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時日最出格的舉止,還是她喝大了酒強吻的他,真要算起來,她還是過錯方,真是……一筆爛賬。
大年初一,陛下與衆将飲宴。
打仗沒功夫供應什麽好酒,只有燒刀子,酒若其名,極辣極烈,純度極高,軍醫碰到傷口消毒的病患時還用它。酒桌之上,夜瀾看着這群浴血奮戰,滿腔忠勇的将官歡喜得很,自是來着不拒,軍宴不用酒樽,大口碗,對着灌。
夜瀾練酒用的是醇厚的高粱大曲,上一回燒刀子喝得多,她做了對不起厲骁的事情,這回大口碗……算了,喝就喝,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到了第五碗時,厲骁終于看不下去劈手奪過夜瀾的碗對着悶了個幹淨。夜瀾也不是個傻子,她确實有些撐不住,自己幾斤幾兩掂量着,安靜如雞,後來,她的酒一律被厲骁擋住了。
剛開始夜瀾喝酒時,衆将士是不敢多敬的,這可是陛下啊,且陛下相貌确實不像是個能喝的,但換了元帥就不一樣了。元帥欸,酒桌上就沒□□下去過,現在一個人要喝兩個人份的……弟兄們機會來了!!!一個個訓兵被他操練地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将官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今夜……一定要把元帥喝躺了!
……
看着滿座躺的橫七豎八,吐得一塌糊塗的衆将士,厲骁揉了揉額角,看着身邊正襟危坐眸色迷離的夜瀾:“陛下,夜深了,臣送你回帳吧。”
醉了的夜瀾乖得很,也非常好說話,窩在厲骁懷裏,任由他将她抱回帳中,由他伺候着解了鬥篷和狐裘,窩進松軟的被子裏,厲骁沒急着走,坐在床邊替她掖了掖被角:“陛下好眠。”
話音剛落,夜瀾從被子裏騰出手将厲骁撲倒在床上,按着他的手不許他動。
另一只手細細描摹厲骁的五官,再環着他的脖子,趴伏在他身側,厲骁趁機用外衫将她罩好,防止着涼。
……
夜瀾身為君王的習慣叫她一直醒的很早,當然,厲骁身為元帥的習慣讓他醒的更早,一夜沉浮,帳內彌漫着頹廢靡盛的氣息,強壯有力的手臂緊緊鉗着她的腰,入眼處,是緊密熾熱的男人胸膛。
夜瀾擡頭。
“醒了,要喝水嗎?”厲骁低頭詢問。
夜瀾覺得一股涼氣從脊背滲入腦樞,昨夜宿醉的酒勁上了頭,她沒繃住,跌下床抱着痰盂吐了個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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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骁急着想攏着她,夜瀾忙擡手止住,好接着吐。
漱口之後,夜瀾揉了揉自己太陽穴,扶着桌子好站起來,腰部酸軟,她站不太直,索性縮回去,抹了抹臉:“昨夜孤醉了,一時昏了頭,此事就翻篇了吧。”
厲骁心下一梗,面前的陛下不打算認賬了,甚至還吐了……
“陛下,臣絕非一時沖動。”
“孤,确實只是一時沖動。”
“陛下,臣意願對陛下負責。”
“愛卿忘記此事,便是對孤最大的負責了。”
衆将士拾掇好铠甲接着趕路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嗯,鎮安王陛下稍稍一些不對勁,對着衆兵卒,他依舊是那個積威深重賞罰分明的好元帥,在陛下面前……王爺,您能将您屁股後面那條晃來晃去的大尾巴收一收嗎?
