,既然東西不值錢,那弟兄們也不必拘着什麽,好生侍候這大人。”景離思站起來,背過身子,喝到:“哥幾個,砸!”

話音剛落,一陣乒乒乓乒乓幾乎要拆了這個京都繁地的破草廬。

兩個手腳麻利的用韌勁極強的軟藤将李尚書綁地嚴嚴實實,還是個捆豬的扣,極紮實。景離思抽出刀柄在他臉上輕輕拍着。

“李尚書,在本官面前耍着把戲,你可不如猴。”

手下的人一個個江湖出身,此刻放開手腳,實在是要人命。

景離思敲了敲從門框裏藏着的金條,和幾個暗櫃裏藏的銀票和債券田契,輕呵了聲:“得嘞,李大人,本官先替陛下收着,只是李大人這般客氣,怕稍後刑部要再來叨擾一趟,下官便不打擾了,有什麽話,找鎮安王講去。”

待景離思出了李府,底下人也有擔憂的:“景哥,之前那些大官,咱都給了面子留了分寸,這個确實剝的油渣不剩,跟抄家一般……”

“那些敢耍花招的,平日裏也不是個好東西,工部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水災興建,不傷了他們元氣,日後怕是還要再榨一筆,還不如乘這個機會讓陛下收拾地更利落些。”

夜瀾逼得緊,那些豪官貴吏也騰不出手轉移財物,所以此次衆籌,收益“頗豐“,尤其是夜瀾案前這幾日猛增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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