第 34 章
政事堂大廳,脫胎填白瓷香爐裏薄荷燃得正盛,齊銘墨揉了揉額角,掩下眼角青黑,看着滿案折子,再嘆着君王難為,又心疼陛下每日政事……竟是如此繁重嗎?他未用夜瀾處理政事的紫檀嵌銀絲絞藤蘿長春圖大案,只在大案旁邊支一個烏檀木刻絲的書案理事,若是乏了便支頭瞧瞧大案上放置描金紋彩的玉玺禮盒,精神也便上來了。
其實夜瀾理政時也沒這麽麻煩,軍國大事散參細瞧,四品以上官階折子看一遍思一遍,四品一下讀一遍,谏官折子隔一天看一遍,反正他們可以因為一件事罵上三天……至于那些虛的歌功頌德的草草翻一遍就能扔了,至于齊銘墨,為了不負聖恩,每個折子都極其虔誠地批閱,這麽老實好欺負,少不得骨頭輕的谏官為了顯示自己為國為民,折子一摞一摞往上呈,一件事情能扯皮三遍。這種事要叫夜瀾碰到,她會毫不猶豫地讓他把自己寫的折子吃下去……還有世家權貴也蠢蠢欲動,暗示手下爪牙給齊尚書多找些麻煩,好借這個機會把手伸長些。
齊銘墨終于趁着休沐有個機會松口氣了,他看着粗瓷茶碗上袅袅煙氣,等了片刻,竹簾子被打起來,那提着胡琴的說書先生沖他拱了拱手:“啊,這位公子又來聽小老兒說書啊!”
他耳朵有些燒:“嗯,想聽天子老爺的故事。“
先生一拍手,振奮道:“公子好時機,小老兒新排了好幾個話本,都是滿堂彩。“
齊銘墨抿着唇笑得頗為羞澀:“那,在下今日可是有耳福了。“
胡琴悠揚,聲音閑逸:“……那防風厚氈掀起,透出一股暖意,入目的,那人斜靠矮案,撐頰沖着來人招手,天子老爺頓時紅了雙頰,将紫貂的大氅褪下,向那人懷中依偎過去……”
祁銘墨羞澀低頭,腹诽道,陛下小鳥依人地鑽進自己懷裏,這情節自己倒是喜歡的緊,不過京都冬日最冷,政事堂還是帝居都拱了地暖,用不着防風厚氈,用的是朝陽回雲紋的絨氈,陛下也用不着紫貂大氅,狐裘袍子就可以穿……
“天子老爺環着那人脖頸,礙那甲胄寒肌,便幫着解甲……“
齊銘墨一懵,甲胄?
“帳外冰天雪地,榻上情暖勝春……天子老爺伏在大元帥地下,肌理寸寸相貼,只恨不能團在一處,情到濃時,天子戰栗陣陣,只得摟緊了動作之人,心下羞惱更是不肯出聲,眸光迷離,眼生紅潮,貝齒咬着豔唇,勾得大元帥邪火四起,低下頭細細齧着天子玉頸,印下一片紅痕,天子瓷白雪膚泛起緋色,身子軟成化開的雪水,終是撐不住,喘出細細吟哦,顫抖着抱緊面前之人……“
祁銘墨:“……“
大!元!!帥!!!頓時如一道驚雷劈開他的天靈蓋,托在手上的茶盞滾落在地,濺出一片水痕。
說書先生歇了胡琴,殷切問他:“公子怎麽了,這次故事如何?“語罷,兩眼閃閃發光地把他望着。
祁銘墨面色凄凄慘慘:‘不是……天子老爺和尚書令大人嗎?“
“嗨,”說書先生抿一口茶,“那話本早過時了,元帥大人才新鮮,公子您想啊,尚書大人于朝監國,天子老爺随元帥大人出兵征戰……這一路上,怎麽能不讓人多想,現下聽衆客官都喜歡這一對強強聯合的,小老兒也覺得,陛下這般君姿,也只有元帥大人的雄渾氣魄能壓得住,壓得穩,壓得長長久久白首不離!”說完還給自己鼓了陣掌。
齊銘墨頹了,原來……他已經過時了。
說書先生見他沒了心思聽書,便放下胡琴,見這位貴氣公子面有疲态,形容落魄,意欲開解他幾句,便走到他面前未他續了半盞茶:“小老兒略知岐黃之術,易經之法,可否請公子手相一觀?”
“您,不是一位說書的嗎?”齊銘墨詫異道。
先生撇他一眼,咳了一聲:“這便是公子孤陋寡聞了,說書,不過是小老兒調劑生活的愛好,而算命,才是小老人的本業,不信您到街口問一問,誰人不知鹹亨茶館張半仙的赫赫聲名?”語罷,抹了抹自己的袖子,用目光示意祁銘墨低調,只一般得景仰他就好。
祁銘墨:“……”
最後在張半仙的盛情相邀下,祁銘墨認命地将手掌伸出來。
張半仙遂認真地給他蔔卦。。
“公子掌心無繭,紋理清晰,應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衣飾清雅身随墨香,應浸沐世代書香熏陶,眸色清明,目光堅毅,是心懷宏圖大志之象,脊骨挺直,舉止謹嚴,應已位列廟堂,積威深重……”
祁銘墨面色凝重,認真得往下聽。
“公子心懷天下,征途平坦,有貴人相攜,福祿深厚,但近些時日,貴人暫離,公子眼窩微陷,有犯小人之相,怕是要疲應一陣子,呀!這裏還有一個頗為兇險的劫數,來讓小老兒算一算……”張半仙将手伸進袖子裏找銅錢,忽然想起銅錢被拿去沽酒了,只有公子聽書賞的銀票,于是收回手,裝作在理自己的袖角,輕嘆一句:“天機不可洩露,公子回去慢慢參透。
齊銘墨:……“
張半仙再咳一聲好掩飾自己的尴尬,“再來看看公子的姻緣,公子清俊儒雅,身出名門,擁享高位,自是無需顧慮,只是公子心有執念……“
他睜大眼睛,問着:“那我心下執念,可能如願?“
張半仙笑了聲:“神女有情,襄王無心。“
他面色一白,張半仙拾了胡琴往外走,遠遠抛下一句,
“君今意欲報國家,銘刻忠字事可佳。若得祖功蔽祖德,風雲會合在君身。“
祁銘墨怔怔看着茶盞裏晾涼的半盞茶水,良久方嘆一聲,收拾了衣衫,回宮還要一疊折子要閱,陛下傳來的邊疆義學方案已議得差不多了。
待他下樓,幾個人利落地收拾了埋伏在此的死士,其中一人步至茶案前,拾起滾在地上的茶盞,又看到案上的茶具。
“原本杯壁上抹了毒,其中一個被祁大人摔了,另一個被那個說書的先生擦掉了……祁大人果真福祿深厚。“
“盡數報于陛下吧。“
第 35 章
厲骁系好衣帶,從內室步出,見夜瀾斜倚窗前,玉白指尖逗弄着一只極普通的灰喜鵲,灰喜鵲叽叽喳喳叫着,繞着她指尖撲騰來撲騰去,她似是玩夠了,将指尖夾着的鳥食丢進它嘴裏,見它撲棱翅膀飛遠了。
只看着一景,只覺得歲月靜好,時光纏綿。
夜瀾回過身子,将散了一半的長發館好,束了累絲蟬玉珠子的華冠,又撥了根玉簪将長發埋得松了些,再仔細打量了厲骁一眼,咳道:“你……怎麽穿得這麽正經?“
夜瀾着一身烏金繡古紋瑞草長衫,圖騰縱橫十分霸道,配上她濃豔眉目倨傲神色,真是比纨绔還纨绔,再觀厲骁,一身石青色素紋深衣……一看就是正經人,夜瀾扶了腦袋:“大哥,記得咱們的身份,入金牟利的賈人,有你這麽板正端嚴,積威深重的商賈嗎?“
是的,征北大軍正在班師途中,而禦駕親征的陛下與天下兵馬大元帥鎮安王,已經潛入京都了,現下,他們是江南儒商,富貴窩錦繡堆裏的大少爺。
夜瀾沒忍住将他的衣服揉了團了,捏得皺些,再将他的腰帶系松些,翻了個流光溢彩的碧玺貔貅玉擺件佩在他腰上,再掏出一串金絲紫檀木嵌蟬玉珠叫他套在手上把玩,總算扮出一個膏梁模樣,再囑咐道:“走路時微微晃一下,坐着時候別太正。“然後一腳踹開屋門往樓下走。
店小二忙招呼過來:“二位公子要什麽?“
“先沏壺好茶來潤潤嗓子。“說着,夜瀾丢過一個分量足的銀花生,店小二千恩萬謝得接了,忙不疊地送二人上了雅間。
待茶送上時,店小二給二人奉了茶盞,便站在邊上等吩咐。
夜瀾皺着眉頭撥了茶盞,“什麽鄉下人喝的野東西,陳得不能看!“
小二告苦:“兩位公子,這可是小店最好的黃芽!“
夜瀾切一聲:“這渾水也配叫黃芽,爺那往上貢的霍山黃芽只等陳着爛掉,哪瞧得上這玩意?“語罷斜瞥他一眼:”我哥倆新來京都,你便給講講可有什麽消遣地方?“
店小二雙眼發直得看着夜瀾手裏扔着玩的銀花生,吞了口唾沫,眉飛色舞道:“這天子腳下好地方當然多,公子如是要看戲,雜耍,那柳樹巷子新來了幾個新鮮班子,不拒昆曲還是漢劇都好聽,公子若是香吃個新鮮,那榆錢巷子裏的胡餅子乳酪可是真香……“
“嗨——“夜瀾止住他接着講,将手上的幾粒銀花生放在桌子上,”你這店小子好不識趣,爺講的消遣地,自然是……男人松快筋骨的消遣地兒了,懂?“
店小二一愣,立馬涎笑道:“京都裏最有名的,那必然是煙花巷子裏的扶風樓了,這名字據說出自個什麽柳扶風發,您瞧瞧,多風雅,那是個富貴去出小的當然不配,只聽過人講,裏面的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過的!公子您瞧……“
夜瀾看他貪相一樂,将銀花生全掃給他,回頭沖厲骁譏笑:“來一趟京都多不容易,大哥就當陪小弟我嘗個歡?“
厲骁看她瞳意,抿唇低聲:“自是順你的意。“
兩人往外走着,幾個過路百姓裝扮的禁衛不遠不近地跟着,袖中尖利匕首上的血還沒有擦幹淨。
扶風樓,弱柳扶風的扶風,名字果真極香豔又風雅。
說是在煙花巷子,其實極好找,因為……扶風樓財大氣粗地盤下來整條街,一處僞造成書齋字畫閣的角門打簾子進去,再繞過幾道美人屏風,從一道通幽曲徑回轉,方現佳木奇觀,雕欄繡檻。可見瀉玉清溪,澄透碧水。咽下冬暮春初,幾百枝梅花灼灼然勝噴火蒸霞,滿目流芳,不瞧美人只觀奇景,也不乏此程。
琳宮合抱,高閣危樓映如九重仙域,正堂瘦金體書“金風玉露”大匾,極盡風流,夜瀾與厲骁随着一個婢子引着掀了金絲藤紅漆竹簾,又撥開五彩線絡盤花簾子,一陣暖香迎面撲來,正堂金銀幻彩珠玉生輝,百合香焚得正濃,琴劍瓶爐,錦籠紗罩一應風流物件具存,紗羅軟帳,盈盈笑語,掩映着柳腰曼姿,好一派瑤池仙色。
一個約莫二三十歲的美豔少婦印過來,雙手比在腰側道了聲萬福,方笑道:“今日真是喜鵲叫,貴客到,二位面生得緊,奴家是着扶風樓的媽子,二位公子使喚一聲夕娘罷了。”
夜瀾湊上前,笑着:“夕娘客氣,我兄弟倆不過求個消遣,煩求姐姐走個門路。”從懷裏掏出個荷包塞給夕娘,順便手上還不規矩得摸了把。
夕娘捏一捏荷包厚度,沖夜瀾飛了個媚眼:“小公子擡舉了,不過我這新來了幾個姑娘,還未□□好,只怕沖撞了貴客。”
“無妨,規矩慢慢學,只要人知趣就好。”語罷夕娘親奉一盞茶,輕輕将茶盞放在琉璃大案上的一朵浮雕荷花,再沖夜瀾微點了點頭,告誡姑娘們仔細伺候,便站在一旁聽吩咐。
茶香氤氲,她抿一口,招手讓姑娘們挨個行禮,夜瀾沖厲骁授習到:“這相看美人是門學問,不僅在皮相,更是身骨和姿态,我曾有幸見過一個美人,方稱尤物。”
厲骁緊盯着夜瀾妙目流轉,輕吐二字:“尤物。”
夜瀾:“……”
正說着,一女子娉婷步來,身姿秀麗,在一衆紅粉佳人面前脫穎而出,衣襟輕紗微掩半遮依稀可見女子雪白胴體,衣角織染挑繡精細荷花,盈盈下拜,道了聲萬福,聲音一聽就叫人酥了半邊身子,低頭行禮之際,一縷青絲從發上垂至鬓邊,更顯媚态。
夜瀾聲音都放輕了幾分:“好标致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奴家玉荷。”
夜瀾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琉璃大案上的浮雕,輕笑一聲:“果真是玉骨冰肌,留下伺候。”語罷,再挑了幾個在一邊奏樂,夕娘方帶着一衆姑娘下了雅間。
玉荷乖順地坐在夜瀾身邊奉上一盞酒,染了丹蔻的指甲輕在酒液上點過,柔聲勸道:“公子暖暖身子吧。”
夜瀾只看着她,見她将酒盞往自己唇邊湊,忙擋住,挑高了一邊眉梢:“這麽不懂規矩?含在嘴裏渡過來。”
玉荷姑娘面上的笑凝固了。
夜瀾趁她呆愣時搶過酒盞悉數灌進她口中逼她咽下,見她擡手格擋,幾招分筋錯骨制牢了她,再撕開她的裙擺從腿上摘下一個綁牢的匕首,刃面青光,怕是飲飽了毒,酒中下了足量的軟筋散,這位姑娘不幸中招。
夕娘叩門再入,已換了副面色,恭敬應了聲:“主君。”
夜瀾丢開手,任魚貫而入的禁衛将女子帶下去,問道:“都翻清楚了?”
“九處角門和偏閣藏了殺手,已經清理幹淨了,現下只看能審出什麽。”
“那便去吧。”夜瀾吩咐着叫他們退下,重倚在美人靠上。“嗯,本想着将這群人養肥了再慢慢宰,未料養的太好連爪子都磨出來了,那便容不得孤的刀快了。”
“失望?”厲骁咽下一大口酒。
“興奮。“夜瀾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喉管血液的沸騰,”既然弑君的念頭都起了,那就遠比我想的要肥,我既敢把玉玺交給祁銘墨,就是在等這些勳貴世家擡頭的機會,将朝堂洗幹淨些。“
正說着,忽然被厲骁扣着雙肩一把摔在美人靠上,卻又怕摔疼了她手在她身後托墊一把,然後擡起她的下巴一口噙住她雙唇,将含着的酒液悉數哺進她口中,滿腔醇芳,厲骁深深看着夜瀾,眸色深沉地幾乎要将她吸進去。
“陛下,臣這規矩學得如何?“
夜瀾:“……“
直起身體想喚人進來吩咐幾句,忽覺得袖子裏被塞進了什麽東西,取出來一看。
黑曜石琢出雙頭虎首,金紋銘路。
三軍虎符.
夜瀾立刻擡頭看向厲骁。
厲骁半跪着理夜瀾的衣角:
“現下,臣已将定國的長刀送于陛下,屠盡這幫佞臣罷。”他抓住夜瀾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前,“陛下也可将臣看作一把刀,臣定當恪盡職守,無堅不摧。”
第 36 章
落地的嵌金烏木鑲邊琉璃大鏡映出那人盤金斯重繡九龍搶珠華袍禮服,他拂過攢金線掐絲的團龍邊祥雲紋,輕啧了句:“總覺得比夜瀾的那一套祭禮服,差了些什麽。”
随侍的內侍乖順道:“那位的祭服典袍,是幾代人傳下來的,不過比您所着的壓多了年份,看着有些底蘊罷了,明日一過,您便從國公千歲變為陛下萬歲了,什麽好東西不是您的?”
應國公,蔡聞,對着鏡子壓了壓自己的龍袍領子,抿唇點頭:“這衣裳總體還行,肩膀松了些,還要再改改。”
內侍忙應下,又似是想到了什麽,忙跪下行了大禮,唱誦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蔡聞大笑着賞了,心下蔑道,那夜氏王朝這麽多年了早該換主子了,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軍道回京途中埋了那麽多刀斧手,那扶風樓外各幹道早埋好了□□,一旦有了風吹草動,只等着他死無全屍。
如此想着,他調了調自己的珠琉冠冕,哼了一聲,
早朝将至,祁銘墨扣好了自己孔雀紋朝服襟扣,托好玉玺往高處走時,高殿檐角的青瓷風鈴疾振聲聲,他仰頭看看微灰的天,遠遠低吟一聲。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一路往金銮殿走着,心下飛速計算。
陛下的密信已經歇了好幾天未至,如今戶部工部自己知根知底,兵部因鎮安王出征而……這些日子的奏折,朝野上下一團糟,自己忙着義學趁機将禮部抓在手裏,吏部,一群牆頭草看風向罷了,若是陛下在此 ……
如今,鬧得越亂,越得利的人,便是将京兆尹把控住的……
他歇了步子,腦海中靈光一現。
應國公,蔡聞。
步子益發穩當,他将玉玺護牢,站在金銮殿皇祚下首,沉着臉掃了一眼滿朝文武,朝堂上一派平和下的激流急湧。是啊,自陛下出征後,這些人的野心,終于按不住了吧。
陛下,那個高居廟堂之巅,身負黎民之責,執掌生死大權的人,每天就是這樣面對這群居心叵測,口蜜腹劍的佞臣奸相?
祁銘墨環顧滿殿文武,心下估量幾人可信。
又有幾人,會在片刻之後,向他亮出尖利的刀刃。
宦官唱頌後,兵部侍郎起列,道有事啓奏。
祁銘墨壓下心頭不詳念頭,請他奏明。
兵部侍郎崔實道:“禀尚書令,兵部接到密報,言鎮北軍班師途中遇襲,現陛下與鎮安親王失蹤,生死未蔔,恐國祚有失,當早定大統,以安民心。”
祁銘墨耐心聽完崔實的奏議,深深吐納了一口濁氣,拍案怒喝道:“崔實老賊,汝大膽至此!兵部密報?何其荒謬,宮中暗報尚無此邪說,又是哪路叛賊給你的包天狗膽允你妄咒天子!!再者,崔侍郎手伸得可真夠長,禮部的事何時又輪到你兵部指點了?!”
始作俑者蔡聞悶思,本事想借禮部來議,可禮部不是給你小子管的鐵桶一般,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嗎。
兵部植進了蔡聞的勢力,此刻群起而動,像聞到肉腥的野狗,鬥相惡心又可笑,祁銘墨底下的衆禮部官員也絕非吃素的,論牙尖口利,直甩這群不會官話不講套路的莽夫幾條街,從祖宗起源到子孫旁支,什麽都能照顧到,兵部甚至有“秀才遇上兵,無理取鬧拎不清。”的悶郁之感,恨不得肉搏弄死這幾個龜孫子……
蔡聞終于出來收場了。
“尚書令大人,”他舉着象牙朝圭往前走了一步,一群京城禁軍自朝門魚貫而入,抽出雪亮峰銳的大刀,圍住朝堂,又有幾人停駐皇階之下,刃端直指,皇祚下首的祁銘墨。蔡國公啧了幾聲:‘這天下随夜氏姓的太久了,也該換一換了,蔡某尚是惜才之人,祁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望大人三思。“
祁銘墨往皇祚金階而行,站在皇祚龍椅之前,往後退一退,觸及皇案,指尖微動,聽一聲輕響,抓牢了一個物件,另一只手牢牢護着國玺,眉目冷硬,清俊面容甚至有些猙獰。
此刻,滿殿都是要他命的人,長刀短劍,魑魅魍魉,他沒有半分驚懼,心下是背水一戰玉石俱焚的灑脫和釋然。
他想起來舊時父親授他《孟子》時所言:
臨淵不驚,臨危不懼,寧死不屈,寧折不彎,寧抛頭顱,不失節操,國難當頭能憤然而起,危機時刻敢舍身成仁。此謂壯氣。
他又憶起初至議政居的那刻。
那日晨光溫煦,是連日陰雨後少見發豔陽天,陛下穿着一雙浮繡竹紋的靴子,她告訴他:“我極欣賞你,你有文人傲氣,這傲氣,是這朝廷的生氣,是夏朝的希望。“
她溫:“文官之首,尚書令之職,祁銘墨你可敢接?“
他接了,接了這份責任和那枚叫“佐朝綱“的印鑒。
如今,他對着劍拔弩張的朝堂,護着懷中的“鎮山河“的玉玺,和身後盤九龍鎏金的王祚。
他只有一個人,和剛從暗格裏抽出發一把刀。
何其壯哉。
他擡眼睨向站在下首的蔡聞,鬓角斜飛,昔日世家公子矜貴冷淡的面容悉數化作勢不可擋的戾氣,他舉高了手中的玉玺,九龍搶珠玉雕浮紋映照大殿金光熠熠生輝,作勢欲摔,蔡聞紅着雙眼撲上去欲奪,只趁着這個機會,反手将玉玺狠狠砸在蔡聞額角,另一只手攥牢了利刃比在他的脖頸之處。
蔡聞,滿頭是血,仍盯着祁銘墨手中血跡斑斑的玉玺,欲掙過來再铎時,忽覺得咽喉處有刺骨涼意,慘白了臉色不敢動彈。
他腦仁被砸得嗡嗡作響,聽見祁銘墨嗤笑一聲:“此等膽量,也敢肖想君王之位。“
尖刀是陛下放在暗格裏囑托于祁銘墨的,刃開得極大,鋒銳無比,刀身浸毒飽到呈現出一種詭秘的孔雀瑰藍色,蔡聞額角的血滴到刀面,聽見腐蝕血液的滋滋聲可見其毒。
祁銘墨拂便詩書,執掼筆墨的手抓着那把見血封喉的匕首,抓得極穩,舌燦春雷擲地有聲:“陛下不死,陛下的江山龍祚,一分一毫,一絲一厘,都是汝等不配觊觎的!“
話音剛落,忽見另一批禁衛飛速趕來,身着墨底鱗紋的皇帝禁衛軍飛魚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掉了先一批京禁衛的脖子。
夜瀾披着一件衮龍鬥篷,身後跟着厲骁極衆多軍中精銳,長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還随風裹挾進一股硝煙之氣。
衆朝臣似是找到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沖夜瀾方向跪扣,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夜瀾高舉虎符,兵部餘下人立刻将先前謀利之人按下,請君主賜罪。
祁銘墨制住蔡聞雙臂将他狠狠往前一推,他立刻從高階上摔下,被禁衛制服,祁銘墨跪下高擡玉玺:“恭迎陛下歸朝。“
夜瀾擦了擦玉玺上沾着的血,原樣封回去,坐穩了龍祚,撇了眼被按在地上的蔡聞,方招了一聲:“蔡國公,身子骨可好?“
蔡聞身子抖了抖,忽然想起來什麽,像瀕臨溺斃的人死死抓住了一把蘆葦,咯血笑道:“你莫要嚣張,我已經在幾處鬧市口埋了□□……倘若我有半點不測,你只看着多少人予我陪葬吧。“
講到這個,夜瀾被抵得肺管子都跟着疼,剛出扶風樓就聞到了一股硫磺硝石味道,聽見街角動靜,一人鬼鬼祟祟地引燃了一個火信子,來不及尋水滅火,厲骁沖過去直接劃了那個畜牲的血管澆滅的,再往深巷處一扒,幾桶硝油□□,氣得夜瀾想直接片了蔡聞。
幾處鬧市口,這得是多少人命啊。
若是祁銘墨,他會在國祚危亡與人命關天之間掙紮些許,再堅定地維護王位。
若是夜瀾。
威?脅?
她拂過一路殺來衮龍鬥篷上沾着的血,染得金龍爛出一種瑰麗詭豔的绛紅:“怎麽,仗着孤有心有肺,拿捏你不得?“她轉頭問厲骁,“鎮安王,準備如何?”
厲骁衣裳下擺浸的全是血,一身輕甲玄光映得格外瘆人,出鞘的名刀吳鈎喝飽了血,雖刀刃不沾一滴,但卻泛出淡淡緋色,讓人不寒而栗,他聲音一貫低沉和穩,像是在訴說極平常的小事:“兩百臺重弩,一百二十七尊輕型火炮,千機弩若幹,穿雲箭若幹,火油硝石若幹,悉數裝置,只待陛下示令。”他擡手從袖管裏取出一支信號箭。
夜瀾撫掌而笑:‘有些新兵器是孤從戰場上試好的,覺得不錯便帶回來給諸卿瞧瞧,現下已經将應國公及餘黨的府邸護好了,放心,孤保證一只麻雀都飛不出來。“說着,低下身子沖蔡聞懇切笑道:”蔡大人,你若敢傷一人,孤便給京城補一場盛世焰火,随火光翩飛的,便是你宅邸裏每一個人,你黨羽的每一個人,焦糊四濺的鮮血和碎骨。蔡國公,你要試試,戰場上的東西嗎?“
語罷,已有不少叛賊哭着跪伏在地上将□□埋藏處招了個幹淨。
一禁衛捧着個大匣子送到大殿上在夜瀾面前打開,丢在地上。
是昨夜蔡國公試穿私制的龍袍,随着落地那些脆弱精細的玉珠瑪瑙碎得偏低都是,狼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話。
蔡聞已經癡了,神色癫狂,忽然放聲大笑指着滿殿:‘你看看你們效忠的這個帝王,只恨不得把你們算計地連骨頭碎渣都不剩!你!鎮安王!權傾四野,雄兵在手,天下兵馬大元帥!你看看現在的你!還剩下什麽了!日後要殺要剮還不是他夜瀾一句話的功夫?!!你手下還有什麽!!!你還剩下什麽了!!!“
厲骁步至夜瀾面前,是護衛的姿勢,舉起寒光潋滟的吳鈎長刀:“大戰在即,臣自為君策馬馳騁,平疆安朝,大戰已休,兵權本屬陛下,自該奉還,臣的命也是陛下的,她若要,我也願給。”
手起刀落,血花迸濺,掩蓋他低聲所訴
“至于我,我有陛下。”
尾聲
宗廟。
一直以來是個沉重壓抑的地方,夜瀾身居孤位,很多事情不能與他人所訴,便過來和她的母親說說話,看看她素昧平生的父皇。
她換了一身幹淨袍子,靠在香案旁邊,仰頭看着先太後的牌位:“……回去看了看咱們當年的小宅子,總能想起你邊紡線織布邊唱歌,我便坐在紡車邊上背詩經……”
她決口不提剛剛發生的腥風血雨,只是絮絮叨叨地講者瑣碎的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子女,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宗祠裏,靜谧得讓人心哀。
後面忽然聽見放輕的腳步聲。
夜瀾早下了令退去全部宮仆,此番能進來地光明正大的,除了她,便只剩一個為親王位的厲骁了。
厲骁跪在她身邊的蒲團,鄭重地敬了香。
夜瀾:“我知道你來問什麽。“
厲骁看着夜瀾:“臣從來不敢奢求陛下的承諾和回答,臣今日來此,是想向陛下證明。“
說着,厲骁沖着夜氏王朝歷代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牌位極莊嚴地拜了三拜,擡手誓天。
“皇族宗廟在上,先皇先後在上,吾皇在上。
臣今日起誓,以大夏鎮安親王之位,以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以厲骁之心。
向陛下起誓。
臣必以身價性命保陛下周全,予陛下長安,護陛下無憂。“
夜瀾淚雨滂沱,不知所措,她看着面前這個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的青年人,像一個真正的少年語無倫次地向他解釋:“厲骁,你聽我說,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我,我什麽也不能想你許諾,什麽也不能給你承認……我,我不能……我不能……“她一